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海小夜叉————区区小鸟

一
从前的从前，也可以说很久很久以前，有那麽一片海，叫娃娃海。在当时，很有可能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蛙蛙海，或者洼洼海。但是，由於年代久远，又没有什麽文字记载，後人以讹传讹，就叫成了娃娃海。
娃娃海很大，大得无边无际。不过话又说回来，哪片海是有边有际的──北京的後海除外。
娃娃海到底有多大呢？当时的人说不清楚，现在的人更不可能说清楚了。但是我们有东海，黄海，南海参照，可以想象得到。可那时的人，除非是在海边生活的渔民，不然要见到大海是很难很难的。至於海里有什麽东西，那更不可能知道了。
和现在已经污染过的大海不一样，娃娃海不仅大，还很干净，很美。湛蓝的海面，倒映著天空的澄静，就像一大块琉璃一样。就在这块大琉璃的下面，生活著海底的子民们。
和其它海一样，娃娃海也由海底的龙王统治著。娃娃海龙宫建在海的最中央，里面生活著尊贵的龙族。而宫殿的四周，则有很多的虾兵蟹将，巡海夜叉负责保护著。
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巡海夜叉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下，所以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但是这只夜叉是我们故事的主角，又生活在娃娃海里，所以我们叫他娃娃好了。
娃娃每天的工作很单调，就是负责扛著叉子，巡海。因为他还小，去不了更远的地方，巡海夜叉队队长就把他编在宫殿周边地区的巡视小队。
夜叉的长相是很丑陋的，如同我们在传说中听到的那样。但是娃娃是个例外。依照我们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他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正因为如此，娃娃在巡海夜叉队里，很受欺负和排挤。
"你看你，长得怪模怪样的，难看死了。"宫殿周边小分队队员甲闲著没事，逗弄小夜叉娃娃取乐。
娃娃很委屈，可是看著对方细嘴长腮，黑面獠牙的脸和又干又瘦的身材，再看看自己精致小巧的五官和白白嫩嫩的身体，扁扁嘴，没吱声。
所有的夜叉都长得一样，只有自己和他们长得不一样。同样是夜叉树上结的夜叉果子，为什麽自己长得这麽怪，这麽难看？
娃娃因为从小就被夜叉们嘲笑讥讽，所以养成了每次巡海都在脸上蒙海带的习惯。因为他的心肠很好，怕人家看到他丑丑怪怪的长相，会吓得心脏病发作。但是他对待工作却很认真负责，每次都是最後一个收工。其它夜叉有事，都会找娃娃替班，过後又不还，娃娃也不在意。谁让他长得这麽丑呢？他觉得很自卑，很对不起周围的夜叉们，只能多干点儿活，来证明虽然他长得丑，但做为一个巡海夜叉来说，还是很合格很尽责的。
只是他偶尔在巡海的时候，会远远地朝金壁辉煌的龙宫里张望。巡海夜叉们是不会有机会见到尊贵的龙王，龙子龙女们长什麽样的，就连海底的居民，比如蚌精珊瑚精长什麽样，娃娃因为自卑，从来没出过夜叉队，除了周围的巡海夜叉、乌龟杂役、虾兵蟹将们，他从没见过别人。所以他心里总是想：不知道生活在龙宫里那些人，究竟长什麽样？不管长什麽样，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丑陋怪异就是了。娃娃伤心地想著。
这天，娃娃照例在脸上围上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扛了只大叉子去巡海。夜叉队里的鱼骨叉都是统一规格的，对娃娃来说，沈了不止一点点。可是娃娃不好意思要求队长做一副适合他身材的叉子，只能咬著牙，歪歪扭扭地扛著。
娃娃在龙宫门口游来游去，警惕地注视著周围的情况。和他一组的夜叉要去跟一只母夜叉约会，把他一个人撇在这儿，偷偷翘班了。
这时候，只见远远过来一个人，穿了一身白衣服。娃娃紧张地握紧了叉子。那人走近了，娃娃看清他的脸，惊得叉子差点掉下来：夜叉树妈妈呀，这个，这个，这个怪物......
