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每次见面,他只是紧紧地贴着我,享受着眼下还能感受的体温。每到这种时候,我唯一放心的颤动,就是在他肩膀上流泪。
你总是比我坚强。
我们不奢求,真的,我们都有家。
有家的男人必须是有克制力的人。
“放开吧!”我再一次催促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好吗?”
“别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没可能的,枫儿是我妹妹,你不能对不起她,不能对不起我。你们都要结婚了,我也要结婚了,我们该有个结束了。请你以后好好待枫儿,不然,我决饶不了你!”
“玉,你竟然叫我去结婚!”他盯着我,低声说道。
“我说过,从今天起,你敢对不起枫儿,我就饶不了你!”这次,你以为我还是吃软不吃硬吗?
“玉……”
“从今天起,不要找我。可以的话,不要见面!我说过的,别缠我!”
“玉!”
“我不听解释!滚!”
“玉,我是想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贱的男人。那时侯,我还以为你是被逼的,现在,哈哈……想不到你倒是心甘情愿的。你放心,这样的贱货我不会放着压仓库的“,他一边整理身上的东西,一边向门走去,“因为它自己就会烂掉。”
他连门都没有关就走掉了。难道,他就真的想让我尝尝在无人看守的仓库里慢慢烂掉的滋味吗?
也许吧。我已经嗅到自己身上那股腐烂的味道了。
* * * * * * *
蓝色庄园——G市城中岛上的法国西餐厅,接近昏暗的室内,灯光巧妙地从角落里射向每一张桌,不同的人面若隐若现,就算是坐在对面也看不得太清。一人一琴独处一角,自在地低吟浅唱着。人不很多——倒不是因为这里让人咋舌的菜单,而是,这里不是一般人来的地方——只有外交界和政界的人才知道:在G市,最新的国家动向不断从这里秘密发出;随便坐下,报料准确、触觉敏锐的消息人士可能就坐在你的身边。
“喜欢吗?”看着正低眉浅嚼的瑟,欣赏着她动态的恬静。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成为她刀叉下的西冷牛扒——那样就死而无悔了——至少,可以在她温柔的解剖中展现最后的一点绚烂;一直收藏起来的甘甜,可以在无心的咀嚼中散发着神圣祭品般的快意;最好,我的灵魂可以随着我的肉、我的汁、我的神经和肌腱一一融入到她的口中,告诉她:我曾经是多么的强健、多么的欢喜!
至少,这样比躺某人怀里布置遗嘱要来得干脆痛快。
“喜欢什么?”她拭拭嘴,嘟起嘴看过来,“老是这样不说清楚!男人嘛,利落一点!”
“利落?我不够利落吗?”挑战她的耐性,已经成了一种令我十分快意的游戏。
“你自己知道的,我不说了。”她盯着我的眼睛,就像一个不会拆穿学生谎言的老师,浅浅笑着,刀叉伸向那盘上汤芝士烩龙虾。
“带我到这么贵的地方吃东西,一定有坏心肠!”
“你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还用说什么吗?”向她报回一个会心的表情。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我怕你没有心理准备哦。”继续留意着她每个细小的表情,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还要什么心理准备!还不说,是不是想我回去以后像晃司对待泉那样爱你?!”
她脸上依然是那种温纯的安详,却压低声音讲着只有我一个人才听得到的东西。
“你真是,这种地方都敢乱来!”我看了一下四周。幸好,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瑟是同人女这个事实。我已经在她不断的“无心”暗示下确信无疑。在我们的新居里,经常很容易就抓到那本《#爱》,还有其它图文并茂的《###奴》、《#之夜》,还有许多意识极度大胆的艺术杂志、同性恋杂志。对这些比我和云含蓄得多的艺术品,我早就习以为常——瑟不过是在尽所有的努力告诉我:她不介意我的过去、也不介意我的未来。迟迟开不了口,只是最怕寂寞的夜里,会忍不住身体里的那股欲望;而她在身旁。
“戳你戳你!”她故意用刀挑着那块粘着肉的虾壳 手中另一块铁器毫不留情地进行着外科手术。
“笨小孩,能这样吃龙虾吗?让本少爷来!”握住伊人双手,接过闪光的器具,开始了第一步。“喏,先把要吃的送到碟子里,再慢慢的处置。喏,像这样,轻轻的挑开,要懂得用力……”
“宇!”那双不耐烦的眸子,终于被一点细小而真实闪烁着的光芒映出了狂喜!
