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羞————云在九霄

顾临轩在刚刚放假的时候来看过韩絮一次，还是那副德行，只是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留恋与愧疚，他对韩絮说，我没有朋友，也从来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朋友，我们是一个小学处过来的，我非常不屑于陆之微所谓的那些狐朋狗友，用外在的东西吸引了一群傻Ｂ，但是遇见你以后，就觉得你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你不应该和他们是一样的，你大概从来不知道，你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感觉是十分得不和谐吧。所以我一直想让你离他们远一点，寻找属于自己的气息。
你这人吧，怎么看怎么长不大似的，又不懂得保护自己，没有我在的话肯定会被欺负得很惨......韩絮，三年下来，跟你算六年吧，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朋友的定义，但是有这么一种关系，如同两棵并排而生的梧桐树，他们的根各自深埋在同一片土地之下，沐浴着同样的雨露阳光，各自枝繁叶茂，他们虽然毫不相交，但是他们永远比邻而依。
说了很多不是我会说出的话，真奇怪呀！还是要跟你说你一句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先走的。
后来听悦姨说顾临轩搬家了，去了另外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大都市。
韩絮感伤了一阵子，仍然没想明白顾临轩的话，不久那种不舍之情就被开学的喜悦冲淡了。
韩絮坐在陆之微的自行车后面开开心心报道的那一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他根本就没想过高中只是一段新的开始，越是以为靠得很近，事实上越是渐行渐远。
一个清脆柔和的女声仿佛给兴致高昂的韩絮头上浇下一壶冷水，从头凉到脚。
"哥～"
韩絮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
相对的，女孩的笑容由衷地真切，透露着心里最直白的欣喜。
陆之微很自然地对她笑了笑，没有女孩所期待的激动，对于这样的相逢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龚菲菲没有就此作罢，她以为只是一个假期没有见面，两个人生疏一点是很正常的事。她辛辛苦苦用功冲刺可不仅仅为了考个好学校，好学校多的是，可是有陆之微的学校仅此一家啊。
她走近他，尽量用熟稔的语气对他说："哥，瞧，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以后放学你就不用专门去我的学校等我了。"
韩絮已经明白这个温婉美丽娇小的女孩子是谁了。
陆之微稍稍皱眉，他和龚菲菲只是私人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他从来没想让韩絮知道。现在只好正式相互介绍一下了。
"菲菲，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弟弟韩絮。"
龚菲菲这才注意到陆之微身边的男孩，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好，我是龚菲菲，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拥有同一个哥哥。"龚菲菲露出甜甜的笑容。
韩絮没有笑，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新同学。人家不理她，龚菲菲自然又把目标转回陆之微身上。
"哥，暑假是怎么过的啊，怎么都不跟我联系？"
陆之微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韩絮靠在窗边，看着闹哄哄的教室，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到处都别扭得要命，当他被陆之微忽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跟这里那么格格不入，他还是不习惯接触新环境，要是顾临轩在就好了......他下意识地往自己的旁边望了望，空的！
