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气,抬头看到小老师的眼光正看着柳青,很复杂的表情,柳青正看着自己病人的化验单,很专注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老是找我的麻烦了,不由的想笑。故意靠近柳青,凑在她耳朵上说:
"姐,那个‘三高'对你有意呢,我可是受了你的牵连,无辜被他整哦。你看怎么慰劳我?"
柳青笑起来,打了我一下。
"就你没好话,胡说八道。"
"那我告诉夏明雨,看他怎么说。"
"你敢!好了,我请你吃烤鸡翅,可以了吧?别把有的没的胡乱说,闹得大家难堪。听见没?"
我得意的笑,因为我很喜欢吃烤鸡翅,尤其是离我们实习医院不远的那家店里的。我们一帮兄弟时常会去光顾。
"谢遥!7床的X光片子还没有借来吗?你是怎么搞的?!快去借!"
‘三高'小老师厉声的说。我对柳青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放射科借片子。说他‘三高'是因为他总喜欢说:要高要求、高标准、高质量。前两高他对我倒是做到了,后一高看来是难点,因为他太生搬硬套了。
借好片子,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病房,正好赶上外科大主任进来,看到我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他拍拍我的背,笑道:
"谢遥,干什么跑得这么急?早上起晚了?"
我笑着摸了一下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不是,是忘了借7床的片子,赶过去借的。"
他没再说什么,开始查房。
查到9床,我汇报完病史,他去检查了一下病人,然后,很感兴趣的问我:
"你为什么要提出神经纤维瘤的可能更大呢?"
我想了一下,列举了理由,他含笑听着,又看看其他人,问:
"还有别的意见吗?"
"三高"不以为然的说:
"这个部位,一般以肌纤维瘤的可能性大,很少有神经纤维瘤。可以不考虑。"
我没吭声,其实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放射样的痛和条索状的肿块近端又不太清楚界限,应该想到神经纤维瘤的可能。主任微笑着,让我检查病人。
"这个部位粗看应该是肌纤维瘤,可再往上,你用力摸,可以摸到同样条索状的肿块和下面的肿块相连,而且,病人有放射样的刺痛感和发麻感。这旁边就是股动脉,所以,神经纤维瘤的可能更大。"
我点头,旁边的人也都连连点头,"三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煞是好看。柳青悄悄的对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我对她夹了一下左眼。主任很高兴的拍着我说:
"小伙子,好好努力,干的不错。"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们一帮人就开始说笑打闹,樊可新又挂在我身上,柳一清跟三班的曹玉伟推推打打,朱景文和李虎在边上起哄,柳青和夏明雨靠在一起,看着他们笑。到了店里,小老板早迎上来,夏明雨挥手说:
"老规矩。"
"好勒!"
小老板笑眯眯的进去了。柳青不答应了。
"你请客啊?多出来的钱你出。我只答应请谢遥一个人吃烤鸡翅的啊。"
夏明雨笑道:
"那你就不怕他们等会把谢遥吃了?"
他们都笑起来,樊可新还吹了一声口哨。
这个用词太暧昧,让我想到了文靖,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更是趁机大吃豆腐,我气得踢了夏明雨一脚,柳青也对他横眉立目的,夏明雨忙阻止他们乱来,一边赔笑脸的说:
"好好,我请就我请。夫人息怒。"
柳青红了脸,一个粉拳掏心打过去,夏明雨握住她的手,嬉皮笑脸的占便宜。
这时候不起哄的就不是我的这帮兄弟了,连我也笑起来。
闹了一阵,直到鸡翅等上来才各自坐好,曹玉伟问起为什么柳青请我吃鸡翅,柳青笑着把关于"三高"出了洋相的事讲了一遍,听到外科大主任一直笑嘻嘻的跟我说话,他们惊异的睁大眼睛,觉得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在外科时,大主任查房是大家最紧张的时候,连带他们的老师见到大主任也是毕恭毕敬的,他常常会就一个问题盯着实习的同学问,然后问小老师、大老师、高年的老师,直到有人能让他满意的回答出来为止,如果没人能满意的回答,他会大发雷霆的。所以,他在走廊上一出现,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曹玉伟、柳一清、李虎都挨过他的骂,记忆深刻。我和柳青倒是一点也不知道,我们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和蔼可亲的呢。难怪"三高"总喜欢让我汇报病史呢,我还以为是"三高"整我,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他们鬼叫的说,让我老实交代到底给了外科主任什么贿赂,我笑着骂他们混蛋,这是能贿赂的吗?
柳青摆手,一副笃定的样子说:
"我知道为什么。"
第 17 章
"第一,谢遥长得帅,招人喜欢,老少通吃不是秘密;第二,手巧,干活卖力,病人管的清清楚楚;第三,脑子好,反应快,理论基础扎实。问什么他都能回答出来。"
我抗议的说:
"你把第一和第三换换行不行,这样说我,还是我姐吗?"
