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齐闯无奈的看了看沮丧的方笛，沉默了半晌才说：“走吧，回去吧。”

刚走出校门，方笛的手机便很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方笛看了一眼号码，身体便从里到外地凉了下去，无奈接了电话：“哥……”

看他背着书包双脚并拢，腰身挺直垂手侍立，颇有点立正聆训的样子，齐闯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刚才对朴树明和杨皓说的话这么快就得到了证实，真的很好笑。不过他看着方笛那一副苦相，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田老师说你这次数学不及格。”方宙开门见山，没有多说废话，“这学期肯定没有少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方笛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问，“哥说的……乱，乱七八糟指的是……”

“你说呢？”方宙严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听着越发的寒冷如冰。

第三十一章

“还敢顶嘴了？”方宙严厉的训斥着小弟，“这么懒散下去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啊？寒假你哪儿都不要去了，每天去给我上补习班！周六周日也不准休息，听见没有？”

方笛苦着脸，皱紧了眉头。“每天啊……”从小到大都没上过补习班的他现在竟然在高中的第一个假期就要去……“能不能……”

“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吗？”方宙严肃的打断了小弟的话，“还是非要我回去狠狠收拾你一顿才肯老实些？”声音挺大，齐闯在旁边听见偷偷地笑了起来。

“是，知道了……”方笛无奈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劳烦哥为了我这么小事万里奔波。我明天就去报名，然后跟您汇报。”

“还耍舌头！看我回去剥了你的皮！”方宙的话虽然是恶狠狠的，心里却着实疼爱这个弟弟，尤其是到了地球另外一边，孤身一人就更加想念远在万里之外的小苗苗，这么说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心想他此刻该是抿着嘴唇一副乖巧的样子，但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顿了顿，口气稍微软下来些，又说：“我刚给齐天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这个假期怕是要苦了你自己留在家里过年了……他呢……当然是很热情的要你去他们家一起过年了。我想你八成是愿意的……对吧？”

“嗯！十成！”方笛一听喜笑颜开，对着齐闯做了个鬼脸，抑制不住兴奋天真的喊了起来，听到哥哥那边突然没了动静，想来又是要发作，连忙补了一句：“八成！就只有八成……”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逗得方宙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不许给齐闯家添麻烦！滚吧！”

“喳，小的明白了！哥再见！”没等哥哥怒吼赶忙挂断了电话，长吁一口气对齐闯说：“齐天哥真好，这样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过年了！今年春节石器有活动，送宠物……”

齐闯使劲弹了他一个爆栗，“还想着玩呢？要不是你天天玩天天玩数学至于考那么惨吗？”

方笛捂着头对他怒目而视，不服气的说：“那也比你考得好！哼！”

“还不是仗着以前语文和英语的底子，神气什么？哼！”齐闯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回回斗着嘴回了家。

“行了，先别闹了，说点正经事。”齐闯把书包和羽绒服扔到屋里，拉着方笛下到厨房，拖出来把椅子坐下，看着方笛的眼睛，很严肃的说：“补习班的事你准备怎么办？不是真准备在这上面耗一个假期吧？”看了方笛迷惑不解的表情，齐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让你学习，问题是补习班那东西……你能上吗？”

这一下方笛稍微有点懂了，对于从来没上过补习班又从小到大整天盼放假的人来说，想着别人在家里自在逍遥，自己在教室里受摧残折磨，确实是很难坚持下来。而且还要每天写作业……

“你压根不是上补习班的料。”虽然有点残忍，齐闯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怎么办？”

“可是……那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我哥都吩咐下来了，顶风而上我岂不是找死？”方笛愁眉苦脸地说，回想起初三寒假学校提前五天开学他那忿恨不平的感觉，心里越发矛盾起来。

齐闯也沉默了，突然灵光一闪，动了个鬼脑筋：“方宙哥左右也不能回来看你，你看，这样行不行……”说着把大概的思路跟方笛讲了一下。

方笛听完了依旧愁眉不展，疑惑的问：“能行吗？”

齐闯又想了想，把他从小在家里面对付补课惯用的伎俩和吸取的教训好好回顾了一遍，拍着大腿说：“肯定没问题！你想，就算是方宙哥打电话问，他又不知道杨皓的声音……这点事，耗子办肯定没问题。”

方笛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好！就这么定了，反正他不回来，怎么都能混过去！我去给耗子打电话，正好拉他和小树出来庆祝放假！嘿嘿……”方笛麻利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咚咚咚几步跑上楼去打电话了，只剩下齐闯坐在椅子上，有点内疚的叹了口气，没有看到美滋滋的方笛那得意的样子。

