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海小夜叉————区区小鸟

"放心吧。我会时时刻刻看著他的。反正现在没事可做，"龙静轩又将神镜照向自己的四象殿，看著一堆女人将殿里闹得乌烟瘴气，叹气道："也不想留在家里，干脆去和那个小夜叉玩吧。"
娃娃终於抹干了眼泪。此时离开龙宫已经很远了。到哪儿去呢？娃娃唯一认得的路就是通往夜叉树林的路。於是他决定先回自己的出生地去看看。
游累了就走一会儿，走累了再游一会儿，娃娃终於来到了位於龙宫西郊的夜叉树林。夜叉树的叶子长长的，是深蓝色的。树上结著一棵棵紫色的夜叉果子。结果八八六十四天後，果子成熟，就会从树上掉下来，变成一个个的小夜叉。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看护这些果子，把长成的小夜叉送到龙宫的夜叉队里去。
娃娃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猜测自己是从哪棵树上掉下来的。突然有巡海的夜叉很凶地朝他吼："喂！那边是什麽人？"娃娃吓坏了，连跑带游，躲在一丛珊瑚後面，等那只夜叉走远了，才慢慢地出来。
夜叉森林也不能久留，娃娃只得颠了颠行李卷，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他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只能在路上扯些裙带菜海带之类的野草吃掉。平时在队里，都是集体吃饭。娃娃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干了五个月，攒了五十个贝贝币，全都揣在怀里。他知道可以用贝贝币买东西吃，可卖东西吃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
走了快两天，娃娃饿得快要虚脱了。使用隐身法一路跟踪他的龙静轩终於看不过去，摇身一边，变成一个卖东西的鱼老头。手里挎著篮子，大声吆喝："深海馒头了啊！香甜可口，价格便宜，大家快来买啊！"
娃娃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那这个"大家"一定是指自己了。娃娃虚弱地伸手抓住龙静轩："老，老爷爷，我要买馒头，我快饿死了。"龙静轩看著小娃娃肉嘟嘟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怎的又想欺负欺负他。於是清清嗓道："深海馒头，一百贝贝币一只。"
"啊？"娃娃把手伸进怀里，拿出钱袋，倒出里面的贝壳，数了数，苦著脸道："老爷爷，我只有五十贝贝币......"
"五十贝贝币啊？原来是个穷小鬼。走开走开，没钱就不要买馒头。"龙静轩恶声恶气地说。
娃娃沮丧得很：五个月的俸禄，居然连只馒头都买不起。那自己怎麽在外面生活啊？早晚会被饿死的。
龙静轩做势要走，娃娃从身後拽住他，咽著口水，可怜巴巴地摇晃他的衣襟："老，老爷爷，我可不可以买半只馒头......我真的好饿啊！"
龙静轩看他实在可怜，也不忍心再饿著他了。於是转转眼珠，说道："好吧。看在你这个孩子长得这麽好看的份上，便宜卖你，算你一贝贝币一只好了！"
"谢谢老爷爷！"娃娃兴高采烈地接过馒头，大口大口咬。咬了一半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头："老爷爷，您刚才说什麽？"
龙静轩心中窃喜：总算想起来了。故作严肃道："我说，看在你这麽好看的份上......"
"你说我好看吗？"娃娃惊喜道，又垂下头："我知道你是哄我的，我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他们都说我是小丑八怪......"
"谁这麽说你？"龙静轩故意问。
"以前和我一起巡海的夜叉大哥们。"
"我说呢，"龙静轩不屑道："夜叉是全娃娃海里最难看的生物。在他们眼里，美的就是丑的，丑的就是美的。你长这麽好看，他们当然要说你丑了。实际上，你比他们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呢。"
"真的吗？"娃娃摸著自己的脸，一时无法接受，摇头道："你肯定是骗我的。"
"我是不是骗你，你到人多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龙静轩把剩下的馒头都交给他："顺著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就会到达附近最大的海胆城。"
"谢谢你。"娃娃想把剩下的贝贝币都给龙静轩。龙静轩没要："到城里吃饭更要用钱了，自己留著花吧。"说罢一转身离开，又一转身使个隐身术，悄悄跟在娃娃身後。
"真是个好奇怪的老爷爷，这都没有人，还来卖馒头。"娃娃自言自语著，一边啃馒头，一边往海胆城走去。

四
海胆城确实很繁华。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店铺、酒楼。娃娃看得眼花缭乱：这里有长得和夜叉、乌龟精、虾兵蟹将差不多的，也有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但是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都没有自己......呃，好看。
娃娃将信将疑地摸著脸：到底是难看，还是好看？
他找到一个鳗鱼精。鳗鱼精化成人形了也是细细长长的，像一根面条。娃娃仰头问："阿姨，我长得好看吗？"
鳗鱼精大怒："我今年芳龄才二十八，你居然叫我阿姨？"鳗鱼精对自己的年龄和容貌问题一向很在意，看到这麽冰雪可爱的小娃娃叫他阿姨，还问他长得好不好看，於是没好气地答道："难看！难看死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麽难看的人，多看你一眼对我美丽的容貌都是一种亵渎！滚开，别挡老娘......姑娘的路！"说罢一扭一扭走了。娃娃惊得目瞪口呆，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就连巡海夜叉们都没有用这麽严重的话骂他丑，看来他们对自己还是非常好了。娃娃伤心欲绝，蹲在地上，眼泪珍珠一样往下掉。
龙静轩都快气死了：这个小笨蛋，专门找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问，怎麽可能说你好看？去找那些变成人形後正常点的呀！
"小朋友，你怎麽了？"
娃娃哭泣著抬头，看到一张温和的笑脸。娃娃抹抹泪，说道："因为我长得太丑，被人家笑话了。我很伤心，所以蹲在这儿哭。"
"什麽？谁笑话你？"那人很吃惊："这麽漂亮的小宝宝，怎麽会有人说你长得难看呢？"
娃娃很迷惑：这个人也说他好看呢。於是把刚才的事情说了。那人笑笑说："每个人的审美观念都不一样，像鳗鱼精们就以瘦长为美，夜叉当然以奇形怪状为美啦。但是按照千百年来，最正当的审美观年来看，小宝宝你无疑长得是非常好看的了。不信我帮你问问，"他随手拦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阿婆，这个小宝宝是不是长得非常可爱呀？"阿婆眯起眼，看清後喜欢得不得了："哎哟，这是谁家的宝宝，真是太可爱太好看了......"
