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笛笑容惨淡,摇头说:“没用的,”深深吸了口气,绝望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杨皓歪着头看他的脸,同样有些失望地说,“呵呵,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脆弱……”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方笛,没有了哥哥,你还有父母,还有同学,还有朋友啊!”朴树明有些激动的说,“你哥哥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现在他已经成为过去了!英语老师是怎么说的?Move on!你现在这样除了伤害身体耽误学习哪有一点好处啊?你觉得你爸妈希望你这样吗?你觉得你哥愿意你这样吗?他只是和你脱离兄弟关系,又不是变成了你的仇人,他不会希望你这样伤害自己的!”
方笛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向朴树明的眼神里有种不屑,“呵,你知道英语老师还教过什么吗?”他背起书包起身,低头下来贴近朴树明的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Leave me alone.”说完便走出了教室,留下朴树明在身后失望地看着他。
“齐闯,朴树明,杨皓,你们来一下。”过了一会儿班主任老师走进了教室,站在门口喊了他们三个人出去,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用说,肯定是为了方笛。
看到三人聚齐,班主任老师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地说,“找你们主要是想问问关于方笛的问题……从开学以来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最近的几次考试他的成绩都不理想,我看了他的卷子,他不是不会做,是压根就不想答,稍微麻烦一点的题他都不会去算……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他假期的时候出什么事情了?”
三人对视了一下,齐闯摇了摇头,杨皓说:“好像是他家里出了些事情,我们不清楚。”朴树明没有说话。
老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一定要跟我说啊,他不是你们的好朋友吗?”
“老师,您直接问他吧,我们……”齐闯看了看杨皓,苦笑着说,“我们帮不上忙。”
“真的?”
“对天发誓。”齐闯回答。随后三人便回了教室。
“齐闯……”朴树明在齐闯身后说。
“别问我。”齐闯没有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
过了放学的时间,方笛便来到客厅坐下,等待着齐闯的归来。“回来了?”齐闯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方笛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啊,”齐闯转过身去锁门,平淡的回应了一声,也不看方笛,“你吃了吧?我先上去了。”
“闯……”方笛侧身一步,挡住了他上楼的去路。齐闯停住脚步,却始终不肯抬头看他。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说错话了。”方笛很诚恳地说。
齐闯依旧低着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然后便侧身从方笛身边走上了楼梯。
“闯……你还在生气是不是?”方笛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方笛大声喊起来。
齐闯停住了脚步,站在楼梯上转过身来,平静的望着方笛,声音虽轻却十分坚定:“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只要你能从过去中走出来,你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谁让咱俩是兄弟。”然后便匆匆地走上楼去了,剩下方笛一个人站在楼梯下面呆呆的望着楼梯旁的花盆。
过了一会儿,齐闯打开了房门,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下了楼梯,走到方笛面前,张开双臂一下子紧紧的抱住了他。
方笛不知所措,就任由齐闯这样抱着,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腔里蓬勃有力的律动。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齐闯的嘴唇在方笛的耳边翕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别再想了……好吗?”
方笛懵懂的点了点头,两手有些犹豫的环住齐闯,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肩膀。
“做你想做的事情,从今往后没有人束缚你了,无论你干什么,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相信我……一切都过去了。”齐闯一边慢慢拍着方笛的后背,一边坚定地说。
“嗯。”方笛轻轻应了一声,跟齐闯坐到了沙发上。“谢谢。”
齐闯的脸上现出一副顽皮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正在这时齐闯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电话号码,便接了起来。
“喂,哥。”
“虎子……”电话里齐天的声音有些疲惫,“这几天没给你们送饭,饿着没有?”
“哪儿这么容易饿着啊?有手有脚的。”齐闯不由好笑,人说孩子在爹妈的眼睛里永远也长不大,看来在哥哥的眼里,弟弟也差不多。
“嗯,那就好……”齐天长出了口气,“苗苗呢?”
齐天看了方笛一眼,问:“你问什么?”
“……学习,心情,你随便说点吧。”
“挺好的,都挺好的。有我在,有什么好担心的。”齐闯笑嘻嘻的说。
“臭小子!”齐天骂了一声,“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担心……最近方宙哥有消息吗?”