娃娃惊讶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兴奋。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和自己长得这麽相象的人。
这个怪物和自己一样，有白皙滑嫩的皮肤，黑黑亮亮的眼睛，高高挺挺的鼻子，红红润润的嘴唇。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一样，有黑长的头发！夜叉们也有眼睛鼻子嘴巴，却唯独没有头发。
娃娃几乎要看呆了。虽然明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长得又丑又怪，可是......为什麽就挪不开眼睛呢？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的个子比自己高，身材比自己修长，还在和煦地微笑著的原因。
白衣"怪物"定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海带怪吗？"
娃娃这才反映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海带围紧了，大叉子抖抖嗦嗦地一指："吒！何方怪物，竟敢在娃娃海龙宫门前撒野......龙宫重地，速，速速回避！"
"哦，原来你是巡海夜叉呀。"白衣人说，"只是为什麽巡海夜叉都换成海带头盔了？"
"你，你胆敢嘲笑娃娃海龙宫巡海夜叉，看，看我不收拾你......"娃娃心里很害怕，但秉承自己的职业道德，战战兢兢地扑上前，拿大叉子叉白衣人。白衣人轻轻巧巧地避过去了，娃娃重心不稳，叉子一下子扎进海底软软的淤泥里，把他带了个夜叉啃泥。
娃娃羞得满脸通红──当然，围著海带是看不出的。娃娃站起来，用力往外拔叉子。可他小胳膊小腿儿的，叉子又沈，这点力气怎麽能拔得动？娃娃怒了，两腿夹住大叉子，双手抱著叉子头，嗯哼嗯哼，像小白兔拔萝卜一样往出拔。
白衣人乐了：这只小夜叉还满可爱。上前，没怎麽用力，连人带叉，一起拔了出来。
娃娃恼羞成怒地挣扎，想把自己和叉子从这个可恶的怪物手里夺回来。脸上的海带不小心勾住了叉子尖，一圈一圈扯了下来。
白衣人看清了他的脸，一下子愣住了。
娃娃没察觉，还在挣扎著。看到白衣人发愣，又觉得脸上凉嗖嗖地。伸手一摸......
"啊！"娃娃大叫一声，从叉子上跳下来，眼眶红红的，死死盯著白衣人。过一会儿，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捂住脸，叉子也不要了，转身就跑。边跑边恨恨地想：我知道我长得丑，可你自己还不是长得和我一样丑？凭什麽要笑话我......
白衣人握著手里的叉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小小笨笨的身体扭动著游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二
"恭迎二皇子回宫！"
龙宫内的四象殿内，宫女卫士齐齐跪了一排，迎接他们的主人，喊声震天。龙静轩连忙摆手："你们都不要喊了，我这次回来不想让人知道，保持低调。"
"遵命，二皇子！"依然是声音嘹亮。龙静轩头疼地捂住脑袋。果然，殿外瞬间冲进来一阵烟。细看，却不是烟，而是一群穿著锦衣华服，美豔非常的女人。
"小轩乖乖，你终於回来了！"有著一张分不清年岁的美丽脸庞的女人，是龙静轩的母後。
"母後，都怪他们声音太大，把您吵醒了。"龙静轩笑著把龙妈要凑过来亲亲的嘴巴往外推。
"不，是我命令他们的，只要你一回来，就要大声通告，让全龙宫的人都听得见。"龙妈笑眯眯地说。
果然是这麽回事，龙静轩崩溃地想。f
"二哥，好不容易等你回来，快帮我看看我新做的这身蛟鳞衣好不好看？"穿著新裙子转圈圈的是龙静轩的三妹，龙翠林。
"好看，翠翠穿什麽都好看。"龙静轩一边叫著妹妹的小名，一边不著痕迹地往外躲。
"二表哥旅途劳顿，姨妈和表妹不要吵他了，让二表哥好好休息休息吧。"为龙静轩解围的是龙後那边的表妹，龙青儿。只是看著那张文静美丽却又深情款款的脸，龙静轩心中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只有无奈。
"哼，就你知道关心二堂哥麽？二堂哥，我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预料到你今天要回来了，所以炖了鲍鱼海参汤给你喝，已经在不灭炉上煨了半个月，肯定又入味又好喝。"又是另外一个妹妹，只不过这个是龙王这边的，大伯家的掌上明珠，龙美美。
"哼，煨了半个月啊？你还有没有脑子，这麽长时间早被你炖烂了。"这位是二叔家的。
"胡说八道！不灭炉是我们天容洞府的镇洞之宝，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火候，小丫头懂个屁！"
"你骂谁小丫头？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处女，成天就知道围著二堂哥转悠，满脑子想著要当二龙妃，我呸！不要脸！"
"你，你说什麽？本姑娘才今年才十八！我看你才是，听说二堂哥要回来，美得鼻子冒泡，跟只蚌壳似的！"
..................
