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深处————烨岚

作者:烨岚  录入:03-22
梦回深处

小狗子站在家门口望著隔壁的破烂武馆,再回头望望正在灶上忙碌的母亲。确定他娘不会发现以後,便偷偷地溜了过去。
小狗子一直都很喜欢隔壁武馆里高高挂著的青锋剑,他也一直都很喜欢总是醉醺醺的大胡子武师。青锋剑是他所见过最闪亮的东西,而大胡子是整条街上唯一不会嫌他们家穷的人。虽然那青锋剑他是看得见摸不著,虽然大胡子他也老是说不上几句话。
可是大胡子武师说过的话,小狗子倒是记得挺清楚的。像是那要被人家欺负时该怎麽样给人家两拳脚又不会被打到,像是那街尾的老大夫要怎麽奉承才会好心地给他奶奶把个脉之类的,但小狗子最放在心上的,还是那每当大胡子提起时就会双眼发亮的的江湖,就算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江湖是个啥玩意儿。
所以,当他看见大胡子武师喘著气地把那把总是挂的高高的,擦得亮闪闪的青锋剑从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拔出来的时候,他只是一句话也没说地把门掩紧,顺手把挂在门边那平常用来擦拭门边的脏抹布给拎了来,跪下来开始擦拭渗入地上的血迹。
「小狗子,别擦了。那擦不掉的。」
小狗子疑惑地抬头看向坐在整个大厅中唯一一张椅子上的大胡子武师。
他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擦拭著手上的剑。
看起来跟小狗子家一模一样的石板地,其实是昂贵的青石地。五两银子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家过上整整一年的丰衣足食,但五两银子却连那青石地的一角也买不起。而那青石地若是一个不小心染上了污渍,通常都是洗不去的,更何况是如此大量的鲜血。
这样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地方的青石地也不该是个平常武师该知道的事情在在都只说明了一点:这个武师不是个平常的武师。
「小狗子,俺要走了。」他没有抬头,擦拭剑的动作没有停下,就像他说出的话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小狗子看著大胡子,眼底闪过了一丝光芒,快的来不及捕捉。
青锋剑没有预警地从大胡子手中递出,那森森的剑芒刺眼的令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而剑的目标却是正对著手上拿著脏抹布的小狗子。
铮地一声,青锋剑剑尖插在地上,颤巍巍地摇著。而递出剑的那个人,已经断气在他原本坐著的那张椅上,留著胸前一个血点。

京城近郊,官道上一行车队正缓慢的行进著。
领头的中年男子抬头望了望天色,勒了勒马头将速度放慢了些,与身後的红衣女子并行。
「总管夫人,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再加快些才行啊。否则会赶不上闭城的时刻的。」
闻言,被称为总管夫人的红衣女子皱了皱秀气的眉,「但二少爷的身子可能撑不住啊。」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马车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声,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般的咳法,令人忍不住担心起马车里边人的身体情况。
「二少爷!」红衣女子急急地勒马,想往车内察看,男子立刻挥了挥手,让车队停了下来。
一个清秀的少年从车窗探出了头,「没事的,总管夫人。少爷只是稍微岔了气。」
岔了气是听起来如此微小的事,但还是令女子皱起了秀眉。「小六,是真的没事吗?」她太清楚这主仆俩的想法,她的主子极有可能为了不耽误行程而隐瞒自己的病情。
小六还没来的及说话,马车内传出了一个虽然虚弱,却仍听得出是个男子的声音。「韵华姊,我当真没事。」同时,车帘被掀开,露出里面一张雪白的秀丽容颜。
那并不是与生俱来的白皙,而是带著病弱的苍白,从青年的脸色便可以轻易发现他的身子究竟有多麽虚弱。青年神色平静而温雅,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後,即使脸色苍白却也遮盖不了其灿灿星目。他四周散发著柔和的氛围,然眉间英气却不因此稍减。
「何况,我们已经落下了行程了吧?」那了然於胸的神情,让韵华连一句否定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的确是事实,他们确实已经落下了将近两日的行程。本来预定应当是在前日正午前便要进京的。
「二少爷,行程落下了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您的身子啊!」中年男子在韵华身後恭敬地答话。