大伙笑起来,夏明雨叹气道:
"早知如此,当初分实习小组时,就该把谢遥调过来,可以少挨多少骂啊。"
"你又没挨过骂!再说了,你一个已经让小护士上班心不在焉,再把谢遥调到你们组里,还不得天下大乱?"
朱景文笑道,夏明雨作势要揍他,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我笑道:
"朱头,你们哪个不是帅哥?何必自谦。咱哥几个走在马路上,好歹也是一道壮观的风景线,引来惊慕无限啊。"
"有屁用,到现在只有明雨算有了着落,咱们还都是11月11日的主力。想起来我这眼泪就如滔滔江水......"
柳一清故作悲声的说,还没说完就被樊可新打断。
"得得得得得,你那女朋友换的让人眼花缭乱,还说这种没咸淡的话?"
我想起樊可新这阵子也是神出鬼没的,便笑着问他:
"你呢?好像也有新情况了吧?一天到晚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樊可新忙摇头,连连否认。脸色有点不自然,我心里一动,便没再问他。
吃完了东西,大伙各自去各自的病房完成白天没能完成的事情。我因为白天上手术,查访录、病程录都没写完,所以还是乖乖的回病房写字去。
走到外科大楼的花坛前,我听到文靖的声音,心里又惊又喜,刚想冲过去,突然听到"三高"有点哽咽的声音:
"你已经两个月没来看我了,今天如果我不打电话,你是不是还不会来看我?"
"我不是来了么。好了,不要这样孩子气,你已经是个受人尊敬的医生了。老师并不那么好当,不要在意一时的失误,这本是人之常情嘛。你希望能够得到主任的认可,就要好好的继续努力。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都可以帮你。上次你想要一个MDF的听诊器,我给你带来了。看看喜欢吗?"
文靖的声音温和,语气像是对待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三高"惊喜的叫了一声。
"哦,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好漂亮!谢谢你!"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吃一点吧。"
"嗯。只有你总是对我这样好......"
"别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我站在花坛的阴影里,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出来,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别人的谈话,可文靖的声音让我迈不开腿。我觉得头脑混乱,耳朵嗡嗡作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发抖的身体恢复正常。
文靖和"三高"认识,出乎我的意料,从没听他提起过。听他们的话音,似乎早就认识,凭"三高"一个电话就能叫文靖过来,他们的关系应该是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一根刺扎在了心里,痛得胸闷,却无处发泄。心神大乱的情况下,我的病程录第一次出现了错误。第二天"三高"检查之后,往我面前一摔,不客气的说:
"谢遥,你写病程录时在想什么?日期也写错?!全部重写。今天不用上台了。"
我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一声不响的拿起那几份病历到了会议室,准备重写。
柳青和樊可新跟了过来,我抬头看看他们,笑了一下,自嘲的说:
"低级错误,无话可说。不用安慰了,我没那么脆弱。"
"他这是假公济私,打击报复,卑鄙!"
樊可新气哼哼的说。事实上,我改一下,"三高"签名盖章就可以了。但以他的三高标准,自然是行不通的,我也没那个奢望。
不上手术更好,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更不想听他的训斥,如果他再激怒我,也许我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所以,我还是冷静下来,完成病程录更好。
柳青笑了笑,把我手中的病历拿过去三份。我忙拿回来,对她说:
"不用。我很快就可以完成,不耽误吃中饭。要是去晚了,你帮我带过来就行。樊可新,你不是还要上手术呢么,快去吧。"
他们走了之后,我开始重新写病程录,因为不能涂改,我只好把一页纸上的所有病程录都重抄一遍,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专注的写着,忘了看时间。
快一点了,柳青才匆匆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我爱吃的鸡翅和鱼香肉丝饭,后面跟着夏明雨。
"谢遥,还没写好么?"
柳青皱眉问,夏明雨也坐到我边上,夺下我的笔。
"行了,你还真的卖命啊?吃了饭再说。不用理那个疯子!"