那人又拦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连男人也不由得惊叹娃娃宝宝的美丽可爱。就这样拦路为了好多人，没有一个人说娃娃丑的，都夸赞他又乖巧有可爱。
娃娃越听越有信心。最後，他终於确定了，自己真的长得很好看，而不像夜叉和鳗鱼精形容的那麽丑陋。想到自己并不丑陋的脸那天被二皇子看到了，娃娃心里好开心。
围观著夸奖娃娃的人群终於散去，那人拉过娃娃的手，说道："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什麽事情，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才行。"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猜想得到，这个人是龙静轩变的。
娃娃用力点点头，又迷惑道："可我明明是只小夜叉啊，为什麽会长得这麽好看呢？"
龙静轩怔了一下，问道："你怎麽确定自己是只小夜叉呢？"
娃娃说："因为我是从夜叉树妈妈身上结出来的呀。"
龙静轩挠挠头："你怎麽确定自己是从夜叉树上结出来的呢？"
娃娃也回答不上来，想了一会儿才说："反正就是从夜叉树妈妈身上结出来的。果子成熟後，我就被送到龙宫的巡海夜叉队里去了。如果我不是夜叉，那为什麽会被送到巡海夜叉队呢？"
龙静轩也想不通："是哦，这确实很奇怪。不过先不忙，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答案的啦。小宝宝肚子饿了没有？"
娃娃很忠实地摇摇头："不饿，我有馒头吃。"
龙静轩明显一副要请娃娃吃好东西的架势，被娃娃这麽诚实地回拒了，反而有些不知道怎麽办好。他想了想，说道："就算肚子不饿，那也应该累了吧？我带你去住店。"
娃娃听话地牵住他的手，仰头看他，那意思是说"你不是说带我住店去吗？为什麽还不走？"
龙静轩无奈地把他的手松开，教导他道："小宝宝，出门在外，不可以这麽轻易就相信别人。万一我是坏人，假装对你好，然後把你拐走吃掉了怎麽办？"
娃娃一听自己有可能会被吃掉，头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麽危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搂住那人的大腿："我不要被吃掉！"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把大腿上的手也扯掉："总之是很危险的，宝宝要随时随地提高警惕，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说实话，更不能上当受骗，跟人家走。"
"嗯，我知道了。"娃娃用力点头，摇著他的手："我们快点去住店吧！"
龙静轩很崩溃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啊？"
娃娃说："听进去了啊。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嘛。"
"那我呢？你就这麽相信我？"龙静轩指著自己的鼻尖。
"因为你又不是陌生人。"娃娃心安理得地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好像在什麽地方看见过一样。"
龙静轩听了一怔，虽然仍旧很无奈，但心里却甜丝丝的。他指著前面的贝壳长椅，让娃娃到前面去坐著等他。成功地支走娃娃後，龙静轩洋洋得意地招呼自己的手下："今天表现得不错，装得都挺像的。回去後到侍卫长那里，每人领取一百贝贝币的奖赏。"
伪装成老太太，年轻男人等若干人等的手下们齐齐低声道："是！"
龙静轩想：虽然这些人都是自己指使的，但他们说得都是实话。这应该算不上欺骗小宝宝了吧？他对自己和宝宝将来的相处很期待。

五
娃娃除了巡海夜叉队的宿舍，没住过其它地方。看到旅馆装饰著华丽的牡蛎、珍珠，珊瑚，富丽堂皇的，快把他的眼睛晃花了。他惶恐地问道："这是龙宫麽？"
龙静轩暗地里翻翻白眼：这种程度就把小家夥迷惑了，真要见到金壁辉煌的龙宫还不昏过去。
"当然不是龙宫了，这只是普通的旅店。"龙静轩道。娃娃看得眼睛都直了：巡海夜叉队的宿舍什麽装饰品也没有，就是大石头床，沙子地。娃娃爬上房间的珊瑚床，枕著软软的大海星枕头，好舒服呀。
"对了，你这个人这麽好，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娃娃问道。龙静轩说："我姓付，叫付秦。"
"哦，付哥哥。"娃娃小嘴还很甜。龙静轩说："我们也差不了多大，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娃娃低头想了想，乖乖巧巧地叫道："父亲！"
龙静轩心满意足，偷笑不已："唉，乖宝宝，再叫一声。"
"父亲。"娃娃被坏心眼的龙静轩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听话地叫他。
龙静轩便宜还没占够："我姓付名秦，字把拔。为了表示我们关系亲近，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字。"
"哦，"娃娃还很高兴：把拔听起来比父亲要好叫多了。於是开开心心地叫："把拔哥哥！"
龙静轩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微笑著说："把哥哥去掉，直接叫我的字就好。"
"把拔！"娃娃乖乖上套。e
龙静轩的恶趣味被彻底满足了，才问娃娃："宝宝，你叫什麽名字呀？"
娃娃摇摇头："我是巡海夜叉，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的编号是丁二十七。"
龙静轩直摇头："不好不好，这叫什麽名字。在外面生活不比做巡海夜叉的时候，人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才行。"
娃娃黯然低头："可是我没有名字......我们夜叉，都没有名字......"
