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羞————云在九霄

第一章
一块砖，不够，再加一块，恩，把脚踮起来。看到了！窗玻璃对面是那个叫做小微的哥哥，他又在专心致志地写大字了。恩，还是前几天看到的那首诗，回去问的妈妈。"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呵呵，等明年就可以跟小微哥哥一起上学了，妈妈说韩絮可以直接上三年级，因为一二年级的书他都自己学会了，真是件高兴的事。
恩，今天回家照着字典一定要把这首诗练习得工整。小微哥哥好像写完了，他纸都没收拾就扔下笔跑了，韩絮猜他一定是到客厅去看电视了，不是奥特曼就是恐龙战队，路口那家杂货店里有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韩絮在那里歪着头看过好几次。韩絮家是彩色电视，可是妈妈不给看，每天只能看新闻联播，太没劲了。唉，不知道今天奥特曼又打了哪只怪兽了？
小心翼翼地跳回地面，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一阵微风过，土黄的毛边纸飘出窗外，上面还沾着没干的墨迹。韩絮追着它跑了好几步才捉住，小微哥哥的字还是头一回这么细看，最边上是清清楚楚的四个小字，可是韩絮只认得第三个字微。是风姐姐送韩絮的可不是韩絮自个儿拿的哦！
回家查了字典，那四个字念作"陆之微书"。
第二天，韩絮又在小微哥哥放学的那条街上晃悠，眼睛不时瞄瞄青崖路小学的方向。啊，出来了，背着"立派"的书包，蓝色的校服穿得最整齐精神，个头最高的那个男孩子就是小微哥哥了，不过他好像不大高兴。
好像在说什么"该死的，不知道谁偷了我的大字作业，害的我爸昨天教训了我一顿，还说我没写就没写但是不应该编谎骗人，才懒得骗他呢，要是早知道写好的那张飞了，扯谎的时间我都够再写一张了！哼，要是我发现谁使的坏，我要他好看！"
韩絮的脸热得不象话，头也不敢抬，今天就不要凑着小电视看了，沿着街边乖乖回家了。

"这学期我们班来了名新同学，他叫韩絮，大家欢迎。"象征性的掌声响成一片，当掌声过后，老师刚想说话，却听见突兀的鼓掌的声音。
坐在教室正中间的高个子男生漫不经心地鼓了几掌。老师叹口气，这个陆之微一向我行我素，不过叹气间不掩骄傲之意。
她和颜悦色地对韩絮说："韩絮，这是我们班的班长陆之微，以后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韩絮听话地点点头，他一进来就没移眼地正视前方，小微哥哥这么好，班长不是他还能有谁？
"你暂时先坐到最后一排，等我重新安排好了再把你换到前排来好吧？"韩絮又点点头，韩絮用功了一个夏天终于通过考试进入青小的实验班，跟小微哥哥在一起，又怎么会在乎座位的问题。妈妈说不能跟别人说他是跳级上来的，只能说是转学，不然小朋友会对他有偏见，韩絮问妈妈为什么，妈妈只是摇摇头，忌妒是件很可怕的事，你现在还小，不懂。
他怎么不懂，就像别的小朋友有爸爸而韩絮没有一样，他只是好羡慕，但绝对没有把人家的爸爸抢来的想法。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咦？这很难理解吗？因为抢来的也不是他的啊，后来妈妈哭了。
韩絮本来是不计较坐在最后一排的，可是和他同桌的那个小男孩真的很讨厌，上课的时候老是在逗他说话，而且一直在问些没有营养的白痴问题。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男生啊？骗人的吧！又瘦又小，皮肤又白，眼睛这么大？"一节课都要结束了，他问了不下二十遍。
终于他不耐烦了，下课铃声一响，老师还没出教室，他就拍了桌子跳起来，气极败坏地冲韩絮叫："新来的，你要是不说，老子今天就扒了你裤子！"说完还抹了一把鼻涕。
韩絮的脸憋得通红，偏偏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嘻，难道周明明说中了？"其他同学也涌过来凑热闹。
"喂，新来的，你是不是真是女生啊？连头发也很软的样子。"
"是啊，是啊，你为什么转来我们班？是不是给学校交了钱？"
......
