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灯光和人影晃动了一下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觉得自己的肌肤上开始有了雨水的冰冷触感,西格弗利特毫不动容的拉低了帽子拉紧领口。
他恬淡的、安静的凝视着十步之外一片被雨雾笼罩的城堡在夜色中模糊的身影。
深吸了一口气,西格弗利特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漠的看着这个被大雨笼罩的世界,然后挺直了脊背。
“他既然有这个兴趣,就让他去等。”当西格弗利特在慕尼黑的城堡外的雨地里等待接见的时候,对外宣称已经“休息”的巴伐利亚公爵法斯达正在卧室旁边的书房里奋笔疾书,处理着领地内的事情。
当侍从报告说西格弗利特在城堡外不肯离开的时候,年轻的君主根本没有从羊皮纸上抬起眼睛的意思,他这么冷淡的对侍从说。他很清楚西格弗利特此来的目的——皇帝要向自己的夙敌借兵,而忤逆了皇帝的西格弗利特就被丢了这么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看着碍眼的人
皇帝大概是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愚蠢的年轻人。在心里不屑的对比自己年轻八岁的皇帝下了这样一个判断,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皇帝宝座的巴伐利亚公爵在心中恶意的冷笑。
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自己忠诚,谁的意见是正确的,这样的皇帝也只能以幼稚来形容了。
侍奉这样皇帝的西格弗利特也真可怜啊……
但是他可也没有任何理由帮助西格弗利特吧?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当年的事情各为其主,不过是立场不同,他也不会这么记恨,但是目前他的巴伐利亚和罗马帝国说穿了就是半敌对的状态,让他借兵给自己的敌人?似乎没有这种道理吧?
“大不了他得了肺炎我一定在他死前把他送回亚琛,这样该仁至义尽了吧。”冷酷的说着,法斯达把处理好的文书递到侍从的鼻子底下“去把这个交给大臣,让他们议一下然后再送上来。”
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老实听话,侍从鞠躬离开。
把所有的文书都写完了,法斯达把鹅毛笔放进笔架里,站起来扭扭酸疼的脖子和肩膀,然后推开了窗户。
雨中特有的清爽空气一下子扑进了密闭的空间,让满屋的墨水味道消失,而几丝冷雨也随着风刮进了房间,让法斯达在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的瞬间又觉得有一丝寒冷。
今天的天气真是冷的可以冻死人!
这么想着,法斯达关上了窗户,他搓了下修长的手指,处理完公事的思虑开始向另外的方向飘去。
这么冷的天气,不知道库妮贡德怎么样呢……
带着一种温柔的感觉轻轻的在心里念着自己妻子的名字,法斯达脚跟一转,来到了隔壁的卧室,看着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那道陷在床上的纤细身影,心里瞬间有了温柔的情绪——自从去年流产之后,库妮贡德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就越来越糟糕,那种仿佛随时都会消逝在空气中的感觉让他在惶恐之余又不禁更加的爱怜。
从书房里透出来的光微弱的在卧室一片迷蒙的黑暗之中摇曳浮荡着,象是一层薄纱摇曳在黑色的丝绒上,法斯达轻轻的走到床边,却看到羽毛被中的少女——巴伐利亚的公妃库妮贡德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
“库妮……你怎么还没睡?”在床边坐下来,法斯达感觉到柔软的床铺随着自己的动作下陷,而库妮贡德的身体也随之落到了他的怀里。
小心的把她包起来,感觉着库妮贡德纤瘦的身体柔顺而完全信任的依偎在自己怀里,他心情很好的微笑了起来“睡不着吗?还是觉得冷?”
“……”没有说话,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美丽少女只是把黑色的头颅枕在他的臂弯上,白皙的面容上浮动着圣堂壁画的圣母一样安详的表情。
过了一会,感觉到透过丝绸的睡衣已经染上了丈夫的体温,库妮贡德才抬头,蓝色的象是海洋一般的眼睛有一抹为难,迟疑的叫着他的名字“……亨利……”
“恩……?”
“……我哥哥他……我哥哥他……是不是来了?”她小声的问着,温软的声音细弱的象是被冷雨打湿了翅膀一样的小鸟,而一双蓝色的眼睛则湿润的看着他。
谁这么多嘴?!看着面前心爱的妻子,同时也是自己政敌西格弗利特妹妹的少女,法斯达在心底低低的诅咒,然后立刻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谁说的这种谎话?奥格斯堡大主教还在自己的领地里没有启程呢。”
“……”不去反驳他,库妮贡德只是用那双仿佛盛了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直到法斯达实在忍受不了的转头!
算了!谁让他自己没用,只要被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凝视就会完全臣服呢?
啊……自己还真是彻底的没用呢……
他这么想着,轻轻的把库妮贡德放下,绿色的美丽眼睛看着自己的女王陛下“库妮,你先休息,我这就去接西格弗利特进来好吗?”
