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的故事——吹泡泡

俺在前头领路，试探性的踩了踩河上的冰，冻得很结实，于是冲着秦伟强招了招手，开始在冰上打出溜，秦伟强站在河中看着俺，俺打了几回出溜，走到他跟前让他蹲下，他很听话，于是俺拉着他的手背对着他开始往前跑，小时候就是这么玩的。两个人像小孩子似的你拉会儿我，我拉会儿你，一会就都气喘吁吁的了。

俺一屁股坐到冰上，对着秦伟强说：“小学六年级寒假的时候，俺们几个男同学一起顺着这面山上比较陡的路爬到山顶，坐着一根松树枝就往下滑，刚开始还有点害怕，滑了几次，就越滑越过瘾，后来，树枝就不知道被滑到哪去了，直接就用裤子出溜下来了。到了太阳落山回家，棉衣里，棉鞋里全是化了的雪，湿嗒嗒的，到家让俺妈好一顿揍。不过，那会儿真是特过瘾。”

秦伟强静静的听俺讲完话，眺着面前皑皑白雪的山顶，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方成，你知道，过完年，我还是要带你回去的。”

俺沉默了一下，回道：“嗯，俺知道！”

他转过视线看了俺一下，然后又将眼神跳开，沉默了半晌，悠悠的说了句：“我很抱歉！”

第二十一章

俺吃惊的抬头看他，阳光反着雪光很刺眼，看不清楚五官，只有那颀长的身躯裹着黑色半长的羽绒服隐在光线中。似乎就要被视野中无限明亮的白雪所吞没，泛着清冷的孤寂。

俺心里一动，有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原来这个人也会孤单需要有个人来陪伴，但为什么会是俺呢？俺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道：“咱们走吧，回家暖和暖和好吃中午饭了！”

他沉默的看了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跟在俺的后头回俺家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过了初五，秦伟强就对俺妈说：“初七上班，明天一早我和方成就回去了，这么多天真是打扰您了。”

俺妈赶忙笑着说：“打扰啥呀，你这孩子，住了这么多天，还跟大婶客气啥呀，初七就上班呐，那是该走了，可别耽误工作啥的，那俺今天把东西给你准备好，明天好带着。”

“那啥，成子这孩子老实，实在，干活不惜力，很能吃苦，有啥工作你交给他，放心。那啥，你在城里地面熟，懂得又多，多照应着点俺们成子，大婶先谢谢你啦。”

秦伟强连忙在炕上欠了欠身，说道：“您太客气了，伯母，照顾方成，我是应该的。”

俺妈很高兴，呵呵的开始张喽俺们明天要带的东西，一会鸡了，一会鸭了，一会要炸个酱，包个饺子带到车上吃了，一会又开始扒拉着零食装起来了，秦伟强跟在后头一会解释不用装这个，俺们坐飞机回去，一会答应俺妈坚持要俺们拿的东西。俺的心情很低落，但却一直努力不露出来。等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俺妈拉着俺偷偷跟俺说：“张家闺女这次见不了了，你们经理跟着也不方便，你啥时候再抽空回来趟吧，见见就定了，人家姑娘还等着呢。”

俺沉默了一下对俺妈说：“妈，你别让人家等了，现在俺在城里这份工作挺好的，保险啥的都给上了，干着挺稳定的，近几年打算先留在城里，也不知啥时候才回村里，别耽误了人家闺女。”

俺妈想了想，说道：“也是，城里毕竟比农村强，你岁数还小，既然有这么个好机会，那就再在城里锻炼锻炼，也不着急娶媳妇，那就跟张家说了罢。”

俺妈又问俺：“刘根本那小伙子你见了吧，说话办事的，你感觉咋样？”

俺想了一下说：“还行，人不错，看着挺聪明的，只要咱秀儿愿意，想定就定了吧。”

俺妈挺高兴：“刘根本家还是挺好的，秀儿嫁过去吃不了啥苦。”然后又拉着俺嘱咐说：“在城里好好干，不行就回家来，在哪都不如在家好。”