哥哥走了也有不少好处啊，哈哈，不管当初多么舍不得，现在总算是自由了许多，也多亏他远在一万多公里以外，才有了这样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喂，方笛，我觉得这样不好。”

方笛他们四个人第二天上午就跑到学校不远处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着整盘计划的每个细节，大到“办学特色”、“名师风采”，小到“课程设置”“短期目标”，忙了一上午，总算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杨皓也异常敬业，大家提到的所有意见都分门别类一笔一笔地记了下来，把这招瞒天过海当成了一项业务来认真地经营着。到了中午大家都饿得不行，就点了些吃的东西，一直沉默寡言的朴树明这时候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看着其他三个人诧异地望着自己，朴树明又说：“你哥也没有包办你补课这件事，而是同意你自己去报班，这是对你的信任啊。你不想去就跟他说清楚好了，他离得那么远，左右也不会为难你的。”

朴树明说的头头是道，原本热情高涨的方笛和齐闯这会儿都变得神色黯淡起来。齐闯无奈的说：“唉……也不是非要他瞒着他哥做什么坏事情，只是……方宙哥那人实在是太凶了。”说起这个，齐闯的脑子里面又把方笛那些惨相过电影似的回想了一遍，那可怜的样子，齐闯的眼圈都要红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这是在骗他……但是如果我报名了又坚持不了，会更对不起他的……”方笛想到自己的性子，想到这种两难的选择，也是为难得皱起了眉头。“所以……还是按商量好的做吧。耗子，拜托你了。”

朴树明看他说得坚决，也就不再多话。杨皓浅浅的笑了笑，握着方笛的手说：“是兄弟，这点小忙我就帮了，我也不怕你哥将来怪罪到我头上。可是别说兄弟没劝过你，他毕竟是了为了你好……”

听了这话方笛显得更加沮丧了，杨皓看齐闯在旁边直递眼色，转而安慰道：“得了，说那么多也没用，赶在你明天‘开课’之前好好玩一天。咱四个还是去游泳吧，今天周一，上回那地方应该没人。不去打羽毛球，省得我和小树被你们俩虐……”

路上方笛盯着前面，突然问：“你过年不回家？”

“谁？我？”杨皓一边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一边问。

“你，朴树明，你们俩。”

“嘿……我可是逃家出来的，才半年功夫就回去哪还有脸面？”杨皓讪讪地说，方笛这才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他是受不了家里面父亲的封建专制统治一气之下从黑龙江跑来大连的。

“我……我也不回了。”朴树明结结巴巴的说。车里面暖洋洋的，方笛和齐闯都有些犯困，便没有深究。

第二天，方笛惴惴不安地在电话旁边几乎坐了一整天，手里面握着手机，没过几分钟就紧张的看看表，揣摩着哥哥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一直等到了晚上。

铃铃……听到电话铃响，方笛深吸口气把电话拿起来，平稳地应着：“喂。”

“苗苗，方宙哥打电话来没有？”原来是齐闯从家里打来电话。

“没呢，我不跟你讲了，快九点了，估计我哥该打电话来了。”又说了两句，方笛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

果然没过多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方笛这回没有马上拿起来，而是先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估计是哥哥打来的。

“喂，您好。”方笛依然内心惴惴。

“苗苗。补习班打听得怎么样了？”方宙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方笛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哦哦，”方笛故意装得很轻松的说，“今天都上了一天课了，挺好的。上午化学下午数学。”手里紧紧地攥着精心编制的“课程表”。

“这么快啊？动作挺迅速的啊。”方宙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问：“春节休息几天？”

“哦，四……四天吧？我算算，”方笛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慌，“三十到初三，休息四天。初四上课。”

“嗯……好好学，不要浪费时间。最近有没有给爸妈打电话问好？”

嗯？这就完了？方笛不禁诧异。怎么连个咨询电话都不问一下？这不像是哥哥的作风啊。

“哦，前天打过了。娘说她忙，我要是在这边补课她就不让我过去了，反正过去了她也没时间管我。”方笛唯唯诺诺地应着。

“嗯……我听说最近北方降温，你要注意保暖。知道你是个怕热不怕冻的主，不过该感冒还是会照常感冒的。所以……不用哥说了吧？”方宙耐心地叮嘱道。

方笛应了几声，放下电话，心里好一阵失落。昨天计划这许久，哥哥竟然一点细节都没过问……想着想着心里面就开始懊悔，原来真的被朴树明说对了，哥哥只是对我平时放纵自己有些不满，希望我能把假期的时间利用起来。对我给予了充分的信任，我却……