「越叔这是什麽话呢!」青年微微笑了,「我的身子真的还撑得住,速度再加快些吧。要是赶不及闭城的时辰,韵华姊又要省上更多心了。」
仔细地端详了青年的神色,韵华确定了他应该是真的没事,「越景,起程吧。」
她的二少爷说得确实没错,要是赶不及闭城的时刻,他们一行人势必得露宿野外,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对一般人来说,赶路露宿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身子孱弱的青年来说,只要一个不注意受了凉,那可是有可能会要命的。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他会硬撑。为了不要让自己担心,为了不让整个车队的人麻烦,她的二少爷极有可能会硬是撑到别苑。
回到了领先的位置,她悄声地跟越景说:「将速度加快些,我有些担心二少爷。」
※※z※※y※※z※※z※※
一个时辰後,一行人终於赶在闭城前到达了城门。
「可总算是到了呢,少爷。」小六微微掀起了车帘,打量著城门内热闹的街道。「京城的热闹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呢。」
「把帘子放下吧,小六。」青年口上这麽说,眼睛却也是跟著打量著城门内的情景。
这个睽违已久的地方,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踏入过。「小六,等会儿咱们去一趟天下楼外楼。」靠回舒适的坐垫,青年阖上了眼睛。
「咦?等会儿麽?」小六惊吓地反问。
「嗯。你去跟越叔说一声。」
「这...少爷,可总管夫人说过,进京後要立刻回别苑的。」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张开了眼睛,微微瞥了小六一眼。
「是,少爷」小六看见主子这样的眼神便知道他生气了,他只好一边应著一边跳下了车。「我待会儿一定又要被总管夫人骂了...」
没有理会小六的嘟囔,青年只是闭著眼等著接下来会进入车内的人。
「二少爷!」伴随著这声叫唤,韵华进了车内。「您要现在去天下楼外楼?」
青年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韵华,「对,现在。」
「二少爷,您的身子早已不比从前,您又何必非得急著现在去天下楼外楼?在别院先休息一晚,明儿再去天下楼外楼,我相信纪楼主也绝对是可以体谅的啊!」
「韵华姊,我必须一进城就去。」青年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二少爷!」韵华不明白青年为何急著要去天下楼外楼,却很明白青年的身子是有可能会受不住这样的舟车劳顿的。
「我已经决定了。」青年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淡淡地说,「吩咐越叔进城就去。」
拿青年一点办法也没有,韵华只能皱著眉。「是,我知道了。」
※※z※※y※※z※※z※※
酉时正。
天下楼外楼。
正厅。
天下楼外楼,位於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路上,其实单纯就只是一栋府邸。但是,却因为是属於纪家的府邸,而扬名整个江湖。但在爆发出出生当日便失踪的皇三子因故被纪家收养的事情後,纪家在当今更是不可一世,连官场上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现任纪家家主纪昭陵为人谦和,平日总是带著和煦的微笑,但是在该狠心的也绝不手软,曾经因其妻之死而怒杀凶手黑灵城共七十八口。而现在,纪昭陵正坐在平日待客用的大厅主位上,皱眉地看向坐在下头的青年。
看著纪昭陵眉间都快要打结的青年忍不住笑著说,「纪楼主,您的眉头已经扭曲了。」
「封。」纪昭陵忍不住叹息,「你的身子弱成这个样子,何必一定要今日便赶著过来?就算明日再来,难不成我会吃了你麽?瞧瞧你的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说著,纪昭陵转过头去吩咐了旁边的侍卫,「让红泪来一趟。」
有些好笑地看著侍卫退出,封羽檄想著这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了这些人也还是这麽在意。「纪大楼主,要是让红泪看到现在的我,我可没办法想像她又要灌我多少奇怪的东西了。」
「当初要不是我们都没发现你的意图,今天你还会搞成这副鬼样子麽?」纪昭陵忍不住数落,「我到现在也还是想说那家伙到底哪里值得你...」
话还没有说完,纪昭陵看见封羽檄脸上的表情就停了下来。「也罢,你就是这样说也是说不听的性子...」说著就又叹了口气。
「哎我就是这麽个容易让你们叹气的人麽?你们现在哪个看见我不是在叹气的?」虽说是为了缓和气氛才开的玩笑话,但封羽檄还真的有这个疑问,真是怪了,他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怎麽他都没在担心了这些人个个都比他紧张呢?