俺低着头应着：“嗯！”

新年过去了，沈成昂的那两辆车子又出现在俺家门前，沈成昂礼貌的下车和俺妈客气了客气，笑着同秀儿打了招呼，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车后备箱里，自已坐到驾驶位上。俺和秦伟强坐到车里，打开车窗对着俺妈和秀儿继续道别，车子卷起路边的薄雪缓缓地向村外驶去，俺抻着脖子一直看着立在院门口那两个相依的身影，眼眶越来越湿润，越来越模糊，直到远去完全看不到了，秦伟强将俺拉了回来，关上车窗，将手捂到俺冰冷的脸上，用拇指擦着不知啥时候滑下的水珠，轻声对俺说：“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回来，好吗？”

俺抬起头看他，看着那双泛着一丝忧郁的蓝眼。俺微点了一下头应道：“嗯！”。

第二十二章

俺们是在下午到的城里，成昂把俺和秦伟强送回到那个白惨惨的房子里，并没有走，只是站在厨房看着俺整理俺妈让俺们带的那些东西，是些自家的冻鸡冻鸭之类的，还有一些是俺妈在山上采的山菜蘑菇，秋天晒干了留着等俺过年回家给带着的。

秦伟强也跟成昂一样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俺把东西该放在柜子里放在柜子里，该放冰箱里冻上的放冰箱里，问俺：“方成，你会做你妈做的那些菜吗？”

俺说：“会，只不过没俺妈做的那么香。”

秦伟强看了成昂一眼，成昂说道：“那今晚就别出去吃了，小方成，你就做顿饭补偿我吧。为了陪你回家，过年这几天我都是在你们镇上招待所住的，吃不好也睡不好，”

俺啊的一声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过年不是在俺三哥家吗？咋住的招待所呢？”

成昂回道：“张三并没有从广州回来。”

俺噢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俺是咂摸不清这些人的心思，就沈阳那事，等俺脑袋清楚之后也琢磨了几回，越琢磨心里越不是那味，明摆着都是设好了的套只等着俺钻，也不知道秦伟强为啥要那样做，在一农民工身上也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去整事，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傻方成，他知道你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没真心打算在他身边老实呆着，弄出一个事情来，你不就真的被吓傻了，真的没在跑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多好的收买人心的方式，聪明之人攻心为上呐，何况你一个缺心眼的小笨蛋，耍你还不一溜一溜的。不过，最后是谁被谁捕获那就不一定喽。）

俺理的差不多了，就直起身子来对着他俩说：“那晚上就炖两菜，再炒点青菜吧，冰箱里没有青菜，那……”

还没等俺说完，成昂就在旁边接到：“让刘方刘元去趟超市，我就等着尝小方成的手艺了。”

俺把冻的鸡和肉放到水池子里，应道：“嗯！”

晚上，俺手忙脚乱的炖了两个菜，炒了两盘青菜，蒸了一锅米饭，这个厨房俺是头一次用，啥玩意找起来都费点劲，秦伟强和成昂只管坐在客厅里聊天，也不管俺是不是把他厨房烧了，只等着吃现成的，真是公子做派，不过，人家也一向如此。

秦伟强和沈成昂在俺把东西都摆好了之后，才从客厅移驾到厨房，坐到离菜很近的桌子中间，也不再占据餐桌两头，拿起筷子就尝，嘴里还赞到真是不错，不错，味道还真正之类的，沈成昂还调笑着说，真是看不出来俺竟然有这两把刷子之类的，俺心里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人成天到晚的出入高级饭店，老吃些牛排，鱼翅的，一般很少吃猪肉，可实际上，猪肉为啥是老百姓生活中的主要肉类就在于它真是比其他肉都香啊。俺有点脸红的应着：“都是些家常菜，也做不出啥稀奇味道来，好吃就多吃些”。

沈成昂嘴里嚼着东西，一边吱唔着说：“那肯定，今天这菜绝剩不下。”

