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事要做,没有闲功夫软弱。」他该
做的事太多了。
瞬霎间,异样的陌生感再度袭上殷皓心头,双眸审慎注视眼前人。
他的脸色诡谲得令人心惊。
「文韬?」不由得试探地轻唤。
对方立刻有了响应,移眸看他。
「怎么?」盘算的心思不着痕迹地让浅笑取代,与平日无异。
八成又是他的错觉,殷浩暗想。
定是他看顾他太累了才会看错……一定是。
◇◇◇
时光荏苒,转眼寒冬过,已是隔年初春时节。
明的,西绍郡王府中并未有任何变动;暗里,看不见的命数轮盘已悄然运转。
西绍郡王凤至明再三考虑后,决定将爱子托予他最信任的人。
临行送别的此刻,仍不忘叮嘱:「骁阳之事,今后还望先生多费心。」杂家泰斗明镜先生,是继位
前的江湖至交,也是他挚爱女子的师兄
,有他照料,骁阳必能安全,凤至明深作此想。
「我也只能顺天应命,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至于未来局势如何?就要看各人造化了,不过——」这
时候说好吗?前些天他别到时说他郡王
府第紫气带顶,结果被迫听他说了串微臣忠心的狗屁倒灶话,这次再管不住嘴,他怕这老家伙又会
吱喳什么忠心不二的碎言,弄脏他耳朵。
可是不说嘛又忍不住,他实在好奇。「你知道非台与我之间的联络暗语吗?」
凤至明疑惑地望着他,显然不知有这回事。
「嗯……那飞鸽传书、落款暗语的又是谁?」低头思忖时,眼角余光发现曲廊暗处有人影浮动。「
呵呵,你这西绍郡王府风水不好、风水
不好。」才会什么奇人怪事都在这里出现。
「先生?」
「你不信命数星象就别问。」老话一句。「我说你呀,与其跟我在这闲扯,不如去跟骁阳道别;这
次别离,少说也要十年才能再见,你没
有话跟他说?」
凤至明一愣,神情转黯。「我立刻派人送你到大厅等候。」
「不用不用,这儿的方位我熟,不会走去的,去吧去吧。」浑身补丁的中年男子甩手像赶苍蝇似的
催促当今郡王,而后者竟乖顺听话地离
去。
这情景说出去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待凤至明走后,明镜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我懒得动手,是要自己出来,还是真要劳动我老
人家筋骨抓你们出来?」
话声未尽,曲廊弯处步出两名少年。
不是别人,正是凤怀将与殷浩两人。
「哎呀呀!」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原来你才是让西绍王府紫气带顶的——慢着慢着,你和骁
阳同年同月同日生?」
凤怀将拱手执礼,淡声道:「我早他半个时辰。晚辈凤怀将,拜见师伯。」
师伯?「师妹收你为徒?」
「未正式拜过师礼。」
明镜顿时恍然大悟:「是你飞鸽传书给我,要将凤骄阳托给我?」
「是的。我想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的确。你不愧是师妹的徒弟,好样儿的!父子俩果然一个样,你爹也差人找我,要将那小子交给
我。」师妹啊,有这么个儿子和徒弟,
这担子会不会太重了?「啧啧,这凤至明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事,这辈子竟然生得出这两个儿子?麻
烦、麻烦啊!」一个生来注定具改朝换代的
奇能聪颖,一个紫气贯顶具帝王之相,将来若不独霸一方就是权倾天下,这两人同存于世,怎么能
不麻烦?
若两人联手,这世局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敢想,他不敢想啊!