纪昭陵可以对天发誓,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封羽檄还要迟钝的人了,「封,你那鬼脸色最好是不会让人担心,再加上你那说也说不听的性子,看你今儿来,铁定让韵华又担上不少心吧?」
「我看韵华姊差点没把刀子搁在她脖子上求我别今天来了...」想到这个封羽檄觉得自己才真的该叹气,「我这病根子落下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是没错,但是也不用把我当成将死之人看待啊。」连他咳个两声都紧张的要把车停下来,他真不知道是应该要先感动於他们对他的好还是要先叹气於那不停耽搁的行程。
「封,你看起来跟将死之人实在没有什麽两样。」纪昭陵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得再叹几口气。「何况,自从看过你当年那样子,你叫韵华怎麽不把你当成个易碎的宝看待?」
三年前众人看见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的情景,至今令人馀悸犹存。纪昭陵到现在也忘不了,当时韵华那几近歇斯底里的模样。对韵华来说,她的二少爷早已不只是二少爷,她已经把封羽檄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像是自知理亏一般,封羽檄只是吐了吐舌头,没做任何回应。
「好了,你既然这麽急著现在赶来,到底是为了什麽天大的事儿?」纪昭陵把话导入正题。以他对封羽檄的了解,一定是出了什麽非得现在处理的大事儿,才会让封羽檄连韵华的话都不听,在刚进京的当天就过来找他。
「我还在想你什麽时候才要问我。」敛起刚刚还带有一些笑容的神情,封羽檄认真地说,「昭陵,你知道李卫麒死了吗?」
一听见封羽檄的话,纪昭陵的神情立即转为震惊,「李卫麒!?你是说『碎影快剑』李卫麒麽?」
「碎影快剑」李卫麒,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他二十岁那年与「疾影」林沧一战成名。林沧武功平平,其独门轻功「残影步」却使他足以在江湖排名位居前二十,但那战李卫麒在十招内以一把再平凡普通不过的青锋剑直指其咽喉,让林沧最为出名的轻功毫无用武之地。其名「碎影快剑」亦是由此而来。
「正是此人。」封羽檄从怀中掏出了份纸卷,「上面是沧州官府的验尸报告。」
「连验尸报告都弄到了?」纪昭陵忍不住挑了挑眉,「沧州知府是干什麽吃的?」
「这是重点吗?」封羽檄忍不住摇头,「你要想知道,晚点儿告诉你呗,让你家昭庆好好管管这些散漫的官。」
「是晏庆。」纪昭陵蹙眉,「他现在已经是三皇子晏庆了,不是纪家二公子纪昭庆了。」
封羽檄不想淌这两兄弟的浑水,「是是,晏庆。」有点儿敷衍地应了声,他想这两兄弟的事儿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了解。「这验尸报告上头写了一件事儿。」
纪昭陵没搭腔,耐著性子等封羽檄说下去。
「李卫麒的死因,在於胸口上的血点。」封羽檄点了点自个儿的胸口,做了个示意。
「血点?莫非竟是梅海云那魔头?」搭腔的是门外踏进的一个年轻女子。她便是纪昭陵的姨妹,『铁口静心』月红泪。月红泪不会武功,但是精通奇门遁甲,天文星象。当初纪家二公子纪昭庆之所以会被发现实乃被遗弃的三皇子便是她一口道出。
「不可能是梅海云的。」封羽檄斩钉截铁地说,这话倒是让月红泪及纪昭陵两人都挑了挑眉。
「你倒是挺肯定的。」月红泪坐在封羽檄的旁边,淡淡的说。
「那麽,」沉吟良久,纪昭陵重新开了口,「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封羽檄状似无奈地摊手,「我要是知道,何必要来?」
「那你还那麽肯定不是梅海云?」红泪疑惑地问。
梅海云,人称「弦雨」,他的武器就是一根琴弦,一根只会刺进他人胸口的琴弦。当年他潜入武林盟主罗浩的房间将其杀害,并连十次躲过当时正道的追捕,至今依然是恶名昭彰的大魔头。
「我自有我的道理。」一口截断这个话题,封羽檄继续说下去。「更重要的是,李卫麒是在一个破烂的武馆被杀的。」
「沧州的破烂武馆吗?」月红泪微微眯起眼,「他究竟在那里做什麽?」
