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 10/02 2007
孔书走後,辛绚就一直在发呆。
说发呆,却也不全是,只不过脑子实在太乱,使得思绪处处碰壁,没有可通行的思路。
只能浑浑噩噩地想,想他娘决意保住他的执著,想他爹亲手处决妻子时的心态,想戚追背叛鬼城的野望,想炼剑能否成功的隐患,想鬼王接连失去两位至交的伤痛,还想......想自己对这一切已造成的,或可能带来的影响。
终於明白,何以鬼王对他如此反复无常,一时一变,偶尔难得靠近一些了,随即又有所顾忌般地拉开距离,并且执意非要他回到人间,要他好好活下去。
如此看来,他的固执与耍脾气,真的是在一次又一次地为难鬼王。
深深这样一思考,不禁愧疚得无颜以对,然而在心底深处,却好似发了疯一般,不可抑制地越发思念鬼王,想去见他,想和他说话,想真切地感受来自他双手的温度。
当然,魂魄是没有体温的,只不过由於个体之间的差异,也就有了相似的感觉。
鬼王的手很冷,但握著的时候特别安心,好象不管有多少慌乱,都能顷刻间烟消云散。也许,只是因为鬼王的心思太难掌握,偶尔握住,便感激得如沐天恩。
然而鬼王的手,终究不是为眷顾他而存在。
辛绚趴在桌上,竭力忍住这种过份的依赖欲,一直忍到夜幕降临,好不容易熬到就寝时间,却再也忍耐不了。
已经有多少日,不曾试过独睡单房。
去往鬼王卧室的路上,要经过重重庭院。看守庭院的护卫们,对辛绚的到来并显得不意外,也不上前拦截,只是耸肩一笑,为他让道。
於是辛绚又禁不住想,莫非鬼王早料到自己会去找,所以特意知会了他们?
瞎猜归瞎猜,辛绚也知道这种想法自恋得没道理,摇摇头将之甩出脑袋。
越接近目的地,心情就越忐忑,终於来到鬼王门口,辛绚却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後,居然绕到窗前,轻轻敲了敲窗户。
大概真是过於紧张,他也忘了要站到旁边去,结果......
砰。
「哎哟!」
辛绚揉著几乎被撞扁的鼻梁,痛得龇牙咧嘴,凄凄然道,「我破相了......不行,你赔我鼻子。」
「......」一时间,鬼王只能无言干望。
辛绚的突然出现,鬼王虽不算惊讶,但并非不错愕的。毕竟他造访的时间与方式,都相当出人意表。
见鬼王半晌不回话,辛绚放下手,嘻嘻一笑:「吓唬你的啦,我的鼻子哪会那麽脆弱?又不是纸糊的。」
鬼王依然不语,目光如针不偏不倚地对上辛绚双眼,好似要闯进他眼眸深处,研读蜷缩在那里的情绪。
承受著这样的目光,辛绚终於也笑不出来,方才还神采飞扬似的面庞,迅速黯了下去。
一直在胸中翻搅的混乱与不安,苦苦压抑了那麽久,而今却被鬼王的注视轻易撩开。
「对不起......」辛绚垂下脸去,轻颤著唇吐出这三个字。
在等到鬼王的响应之前,口齿不清地又说了一次,忽然咬咬牙,扑进了鬼王怀里,隔著窗台,紧搂住对方的腰。
眼圈微微肿胀作疼,但他并不想哭,只是十分难受,心里如同有成千上万只爪子在撕扯。
「我知道,其实我没有资格呆在鬼城。」
辛绚的声音嘎哑不成调,好似用尽了力气迫出话来。
「我娘也是,鬼城也是,你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什麽事都不会发生......还以为你成心和我过不去,我真是白痴,猪头,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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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10/02 2007
听著他喋口不休的自责,鬼王眼眸越发深沈,很明白是怎麽回事。
之前孔书有来认罪,将下午与辛绚的对话尽数坦白。
让孔书送辛绚去风露苑,到底还是失策了。
辛绚的身世及相关种种,他早知孔书有意让辛绚了解,却没想到,孔书竟会挑在这种时候坦言相告。难道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辛绚虽系宛离所生,但毕竟在人间长大,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鬼界的一切,原就不该他来背,他也背负不起。
