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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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笑话!」气极反笑,却是笑得狰狞,皇甫澄危险地眯了眯眼,「手脚都长在他身上别人要怎么算计?是拴了绳子还是穿了线?当是偶子叫人捏在手里往东就东往西就西?哼!」

「九殿下英明,您猜得没错。」

「……慕大人,本宫奉劝你最好是把话说得更明白点,省得本宫再有什么误会。」

这姓慕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偏袒那小贼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得了父皇旨意?黑瞳中狠戾之色隐现,皇甫澄垂睫掩饰着。

这回无论父皇的意思为何,他都不会就这么算了,母妃的一只手,他定要人付出代价!

「臣未效命圣上前乃江湖一介草莽,武林轶事略知一二,听人说滇境密教有味奇毒,名曰『魁影香』,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中毒者。据传好几位江湖名耆就曾吃过亏,所以联手灭了这密教,从此后,这味袐毒便似失传再无听闻有人受害。」

「嗤,我当是什么,江湖把戏也值得一提?再说不都失传了吗?那还有什么好啰唆的!」

「九殿下不知,江湖之所以有趣即在此,没什么事是绝对的。」笑意犹存,语声也依旧不愠不火,「而臣之所以提这个,是因为那魁影香虽奇,印证的方法倒是简单。」

语声微顿,在众人纷纷拉长了脖子竖直耳后,蓝服青年才尔雅一笑道出了谜底:

「只要人凉透了就成。」

第十六章 情悔

『只要人凉透了就成。』

说得简单,做来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要不是上下牙床不由自主碰磕着喀喀作响,封铮眞要以为自己也同四面冰墙成了块冰,唯一还算得上能「动」的脑袋,不禁开始思索起自己究竟是几时得罪了那只笑面狐。

他是活人不是死人好不?要怎么凉、透!?

结果就是落得现在的下场──他这个重罪之人没被关在皇城里的任一座牢房,反而是蹲在御膳房专用的冰窖里和成堆据说特别从北方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头上运来的千年玄冰为邻作伴。

惨的是为了避免他不自觉地运气相抗难显成效,姓慕的居然建议禁去他的内息,而皇甫烨也狗急跳墙地昏头没反对,另个姓皇甫的混蛋则更不是人,说什么怕他跑了,硬是坚持比照牢里的行头,将他四肢大张地铐锁在冰墙上,还幸灾乐祸地说这样凉得更快。

没错,他现在的确是凉透了,比起躺在棺材里头的就只多那一口气。

自嘲地一笑,唇才咧便是一道暖泽淌过,即使五感已经迟钝不灵没闻到什么腥味,封铮也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唇薄难忍冻寒,一动就是裂开道血口,尽管如此,打从被锁在这冰窖里他也还是难忍地笑上好几回。

不是他自虐,而是眼前的这一切眞的滑稽得很好笑。

眞不晓得皇甫烨究竟是想救他还是杀了他,现在挂在这里冻得半死的有比一刀掉脑袋好吗?那家伙该不是打着眼不见为净的主意吧……

抿唇微哂,不例外地再次望见脚下的冰堆多了几点艳红,而后融冰化水缓缓晕成淡淡红粉,封铮无聊地瞪着这一点变化,努力不叫千斤重的眼皮垂下。

睡着就完了。

他知道,皇甫烨也知道,所以进来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准睡」三个大字。

哼!说得简单,和姓慕的一样就只动张嘴皮,怎么不自己进来试试抱着冰块不睡着多难!?

快半个时辰了吧,点在角落里的烛台已矮得看不见烛影蜡泪斑斑,忽明忽灭的烛光似是转眼将熄。

睇凝着摇曳烛火,封铮的目光流露出几分贪恋。

虽然说那一点火苗根本起不了什么暖意,但感觉就是比一片黑来得好,如果不是还有这分微弱火色相伴,他也许早就闭上眼睡个痛快。

不得不说皇甫烨眞的很了解他,否则该不会坚持要在这座冰城里留下这盏无用的烛火。

既然如此,那家伙该也很明白,比起吊在这儿等着慢慢见阎王,他宁可可一刀抹脖子干脆,他不懂皇甫烨这般坚持是为了什么。

就算眞是那啥劳什子的魁影香又如何?他伤了皇甫寰的事实不容抹灭,更别说还废了皇帝老头的老婆一只手,死上个百八十回只怕都不够还。

而就算姓皇甫的全大人大量都肯饶他,也还有那个封家。

他曾说过,封家什么没有死脑筋的最多,家训昭然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何况现在当家的是……那个人。