"没有没关系，可以取一个嘛。"龙静轩装作很认真地想道："你呢从前的身份是一只小夜叉，你的名字就叫叉叉吧，又好听，又亲切。"
娃娃歪著头，自己叫了几声名字。龙静轩怕他疑惑，连忙道："就这麽定了，叉叉这个名字多好听，还有纪念意义。"
於是可怜的小娃娃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乖乖地接受了龙静轩给他取的名字。
"叉叉，你现在想要做什麽呢？"龙静轩自然地叫道。娃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先赚钱吧，不然会饿死的。"
龙静轩点点头："你这麽想是对的。那赚了钱之後呢？"
娃娃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我想要查清自己的身世。既然我不是小夜叉，为什麽会被当成夜叉送到巡海夜叉队里去呢？"
龙静轩又点点头："嗯，这个理想也很实际。还有没有别的什麽想做的事？"
"......没有了。"娃娃转过身，头朝里，抱著大海星，脸蛋红红的──其实他还有一个愿望，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说出来。他非常非常想再见到那天的白衣人──也就是龙宫二皇子一眼，因为那个二皇子长得真好看。他要问问他，自己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好看。如果是的话，他应该没有理由不喜欢自己了吧？
娃娃把头埋在软软的海星里，心里甜甜的。龙静轩上前拨弄他，他都不愿把头伸出来。
龙静轩却不知道小鬼心里打的是什麽主意。他很喜欢这个又乖巧又听话还有点傻乎乎的小家夥，所以才处处关照他。可是看著床上窝成一团的小肉球，心里又痒痒的，总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
娃娃怀著甜美的期待睡著了。在梦里，他梦到了龙静轩，穿著白色的衣服，笑意盈盈的，看起来又温柔又和善。龙静轩把他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摸著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好宝宝，你长得可真漂亮。"娃娃心里好开心，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龙静轩在一旁听到睡得流口水的娃娃傻笑，好奇他梦见了什麽好事。忍不住使了个法术，窥探娃娃的梦境，发现真相後直翻白眼：他梦的那个人是自己吗？是大哥还差不多。

六
娃娃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龙静轩不在。娃娃揉揉眼睛，背著行李走下楼。掌柜的看见他，连忙叫住："唉唉，结帐！"
娃娃茫然地回头："结什麽帐？"
掌柜火了："想住霸王店？高档双人间，一晚上两百贝贝币，拿来！"
娃娃慌了："我不知道，我是被人带来住店的......"
"我知道，那个人已经走啦！帐当然要你结。别想抵赖，钱拿来！"老板声音一大，已经有几只螃蟹打手在旁边蠢蠢欲动了。
娃娃快要吓哭了："可是我只有五十贝贝币......"
"没钱还要住店？找打是不是？"掌柜的凶神恶煞般，大螃蟹挥舞著钳子就要夹娃娃。娃娃吓得转身就跑。掌柜大嚷："给我追！"
螃蟹打手们横行霸道地追了出去。娃娃拼命的跑啊跑，找到一个小小的缝隙钻了进去。他身材娇小，没费什麽力气，可那些大螃蟹就惨了──他们向来是横著走路的。
娃娃哆嗦著窝成一团。那些大螃蟹都被卡在缝隙里，进不来，出不去。
娃娃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小海洞。洞口很窄，里面其实很宽敞。娃娃确定那些可怕的大螃蟹钻不进来了，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泥沙，朝海洞的深处走去。
洞里阴森森的，七拐八拐，岔口很多。娃娃不知道选哪个，只得胡乱走。越往里走越恐怖。墙壁上镶嵌著夜光石，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娃娃战战兢兢地走了好久，一不留神踩到大坑，扑通摔了进去。娃娃咧咧嘴哭起来──虽然里面都是沙子摔不坏，可墩了一下还是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