很快，原本清静的四象殿乱成一团。十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丝毫不顾及形象，互相谩骂，最後甚至升级到了动手殴打的地步。龙静轩趁乱偷偷地溜出了四象殿，往大哥的两仪殿走去。
大皇子龙修竹正在种珊瑚，看见龙静轩进来，笑著迎上去："怎麽，又来我这儿避难了？"
"唉，每次回来都这样，真让人发愁。"龙静轩是真心觉得烦恼。不知为什麽，从小到大，他总是特别招女人的喜欢，哪怕他真的一点花天酒地的心思也没有。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实际上他还什麽都没干过。
"真是委屈你了。家里住了这麽多姐姐妹妹，都是冲著你来的。搞得你有家不能回，还要到外面去逃难。"
龙静轩看了他一会儿，说："大哥，你长得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为什麽他们不围著你，偏偏爱糊著我呢？"
龙修竹说："这我怎麽知道，你应该问问她们，到底喜欢你什麽。先不提这个，这次到天宫避难，有什麽收获没有？"
龙静轩欲言又止。龙修竹不用他说也了然，笑著说："一定又是这位花仙那位玄女的看上你了。你在天庭被吵得受不了，所以被迫赶回来。"
龙静轩叹气道："是狼窝是虎窝，左右得选一个，干脆回家来。"突然想到自己在门口碰到的那个小"夜叉"，问道："大哥，巡海夜叉队归谁管辖？"
龙修竹道："怎麽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回来的时候被拦了驾？我们出入都有排场，你孤身一人，他们没见过你，不认识也是当然。有得罪了你的地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龙修竹和善宽容，对待宫女下人都很好。
龙静轩摇摇头道："不是。"说著把在门口遇见娃娃的事情讲了。龙修竹奇道："真有此事？为什麽夜叉里会有人类形貌的孩子？"
龙静轩道："这我不清楚。不过这孩子以夜叉的身份长大，肯定会觉得自己容貌丑陋，深以为耻。只怕在他的眼里，我也和他一般丑陋呢！"龙静轩想起小夜叉捂著脸大哭跑开的场景，会心一笑。
"嗯，这件事情是要调查清楚的。我这就给你传唤巡海夜叉队的队长过来。"

夜叉们发现，最近娃娃的情绪很低落。他总是垂著头，一声不吭，满脸愁容，似乎有什麽心事。不时有夜叉们问他："小丑八怪，贝贝币叫人偷走啦？"（贝贝币是娃娃海通用流通货币）娃娃也不说话，依旧低著头走路。夜叉们问他也并非真正关心他，只是娃娃情绪不好的话，会影响到帮他们替班。见娃娃仍是那副样子，也就懒得管他了。
娃娃一直在意著那天被那个白衣人看到容貌的事，所以才闷闷不乐。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这麽不高兴，明明那个人和自己一样丑，可被他看到自己的容貌，总觉得好难过，好害羞，似乎是被一个美若天仙的人看到了一样。为什麽会这样呢？难道他觉得那个人的容貌好看？不可能的，自己也长那个样子，甚至比他还丑，为什麽还会觉得他好看呢？
娃娃苦苦思索了好几天，百思不得其解。一下子萧瑟了很多，光洁的额头上似乎都要挤出皱纹来了。

三
这天，娃娃歇班，坐在夜叉队门口的大石头上，努力地思考著。宫殿小分队的队长过来叫他："小丑八怪！上面有事要问你，快过来。"
"啊？"娃娃愣了一下：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巡海夜叉，上面能有什麽事要问自己？难不成我那天放走的人，其实是龙宫要犯？= =
娃娃战战兢兢地跟著小队长来到总部。眼前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高大夜叉，就是他们的队长了。娃娃很怕他，每次看见了都吓得直哆嗦。这次心虚，哆嗦得更厉害了。
"你就是夜叉丁27吗？"队长叫著他的编号，问："前几天，你是不是见著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公子？"