不知道皇甫烨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累他在这儿活受罪,只不过──

「咳咳!」一阵呛咳,雾白冰面上霎时点点红梅盛绽。

不管人想做什么最好手脚快点,他可不见得能撑得了这么久。

都忘了问这一身快叫他散架的内伤是怎么来的,糊里糊涂地见阎王还眞是有点难看,不会是大闹刑部那一阵,皇甫烨见他用说的讲不通就干脆直接动手做小人吧?

仰脖靠着背后的冰墙粗喘着气,封铮忍不住又是笑扬了唇。

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连皇甫烨也跟着一块砍……

胡思乱想间,胸口又是阵骚动,烦闷欲呕,封铮索性不再隐忍,任由带着点腥味的暖流一口口涌上,沿着脖颈再顺着结霜的单衣啪搭啪搭滴落于地。

神志迷糊间,犹天马行空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史册上拿自个儿鲜血取暖的头号笨蛋。

推开门,皇甫烨看到的便是这令呼吸为之一滞的揪心一幕,身形甫动却又猛地强忍下来。

把身旁人的反应全看在眼里,慕尘状似不忍地垂下睫去,而后一个箭步向前轮指疾点,瞬息封了封铮胸前大穴止住翻腾的气血,但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其他的他没法帮也不该帮。

「咳咳……来收尸啦?」目光在面前几张可比晚娘的黑沉脸孔上巡了巡,封铮忍不住又是股笑意狂涌。

有意思,这回连始作俑者也笑不出来了,旁边那看来有点年纪的老头还直打着哆嗦,是被这满室寒冰给冻的还是因为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也对,身为御医看的都是金枝玉叶的千金之驱,几时见过牢房里的阵仗。

而那个皇甫澄,应该很高兴出了口气才是,怎么两粒眼珠子却左躲右闪地不敢与他相对?呵呵,尊贵的皇子殿下,还怕他化作厉鬼找他算帐不成?至于皇甫烨……

带着笑,封铮缓缓闭上了眼,既然人来了,那么,他可以休息了。

管他结果是上天还是下地他都没兴趣知道,反正情况再坏也不过烂命一条,只希望到时候某人大慈大悲放手放得干脆点,别又同这回般拖拖拉拉的,害他要死不活脱了层皮去。

眼见封铮只说了句话便阖上眼,皇甫烨的心忍不住又是一颤。

他很清楚封铮已经开始对这一连串的拉锯感到厌烦了,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这人想要结束的强烈欲望,不论什么形式都好,哪怕是……死……

唇紧抿,宽袖下的十指缓缓屈握成拳。

早就明白这纸风筝,不适合这些是是非非的不是吗?他却高估了自己错估了情势,总以为还有时间,还来得及改变,来得及挽回,结果却把这人卷进了宫争的漩涡里伤得这么重。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慕大人,现在是否已可印证那魁影香之毒?」就算不能,他也要把封铮带出去,因为不管测试的结果为何,都已无改于他的决定。

「烦请两位殿下察看封铮背心处,是否有一拇指般大的黑影。」

瞥了眼另头的皇甫澄,见人没动手的意思,皇甫烨立即向前掠去,随之而出的还有握在右手里的沉渊。

「十三你──」一片匡啷声中,皇甫澄想阻止已是不及,只能极不满地瞪着动手的人。

「这样才能看得仔细点。」将封铮侧拥于怀,皇甫烨面无表情地开始脱起封铮血染的单衣,触手尽是如冰冻寒,心神一阵激荡,受创未愈的内腑又是一阵闷疼。

这纸风筝,平常一点破皮伤风的就让母妃心疼地直叫御医追着跑,上回遇险更是召集了御医院的各家好手,曾几何时,竟落得破破烂烂了还不得诊治,这全都是……因为自己……

深吸口气,皇甫烨按捺下紊杂的心绪,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

单衣甫褪,雪白肌肤上明显烙着块拇指般大的暗痕,色如墨黑极其鲜明。一时间两个人两种心情,全明白写在脸上,皇甫烨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皇甫澄却是皱着眉头一脸质疑。