乖乖的躺回羽毛被里,库妮贡德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丈夫,白皙的容颜上返起甜美的笑容,她笑着,纤细得可以看见血管的手指轻轻拉住丈夫的手腕“……恩……”她低低的答应。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过?”法斯达无奈的笑问,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小心的用被子把她包的严严实实,转身离开。
走到外面,他没好气的叫来侍卫,让侍卫开门把西格弗利特放进来。
等法斯达慢慢晃到大厅的时候,西格弗利特和他的侍从已经在城堡里了。
外面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豆大的雨点敲击在木制的窗户上,象是把一把黄豆撒在了木桶里,和着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的橡木香气一起缭绕在阴郁的城堡中。
法斯达从石头砌的楼梯上下来,他并没有急着下来和西格弗利特见面,他带着贵族皇室的特有傲慢看着下面把湿透的外衣拿在手中的西格弗利特——
那是他妻子的兄长,他竞争对手的重臣,他过去现在和未来最主要的敌人——
城堡里的油灯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中摇荡着,不安的明灭拉长了奥格斯堡大主教本来就清瘦修长的身体,然后任意的在风中扭曲,给青灰色的石壁投上晦暗的影子。
法斯达饶有兴趣的观察他尊贵而不受欢迎的客人——自从四年前他和库妮贡德逃离亚琛之后他就再没有见到过西格弗利特了。
过了四年后的现在,他会怎么样呢?
西格弗利特浑身湿透,白皙的脸色如今因为冷雨的缘故而发青,他表现的似乎若无其事,但是却逃不过武人那仔细的观察——他浑身上下都在轻微的颤抖——
哼哼!不是库妮贡德说情的话,他真想让他在外面冻上个一夜。
看着西格弗利特狼狈的样子,法斯达心情大好的笑着下楼“赶紧给我们尊贵的客人拿热毛巾和可以暖和身子的酒啊!”他这么说着,慢慢走下来,然后象个尽职的主人一样吩咐侍从把西格弗利特的座位放到壁炉的旁边。
确实冷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西格弗利特接受对方的好意,坐到了壁炉的旁边。
壁炉金黄色的火焰映照着西格弗利特苍白到近乎无色的容颜,在那端正清秀的脸上投下虚弱的影子。
坐到了他的对面,法斯达心情很好的把一个酒瓶丢到了他手里,西格弗利特不客气的抓过大大的喝了一口。
“谢谢。”他礼貌的说,而这样礼貌的态度让法斯达很想笑。
他悠闲的在罗马风格的扶手椅里坐着,看着对面被自己弄的脸色发白的主教。
“如果您是来看望库妮贡德的话,那么请您稍事休息,明天您再去看望她,如果您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也请您等到明天早上再说……现在您和我需要的都是休息。”
听着法斯达温和的话语,西格弗利特转头“可是有些事情您不觉得现在就说明白比较好?”他看了下燃烧正旺盛的火焰“现在差不多在过三四个小时就天亮了,您也不会指望两三个小时可以得到什么好的休息吧?”
法斯达有趣一般的看了眼他“……这么说……无论您来的目的是什么,您都有在四个小时之内说服我的自信了?”呵呵,真是有趣,他倒想看看以辩才和能力著称的西格弗利特打算怎么说服自己。
终于从寒冷之中解脱,西格弗利特转头看着他,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决定开门见山的打开话题“……我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来向您借兵。皇帝陛下希望您能够提供1000名骑兵去对付正在叛乱的斯拉夫人。
“哦……”应了一声,法斯达有兴趣的把修长美观的手支在了下巴下“好啊。完全没有问题。”
对于他的爽快答应没有丝毫的疑惑,西格弗利特只是挑着纤细的黑色眉毛,等着他继续对话。
“我会遵照陛下的意愿行事,不过我想知道陛下会给我什么做为我为他效忠的代价。”悠闲的,巴伐利亚公爵如是说。
第三章
“您将会得到地上的荣誉和天上的福音。”西格弗利特从容而安详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说辞让对面的男人听了差点笑到打跌!