一时间，许多的问题一齐向韩絮砸过来，韩絮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周明明突然"哎哟"一声，大家注意力才转向他，是一个粉笔头。
"谁！"罪魁祸首正把一节长粉笔继续折断。
"我，怎么着？"周明明一见原来是大班长陆之微，立即没了声儿。
剩下的人也都散了去，韩絮呆呆地看着他，不愧是小微哥哥，以前就知道他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放学的时候，韩絮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他和那个叫王卓君的同学聊得很开心，转进巷子时他们才分开。他一个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
韩絮吓了一跳。
"你家也是这个方向？"
韩絮点点头。"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絮说的什么。挠挠头说："我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其实我......"
"嗯？"
"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男生。"他好奇地眼神闪闪烁烁，韩絮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挨近他身边，这时候是落日尽，月初上，青木巷里的路灯还没亮，周围是一片昏暗的蒙胧。
松紧带的校服裤很容易退了下来，然后是内裤，九月的气温已经有些凉了，韩絮不禁缩了缩，陆之微的目光就定在他两腿之间的事物上，那里像一只孱弱的小鸟，温顺的潜伏着，他不知不觉被吸引了般，伸出手，韩絮不敢动弹，忽然他一个激灵，匆匆忙忙替韩絮提起内裤，外裤，然后抱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说"韩絮，对不起。对不起。"
韩絮心里倒很开心，小微哥哥记得了他的名字呢。
陆之微放开韩絮的时候韩絮对他说："没关系，是我自己愿意的。"
陆之微说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他就去找他，让韩絮以后就跟他混。韩絮没有跟着他，不，应该说没有明着跟随他。
陆之微会带着一群小朋友去赛跑，溜冰，踢球，玩警察捉小偷，甚至和别的班的人在小巷里打架。韩絮都是偷偷跟在他的后面，从来就是看着，看着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心里就满满的。
陆之微开始也找过韩絮好几次，韩絮说他不爱热闹，后来就不找了，其实韩絮只是不想和那群像傻子样的小孩子一样盲从罢了。韩絮会起很早得去跑步，还会在晚饭后借隔壁刘奶奶家大孩子旧了的溜冰鞋在大院里练习，开始总会摔得很厉害，膝盖摔得都不能弯，青得发紫。韩絮没哭，他只是想靠近它他的小微哥哥，在任何可以靠近的地方，就像现在老师表扬韩絮的字是班上第二好，而第一当然是小微哥哥。
第二天韩絮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进教室，应该没人注意到他，可是下课的时候，好久没和他说话的陆之微来到他座位上，很关心地问："韩絮，你腿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说完狠狠地瞪了瞪旁边的周明明。
周明明一脸的委屈。
韩絮忙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真的？我看看。"他不容分说地就掀起韩絮的裤腿一直到膝盖，明显的青紫无可掩藏。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韩絮，韩絮都不敢正视，于是轻轻说："我说是摔的吧，过几天就好了。"匆匆拉开他的手把裤子放下去。