骗子！他赌咒地骂了句，明明说什么并肩而立的，他任性地想。他开始想念顾临轩，初中三年相处的默契，顾临轩就明白他的安静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局促不安，就会明白这时候他非常不愿意和一群不相识的人挤在一个空间了，就会率先走出教室，或者站在走廊过道上，或者去厕所，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跟随而出。
总之，不是现在他孤零零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看风景。
忽略掉心里一丝难受，他盼望着班主任赶紧到来，终止那两个人的谈话。他嫉恨地抬头看了眼龚菲菲，嘴角是顾临轩式的不屑，但是配上他单纯可爱的娃娃脸就怎么也不协调了。
还在失神中，高一（4）的班主任谢军如"啪啪啪"拖着一双凉拖走了进来。
韩絮站回陆之微身边，等着下面的座位安排，惯例是按身高排座。
本来韩絮计算好了前后人数，到他们的时候，能"正巧"和陆之微同桌。
可惜，明显差很多的身高怎么能躲过谢军如的眼皮底下呢？
"中间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坐到最后一排去。"谢军如指了陆之微，又指了指第二组。
陆之微略一迟疑，他想说什么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到第二组最后一排坐下，龚菲菲很失望地看着他想后面走，只能哀叹自己个子矮。
韩絮盯着陆之微坐定，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陆之微看得见他紧握成拳的手，却分不清韩絮眼神里的追逐，如果顾临轩还在的话一定会冷冷地冲他飘来一句"小心眼睛要瞪出来了！抖屁抖！"很轻易地化解了韩絮的紧张，遏制住韩絮的冲动。可惜，顾临轩不在，所以，当最后一个同学坐下时他还站着，然后对谢军如说，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军如对他有印象，是王舒指明要划到她班上的孩子，入学成绩是年级前三。
"你先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有什么事下了课再和我说。"
"不，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韩絮满手细汗，却依然坚持地看着谢军如。
"好吧，同学们先看书，你跟我出来。"对学生的问题她向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走廊上，谢军如对上韩絮的眼睛，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花了眼，刚刚还一脸倔强朝他横眼的少年一下子消失了神采，替代的化不开的愁绪，神色戚然，隐隐含着泪光。
谢军如吓了一跳，随即温和地问道："你叫韩絮是吧，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想和陆之微坐，让我和陆之微坐在一起吧，行吗，老师......"
谢军如再一次无语，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令她措手不及，面对这么一个俊俏的男孩子在你面前苦巴巴地央求，任何人都会动容的，所以，韩絮赢了，当谢军如答应他之后转身的交错，韩絮露出当天第一抹得逞的笑容。

第十四章
结果并不尽如人意，韩絮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陆之微的身边，可惜还附赠了一个龚菲菲隔了一个过道坐在他的右手边，如鲠在喉。
现在是上午的最后一节历史课。c
因为隔了一个韩絮，龚菲菲反而能够大胆地时不时地朝陆之微望，每次停顿个几秒钟就又坐正了身子，羞涩而甜蜜地低头笑。
花痴！韩絮鼻子里哼了一声，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哼什么？"近在身边陆之微很容易注意到韩絮的细枝末节，这对他来说是新的体验，想到第一天韩絮的壮举就会升起一种酸酸的暖流，酸，是因为惭愧，他认识到面对分离，他竟然还没有小絮勇敢。
"没有，鼻子痒。"韩絮的眼睛正视着黑板。
这时一只手飞快地在面前晃了一下，韩絮低头一看，是张折成三角形的卡通便条纸，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爱好，本来挺可爱的东西，却刺眼地写着一个"哥"字。
韩絮压抑住想要撕掉它的冲动，嫌恶地用手拨到课桌的左半边去。这种事情几乎已经变得顺其自然了，自从这样的座位关系以来，韩絮就这么尴尴尬尬地夹在了他们两人的中间，一开始他还庆幸，可以近水楼台地监视，然而这日子越过越郁猝！