娃娃想，真的是和他有关啊。心里很害怕。但娃娃是好宝宝，实话实说："是的。"
"你是不是用叉子指著他，还不让他进宫？"
娃娃点头："因为队长经常教导我们，遇到可疑人士，一定要仔细盘查。"
"啪"，队长一拍桌子："什麽可疑人士！你知道你拦的是谁吗？他是我们龙宫高贵无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二公子，龙静轩大人！"
娃娃吓得跪在地上："队长大人，您该不会是搞错了吧？那个人长得和我一样丑陋不堪，奇怪无比，怎麽可能是二公子......"
"呆！你算个什麽东西？竟然敢和我们高贵无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龙静轩大人相提并论！你长得那叫什麽德行？和我们高贵无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龙静轩大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娃娃迷迷糊糊地听了一堆又一堆的前缀，总算听明白了：那天他拦的人就是龙宫里的贵族。而他长那个样子，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自己和他长得一样，就叫奇形怪状丑陋不堪。
"因为你那天不仅得罪了我们高贵无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龙静轩大人，还用自己丑陋的相貌吓著了他，所以他很生气，特别命令我上面的上面，通告我，要好好地惩罚你！"队长大笔一挥，写了一份解职书扔给娃娃："从今天起，你已经被开除了！"
娃娃呆呆地接过那份解职书，战战兢兢地问："那每个月的俸禄，十个贝贝币呢？"
"没有贝贝币！你已经被解职了，什麽俸禄也没有！快收拾收拾行李滚蛋吧！"
娃娃无限委屈地抹抹眼泪，揣著那份解职书，慢腾腾地走回了夜叉宿舍。把属於自己的那份小小的铺盖卷整理好，把压在床单底下的一个用海带缝的小口袋拿出来，揣在怀里。想了想，把自己巡海穿的一套工作服脱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空荡荡地床上，换上自己唯一的一套旧衣服，扛著行李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夜叉队的大门。
夜叉们都静静地看著他。经常骂他，欺负他的，看著他瘦弱的身影，都默默低下头。其实他们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见不得异类，所以总愿意欺负欺负娃娃，来强调自己可怜的优越感罢了。毕竟巡海夜叉的地位实在太低，没有什麽机会得到尊重。
"再见了，我的家。"娃娃抹著泪，在瑟瑟海流中不住地回头，脸上的表情又无助又可怜──除了巡海夜叉队，自己什麽地方都没去过，又长得这麽丑陋，要到哪里去安家呢？
"静轩，你是不是欺负他有点过头了？"透过龙宫里的洞悉神镜看到发生的一切，龙修竹皱著眉，对那个小夜叉的处境感到很同情。
龙静轩呵呵一笑："大哥，你不觉得他很可爱麽？"
龙修竹仔细看著那扛著行李卷，踽踽独行的可怜身影，不由点点头："确实非常可爱。"
龙静轩又呵呵一笑："大哥，你不觉得他很想让人狠狠欺负欺负麽？"
龙修竹仔细想了想，还确实......很想欺负他。r
"可是把他赶出去，会不会太过分了点？"龙修竹担心道："他什麽都不懂，今晚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正因为什麽都不懂，才要把他赶出去的啊。"龙静轩道："不然，他总会以为自己长得很丑。多了解一下美丑善恶，对他是一件好事。而且，这样欺负欺负他确实很有趣啊！"龙静轩笑眯眯地。龙修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太过分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