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愁长————三更雨[上]

作者:三更雨[上]  录入:03-20

"没想到这还不够!他们是铁了心要将瑞王府抄干灭净!如若不是当初我怀了你,你父亲他也不至自己舍了那逃命的马车叫我乘坐!"
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应采青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到处都是鲜血与众人惨叫,前一刻还在为争宠闹得不可开交的女人们,转眼已是身首异处。她对现今皇帝的恨已然是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去!与灵魂纠缠在了一起,永远无法剥离了......
"离儿!可惜你是个女娃......"
"娘......"
"要你重夺帝位那是不可能的了,所谓树倒猢狲散,你父王原先的一班得力干将早已物是人非。可为娘不愿就此罢休!娘要他们都不得好死!"
应离儿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狰狞面目,这样的母亲著实叫她害怕!
终於明白母亲缘何总是阴沈冰冷,满腹心事了,原来背负著如此沈重的恨意啊......
如今母亲终於决定将所有的过往都告诉她,母亲的恨,如今要让女儿背负了......
应离儿只觉得浑身冰冷,心中恨意如潮......
"娘......他们会得到报应的......"不知道这是她的安慰?还是坚定的誓言!
"当年父亲将我与姐姐分别嫁於十七皇子和八皇子,我心想,虽说我是庶出,可父亲待我那才是真的好!没想到那老贼原来竟是八皇子的死忠!将我嫁於十七皇子,只为稳固大局!而之後,在八皇子面前出谋划策的都是那老贼!"
口口声声骂著生父,她可以不怨父亲当年将她当成筹码交付出去,可是,她却想不透!为什麽是她?一样是女儿,父亲却愿意成全大女儿,去毁了小女儿一生的幸福,没有丝毫犹豫......
"如今可好!他成了名正言顺的国丈大人,我那姐姐成了国母!惟独剩下我,那日灭门,连救我一救也不曾!
"那日之後,我无处可去,那车夫见我有孕在身也实在可怜,便带我回了家,我便躲在郊县车夫家中,直到临盆生下了你。才不过两三天,我便抱著你离开了。一来生怕住得太久,叫人起疑;二来他们已算仗义,实在不忍拖累他们......"
"那後来呢?"如同听故事一般入了迷,应离儿是要将所有的爱与恨,统统记进脑子里!
"後来我又累又饿,躲在一处破庙里,以为不会有人追来,就在夜里睡了过去。我这一睡竟睡到次日晌午,等我再醒来,哪里还是什麽破庙?!"
"那又是什麽地方?"
"就是这‘听雨楼'!後来我才知道,我那是叫人下了迷药了!这才给带到这里来,我连那人面都没有见过,就叫他给卖了......倒幸亏你是个女娃,不然那歹人说不准就把你丢破庙里了!"
轻抚了下女儿绝色的脸庞,真像自己!可怜与她一样,注定没有好的人生......
"娘倒也不怪那恶人!这样也好!既有了归处,又能在最近处看著听著朝廷里的一举一动,对娘而言,这里是个好栖身。只是你......"应采青知道,这不光彩的出身对女儿的影响有多大!虽然女儿不见得怪她,可作为母亲,她又怎能不心痛!
"娘!说这些做什麽......我一直生活得很好!您这麽疼我......"
"......只是哥哥......"好似提醒,应离儿又看了眼应夜所在的方向。
"我自来到著‘听雨楼',便跟了母亲的姓,再取了花名采青,很快就成了这里的最红牌。我既如此随遇而安,那老鸨子自然放心,故而可以自由出入走动。那日是你父亲周年,我带著一岁的你去庙里为你父亲祈福。回去途中遇到了他,应夜是个弃儿,那年不过三岁,又瘦又小,周围大点儿的孩子都欺负他,我看他可怜,收留了他。本来园子里的妈妈不乐意,看在我再三坚持,这才把他给留了下来。
"我收留他,视他如己出,一来是为救他性命,二来......他是男孩儿,将来为我夫君报仇,就要靠他了!"
"娘?!"没想到娘会当著哥哥的面特意说这样的话!应离儿虽然能理解母亲意图,可还是觉得吃惊!
"娘之所以宁可身陷这万劫不复之地,也要留下这条性命为的就是将你兄妹二人养大成人,好报那血海深仇。如果你或你哥哥不愿意,娘自不会勉强,只是我再无面目去见你父亲,且活著也再没什麽意思了......"
"娘......"应离儿哭了,那是因为她从母亲口中听出了坚决,这一生,报仇已然成了母亲的全部......
"离儿别哭,娘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你是瑞王惟一血脉,娘当初领养应夜,本就是想著为保你,可如若你哥哥不答应,娘也只有让你涉险了......离儿,你别怪娘......"
"娘!"离儿哭得更大声了,怎麽会这样?!自己竟是这样的身世,可怜她血管里流淌的是皇家的血,可偏偏沦落到如此地步!