一枚细细的钻石戒指,在那块被厨师事先松开的橙红虾壳下,散发着得意的光芒。
我亲爱的瑟,此时竟是泣不成声。
“什么时候,我才能在你之前发现?老狐狸!”梨花带雨,嗔怪着,瑟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答应我,做我的妻子!”我单跪着,像古代所有求婚的男人一样,要挟着我的爱人。
顷刻,灯光大作,身旁的人影纷纷涌来。那是我的同僚、我的上司、我的未来大舅、未来小姨,还有我的未来岳父。
是的,我的爱人,答应做我的妻子吧!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息间。
(十三)没有爱就没有痛
云,明天就要行礼了,你恨我吗?
这样顶气有什么用呢?两桩喜事一起搞,能省不少钱呢。乍看是你有经济头脑,其实你这人,恶性不改,嘴塞爆了还盯着别碗打主意,当然,别人是别想多赚你聂正云一分一角的了。当兵那会儿,你不知从我那里叼了多少块午餐肉(我又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吃)。嘿嘿,真是难为你了,义务泔水桶同志。
我和瑟宣布结婚的那天,你正眼也没看我一下,还装模作样地要我喝你的订婚酒。那是支VSOP,也就是VERY SUPERIOR OLD
PALE,陈年干邑,你懂不懂?医生说了你有头风,不该随便喝。谁知道,你一下就捅了个胃溃疡。你以为我就好受?
那天我们四个好像都疯了一样,兼患失忆。你,枫儿,瑟,和我。呵呵~~~~真是演员阵容强大,演技一流。我没你那么失态。我有瑟,一个能够不让我喝大的女人,我喜欢。起码这点比你好。
那天看到你缩在一角,真想把你抱到没人的地方,看着你痛死算了,然后我就从18楼跳出去。舞厅里放着喧天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场子也不知怎的逸满了为新人制造气氛的二氧化碳烟雾。我听到邓丽君在唱:They asked me how I know, my love
was true?
我怎么知道?都到这地步了,想求证也没有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看枫儿的时候,会不会心跳加快、血液倒流?会不会唇干舌燥,五内如焚?抑或是我的瑟太坦白了?我只觉得自己不是人。你有种,让枫儿看上了你,我就是再没有人性也不至于掐死枫儿喜欢的人!
回头远远看我的瑟,她还是那么的宁静、善解人意,我也没理由让她在独自应付亲戚朋友的精疲力竭中看到我的尸体。说来说去,我还是不舍得死,我不敢去死,就算有你做陪葬——那倒是大材小用了。生命对于我来说,一天两天,跟一年两年没什么分别,我也想不到除了悄悄以你和瑟的名义捐款之外有什么意义了。
那天你的嘴里吐着白沫,天知道是啤酒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像小孩吐泡泡玩儿。我叫你,你又不应,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礼服(后来瑟拿礼服去干洗,还被人说糟蹋好东西,你这混蛋!)你另外一只手还捏着酒瓶,我分明看到,你眸子里的怨恨,还有失望——不用讲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你挨在角落的棕榈树旁,拐个弯就是热闹的订婚庆祝会,我站在窗边,吹着风。
我看着你,你也盯着我,真他妈的能忍,医生后来不是说你胃穿孔了吗?竟然一声不吭,跟我玩对眼?你挣扎个什么!你很重的知不知道?再不快你就可以跟阎王下棋了!我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只知道在车到之前,我抱着你在酒店的大堂下一直等。他们怕你弄脏他们的名贵沙发,竟然不准我把你放上去,说要等酒店配备的担架。该死!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挑这么一个大酒店了,大堂电梯口离门口的士足有几十米远。每一步我都想:慢点吧,死了就好。事实上我也没多少力气了,你压得我的心够慌。
后来?后来我们又一起躺医院了。老妈子足为这件事吃了一个星期的斋,烧了一个月的大盘香,又让枫儿和瑟天天拜祖先……想想真是对不起他们。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算了,为什么还扯上了那么多人?
我又比你早醒了,大家都急着在手术室外等你的消息,我突然想通了,我们,不是废物是什么!
* * * * * * *
半敞开的白色恤衫,墨色的半长碎发,滑走于齿间的舌头……
镜中的人,有着一副挺直的鼻胆、狭长的双眼皮桃花眼,还有一对也许可以称得上纤薄的嘴唇。虽然五官各自看怎么都逃不出“秀气”的评价,不过一眼看过去,还可以看得出是个男人。哼!还算是个男人!盯着镜里的自己,不禁有些好笑。不是已经决定了么?有什么好怕的,只管去做!
