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畔————绚冷

唐代袁郊＜＜甘泽谣．园观＞＞谓大历末年，李源与惠林寺僧人园观为忘年交．二人自荆江上峡，见妇女数人负瓮而汲，园观望而泣下，曰：＂其中孕妇姓王者，是某托身之所．更后１２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与公相见之期也．＂是夕，园观亡而孕妇产．后１２年秋８月，李源至余杭赴其所约，有牧竖歌＜＜竹枝词＞＞者，即园观也。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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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故事的原型．故事依旧发生在唐代，不过发生地点我把它改在杭州天竺寺，而不是河南洛阳．故事完全虚构，李源和园观的年龄不会相差太多，关系也是我ＹＹ的，附会而已．不过杭州确实有三生石，情侣常去祈求爱情的长久．
大历是唐代宗的最后一个年号，此时已是唐朝气运衰微的时刻，安史之乱已经过去很久．我的时间背景设定在唐朝繁盛的时期，那样杭州作为名胜美丽的地方更有意思．
这是我第二篇作品，开头的交代也许多了一点．但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绚冷

天竺寺．柳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余杭美丽的时节．西子湖上，桂棹兰浆，阳光和眴．杭州城外的小青山也正是春来冬去的景貌．杭州的冬季本来就比北方温暖，春天的风貌也比北方更动人．无怪说人杰地灵，杭州确实是多产才子佳人，历来文人骚客，莫不对余杭这个竹西佳处大大赞美，或描摹余杭美景，或忽发幽情，难以胜记．今天只说小青山．（小青山是杜撰的地名，文中一切描写都不是完全的写实．）
一个青年公子手拿折扇，遥遥晃晃地走上小青山上去．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僮挑着一担行李，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登山游客．小青山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山，山上也并没有有名的亭子茅庐，只有一个百来年的寺院－－天竺寺．来游玩的人并不是很多，多半不清楚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近年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天竺寺里有一个极其有才华的僧人，叫园观，杭州城里流传着他不多的字画，但马上就获得了极高的赞誉，许多风流名士希求一见或想要字求画，于是小青山也就比以前热闹多了．
那位不像是游客的公子也的确没有走寺院的正门，守偏门的僧侣也并没有为难他，＂啊，是李施主．请吧，住持等着呢．＂就这样被迎接进去．
＂李檀越，别来无恙．＂住持僧人惠泽在禅室接待他们．原来那个公子是杭州大员外郎李得吉的小儿子－－李源，也算是杭州城里颇负名声的名士才子．李家在天竺寺还不出名的时候就常常捐香火钱给寺院，故李家人来，是极受礼遇的．
这个李源，也听说过园观的名字，渴求一见，哪里知道园观已经外出游历，竟虽然常常来寺里住宿一段时间，却一次也没有见过园观．惠泽大师吩咐同样是园字辈的僧人园齐带领李源去柳圆住宿．园齐对李源说，＂施主总是说希望见我的师弟园观，这次大概是有缘的，师弟他已经游历回来了．＂李源听说后，忙问，＂今天是否就可一见？＂
＂今天他恐怕还在坐禅，不必慌忙，施主总归是能见到的．＂
柳圆确实是个好地方，据园齐介绍这里可以算是天竺寺里观赏春天最合宜的地方．的确，柳条才露戏芽，倒影映射在小池塘里，春意乍现．鲤鱼数尾，缓缓闲适，让人顿感：实在是春天．春季确实是繁花似锦的季节，桃李争妍的艳丽初见时好，但多了就觉得晃眼；梨花清淡但若淡茶，先有韵味，却禁不起品评；李源觉得绿叶最妙：若是常青树种，旧年的叶子和新发的嫩叶交相杂陈，各个不同最能赏玩．故他觉得寺院将他安排在柳园里最好不过，这里不仅有柳，还有松和梧桐，只是没有柳树多而已．