「就凭这个?」仅管心底也有着几分詑异,皇甫澄嘴上仍是不肯妥协,天晓得这什么香的是不是先套好的把戏。

「再来请沈御医诊视封铮心脉间是否有股逆流窜动,身中魁影香之人不能久待寒地,这也是为什么封铮适才会吐血不止。」

闻言,正看着御医动作的皇甫澄猛地抬头,掩不住吃惊神情地望着身前这总挂着笑容一脸和煦的蓝服青年──

这家伙竟是拿封铮的命在赌!?这男人……是眞的站在皇甫烨那边吗?

「……既然慕大人对这魁影香知之甚详,想必解法也有所闻?」

相较于皇甫澄的惊愕,称得上半个当事人的皇甫烨却是事不关己的一脸淡漠,像是对于这人先斩后奏的冒险之举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有袍袖下撑抵着封铮肩头的两掌青筋突现泄露了几许心绪。

皇甫烨很清楚,不管自己再怎么强自镇静故作无谓,都不可能瞒得过眼前人,只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除了母妃和封铮,他已习惯不在人前表露太多的喜怒哀乐,一则不想叫人太过轻易看穿自己在想些什么,另则是──

他也不想这般轻易就被人激出情绪来。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对于这位皇朝史上最年轻的禁军总长,他算是多了层认识。

这男人非但绝不好惹,而且对甚无心之人可谓无情至极,俊儒的脸容文雅的举止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藏在骨子里的阴狠冷厉根本不下一代枭雄。

「十三殿下猜得没错,臣的确知道解法。」

温煦神情不变,就连笑容也依旧无事人般地云淡风轻,不知情的还眞以为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然而一旁的皇甫澄却并非不知情者。

只见他深深皱着眉,目光来回在暗潮汹涌的两人间巡视。

在这皇城里谁不知道封铮有多得萼妃的疼宠,几乎要和皇甫烨平起平坐,他们几个兄弟想整人都还存着几分忌惮,这个叫慕尘的却敢来这么一手要人命的?摆明是没把萼妃和皇甫烨放在眼里。

小小的一个禁军总长胆敢如此嚣张吗?难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还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根本是和皇甫烨套招演给他看的?但姓封的脸白得跟死人似的却又不假……

这到底葫芦里是卖什么药?

「魁影香毒性虽烈却是种暂毒,得反复施毒才能维持其效,只要不再接触毒源自可不药而愈。」

睫微垂,同样感到困惑的也包括了皇甫烨,他也猜不透慕尘如此作为的眞正用意。是眞想救封铮却怕他反对这过于危险的作法,所以甘冒大不韪地先斩后奏;还是故意伺机想要封铮的命?

他看不清这男人在整件事里的角色,是无心抑或有意;一如他无法确定如今眼前男人所说的,眞还是假?

这能令人宛如掌中傀儡的奇珍异毒,当眞这么容易就能摆脱?

「十三殿下如果不放心,大可以再将今日之法试上一回。」

「……」眼微抬,皇甫烨淡淡扫了眼面前依旧嘴角含笑的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该不是以为他怕事才默不作声的吧?那么他这皇子未免也做得太失败了些,如果连番挑衅是想试他的底线……

那么,他就明明白白给条大家都看得懂的界线。

「殿下请息怒,是臣逾矩了。」

唇微抿,带着丝微嘲的墨瞳掠过丝冷色。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这统领十万禁军的王者果不负俊彦之名,不管慕尘是眞坦然无畏还是另有后招,封铮这笔帐他都记下了。