秦伟强坐在沈成昂的身边认真的吃着，听完这句话，突然就站了起来走出厨房，俺和成昂对视了一眼，有些纳闷是哪个菜不合他口味，他咋走了啥的？

就看他拿着一瓶高级的洋酒和两个高脚杯子又进了厨房，坐回椅子上，他把杯子放到自己和成昂的面前，把酒倒进去，碰了一下杯，就一口菜一口酒的吃了起来。

俺看得都有些傻了，这两人喝着在西餐厅配牛排的高级洋酒，吃着在农村里最常见的家常菜，居然还是一副津津有味，怡然自得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俺摇摇头，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不再理会自己对此诡异画面心里升出的别样伪和之感，就着菜汤吃起来，俺妈说吃每顿饭都要吃主食。

自打俺做了那顿饭以后，秦伟强每天下午都很早的和俺回那房子，晚上他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吃现成的，成昂也会时不时的跟着来这里蹭顿饭之类的。日子越过越平常，有时，竟然让俺产生了家的错觉。

现在，秦伟强人也越来越平和，身上的寒气也越来越淡，很少再让俺感觉到了。俺现在每天都回家给他做饭吃，于是做起饭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了，虽然都是些家庭妇女干的活，但总归是有活干了，不是闲吃饭的，这让俺心里越来越通快，毕竟啥活也不干总是让俺心里不踏实。

如此过了几个月，俺和秦伟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做着夫妻之间的事，过着夫妻之间的生活，虽然只是两个男人，但竟然是出奇的协调。就在俺以为,俺的生活只要是秦伟强不退出，俺们就会如此安静平和的生活下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那天，俺和刘方和刘元去超市拎点东西，秦伟强出去办其他事情没跟俺们一起去。走之前说，让俺买完东西直接回家就成了。下午他办完事后回去吃晚饭。

自打俺们从俺老家回来之后，秦伟强就对俺不是那么严厉了，刘方和刘元跟着俺的意思也更多的是保护而不是监视了，当然，上厕所啥的也不紧跟着俺了。

超市里人很多，门口也乌央乌央的也停了一堆车，刘元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停车位，就跟刘方商量说，把车停在远处临时的停车位，这样只要车里有人就不会被拖走，又能看到超市口，只要俺们出来，他就把车开过来接上俺们。刘方答应之后，俺和刘方就下车进了超市。

可能是要过五一节了，大家都赶在节前买东西。那家伙，超市里人山人海的，里头东西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往车里装，堆的跟小山似的，刘方看着这架式跟俺说，要不然今天就先别买了，啥时候人少点再来吧，俺说，这一礼拜都得这样，难道一礼拜都不买东西了吗？拼了吧！

于是俺撸起袖子走在前头就冲了进去，其实俺就打算买点盐啦，糖啦之类的日用品，还有一些厨房用具啥的，东西不多，很快刘方就跟着俺挤了出来，但是在门口排队结帐的人太多，俺跟着刘方后头排呀排呀，蹭了半天，前头还有三人，俺就有点急了，上午水喝的有点多，本想到家再上个厕所啥的，这家伙在超市排队就排了半个多小时，还没结到俺们。俺看了看前头那两个车，一个就得要10多分钟，俺就跟刘方说：“俺先出去，你先排着，俺上个厕所，撒泼尿就出来，估计等俺出来，还没轮到你呢。”

刘方看了看俺，对俺说：“这人太多了，估计洗手间里也得排队，要不然方先生再忍会儿，到家再去，只要结完帐出去，车开快点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家。

俺说：“本来想忍回去的，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那啥，等你结完帐，如果俺没出来，你就去厕所门口等俺就行了，不过，估计不用，应该都挺快的。”

刘方想了想，点点头说：“那您快点，出来没在厕所看到我，您就再回这个收款台来。”

俺点点头，蹭过前头那两车就出去了，一般超市厕所都设在款台外头，俺估计是怕人把东西拿到厕所给偷吃了，厕所里总不能安摄像头吧。

好家伙，厕所里人还真是挺多，俺跟在一个人的后头等着，不过倒是够快，马上轮到俺的时候，后头就窜上一个人撞了俺一下，俺听见有谁轻声的喊了一下：“方成？”