方笛抿着嘴唇，坐在沙发上，内心备受煎熬。

第三十二章

就在方笛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工夫，杨皓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喂？我的小少爷啊，我在这儿干坐了一整天了，熟读那些‘办学特色’什么的，我一叔叔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给他说了一遍，他还夸我讲得好呢，说我要是真的办个班，那学生光听我忽悠就能乌泱乌泱地把门挤爆了。您那位爷到底是准备啥时候来查岗啊？”杨皓好不容易逮到方笛就是一顿贫。

“他压根就没问，只说知道我已经办妥了就行。”方笛的话里面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内疚悔恨兼而有之。可惜了哥哥对自己那一番信任，自己却只想着怎么演一出漂亮的瞒天过海。

杨皓聪明，马上就听出来了方笛话里那些遗憾，可是现在也很难再弥补了。放假几天了估计各个补习班也都陆续开课，如果是半路插班怕是方笛更加熬不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收起了调侃的语气说：“有点后悔了吧……还是朴树明说得对，你哥对你真是挺信任的……算了，也别想那么多了，自己好好看书学习也是一样的，你看朴树明不用上什么补习班，自己叮叮当当这两天赶出来十几张数学卷子了。”

“嗯。”方笛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再说没有几天该要过年了，心里别有什么负担，年总是要好好过的，你跟齐闯一起过年？”杨皓善解人意地说。

“嗯。”方笛又是平淡的出了一声。

“得，那就这样吧。再有什么想不开的就跟兄弟说，我们几个都侯着呢。”杨皓觉得还是让方笛自己想开了比较好，于是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方笛愣了一会儿，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方笛！你该打！”这一下打得自己眼泪都几乎掉下来，他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前所未有的从书包里面取出了数学书和习题册，点亮台灯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方笛倒还真是刻苦用功，早上六点钟伴着闹钟准时起床，严格按照平时上学的作息时间看书写作业，没有一点马虎，只有中午和晚上才会把手机打开，给“关心”自己的同学、兄弟们回回短信。偶尔接到哥哥的电话也都对补习班的事情避而不谈，生怕自己哪一天实在内疚把真相说出来又惹得哥哥不痛快。

齐闯开始的时候有两天没有接到方笛的短信，打电话手机关机，上网看人也不在线，心里着实慌了一阵，实在按耐不住跑到方笛家里，一看他竟然在写数学卷子，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在他印象中，方笛就是那么个回家连书包都不会打开，玩玩闹闹就把学习全都混过去的小天才，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竟然在没有人督促的情况下自己如此拼命的学习。后来想想便会心的笑了起来，方笛能有这番觉悟真是不易，说不定这就是他从此转变的契机呢。想到这里，齐闯便不再整天打电话搅他，自己也老老实实地写起寒假作业来。

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最容易把时间消磨殆尽，比起那四五个月长的学期，年前的两周更是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一转眼已经到了年关。

清晨七点钟刚过，方笛就雷打不动地摆好了语文卷子，准备上午先写一套出来。这对于他来说算是最为轻车熟路的作业了，毕竟在哥哥的威压之下抄过那么多的书，现在想起来也不知是好是坏。迅速地把前面十四道选择题挑出来，刚刚开始默写诗词，清脆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光着脚跑下楼去开门，果然不出所料齐闯。

看见方笛手里拿着笔又没穿鞋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跑出来，齐闯无奈地说：“少爷啊，您这发奋图强得也太可怕了吧？今天可是除夕了，那央视的春晚彩排今天上午都歇歇呢。”

方笛白了他一眼：“这么早跑来干嘛？不是跟你说晚上过去吃饺子吗？”

“干嘛？嘿，”齐闯听了好笑，歪着脑袋问：“你说干嘛啊？你过年不得准备套新衣裳？看方宙哥对你凶也罢狠也罢，哪年不是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能除了那一年。”回忆起苗苗在医院度过的那个春节，齐闯又是一阵心酸，不过阴郁的表情转眼即逝。“你知道我忍到今天才拉你一起去shopping得多吃多少苦头吗？光是排队！”齐闯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方笛眼前晃了晃，“就得多花这么长时间。我的小爷，您赶紧穿衣服走吧，拖到下午商场都关门了啊。”

提起哥哥方笛才想起来，往年这些琐碎的事情全都是哥哥提前几天就操办好的，就连去年春节哥哥没回来过年都把准备好的东西寄了回来。他的衣服尺码、腰围裤长、喜爱的颜色款式自不必说，就连他年年增长的鞋号哥哥都能估计得八九不离十，买回来的东西一试准合适，从不出一点差错。赶上过年哥哥也一般都不跟他发火，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哥哥都不会罚他，所以那些天他就负责整天出去跟同学疯玩，过那没心没肺的日子。今年换成自己操办，虽是辛苦琐碎了些，却不能让万里之外的哥哥担心，一定要办得十分妥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