喃喃自语的当头,眼角余光瞥见他身旁的殷皓,金光险些没刺瞎他一双老眼。
「哎呀呀!哎呀呀!」叫了两声,倒退两步:「你你你——当朝太子殿下是不?」
高人!殷皓拱手微躬。「殷皓拜见明镜先生。」
掌握世局的三个人竟同时在一地出现!明镜扳指推算,可怎么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细看殷皓俊
期的眉目,冷不防走上前,捏住殷皓的
下颚左移右扳。
「你你你你——你字什么?」
惊讶明镜突来的一问,殷浩想也没想便开口:「龙渊。」他的字,除了母后与凤怀将,明镜是第三
个知道的人。
「是把名剑。」可惜啊!明镜摇头。「刀剑难逃见血杀戮的宿命,加上你面相——嗯嗯。双肩如剑
、星目炯神如电,武曲星命格,注定聘
驰沙场唉……」
「大丈夫保家卫国是天职,身为太子更当身先士卒,只要能保天恩王朝太平安乐,沙场争战又算得
了什么。」他豪气道,对明镜的命数说
法不以为意。
只有凤怀将听出明镜未把话说完背后的迟疑,凝眉深锁。
同时,在这短暂面晤,明镜已看出两人性情差异,太子殷皓性情笃厚豪迈,凤怀将——小小年纪心
思细密如丝,智虑之深沉广阔甚至超乎
常人。
唉唉,天恩王朝未来的国运会如何发展,实在已经不是他这个老头能料的了。
他能做的,只有导正有能力改朝换代的凤骁阳,别让他邪气尽露,将来拿凤显的名号摇身一变,成
为乱世源头,至于凤怀将——只能看天
命了。
大掌拍上凤怀将右肩。「你这小子尽得非台真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顿了顿,忍不住叮咛:「
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记。」
定定看进集风霜睿智于其中的脸孔,凤怀将点头。「晚辈会牢记在心。」
「很好!可惜啊,师妹早一步收你为徒,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收一个关门弟子呵!」语尽,明镜扬长
而去,留下的余音却让凤怀将低头深思
,一时间忘我。
真是奇人。殷皓目送明镜离去后,才发现身旁的人心神游于太虚。「文韬?」
闻声者哼了哼,缓缓回眸。
「还在想明镜先生的话?」他笑他脸色太凝重了。「别太看重命数之说。如果命由天定,作人有什
么意思?自己的事自己作不了主,活着
有什么意义?」
「你不信?」
「不信。」炯炯有神的双眸绽放干云豪气,举手投足间净是满满自信。「我信自己。命,掌握在自
己手中,不见经传或名留青史,端看自
己想成为什么人。」
他的话如盘石敲进凤怀将心坎。「是啊,看自己想成为什么人……」只要他不想,就不会走上既定
的命数了是么?
「龙渊。」
「嗯?」怎么突然这么正经看着他?「什么事?看你表情这么认真。」
「若你为君,我为臣。」甘心,且忠诚不二。
若?这字眼用得奇怪。「如果不是呢?」他问,戏谑成分居多。
却意外地问哑了凤怀将,教他一时间吐不出话。
「哈!哈哈……」头一回在口舌上胜过他。殷浩大笑地搅他肩膀走出庭院。「如果不是,当然就是
我们同为朝臣,为天恩王朝贡献一己之
力啊!」他说,神态净是十八岁的壮志豪情,直率不羁。「别说这些了,再过几日我也必须启程回
转北都城,我可不想错过与你对奕谈论天下
的机会。文韬,我衷心期待你到北都城,为官或一游都好,我定尽地主之谊。」
信誓旦旦的保证打散了将近的离情,被半推着移步的凤怀将侧首,见他笑得恣意,忍不住跟着笑了
。
文韬,你天资聪颖,定知我为何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不瞒说,我是惜才亦是私心。若说骁阳是影
响天下局势的枢钮,你就是开启天机枢
钮与否的关键,你俩的出世,一个走刻意催生、一个是不该出世,你与骁阳都太早来到这世上,逆
天必须付出代价,我不希望你们俩尝到这苦
果,切记切记……
当年的恳切叮嘱,凤怀将字字句句铭记在心。
他会记得的,一辈子谨守朝臣本分辅佐天子,绝对。
但只有一事他不会放过!追思缅怀的愁肠被恨意取代,这事他永不或忘。
杀他师尊之仇、亦是害他亲人之仇!
