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离最多是(第一部)————碧涧

作者:碧涧  录入:04-01

抖开锦被把勿离放入泉中,一方墨绿帕子亦随著锦被飘落,正欲拾起却见勿离清笑地凝著自己身体却慢慢向水下滑去已然浸到口鼻。

燕乐暗骂自己疏忽,急忙跃入水中揽起勿离。勿离任由他拥著,闭目贪婪地呼吸燕乐发间的芳椒气息。

燕乐见勿离这麽顺从,愈发抱的紧了。用了五年时间去逃避你,却是终於恍然了悟,既然爱那麽就狠狠地抓住狠狠地,爱。

水气环绕著相拥的两人,池边,一方墨绿帕子上隐约现著燕乐清逸的字体──────
"寻芳载酒,
肯落谁人後。
只恐远归来,
绿成阴,青梅如豆。
心期得处,
每自不由人。
长亭柳,
君知否?
千里犹回首"


第四章

"要有恨,才会有爱吗?"
勿离注视著轻轻抚琴的燕乐。真真愿意,就这麽一生一世的坐下去,如是安宁,如是幸福。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常常不知不觉的昏睡过去,醒来入眼的总是燕乐安稳的微笑,恬静宠溺。会忍不住把头埋进燕乐怀中,江南少主勿离,原来也是这般柔软的人。头埋在燕乐怀中满腔都是燕乐的气息,不似五年前那般清狂,多了些水气倒显得更加俊逸出尘。

江南子民皆道少主勿离是谪仙般的人,本不属於这俗世。却怎知他恰恰是和俗世缠绕最深的人。五年前和司马凝云成婚是如此,这双腿也是如此。利益权势、勾心斗角、算计阴谋,没有哪一项是他勿离不拿手的,否则当年区区一个架空的傀儡皇子又怎会压住司马家和谢家两股强大势力、六年来独掌大权推行新政?

可是这样的勿离怎会被燕乐爱上?!

一曲《十面埋伏》被燕乐抚的豪放清逸复又迷离多情,勿离似是听的痴了,紫眸含笑凝著燕乐,一滴眼泪自右眼滑下。

"啪!"燕乐心神一慌,弦竟然是断了,豔红鲜血从指尖汩汩冒出。勿离急急推了轮椅过来,拾起燕乐的指尖含在嘴里,满目怜惜。燕乐笑著抚了抚勿离的头,蓦然发现,发间竟然又多了几根白丝,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顺势揽勿离进怀。

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梨花散"果真让人朝青丝暮白雪。回来已经一个月有余,勿离的白发是越来越多,疏勒那边关於这投毒之事却是一点线索也无。梨花散梨花散,朝行云暮行雨,一夜春风梨花开。梨花散每剂用料均是不同,不找到下毒之人,此毒无解。

"燕乐,你来的时候是三月,现在一个月余过去了,六月也就差一个月了呢。"勿离说著忍不住笑起来。

"明明还有两月,你如是心急作甚?"燕乐失笑,勿离似乎很期盼六月呢。可是六月过後若再无解药,勿离只怕你允我的今年冬天青梅煮酒终究只能是一场空了。

"今日我约了谢府大将军谢威一道品酒,他应该快来了呢。"

燕乐闻言微微皱眉,见勿离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略有几分不快。他不在的这五年,下人们说,谢将军常常邀勿离喝酒,勿离似乎也很乐意。眼下勿离脸上浅笑证明这传言非虚。

"哈!这位是墨阁墨疏公子吗?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谢威。"一锦衣公子随著这话音一道出现。没想到将军谢威竟然如此温儒。

燕乐负手淡淡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谢威也不以为忤,径自寻了个位子坐下。

"今日带了什麽酒来?"

"山木枝。"言罢翘起一边嘴角笑望著勿离。

燕乐听得此话,身子忍不住晃了一晃,差点吐血,"山有木兮木有枝。谢将军还真是含蓄呢。"说著鄙夷地觑了谢威一眼。

谢威含笑地望了燕乐一眼,转头面对勿离,仍旧是巧笑晏晏:"心悦君兮君知否?"