念转间,一旁御医已诊视完毕,只见人朝皇甫澄点了点头,凝沉神情中尽是掩不住的惊色,不难想见这位大国手对于这生平仅见奇毒的震撼。

不待人再有二话,皇甫烨立即将携来的暖裘紧裹住怀里已冷得几与冰块无异的身躯,而后抱起他大步流星地直朝门外走去。

「皇甫烨你站住!」

「沈御医不已经证实了慕大人所言无误,皇兄还有什么示下的?」头也不回,墨玄身影仅在门边停了停。

「就算眞是那什么魁影香,封铮也依旧难逃其罪。」

「臣弟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

微侧过脸,皇甫烨骤然打断对方未尽之语:「就算有罪,臣弟想这罪也该由刑部审由父皇断,还是皇兄同慕大人般甚明帝心,也打算来个先斩后奏,等人『凉透』了再请圣上定夺?」

再无耐心与人周旋下去,皇甫烨话说得毫不留情,直把皇甫澄气得脸色铁青,却是咬着牙没敢发作。

谁也不敢妄言圣意更不能代帝作决,皇甫烨分明是故意拿反话相讽,顺带连方才慕尘那笔也一块骂上。

目送着入门外暗色中的黑影,皇甫澄没再开口阻拦,不满归不满,心底却也明白,若眞让封铮死在这儿,不但是帮了人一把脱身,一个不好还可能惹得一身麻烦。

毕竟,谁也拿不准帝意何为。

痛!

这是封铮再有意识时感受到的。

不是那种痛欲昏厥的剧疼,而是针扎般有如火灼的细细刺疼,丝丝缕缕绵延不绝,非但如此,还从头皮到脚趾头一个地方也没放过,整个人就像是在针堆里头滚了圈,被钉得浑身刺。

他是在做哪门子的噩梦?

挣扎着想醒来,一片黑漆中却传来了声「别动」,很熟悉的嗓音,虽然一时想不起是谁,他还是乖乖听话地忍了忍。然而针扎般的刺疼却是不减反增,受骗的感觉油然升起,封铮竭力挣扎着想睁开眼,好搞清楚究竟是谁在搞鬼拿针扎他。

努力再努力,当好不容易逃离那无尽黑漆张开眼时,视线所及却是与之前完全相反的一片雾白,封铮第一个念头便是伸手揉眼,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手」的感觉,还来不及疑惑,耳边便又是一句「别动」。

我到底是哪儿在动了?封铮不由地几分火起,因为除了越渐明显的针刺细痛外,他根本就没有其他感觉,手脚在哪儿都搞不清楚,想说话也不知道嘴张了没,只确定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茫然眨了眨眼,伴着水声入耳,封铮这才终于察觉到眼前的雾白并非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而是水气蒸腾,虽然他一点也没「湿」或「热」的感觉,然而雾薄处依稀可辨的景物并不陌生,该说是很熟悉才对──

这是腾煕宫西侧的大澡池,就他和皇甫烨独享的。

……他在洗……澡?

眼微眯,墨泽里惘色更甚,就在这时候他又发觉了另件事,之所以一会儿这儿疼一会儿那儿痛地,全是因为有双手不住在他身上搓揉着。

现在他终于看到他的手在哪儿了,刚从水里头被另只手捞上来,红通通的像是被热水泡的,然而指尖却是诡异地白中隐青,而那只应该不是他的手则不住在指骨处大力揉捻着,光是看都觉得快要被搓下层皮来,感觉就更不用说,滋味已不是针扎足堪形容。

本能地想抽手,被人捏在掌里当面团揉的五指也眞动了动,眼见有效,封铮越发努力挣扎着,笨拙地想远离只大掌的蹂躏。

「再忍忍,铮,我知道不好受,但得让药浸透把寒气驱出来,不能再留下病根。」

耳畔再次传来熟悉的语声,封铮这才确切意识到身旁有人,努力「想」地仰起脖,总算片刻后一片雾茫中如愿出现了两抹黑泽,耀如夜星。

『皇……甫烨?』

出口的依旧只有嘶嘶气音,封铮不禁皱了皱眉。他究竟是怎么了?从头到脚没样东西像是自己的,正想着口不能言、手脚也不灵光该怎么让人了解他的意思时,却见黑泽中自己的脸突然放大。

圆睁着眼,封铮一时无法理解是什么贴到了面上来,那「东西」近到他根本没法看清楚,迷惑间,喉头上似是有什么抚过,而后他又重新看清了那双如星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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