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小桂子这个名字,乃是那名小太监临时杜撰,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小桂子明义上是云妃的人,实则是琼华的人,云妃掌掴小桂子,其实是在演戏给琼明、琼烈看。想一想皇宫的环境,倒并非难以理解,还真是谁都不能小瞧。
小桂子是琼华的人,所以琼华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与王允秀的关系,又将这些宣扬出去,如果是为了引起三宫的互相倾轧,又为何要毫无顾忌地承认?只要表示一无所知,根本不认识小桂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形下,要隐瞒过去并非难事。
琼华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垂下头,用着似乎快要啜泣出来的压抑语气道:"你跟王侍读关系很好,我听说了。"
"为什么告诉我?你知道我是谁了?"仅只这样而已,淳于崇光的胸口已像被狠狠拧了一把,感觉到片刻的窒息。
像要解答淳于崇光的疑惑,琼华起身,坐到淳于崇光腿上,整个身子依偎到淳于崇光怀中,稍扬起头,以微妙的角度凝视淳于崇光。
"无论你是谁,都是属于我的,我可以做这样的要求吗?"
如果怀抱中专属于琼华的娇美,芬芳的气息,已让淳于崇光心驰神迷,那么这一句话,则彻底刺激到淳于崇光心潮澎湃。
是因为嫉妒,琼华在嫉妒他与王允秀的关系,所以才宣扬出他的王允秀酒楼相会之事,在当前三宫夺权的形势下,这样一来,他的确需要回避再与王允秀过从甚密。但,琼华又何必嫉妒,难道竟不明白对他来说,琼华、王允秀,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当然是属于琼华,还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么?不由惋惜,那一夜,琼华究竟在他身下展露出怎样的妩媚风情?一定是无法想象的美好吧,而他,居然忘记了。
埋低头,吻住那张说出令他心动不已话语的诱人粉唇,趁着琼华惊讶轻哼,探入舌,执着地捕捉蜜香芳蕾。臂弯因情动而稍加收紧,一只手掌,已按捺不住地扯开腰扣,摸索往雪白衣襟的内里。
琼华慌乱地试图按压住那只不规矩的手,拼命地避开口腔的阻碍。
"不,不行......我,我的身子还未好......"
感受到怀中少年浑身都胆怯到发抖的不安模样,淳于崇光在心底暗自叹息,那夜的粗暴,果然已令琼华产生了抗拒罢。恋恋不舍地收回那只手,改为捧住琼华的脑后,爱怜地舔吮比花瓣还要甜美的唇,一遍又一遍,无止歇的吻,温柔到像要融化掉所有的风暴。
琼华渐渐安下心来,只是吻的话,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他还可以接受。而且这样温柔舒适的吻,他也并没有厌恶的反感。任由淳于崇光的手扶住自己,琼华闭上眼,唇间的吻,有着温暖的热度,却带来仿如春雨细密落下的缱绻与清爽的感觉。
*自*由*自*在*
第十二章
这一次,淳于崇光走得匆忙。
淳于崇光一离开,符祥与秦珠就出现。重新沏了茶水,符祥坐到淳于崇光方才的椅上,秦珠另拖张椅子坐下,一人一杯茶。
三人中央的桌上瓜子花生堆叠如一座小山,原是为淳于崇光准备,不过之前谁都没动。此时,三个人都像悠闲一般地剥瓜子聊天,壳屑洒满一桌。
秦珠道:"殿下,与淳于元帅相处如何?"
琼华不满地反问道:"干嘛问我,这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秦珠歉然道:"殿下的处境岌岌可危,奴婢擅自做主拜托符祥引来淳于元帅与殿下相会,因为怕殿下不同意,才事先隐瞒,殿下如要处治,奴婢甘愿一人领罪。"
琼华无法处治秦珠,只好转向符祥,抱怨道:"符祥,你可做了多余的事。"
符祥面无表情道:"殿下难道不喜欢淳于元帅?若真如此,臣这就去杀了他。"
琼华慌得站起来,紧抓住符祥肘部的衣料,仿佛真怕符祥会突然跑得没影儿,去杀了淳于崇光。同时,拂乱桌上壳屑,隐去刚写的文字。
‘他在吗?'