勿离低下头,发丝遮住了面颊。

抬首,举起一杯"山木枝"一仰而尽,道:"好酒!"

面上,又是笑容盈然。

第四章(中)

燕乐瞧得那笑容,心中意乱,端起酒杯也想斟满灌下。却哪知勿离伸手拦住燕乐,燕乐手腕一沈堪堪躲过,心下一乐正欲斟酒,酒壶却已然在勿离手中。

勿离朝燕乐嫣然一笑,揭起壶盖,一壶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极尽了魅惑。

燕乐瞠目,旁边谢威却好似预料到一般,满脸巧笑依旧,轻轻说句,"离,你今日喝的很是豪爽呢。莫非......"说罢眼神闪烁,似笑非笑的瞟了燕乐一眼。

勿离也不搭理。他虽然素来好酒却并非嗜酒之人,加之如今身体因操劳国事而日渐不济,猛灌一瓶酒,脑袋已经有些混沌。淡淡闭了眼,张口对燕乐道,"疏,帮我取房中锦衾好吗?"
"为何不让下人们去取?"谢威眸带挑衅,声音温儒依旧。
"疏......"勿离张眼望著燕乐。
"嗯。"燕乐转身,留下那两人单独相处。

燕乐刚一走远,勿离猛然睁开眼睛,眸光精明冷厉。
"谢将军,你今天带的酒似乎是太多了。"
"哦?不喜欢?"r
"喜欢,只是不要牵扯进交易以外的人。"勿离语气仍旧冷淡。
"哦,是吗?我却以为,墨疏公子不是交易以外的人哦。"谢威脸上居然还是笑容不减,只是眸中邪气更胜。

"不要忘了,现在江南少主还是我!"勿离望向谢威的眼神中已然隐隐有了愤怒之色,他这样的人,本不会喜形於色。

谢威却是不理会他,反手迅速把一颗朱红丹药送入勿离口中:"我可不想交易实现之时得来的是个满头白发的孱弱之人,"说著掌心抵住勿离後心,注入一股真气助勿离化消丹药,看的勿离脸色脸色不似先前那般灰败,才淡淡收了手,"先前你妄动真气,为了不让你毁约,只能这样。这药只能缓减梨花散的毒性,切莫以为你到六月可以一走了之。"

勿离哂笑摇头,"我真不知道,这笔交易,你要的到底是什麽。"

查得燕乐拿著锦衾走来,谢威收起扔停在勿离背心的手,也不向勿离行礼,大笑三声,飘然离去。

却说燕乐去拿被子之时便有些恼勿离把自己只开,如今却看见谢威先是搂著勿离,然後朗声笑著,也不回礼就径自离开。"这谢威,和勿离的关系非同寻常的亲密呢。"

勿离闭著双目,脸色可能是因为酒的缘故不似先前那般灰败还透出点嫣红。燕乐轻轻为勿离盖上锦衾,谁知勿离双目"倏"地睁开,眼神清亮,"燕,我们伪装出宫吧!"

燕乐担心勿离身体,眉头微拧。勿离笑著把手腕伸至燕乐面前,燕乐探脉,勿离的脉象竟然比先前有力了很多。

"这些天你不让我碰国事,我调养了这麽久,当然好了啦。"勿离轻快的笑著。

燕乐心下一沈,"勿离只怕还不知道是毒,以为他自己只是气虚之症吧。"但是燕乐生来不羁,眼下看勿离身体是好了很多,笑著点点头道"这次化装成什麽?"
"呃,我这腿......"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勿离还真没想到要扮成什麽,坐著轮椅,总归太煞风景。
"不如......"燕乐一脸奸险笑容,抱起勿离就朝寝宫奔去。

一个时辰以後,一位高大的白衣公子,怀抱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杭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第四章(下)