鬼王缓缓抬起手,正要往辛绚肩上按下去,却听辛绚梦呓般道:「是,我就是笨蛋,明知道再怎麽道歉都於事无补,还一味讲没用的废话,我真是笨到了家......」
鬼王不大能理解他在嘀咕些什麽,只觉得古古怪怪。
费劲地听了一会儿,始终听不出所以然,鬼王决定不由他自说自话。
刚唤出一个『辛』字,忽感到环在腰上的力道猛然加重,不禁一呆。
「已经发生了的事,计不计较都是枉然,但之後......」
这样说著,辛绚将鬼王越抱越紧,像要溶入他的魂壳中一般。
「之後我可以做的,只要能帮得到你,任何事情都没关系!」
鬼王见他没来由的发威,越发感到不能理解,疑惑地将这几句话想了又想,恍然大震。
「辛绚!」
鬼王低吼一声,拽住辛绚後领,将他从窗外提进房里,伸手推开他几步,目光严厉异常,自他不敢抬起的头顶瞪视下去。
「你打算以自己炼剑?!」
辛绚身子轻微一抖,脸孔压得更低,只管盯著自己的脚尖,概不接腔。
沈默,若不是实在没话可说,便是无从矢口的默认。
「混帐!」
鬼王大怒,眸中几乎射出一团火来,「谁告诉你这种事?戚追?孔书?......简直荒谬之极!莫说你能否成剑,就是能,本座也断然不许!」
辛绚攥了攥拳,终於仰起脸,不避不让地对上鬼王的眼睛。
「这是由你许或不许的事情吗?」他大声道,「时间已经不多,你知道最後一具魂魄怎麽找吗?你能撑到那个时候吗?万一赶不及,你怎麽办?鬼城又该怎麽办?」
喉间蓦地泛起梗塞,辛绚放低视线,唇角划出惨淡一笑。
「如果......如果我可以,那又有什麽不好?我明白,这样做会很对不住我娘,但至少你和鬼城都不会有事。假如换作是她,或许也希望如此......」
「住口!」
鬼王怒不可竭,一记耳光虎虎生风挥了过去。
辛绚未及防范,即便防了也抵不住鬼王如此重手,当场被挥倒在地,脸颊疼得有如火燎。
然而此时在痛著的,又岂止他一个?
鬼王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俊朗面容因扭曲而狰狞,狠狠道:「再提『祭剑』二字,立即滚回人间!」
辛绚捂著脸,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看了鬼王好一阵子,才放下手,对他咧咧嘴角。
「我可算明白了。原来你打我,真的是为我好。」
鬼王一愣,顿时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辛绚这翻筋斗式的思维跳转,总能令他无从招架。
一切沈默下来,没有呼吸声作打扰,各自在各自的心绪中越陷越深。
打破这层安静的,是辛绚在地上踏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鬼王,直到在他面前停止。
「如果我不是宛离的孩子,你还会不会这样待我?」辛绚仰视鬼王,坦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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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看似无心的发言,其实,却次次扎在点子上。
鬼王的目光,不禁隐隐摇动,嘴唇微启,却始终没能发出声来。
因为答案早在腹中,辛绚并不沮丧鬼王的反应,只是自我排解地抓抓头发。
「真是的,我也知道这样问很多余,如果我不是宛离的孩子,你一开始就不会理睬我。」
顿了顿,脸色倏地一正,郑重其事地说,「但现在呢?如果不把我当作她的孩子,我就是辛绚,你又当待我如何?会置之不理吗?会愿意拿我祭剑吗?」
鬼王眉尖一跳,瞳孔几乎紧缩成两道缝,激烈地震颤了几下,才逐渐恢复正常。
「宛离是宛离,你是你。」鬼王淡淡道,脸色出奇沈静,却因为太过沈静,反而无端地显出些许不明显的疲惫。
「祭剑的事,你不要再想,也不要再提。本座已明言不许,别让本座重复第二遍。」
辛绚露出苦笑:「可是......」
万一真的来不及,或者被戚追抢先一步......与其如此,宁愿自行祭身成剑。
至少,那柄剑可以握在鬼王手中。
「没有可是!」
鬼王的语气骤然凌厉,神态凶戾更胜往常,却被一双不安地闪烁著的眼眸,出卖了心思。
「倘若你敢投入铸剑炉,本座......决不会原谅你。」
辛绚怔了怔,讶然望著鬼王,一时间丧失了语言。
若他魂已成剑,哪还懂得什麽原不原谅?