“哈!别人说这么可爱的话也就罢了……连您都这么说……真是可爱呢!”绿色的眼睛打趣的看着他。法斯达悠闲的变换姿势“天上的辅音?您比我清楚到底有没有那玩意,我又不是肯达陛下,抱歉啊,西格弗利特大人,我对死后的世界没有丝毫的兴趣,而荣誉——”他无趣的轻轻做了个不屑的手势“哈!荣誉,再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没有实质意义的爵位?多谢,那种东西我多的很,敬谢不敏了。”
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法斯达,知道他还要说话,西格弗利特没有开口,他微微的思考着,细白的牙齿在微微开启的淡妃色嘴唇之间隐约的闪动着。
而法斯达继续说道“请皇帝陛下在向我借兵之前先考虑清楚他给过我什么——巴伐利亚不是他赐予的!那是我的父亲和我的祖父用鲜血换取的!我们在这里驱逐帝国的敌人,可是当慕尼黑被包围的时候,当我们在这里浴血的时候,皇帝在做什么?他尽了身为皇帝保护诸侯的义务了吗?他守护了我和我的臣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了吗?而我有必要为了一名只会享受而不会付出的皇帝去卖命吗?难道身为皇帝就只享受而不懂得付出?那和摆设有什么区别?我不会去附和这种无益的行为。”
“真不象是帝国最大诸侯的说辞。”西格弗利特冷静的开口“您的这番话简直就是浅见,不知道您想过没有,如果帝国不稳您将会有什么下场?这个问题很现实。”
“我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难道您不认为帝国的混乱会突显肯达陛下的无能吗?那么我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法斯达温和的笑着,言辞却锐利的象是可以把骨头切碎一般,他和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从不肯掩饰自己对皇位的窥视之意。
“不,您不会。”西格弗利特以同样温和的态度说,回敬的言辞却更加的锋锐!“您只会成为下一位皇帝的眼中钉而已——亲爱的公爵,您无法在现在登上宝座——您忘记了吗?就在三个月前,您要求成为德意志的国王——您的要求被选帝侯和所有的贵族反对吧?难道您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贵族选举您成为皇帝?而您为什么会被选帝侯拒绝呢?聪敏如您不会没有想过吧?为什么所有的贵族敢于团结起来违逆您?违逆有权势的您?而您很清楚在现在的时代中,权势是唯一可以让人臣服的存在。”
“……”没有说话。法斯达沉思着用手支撑着下巴,壁炉的火焰正在燃烧,那似乎每一秒都在挣扎的火焰渴望一般的弹跳着细小的火焰,然后在瞬间消逝于空气中的瞬间为他白皙的俊美容颜增添一丝奇妙的诡异。
法斯达本身是具有相当政治深度和广度的人,他很清楚西格弗利特没有说任何的假话,而就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才觉得难以回答。
法斯达咀嚼一般的保持沉默,而西格弗利特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小小的缩起身子,寒冷一般的吸着气,拉住了衣服的领口。
良久,当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时,法斯达沉吟着开口“……请赐教。”
敏锐的捕捉到法斯达的话里有软化的意味,有着冰蓝色眼睛的教士也沉吟了下,然后微微侧头,让自己黑色的发丝覆盖额头。
“所有的贵族都不承认您是帝国的一员。”他说的直截了当,当他发现唯一的听众嘴边开始浮现起冷笑的纹路时,不为所动的继续自己的话题“……理由您很清楚,从您的祖父征服者亨利开始,巴伐利亚就是处于非帝国管辖的境地——而近100年来,巴伐利亚从来没有接受过帝国任何的命令,而您倒是一直和帝国的敌人们相处的都很好——您称呼法兰西的君主为我的兄弟,而众所周知他总是窥视着德意志的大地,没有人认为您是帝国的贵族、王侯和皇位继承人——巴伐利亚实际上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西格弗利特慢条斯理的说着,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对面那双在火光里闪烁不定的金银妖瞳“而我要最后提醒您的就是,100年的时间很容易让人忘记您和奥托王室有着一样的、从伟大的亨利一世那里继承来的血统,而把您当作陌生的来访者,正如所有的人——当然包括您也忘记了我和您、和皇帝陛下一样是亨利大帝的重孙。”
“真是锋锐的舌头。”法斯达冷笑了起来,但是那著名的笑容却多少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感觉,他拨弄了下自己修长的手指,“您的意思就是我应该跪在他的面前祈求那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让我回到他的脚下?”
“您在侮辱您自己吗?”西格弗利特的态度一贯的平和。他温和的笑着“您应该借助这个机会回归到帝国,向所有的贵族宣称您依旧是帝国的一员——您应该让他们了解到您热爱帝国比任何人都多、您是皇帝陛下最亲密的朋友这样的一个事实。”
“哼,说穿了不过是为自己的借兵找借口罢了。”法斯达冷哼,抓起一旁的酒壶往嘴里倒。
“没错,我不过是在向您阐述您借兵之后的好处。”
“……你要借多少?”
“1000名骑兵。”
“不可能!”法斯达断然拒绝“这是我的军队数目的五分之一。”
“如果是对陛下忠诚,就算是全部的军队也应该出借,不是吗?”西格弗利特在壁炉的火光下微弱的给了他一个微笑,冰蓝色的眼睛和橙红色的火焰交相辉映着特出的美丽。
“……”知道他的话没错,法斯达习惯性的冷笑;“那我该很高兴喽?”
“您的付出不会白费的。”西格弗利特冷静的回答,修长的手指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他从有防水效果的信封里面抖落出来几张文书“如果您出兵的话,您将会获得价值15万杜卡特的报酬。”
大数字呢!法斯达在心里皱眉——肯达怎么拿得出这么大的数目的?15万杜卡特,等于他领地里四分之一的关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