龚菲菲在学校门口买了一本印着小熊维尼的便条本，女孩子的细腻让他立刻想到了和心仪之人交流的方式，受到精神折磨得的自然就是替他们鸿雁传书的弟弟了。
韩絮板着的脸可以把人冻成冰，偏偏龚菲菲的心思全在陆之微身上，才不管那座桥是直是拱，能过河就行。所以她一直都理所当然地把纸片迅速地放在离她较近的韩絮的桌子上。
"真是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成天那副弱不禁风娇小可人的可怜样！"韩絮尖刻地说道。
"小絮，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陆之微狐疑地看着身边的人，他不明白怎么原本安静乖巧的人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总会不意间流露出一种极端的情绪。
韩絮一僵，头脑骤然清醒，身边的人不是上官尧白，他怎么能恣意表露出情绪，发泄不满？他温和下来，放轻声音："没有，只是历史课也是要听的，她这样会影响我。"
看着弟弟苦恼的样子，陆之微觉得很可爱，那么温温顺顺，有时候又不乏男孩子活泼热情的天分，就像一小簇文火，慢慢地散发着热量。他翻开桌上的三角纸，秀气整洁的字迹让他想到同样细瘦的字体，只不过韩絮的字显得更加有力，蓄势而发。他微微抿唇，这个女孩子一直是韩絮少年时的缩影，令他忍不住给以关注。
韩絮手里的笔捏得死紧，不用看都知道字条上写的什么。
果然，陆之微看完后凑过来小声问他："中午吃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韩絮的耳廓上，令他的手不自禁地抖了下。掩饰地翻了几页书本，这么近干什么，以前顾临轩喜欢靠着墙，离他很远地低声说话，他也能听清楚啊。
"随便。"刚说完又立刻加了一句，"除了麻辣烫！"
陆之微笑，因为龚菲菲喜欢吃麻辣烫。
"那我就直接写‘除了麻辣烫'了哦！"
"随你！"最好写什么都不吃！他真是佩服自己的忍耐力，每天都要和这个女的纠缠在一起，无论是下课、中午吃饭、还是放学回家，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多么铁的"三剑客"，实际上他多想大喊一声"你他妈的不要自作多情地缠着我们！"，没错，在他看来，龚菲菲就是这么不知廉耻、脸皮超厚、虚伪做作的女生，成天哥啊哥啊叫得人满地鸡皮疙瘩，因为这个韩絮再也不喊陆之微"哥"了，他觉得恶心。
对了，还有女人与生俱来的虚荣心！好像很喜欢陆之微的样子，却仍来者不拒地和所有上前搭讪的男生说话，韩絮不否认他确实有着吸引别人目光的资本，娇小可爱，纯真美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装无辜地望着你，是人都想有种保护她的欲望。
如果那样的话，那我就是非人类，韩絮郁闷地想。
可是看着陆之微饶有兴趣地回着字条他又悲哀起来，恐怕自作多情的人不是龚菲菲吧？
陆之微写好字从韩絮的背后用力一掷，纸条完美地落在龚菲菲的桌子上。
龚菲菲看过纸条转过头来看韩絮，她知道这一定是韩絮的意思。
她也很郁闷，同样的，韩絮也打破了她原本二人世界的构想。这个清秀冷漠的弟弟难道一点也没有当灯泡的自觉吗？
龚菲菲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怎么摆脱这个亮眼的电灯泡。
午饭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大多数时候韩絮扮演的是旁听的角色，就像一根标杆静静地安插在陆之微的身边，紧紧地控制着他们的距离，不得越雷池半步，所以至今为止除了第一天，龚菲菲连句暧昧的话都没有说过。
可是，这样的关系随时遭遇着打破的危机，比如现在--
"哥~我的一姐妹要过生日了，趁中午休息时间，你能陪我到清水巷那家精品店去看看吗？"她笑意盈盈地请求道。
陆之微犹豫了看了眼韩絮，龚菲菲也转向韩絮，满含歉意地说："韩絮，真不好意思，今天中午哥哥就借我一下可以吗？"
这就是女孩子的优势，以柔弱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不答应就是你的小肚鸡肠，况且这并不是一个很为难的请求，甚至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请求。