‘还没有看到。'
前一句,是琼华的问话,后一句,是符祥的回答。
琼华心里有点犯难,到底在不在呢?如果淳于崇光没有返回来刺探他们的言行,所有的计划,都算空费。不过,为以防万一,戏,还是得继续唱下去。
"你......你别去!"琼华露出惶惑无措的表情。m
符祥犹不信地道:"哦,真要放过他,这样好吗?那人占了殿下的便宜,就算臣的武功不敌,也会拼去性命为殿下杀了他,殿下完全不必担心什么。"
琼华被逼迫到无法可施,索性大声道:"我喜欢崇光,很喜欢......所以别去......"
最后几个字,转变成虚弱的乞求,符祥似乎对此极为不悦,扭过头去,眺望远方时,眸光闪了一闪。
秦珠插言道:"符祥,你也是,明知殿下一直对淳于元帅抱有仰慕之情,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这样做,也算了却殿下多年的心愿罢。而且淳于元帅撑控盛朝兵马,会成为殿下强大的助力,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哪能将殿下随随便便就托付给什么人,当然是要可以放心的人,才行。"
符祥回首,轻轻点头,微笑道:"臣可不敢有丝毫捉弄殿下的意思,只不过是没有把握,淳于元帅会不会愿意同我们一起,全心全意守护殿下。毕竟,三宫的权势更值得拉拢,任何人都会这样选择吧。"
骤然听到琼华说出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宣言,即使是武功盖世的淳于崇光,也会禁不住心神荡漾,瞬间露出破绽。太子的魅力,还真是不可小觑,长年累月跟随太子身边的他,比谁都更加清楚,正因为清楚,才相信值得一试。
其实,他倒希望太子表示让他去杀了淳于崇光,只要太子稍有示意,管它武功敌不敌得过,他也定会义无反顾。可惜,太子按照事先的计划,没有丝毫的出格,而他,必须帮助太子完成心愿。
符祥不着痕迹地脱开自己被琼华拉扯住的手肘,捧起茶杯,淡然地啜饮一口。
见到这个约定的暗示,琼华了然地安下心来,喝斥道:"别说了!"
终于还是来了么,他就知道,淳于崇光头一次走得仓促,依淳于崇光多疑的性情,多半是要中途折返,以为他们毫无防备,而加以刺探真相。可惜,淳于崇光怕要失望了,全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短短时日,发生许多事故,当然不能完全洗清嫌疑,空口说太子一方什么也没做过,自己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那样的话,淳于崇光绝对不会相信,反而立马会认为此次窥探已经暴露。那么自己这方的努力,也随之失效。
但将出谋划策的责任全部推卸到秦珠与符祥身上,他不是主谋,顶多算是胁从,一举打消掉淳于崇光所有的疑虑,给出最无懈可击的解答。更何况,他还趁此说出类似于真情告白的话语,如果淳于崇光还不落网,就只能怪自己魅力不够了。
淳于崇光到底还是不信任他,所以才会如他所料,偷潜回来刺探真相。既然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可为什么心底,还会涌上一丝难以捉摸的失落?
符祥与秦姨的一番言语,琼华窘迫到面红耳赤,目光闪烁地张望四周。顺着方才符祥的视线所向望去时,除了满眼梨花在枝头白雪堆积一样的繁茂,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的眼力,究竟及不上符祥,那家伙藏哪儿呢?
"你们都不必再多言了......我,我相信崇光!"
确凿到不能再确凿的语气,虽然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琼华还是冲着那个方向,笑得天真漫烂,美不胜收。
第十三章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身上,元帅府屋前的花园,淳于崇光横在一张与他身躯匹配的硕大躺椅上小憩。眯缝着眼,享受地聆听花树丛里鸟鸣婉转,屋檐下悬挂着一只关在笼里的黄鹂,与能够自由飞翔的同类应和似地,发出哀伤一般的清脆叫声。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将琼华也这样关进笼子里,再罩上金色锦绸,除了自己,谁也不让看见。不过那么一来,琼华定会难过吧,就像这只黄鹂,从此不再欢笑。
这阵子琼华一直病着,昨日他潜入皇宫,与琼华同在梨花树下饮茶,总算见到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孔,顾忌琼华病体尚未痊愈,按捺因听闻琼华的独占宣言而狂跳的心悸,没有做出过分的要求。
告辞之后,他又折返回去,隐身于梨花枝丛,本为刺探真相。谁料,却知道了琼华早已对他倾心,那夜的邂逅,的确如他所料,乃是太子那方的精心安排。不过,他竟没有丝毫受蒙蔽的愤怒,只因为,琼华说喜欢他。
"......我,我相信崇光!"