此仇——不、共、戴、天!
第三章
天恩王朝 洪祥十六年季秋
天恩王朝,以冀北最繁华的北都城为首,天子辖领冀、兖、豫、司隶等十州最广,东南西北四方各
立一郡,并两州为一郡,分别是东川、
南阳、西绍、北武——各由赤、龙、凤、墨四姓族掌理,司护天子领地、佐天子治天下之职,自太
祖立朝以来,历经十二代帝冑更迭,今为第
十三任帝王继位。
过去的十二年当中,因为有名相辅佐、四郡齐心,天恩王朝颇有盛世迹象;然而当宰相何田过世之
后,皇帝便丑态尽露,听信宠臣爱妃谗
言,以致朝政日坏。
天恩王朝的官制自开国便立,严谨的程度不亚于历代官制;照往例,每年四郡郡王必须轮次赶赴北
都城面见天子述职。
今年亦不例外,正当西绍郡王府上下忙不可抑,准备着半个月后前往北都城述职这大事之际,一道
圣旨却如雷破惊蛰,更动了百年来的惯
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威佩西绍凤姓氏族长年戍守边强,保我王朝盛世,
朕意欲延揽世子入国子监为学,待他日大用。
今已命工匠于京建郡府一座赠予世子。
盼此番述职,西绍世子随同赴京。
钦此
洪祥十六年九月十九
怂恿天子立诏的佞臣暗地为目的达成沾沾自喜,甚至连下诏的天子也为自己的决意感到自豪,以为
此诏将带来最长久的安定太平。
孰不知,此举竟隐隐策动另一道天命运转——
◇◇◇
今日,西绍王府内泰半家丁穿梭不停,忙着将主子所需用品搬上府外马车,一名相貌俊秀的男子端
坐厅中看着家丁在厅门前来来去去,细
长深邃的乌眸泛冷,唇边念着淡笑,笑意却怎么也染不进眼底。
一道诏书,美其名是盼,其实与威逼无异。
试问:世人谁敢抗旨?
表面上说是栽培,实则是想拿各郡世子当人质,要胁四郡不得谋反——这一点心思谁看不出?
此等手法拙劣得有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暗嗤道。
据消息,东川、南阳、北武三郡也收到一模一样的诏书,但是这段期间三郡并没有任何异动,大概
是因为这三郡的郡王都二话不说地遵旨
照办了,他想。
当一国君王让贤臣能人挂官求去,开始施展挟人质的手段来防止臣下谋反,就等于是将国运带往灭
绝之路。男子忍不住在心里暗评道,历
史上多少末代君主都会做过这档子里,想不到天恩王朝亦不能避免。
这几年来从北都城传来的消息并非佳音,就连爹也时常摇头叹息。
当真回天乏术吗?他自问,突然想到什么而断然摇头。
不,如果那个人登上皇位必能挽回王朝颓势。那个人啊——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张刚毅脸容,原先冷厉的眸光竟意外地绽出些许暖意。
文韬,我衷心期待你到北都城,为官或一游都好,我定尽地主之谊……
事隔八年,他还记得做曾说过的话么?当他到北都城时,定会一尽地主之谊——这话,他还记得吗
?或者,他已经忘记有他这个人?
整整八年不见,这当中也没有捎过音讯,再加上相隔数百里,恐怕也难将一个相识数月的人记在脑
海吧。
然而这个质疑,他心底并不希望会落实,殷皓真的忘了他。
若真忘,他对殷皓的孜孜念念就显得自作多——
「禀世子,」王府总管走进门厅,传达主子的交代,浑然不觉自己打断了小主子的思绪:「启程的
时辰已到,王爷请世子即刻上马。」
被打断思绪的凤怀将淡淡一应,旋即收起折扇,步出门厅。
他,太子殷皓,可还记得他这个西绍世子?