「还有,这个连我都还不晓得的消息,你为什麽会知道?」纪昭陵目光如电的望著封羽檄。以他跟封羽檄的交情,他自然知道是有什麽原因才会让封羽檄来找他说这件事儿,尤其这件事还是件他不知道的事儿。所以他必须得问。那代表了这其中一定跟他有什麽关联。
「因为李卫麒是受了我大哥之托才待在那儿的。」封羽檄静静地说,「他去调查沧州最近的金钱流动。」
「金钱流动?」纪昭陵挑眉道,「你是说最近沧州不明的大笔金钱流动?」
「没错,我想你应该也有得到一些消息吧?」看向纪昭陵,封羽檄肯定地说。
沧州不算大州,但是却算的上是个相当重要的城。主要的原因是其位处栈道交界,一般的商旅都必须经过该地,而沧州虽不算富裕,但其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现任沧州知府乃是前年状元路林意,他是个相当聪明且有手腕的人。虽然属於太子一派,但在朝中亦有相当地位。路林意现今之所以到小小沧州当个知府,自然也是经过百般考虑方才决定。
自从路林意当上沧州知府後一年,沧州就开始有了较为大笔的金钱出入。然金钱流动数量时有成长,却不像是商旅规模有所增加。
「嗯,我在沧州的人有传出一些消息。」纪昭陵抚额回道,「但是因为无法更加深入,到现在也没有什麽正式的消息。」
「大哥,我想这跟太子绝对脱不了关系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月红泪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纪昭陵,「龙星动了。」
「就算路林意是太子的人,我们也不能这样确定。」纪昭陵淡然道,「现在要紧的应该是查明杀害李卫麒的凶手。」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封羽檄说道,「让晏庆那边替我留意一下。」
「好,可是如果真是知府的人,我这里也不见得帮的上忙。」纪昭陵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是也不敢作确定。「反而万一只是单纯的江湖恩怨...」
「这你就甭担心了,江湖恩怨我自会去调查。」封羽檄站了起来。
「封,你要是要帮忙就尽管说。官府那儿,我们基本上插不上手,可要是其他,纪家还是有些份量的。」纪昭陵有些担心的说,「别太勉强你自己。」
「我知道的,」封羽檄回头笑了,「我这不是毫不客气地来了?」
「封,」依然坐著的月红泪突然插话,「你...要去找他麽?」
听到这句话,本来要迈出步子的封羽檄一顿。
「红泪!」纪昭陵轻声斥责。
「呵,不要紧的,昭陵。」封羽檄轻笑,「找了何用?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永远不会记得他,将他放逐在记忆的深海,不再唤起。
「封...」看著封羽檄的侧颜,纪昭陵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没事的,都已经三年了...」封羽檄笑著,「顺其自然吧。反正这并不是我回来的目的。」
语落,他潇洒地步出正厅,留下满脸担心与不忍的纪昭陵和若有所思的月红泪。
※※z※※y※※z※※z※※
同时。
北辰府。
「真是怪了,究竟是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怎麽最近我老是被纷纷呼来唤去的...」尹飞殇一边穿越著回廊走向弦月阁一边碎碎念著。
尹飞殇,江湖上籍籍无名,但是若是在京城说出尹飞殇的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尹老板」。当今皇后乃是镇国侯之独生爱女。之所以被选为皇后除因其贤良淑德之风范外,更因其天生丽质之美貌。而当今皇后曾经在赏花宴中当著全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的面前说过一句话:「我只用素颜坊的玉瑕膏。」就是这句话,让玉瑕膏的价格飞涨,让素颜坊成为京城第一大胭脂水粉供应处。而尹飞殇,正是一手创立起素颜坊的人。

推书 20234-03-22 :考试————悠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