"娘!我不怪娘......要怪就怪他们太毒、太狠!"以往母亲不说,自己对自己的身世百般揣测,可再怎样也想不到自己摇身一变,竟就成了皇家的人了!只可惜,这天底下最难做的就是皇家人!
"你是个女娃,娘从来就不指望你能做多少,娘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足够能力保护你的人。娘虽说未曾见过那人,可娘猜想,他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如果你真喜欢他,愿意跟了他,娘也不会反对的。现在,娘只是担心你哥......他心里会是怎麽想......"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能怎麽想?!
应夜唯有苦笑......
她们母女聪明,应夜自然也不是蠢才。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不过是意外听到了这样的谈话,母亲会选择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明摆著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想必觉得这样的话当面说不出口,故而借了个由头,叫他"偷"听了去。
也罢!母亲如此煞费苦心也算是了解自己的,晓得他一旦知晓,定不会置之不理,把自己摘出事外,才摆下这麽个局!更何况,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真能置之不理吗?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不甚明了自己到底要做什麽,现在母亲为他指了方向,那就去做吧!
权当谢谢母亲给他指了条道──虽说这条道的尽头许就是个死字......
之後的对话无关痛痒,应夜也没有继续在意,现今的他满脑子都是糨糊!之後的路该怎麽走?过了这一刻,他该如何面对母亲与妹子?这些都已叫应夜头痛不已。
应夜不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但最起码他知道男人应该要有担当!母亲和妹妹就是再聪明,再有手腕,也不比他出面来得更好。更何况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纪,著实不忍心瞧她跌进这样的事情里。
再说母亲,毕竟养了他这麽多年,虽说母子二人向来有些生疏,可到底没少他一口吃穿,这已实数不易。既然这是她一辈子的心愿,那就该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完成!
应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才缓缓从墙角撑起,不用说,任谁突然听闻自己有这样的命运,都会腿软无力。
镇定了下自己神情,应夜迈开步子。
拐角处,之前母亲与妹子说话的地方早就没了人影了,应夜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自嘲的笑了起来。也只是一会儿,便往母亲房间方向去了。
虽然母子三人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儿,可既然没有人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戏,就该由三个人一同去演!
轻轻扣了两下门,听到母亲应了门,应夜进到屋里。
"回来了。"
"是,娘......"
看看这个儿子,从小养在身边,往日里费心教的他,为的就是今天。
虽说对他自认很是了解了,可毕竟心里还是有些许不确定。
再看现在,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就冲这他此刻的反应,应采青心里略定了定。
"打听到了麽?"
"对不起,娘。"
没什麽可对不起的,娘叫他去打听,不过是个晃子,引他入这个局而已,至於那个易四少,刚才母亲已然许诺答应他们的事了,不是吗?所以,应夜根本不必多做解释。
"算了,我与你妹子谈过了,已经答应她跟那个姓易的了。"
"娘?!"
"那人虽不愿把实情相告,可必定是个人物,你妹子出身不好,可人还算聪明,能跟了他,起码娘不必担心她的将来。等时机到了,相信你妹子会知道她该知道的。你也不必为她担心。"
"是,娘......"
"行了,你先下去吧,娘要休息了。"
"那娘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
虽然很奇怪,母亲为什麽不跟他说些什麽,应夜也不好这时候追问。
有些事,对方不开口,自己只有等待......