这个威胁多麽无力,简直就是孩子气。
真不知该不该引以为傲,因为他又一次,将鬼王逼得不像是鬼王了。
但另一方面,若认真地想象起来,却仍是有些茫然若失。
被鬼王记恨著,念起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真是比魂飞魄散更加悲哀的一件事。
辛绚蹙眉细忖,尽量想得远一些,思路放开,终於不再钻牛角尖了,才振作起精神,眨眨眼睛,对鬼王露齿一笑。
「那,你不介意我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鬼王看他笑得不简单,有所保留地反问:「什麽要求?」
心知被提防了,辛绚鼻子一纵:「唉,也没什麽啦,就是,作为我不去祭剑的条件,你要让我留下,直到你的事情解决之前,都不能逼我还阳。怎麽样?」
「你......」
愕然过後,鬼王脸色微哂,丝丝缕缕的尴尬涌了上来。
逼?
若他真的有心相逼,此刻辛绚就不会站在这里。
肉身的放置地点已经确定,只要他一声令下,不必再借助乾坤井,随时都可以将辛绚送回去。
偏偏,就在下午那一念之间,他选择了留下辛绚。
换一个角度来讲,也许正是因为确定了肉身所在,并且无虞有何损毁,他才会不急於让辛绚离开。
在外人眼中,那是鬼王破例的宽容,但他自己却不敢说,这其中没有掺入他的私心。
如今遭辛绚无意地这样一戳,顿时让他更加看清楚了,藏在那个决定下面的东西。
如何能不尴尬?
要说他对辛绚一视同仁,无适无莫......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了。
恰恰然,现下被这样要求了,就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
「你若实在不想走,本座可以不逼你。」
鬼王绷著一张俊脸,严肃地道,「但是规矩一如从前,你不可擅自出府。只要你做得到,本座便许你留下。」
「可以可以!」
辛绚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我一定做得到。」
看见他一扫方才的沈郁,重新绽露笑颜,鬼王也不禁受其熏染,冷峻的面部线条渐次缓和下来。
他却不晓得,辛绚深悉打铁要趁热的真理,下一瞬便自觉地捧住他的脸颊,将嘴唇送了过去。
用力在他唇上压了一下,辛绚眉飞色舞,笑嘻嘻道:「你真是太好了!」然後继续一下下地压。
辛绚的偷袭,鬼王原本不打算计较,可是到後来,被他有一口没一口地亲,忽又感到胸口一股股焦躁蜂拥而上,索性将辛绚下颚一扣,牢牢地锁定了他的双唇,再无法离开。
长长的时间里,除了唇舌的厮磨缱绻,室内再没有其它声音。
当所有的一切都归於安静,辛绚能听见的,便只剩大脑中嗡嗡嗡的轰鸣声了。
不得了,为什麽和鬼王这样子亲密『接触』,留下的後遗症一次比一次厉害?嗓子很干,舌头好烫,还有,还有......身体里面特别不舒服,好象藏了一把火,烤得他头晕脑胀。
完了,他不会是被鬼王的阴气感染了吧?那什麽恶鬼煞灵的玩意......
(天好热,完全不在状况中.....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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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10/03 2007
完了,我不会是被鬼王的阴气感染了吧?那什麽恶鬼煞灵的玩意......
辛绚垮著脸暗自嘀咕。鬼王煞气那麽强,想他一介半调子的魂魄,连鬼都还算不上,肯定是抵挡不住的啊!
怯怯抬眼看向鬼王,只见鬼王双眉紧蹙,脸色古怪地瞪他半天,突然将他一放,声线异常低沈地道:「你的要求本座已经应允,若没有其它事,可以安心回房去了。」
回房?