司马凝云和慕羡渊两人游玩在外有一段日子了,两人云游行医好不快活。但是司马凝云牵挂勿离病情,是故赶回杭州城。
为隐行踪,司马凝云一直都是男装打扮。今日刚进杭州城,一时意起,便嚷嚷这要去青楼见识见识,慕羡渊一向宠溺司马凝云,於是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刚进琼华楼,就发现气氛奇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厅堂里的一对男女身上在。那白衣男子夹起菜来,先在唇边试一下温度然後才喂进怀中红衣女子口中,举止轻柔,呵护备至。那红衣女子也是缓缓咀嚼著,似乎沈浸在这种温柔中,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是在烟花之地。
司马凝云瞧得那般,有些羡慕的扯了扯慕羡渊的衣袖,结果发现慕羡渊眼睛直直地盯著那红衣女子,司马凝云心中吃醋,也随著那目光望去,却瞧见红衣女子一张云淡风轻的脸。
"勿离!"司马凝云倒抽一口气,情不自禁向勿离冲去,却被慕羡渊拉住,找了一方偏席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

话说勿离和燕乐也发现了慕羡渊和司马凝云,似有似无地朝他们淡淡笑笑,也不搭理,继续两人旁若无人无人的亲昵,举止更加温柔甜腻。旁人被他俩风华所慑,均是看的痴了。
突然空气中暗暗袭来一阵破风之音,其快其准其狠,直取勿离颈项,而旁人却是毫无知觉。燕乐仍旧缓缓地在唇边吹吹夹起的菜,待得温度满意了,才嫣然笑著把菜缓缓向勿离口中喂去......
"叮、叮"两枚金属击入玉石之声,燕乐手中黑玉筷子不曾晃动半分仍是轻轻的把菜夹入勿离口中。勿离微微的张著嘴紫玉眸子一直含情望著燕乐,细细地嚼著,眼睛仍是不曾离开燕乐半分。
看勿离咽了下去,燕乐似乎是放了心,淡淡收回筷子,手腕猛的一转,手中两只筷子瞬间直直飞出。
"噗!"门口一个灰影颓然倒下,连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
厅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往门口望去。"啊!" 不望还好,这一望楼中女子纷纷惊骇叫起。只见一双黑玉筷子自那人双目插进直贯脑部,那人眼珠模糊,两股红白液体自那两个血洞汩汩流出筷子在众人注目下化为齑粉,两枚菱形暗器也随之掉进血洞。众人缓缓回首,刚才惊为天人的两人依旧的微笑,此时却分外诡异!
下一刻,白衣男子已经抱著红衣女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内。

司马凝云见此番景象,料得此次司马家和谢家必然又是一番暗斗,朝中绝对不得安宁,勿离恐怕又要耗尽心血,他那身体......念及此处,司马凝云唤了慕羡渊急急向皇宫追去,慕羡渊摸得怀中丹药还在,稍稍安心旋即起身跟上。

哪知他们急急感到宫中,勿离和燕乐却不曾回来。
此後三天,少主勿离杳无音讯。

却说那日燕乐抱起勿离却是奔向墨府,找管家王伯要了快马转眼已抱著勿离驰出城外。
勿离发现已然出城然而燕乐速度却不曾减缓半分,双目倏然圆睁,张嘴,薄唇抖了半饷,才涩然吐出一句:"燕,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走!"
"燕,莫要任性。"勿离艰难开口,他何尝不想跟燕乐走但绝对不是现在。
"我任性?!"燕乐勒马,把勿离推出怀中。勿离双腿本就已经残废,更何况他完全未曾意料燕乐会把他推出,因而落地之时毫无支撑,脊背直直撞在身後大树之上,树枝一番巨震,碧绿树叶纷纷落下,打在树下颓然靠著的红衣人身上,犹如为残红哀泣。
燕乐此时也是一阵後悔,打算下马却碰上勿离的微笑,那种因为绝望,绽放在苍白容颜上的,纯粹的微笑。
燕乐被那紫眸中因为至绝望反而现出的笑意、触的心跳骤停,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痴痴看见那人薄唇微翻,如云般逸出一句"燕乐,你走吧......"然後如泉般鲜血自那人口中喷涌而出、源源不断,落在红衣上,却,了无痕迹。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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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上)

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勿离却感觉不到,只知道心被一点一点撕扯开来,缓慢深重。但是眼睛不曾离开燕乐半刻,要把这人的容颜生生刻在脑里、心里、骨血里,口中却说著,"燕乐,你走吧......"