4.

应夜始终没有等来母亲开口叫他复仇的话,等来的竟是母亲浮尸一具!

一早就没见母亲出门,还以为昨儿个跟客人在一起,累了。可直至黄昏时分母亲都没出屋子,那也就太奇怪了......
担心娘亲是不是病了,应夜来到母亲房里。
"娘!"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再看床上,根本就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娘?!"里屋也没有!她这是上哪儿去了?!
t不安在应夜心头滋生......
"哥!哥!"
外头是妹妹的声音,好象很急的样子,应夜连忙冲了出去!
应离儿在楼下找了一圈,竟没找到,早已急得哭了出来。
是什麽事让这个向来聪慧冷静的妹妹急成这个样子?
"离儿!怎麽了?!"应夜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忙问。知觉告诉他,一定与母亲有关!
"娘!娘她......"
果然!
应夜心里一震,可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娘怎麽了?你先别急,慢慢说!"
"快去河边!刚衙门里来人,让我们快去荥水河边认、认尸......"说到"认尸"两字,应离儿几乎说不下去,心里是怎样的担心害怕,那几乎把她压垮!
这同样给应夜带来不比震撼?!
怎麽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竟然就......
"别担心!那不会是娘的!别担心......"这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应夜不敢去想:如果真是娘,那该怎麽办?!
俩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赶去荥水河,一面急切的想证明那人不是娘,一面却又害怕去面对万一要是......
可只要是往前走,总要面对现实......
"娘──!"虽然在水里浸泡了太久,脸都看不清了,可身上衣物、身形与母亲的确一般无误!所以应离儿一见著,就扑了上去。
倒是应夜还不敢相信!走进了母亲,故作镇定地抬起母亲的手......
前两天,应采青不小心割伤了手,伤口位置与之一般无异!又因浸泡污水里,溃烂更甚。
这才相信,那便是娘亲......
"娘──!"
兄妹二人哭得伤心极了,周遭的人无不跟著悲切起来,真是作孽,也不晓得她如何这麽不小心,失足落水,年纪轻轻就做了水下亡魂!
"好了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她要确实是你们娘亲就跟我们回衙门吧!京兆尹杜大人定会查清事情真相,给你们个说法的。"衙役见二人如此伤心,相信这定是他们娘亲无疑了,接下来就该走个程序,将二人带回衙门听审。
又哭了一阵,应夜这才打起精神来,毕竟自己是哥哥,这种时候要更坚强才是......
扶著妹妹跟衙役们到了大堂,堂上坐著的是京兆尹杜维康。
"堂下所跪何人?"惊堂木一拍,这便开堂了。
"草民应夜......"
"民女应离儿......"
"叩见青天大老爷!"
"赵仨儿,说说是怎麽回事?"
"是老爷!今儿下午,下官接人来报,说是荥水河里有一具女尸,於是下官就与仵作一同去瞧瞧。果然发现女尸一具!在场众人有人认出那是听雨楼的名妓,应采青,於是我便派人前往,将这应采青的这一双儿女带到认尸。"
"你们兄妹二人是应采青的子女?"杜维康问道。
"回大人,正是!"回答的是应夜,此时的应离儿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确实是你们母亲无疑?"
"正是!"r
"仵作!查验出什麽来了?"
"回大人!此案有疑!"
"你说!"
"是!下官看来,此女子并非失足落水而亡!常理可知,溺水者,挣扎时定会喝下许多河水,下官曾验其小腹,发现不似溺水者一般腹部肿胀,於是下官再验其身,发现颈下寸处有勒痕,所以她虽是气闭而亡,却是由人勒毙的!"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无不啧啧称奇,原以为只是这妇人不慎,失足落水的案子,没想到这里头竟有这些弯弯绕!
"不仅如此,下官还用银针探验,发现此女子死前被喂食过迷魂药!"
哇一声!大堂再次炸开了锅!
在场众人自是不明了,在一介妇人怎就与人结仇,弄得如此悲惨下场......
只是几天前得知身世真相的兄妹俩心中多少有了计较。
"这麽说,这倒不是什麽意外了!本官问你们,你们娘亲生前是否与人结怨?"
"回大人,娘亲是个随性的人,向来与人客客气气的,怎会与人结怨?!请大人明查!"
"既是如此,本官再问你们,最後见到你们娘亲是什麽时候?"
"这......回大人,自昨儿个夜里我们就再没见著娘亲了。"
"喔?这麽说,昨儿个夜里与你娘亲在一块儿的人就最有嫌疑了!来人啊!传老鸨子上堂!"
"是!"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老鸨子就给领上大堂。
"民妇吕绣莲拜见青天大老爷!"
"吕绣莲,本官问你,昨儿个夜里,是谁与应采青在一块儿?"
"回禀青天大老爷!昨儿个夜里,应采青谁都没答应,就只见了福济药堂掌柜的孙宝胜!孙掌柜的与应采青那是老相识了,以往每回孙掌柜的来,应采青定是不接其他客人的!"
"这麽说来此人最有嫌疑,来人啊!将孙宝胜传来!"
官差将孙宝胜带至大堂,那可怜的老者尚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堂下所跪可是孙宝胜!"
"草民正是!"怎麽说也是莫府老管家,堂堂福济堂掌柜的,略定了定神,看他们是怎麽个说法。
"你且上前看看,这草席包裹著的妇人,你可认得?"
孙宝胜这才意识到堂上竟还有个死人!
心里默念"死者勿怪",他倒是真想上前一探究竟。
只看了一眼,即认出这女子身上服饰......
"怎、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昨儿个才见过的人,怎麽隔了一晚上竟就......
啪──
惊堂木一拍,著实将孙宝胜吓了一跳,伺候了这麽多年官家老爷,自然明了今儿个若上了何等的麻烦!
"她怎会这样你还不清楚?!"
"大人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哼!那你且说说看,昨儿夜里你都上了什麽地方?!孙掌柜的,我知你原是国仗爷莫大人府邸的总官老爷,可即便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请不要与我为难!"
这样有指向性的话如若平常,应夜听了定会怀疑,可如今悲痛交加,前几日又才听闻母亲的秘密,那句"国仗爷莫大人府邸的总官老爷"无疑给了兄妹二人巨大冲击!
如若说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如今是认定了此人与母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大人明鉴!草民冤枉!"此事生死攸关,他也没了主意!昨日的确是见了应采青,他向来知道她就藏身京城,那麽多年来从未透漏过风声,只为对这夕日二小姐尽忠,没想到今日遇上这样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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