李源吩咐小僮扫花收拾屋子，自己就坐在池塘边上用柳条做钓竿垂钓起来．没想到这里的鲤鱼没经人钓过，竟然有鱼咬钩．＂施主，何其忍心．鱼无罪，何必弄戏？＂正把鱼从池塘里提出的李源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吓了一跳，鱼和柳条都落入了水里．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的僧侣，容貌端正，似乎不俗，气度卓然于其他寺里的僧人．
＂师父吓了我一跳．在下李源，刚才不过游戏，请师父见量．敢问师父法号．＂李源见那个僧人虽不俗，但年纪太小，所以只称师父，不叫＂小师父＂也不叫＂大师＂．
＂贫僧园观．原来是李檀越．＂
那个僧人竟然就是自己想见的园观，李源没想到如此巧合，当下便说，＂久仰园观师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寻常人．本欲早点拜见，哪里知道不凑巧，师父去游历四方，今天算是与师父有缘．＂
＂哪里哪里．贫僧所有不过虚名耳．＂园观的回答很谦虚，很见外．他本来就是佛门弟子，不欲结交世人，因自己才华招惹一堆人的事已经让他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替那个商人写对联．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在一个冬季的晚上突然有人求宿，临近除夕，那商人求住持写一副对子－－那人没念过什么书，家里的对子还没有拟好．于是惠泽大师让园观写一副给他，园观照办．对子虽然平常，但书法精妙，还在对联上有工笔花卉装饰．此后就有好事的打听出园观的事，上门求字索画，起初园观有求必应，后来干脆出门远游，希望别人忘记他，哪知道现在这个李源又是一个，早知道不要多事就好．于是说：＂贫僧另有事务，下次有暇再叙．＂
＂哪里哪里．园观师父请便，是在下打扰，还求师父原谅冒昧．＂李源也明白园观不看重自己，但自己的确仰慕园观的才华，便希望可以留下个好映象．
＂请李檀越自便．贫僧告辞，＂园观说完就转身离开．李源只觉得他行动轻捷，姿态优雅，确实怪不得他不大愿意和他们这一帮名士相处了．果真似天上仙家子弟．
晚间和惠泽大师一起享用素斋时，李源提起见到了园观，惠泽大师说：＂园观他性格有些傲气，李檀越可别见怪．＂
李源称赞说：＂园观师父是世间少有的人啊．＂
＂那让园观明天引领您游玩小青山吧．您虽然时常来住宿，但经常只是呆在寺里，让我的徒弟园观做导游吧．春天的山岚是美妙的啊，愿意明天起早去观赏吗？＂
＂那多谢大师了．＂
山岚就是山间的雾气，据说飘渺难定，极具风味．李源想到明天可以同自己景仰多时的园观师父同游，遂觉得兴奋，对明天十分期待，同时想要扭转园观对自己的看法．
且说园观接到师傅惠泽大师的吩咐后，虽然不大愿意，但佛讲究不悲不喜，也就接受了下来，心想稍稍应付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游山

清晨的空气果真很好，李源一起来就觉得自己闻到了水的气息，还有柳树，梧桐的香气，很好闻．舒展一下，叫扫花问，＂几时了？＂＂卯正二刻了．＂＂啊！得赶快了！：李源有点慌，和惠泽和尚约的时间是卯正三刻，马上就要到了．急急忙忙地洗漱，生怕迟了．哪里知道推开门，就可以看见站在柳树下的园观．李源马上走过去说：＂让师父久等了．＂
＂恩．＂园观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打心里面瞧不上这个不遵守时间的人．
早饭肯定是不能坐下来慢慢吃了．两个人带了干粮就上山去了．山顶上到处弥漫着乳白色的舞，缭绕在树梢，缭绕在人的身边．李源感慨到：＂好浓的雾！＂园观凭借着熟悉路径，带领着往前走去，天竺寺仅仅离山真正的顶端只有一点路程．越向山巅进发，云雾就越浓厚，已经不光是舞－－这种由水凝结成的东西，还有在天空里漂浮的低低的云彩．李源被美景震慑，久久没有讲一句话．园观站在旁边，同样没有说什么，美丽的景色让所有的人都平静而享受．李源希望更接近那云雾，像受到蛊惑般，向前迈开了步伐，园观一把抓住了他，说：＂前面是悬崖．＂
李源虽然人没有掉下去，但受了惊吓，当天渐渐光亮起来和园观一起席地享用早餐时，他仍然记得那美丽的吸引．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师父你，我肯定会掉下去的．＂李源的话并没有得到园观的回答，＂那个时候的景色真诱人啊！云，就像是在出首可及的地方，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采拮一片云朵，天和人仿佛不存在界限．＂