"那好吧，以后走路小心点，不要像一年级白痴似的。"一年级？呃，白痴？耳根开始发热，幸好听了妈妈的话，没说出真实情况。
"恩。"那段时间韩絮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一抬头就是陆之微坐姿随意的背影，不过韩絮相信他的注意力一定集中在老师的讲课里，毕竟他逢考必赢的第一不是盖的！
于是韩絮只有更加努力，但是三年级的正规教学对于他这个跳级生来说还是吃力了点。每次遇到问题韩絮都会有种上去问他的冲动，就是鼓不起勇气。啊！这道应用题应该用什么方法的？三年级4个班，一共120人，各班人数相等，分成2组，各多少人？头大啊，数字这么多，头重脚轻地，眼皮打架。放学铃声响，延长班下课，再不问他就要回家了。
韩絮撑着桌子站起来："小微--"
"oh year，兄弟们跟我走！"
韩絮低哑的嗓音被遮盖得无影无踪，就看着他挎上背包，风一样地不见了。
"--哥哥，我这道题不会做......"抽抽鼻子，韩絮大概感冒了。
"你题目不会是吗？"韩絮前面两排的一个女孩子回头对他说，她的声音很细，但笑着的时候韩絮可以看见她一边的虎牙。她是这个班的学习委叫什么他倒不清楚，他对班上的女孩子都报不上名字。
韩絮礼貌地朝她笑了一下。她走过来，坐在周明明的位子上。
"哦，是这题啊，我刚刚做的时候也想了几分钟。总人数是120人，分成4个班而且人数相等的话，用除法就可以算出每个班的人数，再分2组，那么再除一次就可以了！"她很耐心地给韩絮讲解，韩絮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他只是当时头脑发晕一时没分清是总人数还是各班人数的一半。
"我明白了，谢谢你啊！"
"没关系的。你才来到我们班对我们不熟悉，总是看你一个人。"
"恩。我不太会主动跟人说话。"韩絮的脸有些热，他没有上过学，跟这么多小朋友在一块儿，唯一熟悉的小微哥哥又不敢去接触。
她友好地笑笑，说："你还有问题吗？"
韩絮摇摇头。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一路走，韩絮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到了分手的地方的话她会说再见的吧，她的声音虽然很细，但却是个开朗的女生。
她一路跟韩絮说了很多班上的事，还有那些有趣的同学们。比方说第一排的吴悠的手上总要揪着一块手帕，因为她怕老师的唾沫喷到她脸上，还有第四组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张文艺，总是斜着身子坐，因为她以为那样子就可以长高。男生们就更有意思了，他们的课间非常精彩，总是打打闹闹，或者玩些每一段时间地摊上流行的小玩意，卡片大战啦，飞机拼纸啦......
"那陆之微呢？"韩絮比较想听到小微哥哥的名字。
"呃？你说的是我们班长吧？"
"是啊。"
"这个家伙我是最不服气的啦，别看他平时能玩能疯能闹的，偏偏聪明得很，我再用功最后考试都超不了他！"女孩子义愤填膺的。
韩絮心里偷偷笑，那是当然咯，小微哥哥是天才！
"你跟那家伙很熟吗？我怎么没看出来，看他成天就知道跟那些坏孩子一起混，也不照顾照顾你，你是新同学嘛！"她一脸的不满，"我见到他一定要说他！呀，我要转弯了，你家还在前面吗？"
"是啊。那你先走吧，再见，谢谢你教我题目。"
"没关系。以后要是有不会的就问我，我要是也不会就一起去问老师。那再见啦！"她摆摆手，韩絮也冲她笑着摆摆手。
看她的红书包不见了，韩絮才继续走进青木巷，就看见一个男生蹲在墙边上，韩絮走过去才看清他浑身脏兮兮的，校服半拉子地挂在身上，衬衣上沾的全是泥土，书包被甩得远远的，可怜巴巴的张着口子，书本半洒落在地上，肯定是跟谁打架了。
"喂，你拉我一把！"
"嗯？"韩絮左右看看，路人都是匆匆忙忙回家的大人，没有人注意到他。那显然就是跟他说话了？
"喂，小孩，你拉我一把会死啊？"他恨恨地瞪着韩絮。搞没搞错，又不是我害的你，凶什么凶啊，我不搭理你都是可以的！
韩絮慢慢悠悠地过了马路，走到他面前。"你找我帮忙应该礼貌点。"韩絮伸手去拉他，摸到一手的泥，只好又拽拽紧，小心打滑。
"哼~"他白韩絮一眼。