◇◇◇
经过半个月的路程,西绍郡王一行人终于抵达北都城。
进京头一天,凤怀将立刻随父进宫面圣、应对几句之后便让皇上令退。
出宫后。他先命家丁回落座北都城的郡王府,只身走进东边市集。
此时已入孟冬,天候逐渐转寒,东市不愧为京城市集,人潮并未因此变得稀少,小贩叫卖频传,交
易热络、人声鼎沸。
也许朝政并不像他所想的,糟到只能用「惨」字形容的地步。
当他作此想时,忽见十数名巡城行走领一群人,推着数轮上头摆放麻袋的板车从侧巷走出,神态倨
傲地横行东市大街,所经之处,百姓无
不让道,之前的热络人声,如疾电一闪消失无踪,安静到恐怕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区区行走也敢这么气焰高张?」他不解,好奇心乍起,隔着距离一路跟随在后。
愈走愈接近城门,想来是要出城了。
就在这时,几个不解世事的孩童在街旁玩着争相追逐的游戏,两三名幼童漾着天真神情,边笑边跑
、奔至街心,意外地挡住行走领路的队
伍。
「该死!」带头的行走怒喝,不加思索便拔出大刀,朝挡路孩童挥舞直下。
凤怀将见状,「危险」一声喝出,旋即起脚踢飞就近画摊上一卷画轴,画轴旋飞过半空,迅雷如鹰
扑向欲夺孩童性命的大刀。
铿锵!夺命刀被击落地,发出巨响。
受到惊吓的孩童跌坐原地嚎啕大哭,舞刀的行走则因手腕吃痛,火冒三丈。
「谁?竟敢碍官爷们办差!」
「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滥杀无辜。」说话间,凤怀将已走到孩童身旁,蹲身一个个扶起,轻拍去他
们衣裳上的灰尘。「没事了,快回去。
」
几名妇人见状,拔腿冲向他,抱起受惊的孩子,感激涕零地望着恩公却不敢逗留道谢,迅速缩进屋
舍,关起门板。
连串的举动表现出的是莫名怆惶,惊惧不安的神情彷佛在害怕些什么。察觉到异状,他低首寻索答
案,耳边的叫嚣却不知死活地扰乱他的
思路。
「给我上!」带头者重持大刀朝半空一挥,喝令同僚齐攻向只身一人的贵气公子。「就不相信你双
拳能敌四手!大家给我上!」
「再加上六拳如何呢?」调侃的清朗话声从天而降,一颗脑袋从客栈二楼高台探出,笑嘻嘻地向下
俯看,「怎么样?敌得了你们二、四、
六:…二十八只手吗?」
谁啊!好大的胆子敢惹他官大爷!「有胆给爷们下来!」
「下就下。」嘻笑不绝,只见三道身影自高台跃下,像跳个阶似的轻而易举。
十四名行走一看清来者何人,个个曲膝跪地求饶。
「世、世子!」是三郡留驻的世子!「饶、饶命!三位爷网开一面,饶命啊!」
「你们可知眼前这位是谁?」三个人里的棕眸男子有副浑厚嗓音。
「小的愚昧,不……不如……」
「哈!连西绍世子都小知道,你们这些行走是干假的啊?」方才最先扬声的男子笑说,言谈举止怎
么看都属纨裤子弟之流。
最后一人身形骠悍、右眼带罩,一道遮不住的深褐色伤痕横过右眉,毁了他原本俊朗的神采,只见
他双眉锁结,吐出一字:「滚!」
音促、直接,又十分奏效。不消一眨眼的功夫,行走们怆惶往城门方向疾奔,速度之快,让推板车
的人在后头追赶得气喘如牛。
「啊哈!你这招是不是江湖盛传的少林绝学狮子吼?」不待寡言男子响应,流气的调侃自顾自接续
:「改天教教我,一吼定输赢。」
「吵。」
「啊!我中招了!」致力于戏弄大业的男子突然抓住凤怀将,皱得像肉包子的脸还真像有这么一回
事。「救……救救我……」
唱作俱佳的言行逗得凤怀将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在此同时,他凝目打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