转瞬间,辛绚从头到脚都冷却下来。
并非因为鬼王驱他离开而难过,只是,他实在不舍得走,不想放过每一秒能与鬼王呆在一块儿的时间,就算真的会染上煞气,他也懒得去理会了。
反正......反正那是来自於鬼王的煞气嘛,他不嫌弃。
辛绚下定主意,挤出一个讨巧的笑容:「那个......我那次说要你给我另找房间,是开玩笑的。」
闻言,鬼王眉毛一沈:「你戏弄本座?」
「没有没有!」
辛绚连忙否认,想要辩解,一时却又找不到恰当措辞,只能不停摆手,摆得幅度太大,居然一个不慎,打上了鬼王胸膛。
「......」
死寂笼罩了整个房间。
其实刚刚那一下,对鬼王根本不痛不痒,也丝毫未感不悦,但看辛绚目定口呆,似乎是被吓坏了,脸色白得似纸。
见此,鬼王哪里忍心再为难他。不管之前想没想过容让,都只能容让了。
「好了,你要留便留下吧。」
鬼王的妥协有些无力,转身向床榻走去。
再多面对辛绚一会儿,他大概也要支持不住了。无论他怎样对待辛绚,好象都是不对的。
如果说,众生万物皆是一物克一物,如果说世上有谁能将堂堂鬼王给克住,那麽,定当非辛绚莫属。
望著鬼王转过身去的背影,辛绚脸上的惊骇表情,忽然刷地一下,消失无踪。
装可怜计──大成功!
辛绚忍住不窃笑出声,走去站到鬼王面前,双手伸向鬼王披风的束带,温柔体贴地道:「大王,我来帮你宽衣。」
鬼王微微一怔,立即将他的手拍到一边:「不必多事。时候不早了,你睡你的。」
辛绚摇头:「不行,我是贴身小厮嘛,本来就该这样做。以前我不懂得尽责,但现在不会啦,你肯容我留下,我一定要好好服侍你才行。」
「你在说什麽?」
鬼王眉头拢得老高,对於辛绚,只有完全的莫名其妙。
都已经了解自己身份,还以贴身小厮自居,这不是开玩笑麽?
辛绚充耳不闻,犹自将手摸上鬼王华袍,准备从腰带下手。
「够了。」v
鬼王不打算陪他玩闹,将他手腕捏住,冷然道,「宽衣之事,本座还不需假手他人。你若无心贬低本座,立刻回去自己床边。」
辛绚眼珠转转,嘴角一扁不满道:「我哪有床啊?那就是一张炕案而已。我才不要睡那种地方,硬得要命。」
这会儿又不把自己当小厮了......
鬼王彻底拿他没辙,只好问道:「你倒是想如何?」
辛绚手一指,看准房里唯一的大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里好,我就睡它了。」
自己的床榻被点中,鬼王却不急不恼,反而爽快地退去一步:「好,让给你。」说罢,便要转身走开。
只要能令辛绚停止作怪,让出区区一张床又算什麽?
哪料到鬼王会有此一举,辛绚著实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往鬼王面前一拦。
「你要去哪里?」辛绚吊起眼梢问道,却不等鬼王的回答,颓废地垂下头去。
「我知道了,你讨厌和我一起睡......你直说就是,大不了我不要那张床。床是你的,我本来就不该要,唔,还给你......」越到後来声音越微弱,听上去,就如同哽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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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10/04 2007
都说性子外向的人很容易相处,也比较容易理解,偏偏这个辛绚,也不知是否外向过了头,反而变得稀奇古怪,情绪说转就转,阳光一照就遍地开花,风雪一打就干瘪萎缩,弄得对他妥协也不行,严厉也不是......
鬼王真搞不懂,宛离怎麽会生出这样一只小妖孽。
但至此鬼王已明白,今夜若不顺了辛绚的意,他必定会没完没了。
能摆脱这种软性折磨的方法,只有一个。
「想睡觉就给本座闭嘴!」
凶巴巴地说完,鬼王三两下剥掉外衣,掀开被褥往床里一倒,并决定从这一刻起,对辛绚的一切语言动作实行无视。
而对辛绚来说,只要鬼王还在这里就够了。如今既然已顺利『留』下鬼王,辛绚便不再废话罗嗦,老老实实脱掉衣服鞋子爬上床,并将床幔一丝不苟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