好一招以退为进，人人都喜欢用在他身上嘛，只有善良软弱的人才经不起这样的激将，陈帅用过，你也来用吗？韩絮讽刺地想着。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龚菲菲，说："我又不是本人，你问我做什么？"然后自顾自地倒掉吃完的餐盘。他"与己无关"态度让龚菲菲碰了个软钉子，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丝毫生不出得意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很可笑。
刚走回陆之微身边，就听见韩絮不冷不热的声音："陆之微，忘了跟你说车胎快没气了，回来的时候打一下。"
龚菲菲这下不仅没了得意，还有种挫败的更感觉了。好像她的那点小女生的私心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眼里，鄙夷地瞧着。
她想反驳，但是人家的话里明明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一口气不上不下正好堵在胸口里无处可泄。这个难得的"约会"在她和陆之微各骑一辆单车匆匆来回中草草结束。
陆之微隐隐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波涛暗涌，但是他只是单纯地以为韩絮是认生，所以他经常在言谈中涉及到这个他也相交不深的妹妹，倒不是真的多喜欢她，只是他希望韩絮能够更愉快地和她相处，而不是现在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逼无奈的感觉。或者应该尝试将他们二人分开？
陆之微愈来愈频繁地被龚菲菲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外借，连陆之微本人都看上去一点没有不甘愿的样子，那么韩絮又有什么立场说"不"呢？
于是，韩絮收敛了情绪又陷入沉默之中，只是这次他不是逃避，而是在想着不久前电话里上官尧白的话--
"这么无能出去不要说你是我弟弟，人就近在眼前都抓不住，你真是废掉了！女人会玩的把戏不就是以弱者的面孔来博取男人的同情和保护欲吗？让你无所适从，心甘情愿地被以温柔为名的网束缚住，那么，同样的道理，你不会举一反三吗？没错，你是男人，但是不要忘了一点，那就是弟弟永远都有向哥哥撒娇的权利，就像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向我大呼小叫撒娇任性的时候我都很包容的吗？"
韩絮当时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放屁！"
不过静下来想想，示弱似乎并不羞耻呢！韩絮清澈的眼睛划过一瞬间的神采。
下课的时候，龚菲菲已经习惯性地来到他们的桌子前面，带着碍眼的笑容，还没等她开口，韩絮突然拉着陆之微站起来，就像没看见她似的对陆之微说："陪我去下厕所。"
陆之微放下笔，也没有拒绝，只是对龚菲菲笑了笑说："我等一下回来。"
"哦。"龚菲菲转身回座位，这让她很没有面子，他刚一坐下来，坐她前面男生孙毅就转过身来跟她起话来，龚菲菲很自然的跟他聊起来，刚才的窘然一扫而光，走到门口的韩絮停下来看了一眼，陆之微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
韩絮哼了一声，看到了吧，那女的只是虚荣罢了，只要是男生，谁都可以。
陆之微没有明显的意见，他觉得无所谓，既然有人陪她说话，那更好。
"走啊。"他推推韩絮。
韩絮迈着轻松的脚步朝厕所走去了。
龚菲菲最讨厌而韩絮最开心的就是放学时间了。
韩絮坐在陆之微的自行车的后面，悠哉游哉地含了根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晃荡着两条腿。旁边并行的是骑着公主女车的龚菲菲。
这女人真是厚脸皮，韩絮再一次感慨，别的女生都是成群结伴，为什么这个班花就成天只会粘着他们呢？
龚菲菲尽量和陆之微平行，忽略坐在后面的灯泡。
"哥，为什么韩絮没有自行车？"
"不需要啊。"
"你们这样子不会不方便吗？我是说如果你有事不能和他一起放学回家，那他怎么办？"比方说我想和你约会，你是把他一个人丢下呢还是带着一起去啊，她苦恼地想。
"不会啊，有事的话我们相互等一下就可以了。"陆之微理所当然的说。
"唉......哥，我很羡慕韩絮哦！"龚菲菲故意用哀怨的语气说道。
"嘿，弟弟，咱班花羡慕你这个自行车都不会骑的车盲呢！嗷～"被掐了。
"哥你都没有带过我呢！"
红灯，一个刹车，韩絮一下子搂住了陆之微的腰，陆之微捏住刹车的手抖了抖。过了红灯，韩絮的手照样没有放下，陆之微的脊背有点僵，但没有提出意见，依旧和龚菲菲随便说说笑笑，离和她分手的地方还有段距离，韩絮撑直了身体，凑到陆之微的耳边，说："陆之微，难得今天放学早，我们去找王卓君吧，上次他不是跟你说有时间去找他聊星际的吗？他的战略部署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