于是就条件性的四下看了一眼，忽然就觉得脖子上有下针刺的感觉，俺刚想抬手摸一个脖子，眼前就发了一阵黑，手脚跟着就有些发软，伸出手想扶一下墙壁，但却被一个人轻轻握住转而搀住俺的胳膊，俺努力的想睁眼睛看看是谁那么好心，然而，更大的黑暗向俺罩来，俺就啥也不知道了。

俺不知道俺是在啥时候醒的，只是醒的时候觉得是口干舌燥，胸口异常憋闷，四肢更是酸软无力，浑身上下的都很不舒服。

俺努力睁开眼，眼前还是有点模糊，只看见垂在头顶还在泛着昏黄光线的灯泡，据俺估计，那灯泡大概是25瓦的，跟俺挂在俺老家厕所的灯泡亮度是一样的，俺老家厕所不像城里的都在屋里，而是在院子里头，一到晚上挺黑的。俺就把房檐底下的线接了一块给扯了过去，灯泡也是俺买的。度数太大了，浪费电，不过没灯也挺危险的，万一一不小心那啥那啥啊，咋办呐！

俺费力的抬了抬脖子，动了动四肢，都挺好，只是都没劲。看到这种情景，傻子也知道是给劫了，只是不知道，劫一兜里一分钱都没有的农民工到底是要干啥？

一个头戴鸭舌帽，个子挺高也挺瘦的人走了过来蹲到俺跟前，眯着左眼盯着俺，对俺说：“醒了，小民工。”

俺费力的向旁挪了一下俺的头，才看清楚这人的脸，五官很齐整，挺精神的一个人，只是脸上细细碎碎的印着些很奇怪的疤瘌，有大有小，有圆有扁，咦，还有方的和月牙的，也不知道咋被弄上去的，看清楚了觉得挺渗人。

那人桀桀的阴笑着，然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俺，对俺说：“怎么，我这张脸吓着你了？”

“哼，想当年，我可比你现在的小情人还威风呢！”说完，也不再理俺，自已转过身子掏出一个手机开始拨电话。俺忍着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听他接通了开始说话：“秦伟强，还认得我这个老朋友吗？”

第二十四章

俺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因为秦伟强被劫的，俺就说吗，俺这么一个良家妇男，老实本份的，咋能得罪啥恶人呢？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大，但是外头一直有着俺很奇怪的水声，也听不太清楚那头说的是啥。

那人听到回答，桀桀的阴笑了几声说道：“对，我是巴辣，秦伟强，没想到吧，你没想到我还能爬出来找你吧？”

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听到后开始哈哈大笑，笑得异常癫狂，听得俺汗毛根根直立，特悚然的感觉。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说道：“我弟那么蠢，你做了就做了吧，你也甭诳我，经你手的东西没几个还能用的。还不如死了痛快！不过，我也很惊讶呀，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去疯人院去找你啊，没成想……呐，是因为洪老头医术太好了呢？还是你他妈的太冷血了呢？当年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的高级药，还喂你吃了加了料的你小情人夏雨的那玩意，最后还特意安排让你送了你小情人一程，可你他妈的现在还能正常搞男人，你说你是没心呐？还是真的是意志太坚韧了呢？”

“嗯？你的意思是说，我手里的这个小民工跟你没关系喽，那也就是说我怎么玩都可以喽！”说罢，那人把电话放低，走到俺身边照着俺的肋骨狠狠的踢了两下，俺忍不住的闷哼两声，似乎肋骨断了。

然后把电话贴到耳边，发出一阵冷笑声之后说道：“怎么样？由着我随便玩吧？”

之后，不知他听到什么回答，又发出了那种刺耳的令人恐怖的尖笑声，过后，阴着嗓子说道：“秦伟强，你当年就该亲手整死我。把我弄到那个地方，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是你估计错误。我现在从里面爬出来，就还会让你尝尝当年那生不如死的滋味。”说罢，狠狠挂断电话，狰狞的走向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