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王记之 双帝——巫域

这么想着，法斯达表面上不露声色，他拿起了文书，发现那是很多的地契。
挑起一边的眉毛，他向对面瘦削的人示意。
“这是班贝格城的所有权和奥格斯堡的大批田产。”西格弗利特声音平静，他似乎用一贯的恬淡处事，任何事情都无法转移他的思维和想法。
“班贝格城？”那可是一个军事要地！有了班贝格城，他对巴伐利亚以东的地区就有了先发制人的机会，而从那里到亚宸也是最快的捷径——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西格弗利特，而后者则是一贯的没有表情。
“……这个不是皇帝的意思吧？皇帝是不可能把班贝格城给我的。”他说道。
西格弗利特略微舒缓了下修长的眉毛“没错，这是我的私人财产。”
法斯达笑了起来“哦？你不怕皇帝陛下拿这个馈赠找你的麻烦？”
“……这些都是我妹妹的嫁妆啊。”西格弗利特慢条斯理的“这是我和她共同继承的遗产，我记得母亲的遗言是要把这些财产给她……今年库妮贡德已经成年了，也该把这笔财产还给她了……不是吗？这笔财产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衣无缝。
法斯达暗暗的赞叹——借着遗产的名义这笔财富的过渡就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连皇帝都没有干涉的权力——而一旦自己的表现让他不满意，那么只要他以库妮贡德监护人的身份出面，这笔财富就会回到西格弗利特的手里，也不会有人有异议——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那我感谢了。”优雅的拿起地契，法斯达看着对面面色苍白的青年“我会立刻集结军队等待皇帝陛下的召唤的，如何，您满意了吗？”
西格弗利特也点头，他疲倦一般的揉了下额头“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您去休息吧。”法斯达的态度比一开始的时候缓和了很多，他拍手，让侍从带领西格弗利特去休息，而就当西格弗利特起身的瞬间，那被黑色的僧衣包裹着的修长身躯忽然晃动了一下，等到法斯达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立刻条件反射的抱起来，在惊讶于怀里的人异常轻的时候，也接触到了被半干的衣服包裹的滚烫的肌肤——
他发烧了！
立刻抱起他向楼上的客房走去，法斯达对赶来的侍卫说到“赶紧去找医生！立刻！”

西格佛利特的烧并不很严重，等到第二天中午左右，在雨地里面被淋了半夜的人就苏醒过来了，他困惑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正忧伤的凝视他。
模糊不清的视线在模糊了片刻之后逐渐的清晰起来，西格佛利特看着床边的小小贵妇“……库妮……？”
听着自己哥哥的声音虚弱的从干涸的嘴唇之间流淌而出叫着自己的名字，法斯达的妻子，巴伐利亚的公妃库妮贡德立刻失声的哭了出来！
细弱而连续的抽泣持续了几分钟，库妮贡德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蓝色的眼睛看着试图安抚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而露出疑惑表情的哥哥。
她擦去眼泪“哥哥……我多久没看到您了？四年了吧……”
“是啊……四年了……”西格佛利特看着自己的妹妹在秋日丰沛的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黑色长发，怀念似的眯细了蓝色的眼睛“……你嫁到巴伐利亚已经四年了呢……”
“背叛哥哥……也已经四年了……”她低低的说，垂头用力的揉着手绢。
“……你不过是贯彻自己的心意罢了。”西格佛利特微微的坐起来，无力的把身体靠在枕头上“我从来也没有想象过你要和我一样有相同的立场……”他似乎想了下措辞，然后抬起眼睛，带着温和的神采。
“你幸福吗？”他问。
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兄长会这么问，库妮贡德在片刻之后温和的笑了。
“我很幸福……真的……哥哥。”
“那就好……库妮，你以后不用顾虑我的立场——因为对你而言，第一重要的应该是你爱的男人吧……不要想着我……这样你才会更幸福。”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纤细的手腕缠绕上他的颈项，把头埋在哥哥的肩头。
看着象是一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妹妹，想了一会，西格佛利特摸着她纤细的黑色发丝开口“……库妮，你回去吧，你身体一向不好……我怕我感冒传染你。”
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小鸟一般可人的笑容，库妮贡德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
“要好好照顾哥哥哦……”在走出去的时候，她笑看自己站在门边没有表情的丈夫，而法斯达则微笑着吻了下她耳边的白色小花。
看到她走了出去，西格佛利特起身，中途休息了好几次，修长的身体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站了起来。
看着门口的法斯达，他有片刻的无话可说，然后微笑着摇了下头。
“……我要走了……谢谢您的招待……殿下。”
侧身，没有任何阻止他的意思，法斯达让路，看着他略有摇晃的从自己身边走过。
“走好。”他说。