"鼻子出气的是牛！"韩絮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用力拉他居然拉不动。他无赖似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我是牛~~"
"不起来拉倒！"韩絮撒手准备走人。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再说今天有点感冒，胳膊使不上力气，"阿嚏！"
"哎！"他反手拽住韩絮，一把从地上撑了起来。"你这小孩还蛮好玩的，一年级吧？"
"谁说的，阿嚏！"抹抹鼻子，"我三年级！"
"青小的？没见过啊，哪个班的啊？"他走了两步弯腰拾起散了一地的课本，一起塞进书包。
"三（1）。"
他突然转过来看韩絮，眼神骤得锐利，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哼！"他可能觉得韩絮到底是无辜的，又扭了脸，"你替我告诉你们班陆之微，老子不会认输的，下次一定要他惨输到哭！"
"喂！你谁啊！"莫名其妙弄了他一手泥，还叫他传那么嚣张的话，他又不是跑腿的！
"顾临轩！"
切~韩絮以为他腿摔伤了，看他跑的这么快，显然没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上学以后，韩絮还是会每天顺路绕到小微哥哥家的窗户下面踮着脚向里面看，他绝对不是想做小偷啊，只不过以前的习惯，路过院子里的那扇窗，脚就不自觉地转到那里去了，一个假期韩絮长高了一点，不用再一块一块地加砖了。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回来，今天的活动应该也是踢足球，真得很佩服他，球踢得热血沸腾地回来还是能够静下心来完成每日的大字作业。
刚把头探高，就听见拉窗"呼啦"一声，韩絮吓得来不及蹲下，和对面的人盯了个正着。
"嘿嘿，我天天都觉得有人隔着窗户偷窥，今天回来得早，作业不急，就守在这里，果然被我逮了个现形！搞了半天是你啊，说！看中我哪样宝贝了？"陆之微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头伸出窗外，得意洋洋地指着韩絮，就像一起捉迷藏找到躲起来的他一样。
"我，我是来传话的，不是来偷看的......"脸发热，后面那句明显心虚。
"早放学了，你怎么才回来？还传什么话？"他显然不相信，以为韩絮故意要恶作剧。
"我有一题不会做，留在学校做完才回来，路上看到一个同学摔倒在地上，他听说我是三（１）班的，就让我传话给你说他不会认输要打败你什么的。"韩絮实话实说了一遍，当然，顾临轩的话韩絮没有原话转述，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又忍不住说道，"小微哥哥这么厉害，不管是什么比赛，他都是一定赢不了的。"
听了韩絮的话，陆之微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嘴巴里骂骂咧咧："老子放他一马，他倒以为我怕了他不成！哼，输了还不服气，硬缠上要单挑，结果被我揍得狗吃屎，活该！"
"就是，还非常无赖！"想想韩絮也愤愤地说。
"嗨，我要你跟我混在那儿给我装乖，其实心里很崇拜我吧，都自觉地叫哥哥了~"他笑得开怀，"你这弟弟我认啦，哈哈！"
。。。。。。不小心被猜中了。。。。。。
"韩絮，我说你还真含蓄，悄悄杵我这窗户跟前，人也不知道你在这啊！下次有事直接敲门！来来来，进来玩玩！我去给你开门！"说完风风火火地跳下桌子朝客厅去了。

第二章
"妈妈，我同学来玩一会儿！"陆之微边打开门边大声冲厨房喊。
"哪个同学啊？都是一群皮小子。"他妈妈胸前挂着围裙，一手举着锅铲就出来了，看到韩絮就笑得温和起来，眉眼也弯成了月牙儿。开口的话差点让韩絮夺门而出，"呦～哪家的小丫头，怪标致的，留咱家吃了饭再走吧？"
"哈哈哈哈！"可恶的小微哥哥就知道在一边儿笑话，也不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