这句誓言,自太子寝宫回来后,就一直萦绕耳畔,总感觉今生,都极有可能挥之不去。最后那个仿如同时撩拨了他所有心魂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琼华,远远望去,整个人都幻化成耀眼璀璨的光芒一般。
美好到无与论比的笑容,仅仅看上一眼,也会觉得满足。怎能因他一时的私心就失去,所以还是只能放手一搏吧。圣洁的琼华实在不应卷入俗不可耐的争权夺利中去,果然,杀戮血腥之类的事情,还是该由自己来代劳,才比较说得过去。
沉郁地叹息,随之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一袭淡青的长衫,王允秀浅浅地笑着,立在树阴下,绿叶缝隙透漏的光线,支离破碎,也带出柔和的意味。本已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热的淳于崇光,顿有凉风拂面而过的清爽感觉。
"咱们的淳于大元帅,什么时候也学文人骚客多愁善感起来。"
"他们倒放了你进来。"
言语间没有不悦,只是陈诉事实,从今日下朝,三宫人马来了一拔又一拔,他索性吩咐仆人谁来也不放行。仆人多半也是知晓王允秀与他交好,才没来禀报,径直让王允秀进来寻他。不过就算仆人不肯放行,王允秀恐怕也有办法进来。
稍嫌削瘦的颀长身形,文质彬彬的气度,总是溢在唇边的温润笑意,每一见之,往往会让人忽略,王允秀的武功身手,并不仅仅是不差而已。臂膀上的轻伤,看起来没有丝毫影响的样子,应该是不要紧了罢。
‘当然,小桂子是我的人,还差点死在你的手下,不是吗?'
思忆起琼华说过的话,那么王允秀遇袭一事,琼华定然也卷入其中。宣扬出他与王允秀酒楼相会之事,恐怕并不只是为了嫉妒,至少琼华身边的人,不会这般单纯。不过正因为是太子一方宣扬出去,既然已经挑起三宫的争斗,反倒给人以没有再动手的理由。而且联想到琼华的处境,他怎么也没有办法责怪琼华。此时面对王允秀,心里多少有些羞愧的感觉。
淳于崇光起身,挪出足够的空间,王允秀极自然地坐到淳于崇光旁边。
"这种时候可并非我想来,躲还躲不及呢,是不得不来啊。"
"也是,但你怎么空手,礼物拿来!"
淳于崇光玩笑地向王允秀伸出手掌索要礼物,王允秀也玩笑似地道:"礼物,不就在你眼前。"
因为都是玩笑,淳于崇光也未当真,只是爽朗地笑了开来。
"你这礼物我怕是养不起,三皇子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如实招来!"淳于崇光佯作怒吼,其实得知琼明对王允秀下令之事,他是真有一些反感。
"我为我自己还不行么。"半真半假的语气,王允秀笑得一如平常。
淳于崇光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儒雅悠然到几乎会令人认为清心寡欲的王允秀,原来也不能免俗。当然,在图王霸业之际,谁又能够做到超脱,他不也被拖入是非洪流中泥足深陷了么。
"他们都送了些什么来?说与我听,我也好衡量衡量自己这礼物够不够份量。"
"二皇子那边是宝剑烈马,云妃那边,哼,一些女人罢了,至于你么......"淳于崇光故意沉吟,然后才道:"堪称上品。"
"呵呵......"王允秀失笑了好一会儿,道:"宝剑烈马投你所好,那些女人,定是千挑万选,难道竟没一个中意?"