在进入城堡的17个小时之后，西格佛利特离开了。而走在崎岖的道路上，他身旁的侍从忍不住看问自己冷漠的主人“大人把班贝格城给公爵殿下……好吗？”把那么重要的战略要地给法斯达……简直就是在怂恿他谋反一样啊！
“没什么不好的。”西格佛利特的语气依旧淡然“不过是把该得的东西还给他罢了……”这么说着，他皱了一下眉毛，发现自己说多了，就闭上嘴唇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主人那太过复杂的大脑构造，仆役也只能老实的不在多说。
西格佛利特任马匹悠闲的在林间的路上慢慢的走着，他抬头看树上那绿中已经带了几丝黄色和淡红的树叶，淡漠的想着。
或许——罗马帝国的下一位皇帝从别的家族而非奥托家族诞生比较好——
以血缘的纯正与否来判断继承的先后……实在是愚蠢的做法……
现在的奥托三世就是一个血缘继承下的受益者——虽然他的受益是大多数人的无益……
正当他心平气和的转着诡异念头的时候，在城堡的了望台上，法斯达拥抱着美丽的库妮贡德看着她兄长离去的身影。
“哥哥……走了……”小小声的，黑发蓝眼的少女有些郁闷的说。
“是啊……”附和着。法斯达在妻子的耳边温柔的呢喃“库妮啊……我真想要你的哥哥做臣子呢……”
诧异的转头，库妮贡德看着丈夫那双蕴涵着神秘的绿色眼睛，而法斯达回应的则是一个更加温柔的微笑。
然后，巴伐利亚的年轻公爵温柔的封住妻子的嘴唇。
“库妮……得到你做妻子……再得到你的兄长做宰相……作为一个君主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他在库妮贡德的嘴唇之间呢喃着，温柔的轻笑。
看样子，要想想法子把西格佛利特这样优秀的人才弄到自己手里呢……不然给肯达那个小鬼就太浪费了……

西格佛利特成功的带回了巴伐利亚公爵承诺的1000名骑兵——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奥格斯堡大主教却没有在年轻皇帝的面前获得什么正面的评价——
对于自己不正确的命令被人精确的成功执行所带来的挫败感充斥在肯达的胸膛之中。虽然对于自己的成功没有一丝的炫耀，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低调态度，但是就是这种态度反而更加刺激到肯达已经偏离应有程度的自尊心。
对于西格佛利特而言，君主的好恶并不在自己考虑的范围，淡漠的主教依旧在自己认为需要的时候向君主进言，结果太多劝谏的后果就是皇帝和西格佛利特之间的对立。
而相应的，以西格佛利特为首的庭臣派别和皇帝的近臣在朝堂之中起了对立的情绪。
而关系到罗马帝国命运的一个转折发生在公元996年的二月。
讨伐斯拉夫人的战争成功了，就在皇帝嘲笑着老臣的守旧和炫耀自己功劳之余，皇帝突发其想似的决定要去罗马——他要效法自己的父祖去罗马加冕。
“朕要去罗马！朕要让那些人知道朕是恺撒的继承人！是罗马帝国的皇帝！”
所有的人都附议着皇帝的话，年少有为而俊美的皇帝象是年轻的军神一样煽动起每一个贵族血液里面隐藏的野心，然后化为歇斯底里一般的狂热！
——虽然这种狂热所包裹的不过是一种微妙的偶像崇拜而已——那是一种积累在泡沫之上的集体性歇斯底里——
而在这一片狂热之间唯一的反对就是西格佛利特清冷的声音。
“我反对。”
西格佛利特在无数的贵族之间提出唯一的异议。
他没有看皇帝那由兴奋中急剧冷却下来的容颜，只是以清冷如冰样寒风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之间传递着。迅速让那些在大脑神经中枢奔走的热血凝固。
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坐上白皙面容漂浮起愤怒红色的肯达，对于君主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照顾，西格佛利特开口“我反对陛下到罗马去，可能陛下不记得了，陛下的父皇就是在罗马驾崩的——那里的人不欢迎我们，从古早的时代到现在都不欢迎我们。”
听着西格佛利特冷静的发言，肯达秀丽的容颜上浮荡起不悦的神色“罗马不可能不欢迎他们的皇帝！朕是他们的皇帝！”
“您不是他们的皇帝，从来不是。”西格佛利特礼貌的皇帝低头——虽然是纯粹礼貌性的，但是他还是恭敬的低下了黑色的头颅，那黑发中的银色发丝在照耀着暗青色石壁的金黄色灯火下如同是月亮的纬线。“您和您的父亲、祖父都没有把自己统治的领地延伸到意大利去——那里从来没有向皇帝低头，那里的人们仇视您敌视您——你要亲自到一个对您没有任何善意的国度去？那对您有什么好处吗？您的堂兄弟已经成为教皇了，为什么不等他的权力稳固了再去拜访？”难道皇帝丝毫没有想到在这种不稳定的时候离开德国到遥远的异乡去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吗？
如果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国内有人谋反该怎么办？东边的蛮族发生暴动怎么办？
肯达完全没有考虑！
他开始觉得头疼……这就是他用了十二年心血培养出的皇帝吗……
“怯懦者的废话！”肯达以一种不应该对重臣的粗暴态度说“朕意已决！我要去罗马加冕！”
“……”知道自己再说也没有用处了，西格佛利特低头，在皇帝的权势面前低头，不再坚持己见——但是没有人看到奥格斯堡大主教冰蓝色眼睛中的失望——
于是，帝国皇帝前去罗马加冕的队伍浩荡华丽的离开了亚琛，一路招摇的向罗马而去——
所有的人也都走向自己未来的命运——
当然，当事人们自己还不知道在罗马——这个神之都里有怎样的邂逅和怎样的未来——
——虽然皇帝肯达的罗马之行就他个人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这是他个人的悲剧——作为一个统治者，他轻率的离开动荡的国内，到一个反对他的国度去，并且奢望那里的人民欢迎他、拥戴他——这种属于少年才有的幼稚狂想决定了他的不幸。
而开启这所有不幸的钥匙，在肯达与一个人命运的相遇之后，被插进了决定一切玄妙之门的钥匙孔里，将所有都导入了命运的狂澜之中……
法国的阿达尔贝特·德·热贝尔——兰斯城的主教，也是未来的西尔维斯特教皇二世，一个有着银灰色头发和碧绿色双眼的俊美青年、一个哲学家、自然科学家、数学家、宗教政治家、肯达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将肯达引入破灭结局的人。
年轻的皇帝和年轻的主教——他们在罗马的第一次见面为一个混乱的时代揭开了序幕——