我伸了个懒腰,抽动鼻子,做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抢过柳青手里的饭和鸡翅,笑道:
"你们上当了。我就知道我不去食堂,准能骗到好吃的。嘿嘿。"
柳青打了我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你就嘴硬死撑吧。今天晚上早点睡觉,别老熬夜,犯晕呼。"
"还有多少?我帮你写完算了。"
夏明雨拿过病历。我摇头。
"明雨,不用,马上就写完了。咱俩字不一样,一会他又找茬。我懒得跟他烦。"
"这小子是不是发精神病啊,怎么这样跟你过不去?他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找他谈谈,说个明白。"
夏明雨生气的说,眉头拧的紧紧的。我无所谓的笑笑说:
"别浪费功夫了。我只不过是抢了他的风头,让他难堪了。他受不了,报复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反正我外科实习也快结束了,犯不着跟他生气。"
"外科实习的评语还是要带的老师写的,我担心他不会给你写好话。"
"我又不一定留在外科,说不定也不留在这个医院呢,随他写什么,我才不怕他。"
我把饭盒丢到垃圾筐中,拍了一下肚子,心情也好起来。
"好饱。至少增加了一寸腰围。"
"那也瘦的可怜,我都担心双手一合把它卡断了。"
夏明雨也笑起来,作势要来卡我的腰,两人笑闹了一会。柳青一直微笑着坐在那看着我们。又闲聊了一会,他们才离开。
我赶在晚查房前把该做的事都完成了,吃了晚饭,我就骑上摩托车,直冲市郊的空旷路段,疯狂的飙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停下来。我胸中的闷气无法跟人诉说,也不能去问文靖,总不能说,我昨天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吧。心情平静的一些后,略微休息了一下,我驶回市区,行到江边,看着缓缓的江水不停的向大海的方向流去,脑中不知怎地,一下想起那首"虞美人"中的两句著名的诗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摘下头盔,江风冷冷的吹在脸上,神志清明了许多。我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什么玩意,一大好的新中国青年,在这哀哀怨怨的想那无能的唐后主李煜的诗句,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如撞死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不是娘们,拿得起放的下,该干嘛就干嘛去。我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往家里去了。我还要拿点换洗的衣服。
进了门,老妈劈头就问:
"你刚才跑哪去了?手机也不带,要是有事找你也找不到。"
"怎么了?我不是回来了急点,忘了么。"
"文靖刚才来过,他一个多小时前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你,夏明雨也急了,到处找你呢。你这孩子发生什么事了?回家能用得了两个多小时?"
老妈审视着我,老爸也从沙发上转过脸来,看着我。我耸了一下肩,一脸无辜的说:
"我能有什么事?碰到中学的同学,聊了一会。"
从他们的脸上,我能看到紧张的情绪,我是真的忘了带手机,并不是有意吓唬人。我可以想象夏明雨的着急和紧张,他一定以为我还是在生白天的气。不过,文靖找我干什么?难道夏明雨告诉他什么了?应该不会,夏明雨并不是多嘴的人。我没多想就问:
"文靖找我干什么?"
"他说要出差了,想见见你聊聊。还有一个新的软件想让你帮着测试。"
"噢。我先给明雨打个电话,再拿点换洗的衣服,马上就走。"
回到宿舍,我找到手机看见上面有十七个未接电话,两个是夏明雨的,其他都是文靖的。最后一个是十分钟之前。我想了一会,干脆关了手机。跟"三高"夹缠不清,不是我的作风。工作上避不开,他刁难我也就算了,若是再在感情上跟他相争,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的骄傲不允许我这样做。再说,文靖知道我跟他在一个医院,竟然不说,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是有什么让他不能说的,那还能有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了。我冷笑了一下,抑制住心底深处那股愈来愈痛的感觉,让大脑保持一片空白,睡觉!
第 18 章
第二天一早,我刚开手机,就收到文靖的短信。
"谢遥,我现在在新加坡。昨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如果收到短信,请回电。实在放心不下你。"
我想了想,把短信删了,然后干脆去买了个新号码换了。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样回他的短信。质问?骂人?我凭什么?诉苦、撒娇?想想就让人幽门痉挛,隔夜饭都能吐出来,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就事论事、客观叙述?我也没必要向他汇报吧,再问出个为什么,我怎么回答?
想来想去我和他之间并没有责任和义务,都是成年人,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是自愿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对方承诺什么,现在也不必后悔追究,这样分手倒也干净利落,是我的风格,我的骄傲。
心痛的滋味不好受,但久了就会麻木,慢慢来吧。
上班看到"三高"精神焕发的样子和横跨在脖子上的那个MDF听诊器让我觉得特别刺眼。我故意离开他远点,好在他并没特别的找麻烦,我又抢着送病人去做检查,耽误在核磁共振室排队,就没上手术。
连续几天我总能找到各种借口避开和他上同一台手术,他察觉了。
"谢遥!你解释一下,一连几天不上台,是怎么回事?实习外科不动手能学到什么,这是什么态度?!"
他气势汹汹的在会议室堵住我问。我从一堆的病历里抬头微笑了一下,不急不忙的说:
"你搞错了吧?我每天都在病房里忙的走不开,你看,这些都是你吩咐要办好的事。"
我把记在本子上的事情翻给他看,两个病人要做CT,三个病人要复查B超,一个病人要转入肾病科治疗,还有两个病人要出院,一个新病人的大病史还没写。还有邀请会诊,到科研科拿资料......。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翻翻白眼,气的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