燕乐睚眦欲裂,身子颤抖著,一点一点靠进勿离,"离,跟我走,我等了五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燕乐竭尽全力维持声音平稳。
勿离望著燕乐苦笑,"我何尝不想跟你走,但现下,不行啊。"

"不行?那还要等多久。等你一点一点中毒更深?等谢家一波一波的暗杀你?等那谢威抢走你?还是等你......等你命殒黄泉我再去追你?!"
"你......都知道了......"勿离涩然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麽能不知道!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啊,离?!要不是今日谢威欲要我喝那毒酒,你心急全部饮下,我怎麽会怀疑?要不是那店中暗杀你的人轻举妄动,要不是我燕乐正好是杀手识得那人身份,我又怎会断定是谢家一直在害你?!

那麽,离,你要我相信什麽,笑你五年前不与我解释,任凭我因为你和司马凝云的空头婚姻离你而去?相信你五年来都微笑著喝下毒酒?还是相信你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拼了命地扑到国事上,你一点都不寂寞不孤独很快乐?!

"离,你是圣人你是明君我燕乐不是!我只要我的幸福,我不要你那麽让人心疼,我不要你埋在那堆责任下边,什麽江山什麽社稷什麽百姓什麽天下,都见鬼去吧!我燕乐不是什麽好人,我才不关心你有多在乎那江山,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再留下去只有死掉!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少主勿离吗?你这双腿,你还是当年睥睨天下的勿离吗?你这孱弱身躯你还是当年雄姿英发的勿离吗? 不是了不是了,早就不是了!我亦不是当年的我,会轻易的就舍弃了自己的幸福。我告诉你!我抓著你,就不会再放手!"

双眼充血,疯狂如魔,到後来大吼起来!勿离却一直痴痴盯著燕乐,盯著燕乐发狂的脸,流泪的眼,默然,微笑。

燕乐看著这微笑,呆了。终於颓然。俯身抱起勿离。
"是因为那个谢威吧?五年时间,他和勿离对酒当歌,其间情意果真如那酒名一般──‘山木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慕君兮君亦知。将军帝王,多麽完美的爱恋。共济天下,同酬壮志,留得万古江山、任人评说!这又是羡煞多少人的佳话?!
勿离啊,因为是谢威送来的酒,所以即使是毒酒也可以含笑饮鸩。多麽伟大深沈的爱,哈!只可惜这般胸怀风范我燕乐没有!"

不容勿离分辩,燕乐欺身抱起勿离,动作蛮横。飞身上马,纵马飞蹄的远离杭州城。
"勿离!我就是要带你离开,带你离开!我不许那谢威抢了你,即使你爱的是他!!"心绪急促波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胸口却一点一点的潮湿了......
燕乐垂首,怀中勿离痴笑著定定望著他,鲜血不停的从嘴角流出,勿离却仿若无觉。鲜血浸蔓了白色衣衫,触目惊心。绝望悲哀却在紫玉眸中敛的更深了。

满世界都是红,铺天盖地的红。靠在燕乐怀中,勿离突然觉得温暖起来,就如同七岁那年的大火般温暖,亦是那般铺天盖地的红。
意识一点一点模糊,勿离却像孩子般笑起来,"母亲,父亲欠下的债我要还清了呢。是不是还清了,你就可以抱著我,完完整整的唤我的名字......不再,唤我作‘黎'。
这样真好......真......温暖......抱我吧,娘......亲......"

燕乐惊慌地停马,却发现怀中的人带著孩子般稚拙的笑容──已然,气息全无。

"离!"
撕心裂肺的一唤,山中老鸦飞出,喑生嘶哑。
清风卷过,正是盛夏时分,却有落叶随风而落......

第五章(上)补全

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去,却呼不起怀中那人的半点回应。渐渐的身体麻木了,意识麻木了,只有抵著怀中人胸口的手执拗不放。把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卯足气力度过去。若丝一般若有若无的内力,如同绝望的人手中的稻草。

突然气息一滞,唯一的稻草断掉了,手犹自不甘的抚在勿离前胸,身体木然的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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