第四章
罗马的夏日相当的优雅，它继承了古罗马帝国一脉相承的那种植根在民族根性里面的优雅和悠闲，彻底的让年轻的皇帝着迷了——
和奢华的象是天堂的拉特兰宫相比。亚琛的皇宫简直就象是石头砌成的废墟！
认为优雅的罗马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肯达在一个午后趁大臣们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侍卫都没带就偷偷的跑了出去。
夏日午后的罗马干热干热的，能听到花丛中蝉在精神抖擞的鸣叫，也能闻到蔷薇浓郁的香起被温度氤氲着，更加的迷人而芬芳。
肯达对这个和他以往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新城市好奇而迷恋不已，他小心的穿行在石板铺路，矮矮的雕花墙垣里盛开的活泼藤花悄悄的探出身子打量着这美丽的世界。
肯达到处乱走，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城区里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肯达在转过一个低低土墙的时候，为眼前的景象而惊叹不已——
他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被浓密的柳树所包围，金黄色的阳光在碧色的水面上投注下温柔的颜色，而湖边翠绿的小草和其中娇羞摇曳的各色小花则象是一匹随意绣着优雅纹样的锦缎铺在了大地上。
一棵巨大的柳树下，一名有着银灰色头发的青年正在小巧舒适的椅子里喝茶，手中一本看起来很古旧的书籍，身旁朴素大方的小圆桌上放着两三样点心和一个精致的银壶。
听到沙沙草动的声音，青年抬头，一张白皙俊美的容颜从书卷里面抬起来，他温柔的看着肯达微笑，开口，优雅而柔和的声音象是天上的云彩一般清淡。“啊……好可爱的客人呢……要不要过来喝一杯茶？”
发现那个青年有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睛，肯达实在也走的累了，就乖乖的走过去，坐到了青年对面的椅子上。
青年给他倒了杯茶，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雕刻着花纹的茶壶上，为他倒了一杯，就安静的沉浸回书籍的海洋之中。
肯达看看茶杯，然后小心的端起来，小心的喝着，小心的看着对面青年。
他穿着红色的法衣……是个高级教士吧？金发的少年思忖着。
觉得从青年身上散发的静谧而安详的气氛象是温柔的春风包裹了自己，肯达也放松下来，悠闲的看着似乎洒满宝石的璀璨湖面。
“很美吧？”青年不知何时合上了手里的书本，温和的看着他，而皇帝则用力的点头。
“这个湖虽然小，可是年代很久远哦……”青年这么淡淡的说着，声音飘忽的象是歌曲即将消失的尾声，于是，少年皇帝就这么沉浸在他迷人的描述里，不知时间，不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