"我怎知中不中意,懒得去看,都让下人打发走了。"
自从在太子寝宫听到琼华的告白,心里就满满地只有琼华的影子,恨不得早一刻功德圆满,好与琼华日日厮守,哪还有心思去见些无关紧要的人徒惹眼烦。思念一起,自己这花园以往不觉,如今看来总有些缺失的地方。
"要是栽上梨花就好了。"
"你若喜欢,我院里就有,移几株来便是。"
虽然不解淳于崇光这种从不懂得花前月下的人,怎么突然欣赏起梨花,可见到身边人一付不无遗憾的表情,王允秀还是随口言道。
淳于崇光却摇首道:"不用。"
若赏梨花,自家花园,怎及太子寝宫,拥着琼华,弥月晨星共赏美景。只是微有些诧异,王允秀的院子里也有梨花,他居然全不记得。
第十四章
正寻常地说笑着,府里总管急急来报,云妃娘娘亲自来了。
王允秀笑问道:"要怎么办?去会会她?"
淳于崇光恼怒道:"谁要会她!"
对于云妃他本无偏见,但亲见云妃掌掴了太子宫的小太监,便再无好感。何况云妃还与二皇子党同时派人袭击王允秀,当然,对于向王允秀下达莫明其妙命令的琼明,他也相当厌恶。如果说琼华因自身处境,不得不牵涉其中,犹情有可原,这些人,却完全没有原谅的道理。
转首吩咐总管:"你去告诉他,本元帅正与王侍读商议国家大事,后宫嫔妃休得干扰。"
总管露出为难的模样,诺应一声后离开。
王允秀苦笑道:"你可把我拖下水了。"
后宫嫔妃不许干政是盛朝历来的规矩,总管此番一说,云妃肯定会知难而退,但也肯定走得极不甘心。这笔债,云妃还不至于有胆量找三皇子亲讨,多半落到身为三皇子侍读的自己身上。
淳于崇光看着王允秀,语气中竟有些嘲弄的意味道:"原在水中,还怕湿足。"
王允秀怔了一怔,无奈地摇首道:"说得也是。"
淳于崇光在战场上堪称智勇双全所向披靡,却不够了解政治,不明白成王败寇,是残酷的过程,可最残酷一面,还不是过程,而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接踵而至的血腥镇压与杀伐。改朝换代,当初妨碍过的人,总免不了成为奠基皇座的牺牲,加以铲除的悲惨命运。
他是丞相的独子,丞相是三皇子的人,他又是三皇子的侍读,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落入旁人眼里,他俨然已是三皇子的党羽。就算想要独善其身,又怎能做到。其实,还是有些私心罢,想要借由此机,证明自己在淳于崇光心中的份量。作为皇位继承裁夺者的淳于崇光,会不会因为他,产生些微的动摇。
不过现在,他突然有些想要放弃了,或许对于淳于崇光,他仅是相处愉快的朋友罢了,还远远不够筹码的资格。若连这一份相处愉快都失去,他还能有什么?
淳于崇光对云妃不留情面的态度,而自己也多次试探未得结果,这么想来,应该会是二皇子琼烈罢。淳于崇光是重义之人,普通朋友的交情,当然抵不过曾经生死与共战友之间的义薄云天,说不定当初,他应了淳于崇光,随其共赴沙场才是明智之举,可他会害怕,害怕亲眼见着淳于崇光与敌交战临阵冲突,即使明知淳于崇光的神勇盖世,也依然会害怕得乱了心神。
"你不用顾虑我的,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吧,真的。"
淳于崇光还真是惊讶了,王允秀不是来替三皇子琼明拉笼他的吗?怎又说出这样自暴自弃一般的话来?与平素相同的笑容,却总觉有哪里不一样之处,掩藏着几许的落寞。
今日早朝,皇帝暗示不久将至的皇陵祭祀,他,淳于崇光,须向盛朝未来的主人宣示效忠。对所有的人而言,不谛最后通牒,三宫的人马全都急红了眼,所以从下早朝至今,他没有一时的清闲,总有人来打扰。在此千钧一发关键时刻,王允秀姗姗来访,难道不是为有所图?应该,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承诺,失望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