“你别提这个行不行?”齐闯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看了看方笛,走到厨房里面去,对着电话小声说:“我好不容易劝他把那人给忘了,你就别问了……”
齐天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好吧,让他缓缓也好。不过你想想,他们俩那可是亲兄弟啊。我说不要你你还能就把我给忘了?”
“切,”齐闯不屑地说,“你前脚把话放出来我后脚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像用了文件粉碎机一样……”
“哎?怎么说话呢?”齐天一听便不乐意了,“这十几二十年我都白养活你了!”
“去去去,”齐闯也不在乎,“你可不像人家方宙哥,一点一点把苗苗拉扯大,我是爸妈养活的。”
“得了,少贫了,”齐天呵呵的笑着,“这周六我们系里组织羽毛球赛,你带苗苗过来看看不?有不少高手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齐闯阴恻恻地笑着,“你们系里那些‘高手’我都见识过了……哟!坏了,差点忘了,下个月市里有个中学生羽毛球赛,体育组老师跟我说一回我给忘了,再不揪着苗苗开始练就来不及了……得得得,周六尽量吧,我可不敢保证。”
“呵呵,成,那这几天的伙食你们自己对付吧,周六见。”
第三十九章
“方笛!”场边一个老师模样的男子大喊了一声,方笛愣了一下,把球轻轻挑在手里,向场边望去。“过来过来。”
方笛把球扔到旁边,握着拍子跑了过去。“老师啥事?”
“把你手机给关了。”老师嗔怪的看着他,“学校严禁学生用手机,我倒不管这事儿,不过练习的时候就先别开了,响了好几回了,小心周主任抓你。”
“怎么了?”齐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拄着膝盖问。
“没你事!”老师装作生气的样子,“最牛的就是你们俩了,哼哼。你看馆外面田径队的,哪一个不是被吕老师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看你们俩,发短信的发短信,打电话的打电话,一点没把校规校纪当回事。”
“嘿嘿,”齐闯顽皮的笑了笑,“那他们也得能拿着奖才行啊,光训练的时候听话好使么……”
“浑小子,我踹你……”体育老师笑着冲齐闯踢了一脚,被他笑嘻嘻的躲开了。
齐闯瞟了一眼方笛,见他面目严肃的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双手把拍子往脑后一架,蹦蹦跳跳地凑了过去,“干嘛呢?死机了?”
方笛没有说话,把手机送到他眼前,眼神忧郁的盯着齐闯。
“001212……”齐闯看着一长串号码愣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是他?”
方笛面容苦涩的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嘿!干嘛呢?叫你关个电话也这么费事?”老师也凑了过来,“还剩一星期啦,没多长时间了……”
“知道了。”方笛抿着嘴唇,把手机关掉了,“闯,走吧。”说完便回到了场上。
“哎齐闯!他怎么了?”老师见方笛的样子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身体不好?”
齐闯摇了摇头。
“那就好,到关键时刻了,可千万别有病。”老师松了口气。
“是有病”齐闯盯着方笛的背影呆呆地说,“心病!”说完便连跑带跳的回到了场中央,只剩下老师自己一头雾水地站在旁边。
“苗苗……”齐闯隔着网和方笛练习放网,有些发愁的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方笛简单果断的回答,“放近一点,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球的些微变化,神情很专注。
齐闯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讲话分了心手一抖,球就回得高了些。
方笛一个箭步扑上去,手腕使劲向下一压,球狠狠地砸在齐闯的脸上。“哼,叫你多管闲事!”