狠狠地喷出一口的牙膏沫,继续刷第3次牙——只要一想起那些被他抱着的清晨,口里就莫名其妙地发腥,甚至,牙根发软。你那次完了笑着说,牙根发软是运动太剧烈的缘故,跟不够气的人跑完千五米差不多。我望着洞外初显湛蓝的天空说:“你别吹,说不定你比我更软!”外面的潮声大起来了,带着湿气的呼吸也一阵阵在颈畔来回。你的腿又翻了过来。“那就给你看看,我是软还是硬!”“云,别胡来!”我全身一震,真后悔昨天给他烧那堆海胆、海参,吃得他现在如狼似虎的。身下很不自在,大概已经厌倦了吧,可为什么他每次要求都拒绝不了?切!我大概已经淫荡到骨子里去了。一双手托起了我的双肩。“又是什么新姿势?”我不管,反正每次都让他得逞,挣扎只有更多的呵痒和狂情……唉,欲望真是不好驾御的毒药。他纵身下来了,我像就义前的烈士那样,睁开眼睛,看着他。
“聂正云你还真好意思啊你!”明知这样做多半没有效,还是忍不住顶着压下来的胸口;如果他一直用力,也许我就会“揭竿而起”,给他一顿栗子;可是他偏偏不会,只要我稍稍一皱眉,他就总会抬起身子,仔细地打量我,直到再也看不出我脸上厌恶的表情,才露出强忍已久的表情啐一句:憋死我了……有时候,也会被他着急认真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再坚持,结果往往是醒来后的痛彻心肺。
“怎么?还很疼?”
“……”
“干什么?!”没等我反应,一股青涩如野草的味道压了下来。混蛋!竟然没漱口就吻我?!他没有再要。是可怜我吗?哼!还算你有人性,可是……干吗舔那么久?
“……”
你从来不爱多解释,虽然你的声音还是蛮不错的。
我只听见虫鸟的低鸣,我只听见外面娑娑作响的林风,我只听见洞外隐隐约约的浪滔,一切仿佛跟上了初秋流云的速度,理所当然、有条不紊地如潮退涌。“玉,告诉你……”
“恩?”我转过头去。没有答话。
他又睡着了。有神的眼睛半闭着,眉像书法里的“捺”一样刚劲,不过现在的更柔和一点,慵懒地伸展着。小子太色,竟累昏了?下次可有笑料了!“喂!”在他身上推揉着,“讲什么啊你?”突然的不甘心,总觉得每次疯狂后醒来不听他讲点什么就是被欠了似的。何况,我还有话没说呢;只是,也许我们都太没有勇气了。
“宇……你是我的。不准你泡妞!不然我就天天·#¥%……—*”
“无聊!”甩开那半边手脚,丢下死尸一样挺着的人,捡起衣服抬脚就往外迈。早已熄灭的火堆旁,衣服已经大半烘干,领子较厚的那部分还是有点湿冷。拿近细拍,才发现上面布满纯粹的味道,一处一处的似乎清晰可辨:这片是海风的洇潮,那里是略呛鼻的烟灰,那里又是细碎盐花的咸香……不经意地披上,竟依旧是贴肉的湮闷——里面,还是湿的。
半个月前,穿这件衣服的人还是一个青头小子,现在成熟了罢?自嘲地笑出声来。那不叫成熟吧?反正,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这算是一个男人吗?真想有一块镜,让我看看自己的样子,好好看那瘦削鲜明的脸,以及那颗不大的喉结在腭下动作的轨迹——那是小时侯最得意的自我欣赏。
我想起有一次在网上跟别人争论。那人是我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文友,是个同志,我特不爽他——什么事都装得无所谓似的,乱潇洒。我说你别以为你们是什么人物,上车免票可没有你们的份。话是重了的。他不服,也动气了。他说“你可以不接受我们,可以误解我们,但是请你不要攻击我们!”
“我可没时间去攻击你们,因为那不值得。你以为天下的人都是学生妹?拜托!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他妈的比地底泥还贱!看破红尘?你离那境界还远着呢!别在那儿装模作样的,我不吃你那套!”我那时还是懵懂糊涂一个,不懂话语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