＂心中对天有所信仰，天就和人没有界限．＂园观说．
＂师父您在打机锋呢，说得我糊涂了．＂李源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机锋．施主也应该听说过：＇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心里长有佛祖，佛祖自然也就和众生没有了距离．所以心中怀有天，天也就不过是心中的一块净土而已．自然也就不存在距离的感叹了．＂园观不知道自己可以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这么多．明明应该讨厌的人却生不出真切的恶感．是该庆幸吗？佛爱众生，佛门弟子也应当爱众生，阿弥陀佛！
＂是啊，＂李源环视四周，见树木葱茏，阳光照射在云雾遗留下的水珠上折射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树木多美啊．叶子的颜色那么有层次，比花还漂亮．＂
园观有点惊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也许在一般人眼里他是员外的儿子，但在佛门就没有这种光环，他竟然可以体会到深层次的美，不是被颜色形状味道柔软所蒙蔽，怨不得师傅对他另眼相待－－他父亲和哥哥都没有他受师傅欢迎－－虽然他们捐香火钱．
＂园观师父，今天早上对不起，我本来想早点到，由我等师父您的．＂李源提起这件事仍然有点不好意思．
＂出家人早上早起有早课，今天约的时间已经是早课过后，李檀越不大可能早过贫僧啊．＂园观不禁想打趣．
＂啊！是我浅薄了．我希望见园观师父您是因为您的字．＂李源说．
＂果然又是那些东西．＂园观了然．
＂呵呵．师父何必这样说，那真得是好字．结笔似晋人，但也有魏碑的风度，很高明．我看见后就想见见写字的人，所以才冒昧的有昨天的话．＂
原来是为昨天的事打圆场，不过昨天自己的态度确实不善，园观想难为他记得如此细小的事情．＂昨天对李檀越实在失礼．＂
李源的表情有些慌乱，＂啊，不是师父的错啦！＂
园观有点好笑的看着李源，说，＂不过昨天确实失礼．＂
李源惊得连忙站起身来，说，＂师父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出来游玩吧，说那样子的话．是希望不好意思的我自动退却吗？＂说得可怜兮兮的．
＂你希望退却吗？＂园观知道这些小把戏．
＂开玩笑的啦．＂李源笑着说．
游小青山不是个重体力劳动，到中午两个人就回到寺里，不过是游览了一些幽僻的地方，具有野趣而已．
午间的素斋，李源仍和惠泽和尚一起用．＂李檀越看我的徒弟如何？＂惠泽大师笑问．
＂大师说笑了．＂李源微笑着回答．
午后，李源坐在门廊上，就坐在地板上，看着门外葱郁的春天，就这样子睡着了．至于园观，坐在禅室里，一心一意的侍奉起佛祖来．
俗语说：春寒料峭，到晚上这种感觉就更浓厚了，明明在白天穿多了走走还嫌热，但到得晚上若没有被子是万万不可以的．僧人的住所本就简朴无华，也并不是一人一间房间，园观就是和师兄园齐住一起．幸亏天竺寺不是出家人多的大寺庙，否则四五人共住一屋也是有的．晚课过后，除去守夜的僧人，其他人是都应该睡觉的．休息的时间到了，和师兄道过晚安，园观也就寝了．
夜色伴着月色，凄凉如水．园观的僧室旁竹影姗姗，本来是一个宁静的晚上，应该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完美的睡眠，但似乎不是如此－－园观的额头上冒出汗滴．
梦境中同样是一个夜晚，月光比今天晚上的更加明亮，月色下似乎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海浪鼓动的声响．园观看见自己一个人，不，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隐藏在树影里的人，可惜看不清楚．自己有头发，穿着长袍而不是僧衣．时间仿佛停止了．
画面变换成了白天，风光明丽．一群人在美丽的景色中游玩，园观依然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影，虽然有着长发，衣服也是样式美丽的袍子，但园观仍然知道那是自己．周围有声音，似乎是许多人在讲话，但自己只听到嘈杂的噪音．这一切是什么呢？......