过了一会儿看齐闯一点动静都没有,方笛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齐闯眯缝着的眼睛,和那副坏笑的样子。
“干嘛?笑什么?”方笛没好气地问。
“呵呵,哈哈……”齐闯越笑越开心,越笑方笛越莫名其妙,到最后笑得坐在了地上。方笛从网下面钻过去站在齐闯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想死直说……”
“不是不是,”齐闯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抬起头来仰望着方笛说:“你还记不记得差不多两年前,还在队里面的时候,你也有这么一回,把球扣到我脸上,后来还被于导留了?你那时候那个样子跟现在一模一样。”
方笛听得内心一震,向旁边跨了一步,坐在齐闯旁边,幽幽地说:“是啊,回家还挨了顿好打,被……他。”说到这里眉间微微颤动,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感情。“后来你还跟我闹别扭……”
“嗯……”齐闯收起了笑容,“都两年了……”两人各自陷入了沉思,都不再说话。
“嘿!”老师这会儿跑了过来,“我就回趟办公室你们俩就在这儿歇上了?咱才练了多长时间?不到一节课呢。”
方笛没有说话,下巴顶在蜷起的双膝之间,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地板。
“老师,我负伤啦……”齐闯拖着长音说。
“哪儿呢?哪儿呢?”老师赶忙蹲下来问。
“这儿,”齐闯指着微红的脸颊说,“被球打了……”
“……”老师咽了口唾沫,“你小子!我抽你!”说着扬起手臂作势要打过来,齐闯向后一躺,顺势滚到一旁,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站在旁边嘿嘿直笑。
“快点快点,都老大不小了,不用我哄,啊?”老师拍拍方笛的后背催他起来,“这次只要能拿着名次,我请你们俩吃烤鸭。”
“切,”齐闯不屑地甩了甩头,“烤鸭?亏您想得出来。哎对了,那要是冠军怎么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田里种的,但凡能吃不能吃的,只要你们俩一句话,老师铁定给你们俩整来,行不行?”看着老师一副对国旗宣誓的庄严面容,方笛的嘴角轻轻挑起,露出一抹笑容,拿起球拍和齐闯继续练起来。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两人基础训练完毕,把拍子收到包里,还要披上羽绒服到操场上跑个五千米,等到气喘吁吁一身是汗地跑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黑透了,两个人急忙在体育馆里面换上衣服背着包跑回教室,还没坐稳晚课的上课铃就打响了。
语文老师抱着一摞厚厚的纸走了进来,一看便知道这一个半小时都要来讲评作文了。对于方笛来说,语文本来是他的强项,只是自从开学以来都无心学习,加上碰到要写作这种事情就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而对于齐闯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
“孟云裳,你把你的作文读一下吧。”语文老师笑着把今天的第一篇范文推了出来。
孟云裳,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方笛对班里的同学并不十分在意,一直到上学期结束的时候他都有那么几个人叫不出名字,不过这个女孩子不属于那个行列,她是少有的方笛在一入学便能记住的同学之一,不仅是因为她那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不仅是因为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更是因为她是方笛在语文这一科上少有的竞争对手。
“站在寂寞的海角天涯,时间干涸枯萎,化作手心一捧荒沙当这样的光阴也从指尖滑落飞走,我们蒙尘的心是否还记得那曾经浮游在你我生命间的童话?”真是难得,她的声音也和她的名字一样动听,能把一段八股文念得如此生动,方笛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
“哥本哈根银灰色的天空下,英伦海岛低沉的氤氲中,有多少支纯净而温暖的笔,用最质朴的语言告诉我们,怎样向生活索取,怎样泰然的舍弃?
“大海的第七位公主,在玫瑰色的晚霞里爱上了永远都不懂她的王子,她不要清亮美丽的歌喉,也不要能走过三百年的生命,她只需要那股毒烈的力量劈开自己的身体,羞涩而骄傲地站立。那刀尖上却仍轻如泡沫的舞步,那笑容里永远都不被读懂的忧伤,那月光下举不起来的匕首……阳光晕染海平面,人鱼化作永生不灭的灵魂。
“有一种爱,是不惜生命的付出,是无怨无私的放手,哪怕走到思念的尽头,也是最动人的传说。
“……”
听到一半,方笛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确实是一篇词藻华丽又不失内涵的好文章,作为应考作文来说绝对是顶尖的水平了,他自己能否在考场上写出来水平相近的文章也只能凭运气。所以在她读完结尾段的那一刻,方笛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随后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孟云裳的脸有些微红,她转过来向方笛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只有短短的一瞬,然后她便坐回了椅子上,不过方笛能看出来,那个眼神里面有着淡淡的羞涩、淡淡的感激。
晚课过后方笛正在收拾书包,孟云裳背着手轻轻的走了过来,对方笛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带头给我鼓掌。”
“客气。”方笛停下手里的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她。
她见方笛没有说别的,感觉有些尴尬,便把目光移开了,过了一会儿见方笛还是没有说话,便笑了笑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