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朔夜Sakuya

手指已经碰上了门的把手，苏醒突然间，有点犹豫。
门外已经没有声音了，陈楚生应该已经抢尽先机跑到浴室了吧？
可是一瞬间的心悸，似乎胆怯了，似乎门外，会有什麽让他惶恐著面对。
手指在把手上滑过，被陈楚生之前握住的地方暖暖的，似乎一拉开门，便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某些他害怕面对的东西。
傻了吧？自己吓自己。
苏醒苦笑一下，扭动了把手。
门开了，一步还没迈出去，抬头便是刚才站在这里声言要跑走的人。
一瞬间，距离很近，双方的呼吸似乎也被融为一体。
上次这麽靠近的时候，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
说起来很轻易的两个音节，可是里面那种沈重的绝望，苏醒从来没有计算过。
也是怕，算著算著，便被那绝望所压溃。
如果可以让我每天打开门，就这样与你面对面。就是这麽近，比拥抱远一点，比兄弟的并肩近一点，我就会满足。
也许十年的绝望，也算不了什麽。
苏醒抬起头，没有想象中那些心跳如鼓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感觉，只是很平静地望著近距离的陈楚生的脸。
陈楚生也是就那麽站在那里，目光柔和，苏醒甚至觉得其中蕴涵的某些感情，温柔得能让他落泪。
陈楚生的嘴角微微牵动，淡淡的，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每个人都说，陈楚生虽然总是笑著，可是那种笑，太礼貌，似乎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就是因为这样，此刻淡淡的温柔，更像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楚生轻轻抬起手，把苏醒额边的乱发拨了拨，温暖的指尖缓慢地从发丝滑动脸侧的肌肤上，很轻，若有似无，却显得亲密无间。
"急什麽？你不记得了。我总是让著你。"
记得。当然记得。怎麽可能会不记得？
苏醒也微微一笑，一手搭上陈楚生的肩，"好兄弟嘛！"
就是因为从来未曾忘记，所以痛苦。
这样的亲密，是一种温柔的诅咒。
太过诱惑的气氛，让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著，如果他就这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陈楚生的话，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他们改写？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所有的甜美会在一瞬间淹没现实的苦涩，让他们一帆风顺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吧──
一瞬间，苏醒的心颤抖了。
明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不撕破这层纸，也许他还可以以朋友的姿态站在他旁边。
如果贪图一瞬间的拥抱，那麽以後将会是天涯陌路。
他赌不起。
那种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也许存在。
但从来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陈楚生似乎微微楞了一下，也淡淡地笑了，握住苏醒的手，轻轻道，"是啊，好兄弟。"
那麽轻的话语，就像是叹息，在寂静的夜里，吟咏著忧伤。
苏醒也回以一笑，犹豫了一下，很自然地抱了上去，把唇贴近陈楚生的耳边，低低的，缓缓的，"你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短暂的拥抱，双方似乎都很用力，在仰起头的瞬间，苏醒睁大眼睛，望著虚空中的某个点，眼睛干干的，很痛，却是一丝泪也流不出来。
再见了。我最好的，一辈子的"朋友"。

接下来的聊天，似乎很常规，就是说说十年来大家的发展，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
只有苏醒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虚伪。
真正地聊了一个通宵，其实到了最後，也没什麽好说了，只是陈楚生坚持不睡，苏醒也乐於在这最後几个小时陪著他。
结婚总是麻烦的。
才六点多，老龚就生怕他们睡晚了打电话过来催他们该开始换衣服了云云，还说七点多就过来接他们了。
苏醒跟陈楚生无言地对看一眼。
真不知道现在是谁结婚啊。
不过老龚说得也对，陈楚生的婚礼媒体肯定过来采访的，梳洗好穿上那麻烦的礼服还要化妆，也差不多了。
苏醒一直在磨磨蹭蹭，直到老龚像是火烧屁股的火箭一样要把他们一手一个抓走的时候，才一拍脑袋叫起来。
"哎呀，生哥，今天有媒体来吧？我还没化妆呢！"
老龚朝天翻白眼，"今天又不是你结婚，打扮得那麽好干什麽？抢亲？"
苏醒心里咯！一下，说实话，他还真的挺想抢的......
"不行啊，我是伴郎，媒体肯定会照到我的，想当年我也是明星啊！"
"说起来，对了，当年你为什麽退出？"老龚突然也不急了，死要寻根问底，苏醒额上冒汗，恨不得把老龚一下拍死。
陈楚生此时像是解围一样淡淡道，"那我们先走，苏醒你一会自己来吧。"
老龚一看表，惊呼著迟到了还要去接新娘啊，拖著陈楚生走了。
苏醒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挥手，直到他们的车子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是的，再见了。
回头进房间，把碍眼的礼服脱下来，把自己的护照衣服收拾一下，出门招了部的士。
"先生。去哪里？"
"机场。"
苏醒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忽然脱力了一般摊在座位上。
怎麽可能会去参加陈楚生的婚礼。要他看著陈楚生牵著另一个人的手，还要微笑著说恭喜，他实在做不到。
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半躺下去，把自己的背包当枕头，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磕到。
苏醒疑惑地打开背包，里面的暗格静静地躺著一个淡蓝色的小绒盒，设计别致得过目难忘。
一瞬间，似乎是了然了。
苏醒遥遥望向教堂的方向，静静地望著，心里很平静。
缓缓打开绒盒，里面只有一只戒指，苏醒拿起来，翻到内侧，在看清楚上面的字的同时，一滴眼泪滴在了那花纹上。
很小很小的两个字──小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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