当晨课的时间来临，园观只知道自己做了梦，但梦的内容却像隔了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梦呢？最终连同这样子的疑问也随同早晨念颂佛经的声音消散在清晨的光里．

观音诞

转眼春天就走了，李源在天竺寺从谷雨呆到了立夏，说是跨越了一个季节，其实只有二十来天的功夫．离开天竺寺，转身进入尘世，李源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一个美梦，但梦这种守不了一辈子的东西就算再怎么留念也不可能成为握在手心的现实．结识园观，李源就认为自己十分的幸运了－－简直是三生有幸！以自己的才华人品竟然能够认识那种脱离俗世的人．离开寺院的李源一如以往和余杭的才子佳人们交游起来．
李源的离开也让园观觉得平静：做了二十几个晚上的梦终于停止了，听不清楚的嘈杂，看不清楚的面孔，陌生的环境－－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园观觉得迷惑，但又没有对惠泽大师说明的决心．园观问自己说：难道自己没有侍奉佛祖的决心？惠泽大师也看出园观的精神不济，还对他说，潜心侍奉佛祖，用心参悟佛法固然是好的，但以不精纯的气哪里能让佛祖高兴呢？对此园观只有诺诺．
传说观世音菩萨有四个生日，到那几天信徒如云地涌向各个寺庙，上香拜佛好不热闹．每到这种日子寺庙里总会有一定修为的僧人为大众宣讲佛法．今年天竺寺也要选派年轻的僧人在大雄宝殿上开坛讲经．园字辈僧人中佛理精彻的就要数园观了，所以惠泽大师任命园观在今年的第二次观音诞的庆典上宣讲＜＜般若菠萝蜜多心经＞＞的义理．
第二次观音诞是在农历的六月十九日，是观音成道的日子；第三次观音诞是农历九月十九，是观音出家日；第四次是十一月十九，是观音入海为水神的日子；第一次则是观音的生日是农历二月十九日．民间的百姓很看重观世音菩萨，因为她救苦救难，所以香火最为旺盛．
有机会坐在大雄宝殿上讲经，园观认为非常的难得，坐在佛祖庄严的宝相下，替佛祖代言则是每一个侍奉佛祖僧人的荣耀．
到了六月十九日大雄宝殿上供奉的都是清净的白莲花－－象征观音的纯洁神圣．大雄是佛教对释迦牟尼道德法力的尊称，意味像勇士一样法力的无边无际，可以降伏＂五阴魔＂＂烦恼魔＂＂天子魔＂等四魔．大殿里供奉的是三身佛，分别是法身，应身和报身．居中是法身毗卢那佛，左是报身卢舍那佛，又为应身释迦牟尼佛。两侧还有文殊普贤菩萨的坐像．殿中经幡长垂，庄严肃穆华丽辉煌．
听说这次在天竹寺讲经的是园观，一帮想见识佛门才子的当地名士风流才子在观音诞都齐聚在天竺寺的大雄宝殿下，李源也不例外。能再次见到园观的消息让他觉得莫名的感觉兴奋，能在夏天又见面真好！园观仍然不接受宴游的邀约，这让众人越发想亲眼目睹他的风采．
讲经开始，园观轻轻地坐在一个蒲团上，动作潇洒飘逸，立刻让殿下的众人叹服倾倒。＂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则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恶．＂清越的声音响彻会场，李源陷入了迷茫的浓雾里．在什么地方？一个长发的人似乎在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语．为什么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却看得见他衣服上千鸟飞翔在锦云上的花纹，为什么自己似乎对那个人着迷不已？那个人说的话对自己就好象是圣旨仑音，自己仰视着讲话的人，但为什么看不见？李源恍惚中似乎又看见自己在仙境一样的地方，自己坐在那个人身边，自己好象希望一直那样坐下去，永远永远......
＂李源公子，李源公子，该走了．我们去拜访园观师父吧．＂同来的杨则初唤回出神的李源，好一同去拜会园观。
众人因为李源的关系再拜见过方丈大师惠泽后见到了传说中的园观和尚。中才子都很高兴可以近距离见到才华横溢的人。人，就是这样会羡慕拥有自己没有能力的人，会去希望同这样的人亲近。众才子热烈的讨论要邀请园观一起参加十日后的聚会，大家相约去灵隐寺游玩，顺便展示文才。园观一听就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兴趣，虽然自己早就想见识一下灵隐寺的飞来峰和冷泉的风貌，但和别人聚会园观却心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