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星星————seiran

作者:seiran  录入:03-20

主人醒来之後当然是震惊又感到不可思议的了,可是他居然没有对小猫生气,心平气和的说著『好吧,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天。』
至於後面的话『然後一起回家』,小猫当然是当作耳旁风,听过就忘。
那是十分美好的一天,小猫一直在主人的身边,主人总是叫著小猫的名字;小猫为了这一天,跟著厨师学了很久的手艺,终於能够派上用处了,他做了主人最喜欢的菜,看著主人露出满意的表情,小猫哭了。
他决定了,要与主人一直、一直、永远都住在这里。
所以当主人说出『玩够了吧,回去吧』的时候,小猫为了阻止主人离去的脚步,下意识的拿起了削果皮的匕首。
划开了主人的肩膀。

白夜接过女特护递来的杯子,对方问他与陈臣是什麽关系,他的唇畔扯开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好最方便的对应方式,果然女特护回了一个尴尬的笑脸,转身为床上的少年擦拭身体了。
杯子里的水是温的,隐隐散发出柠檬的味道。
从被打开的窗户吹来了一阵风,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所以风中总有一股潮湿的气息。
白夜看著特护扶起少年的身体,用乾净的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擦著他的後背;这个时候,一种熟悉的痕迹出现在青年的眼前,在被掀开的被子里若隐若现。
那是在心脏下方的两道伤痕,伤口交叉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倾斜的十字架,又像是一把开口的剪刀,随时都会剪断生命的源头。
握著杯子却没有喝水欲望的青年在特护擦拭少年身体的时候始终凝望著那两道伤口,自己背後的那道伤痕即使过了那麽多年,依然可见,所以三年前的痕迹会这样清晰,白夜并不意外。
『这个人做的最恶心最不能原谅的事情不是司阳的肩膀上的伤。』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握住林司阳的手,在自己的身上划了两道伤口。
陈臣的话,彷佛又一次响起了;青年想著他的话,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连串的画面。
比起自己的自我伤害,这个少年所做的,究竟让谁真正痛苦了?他胸口的伤,痛的是他的肉体,可是心痛的,却是被迫成为『凶手』的那个人吧--
白夜蓦然之间有一种冲动,而他也那麽做了。
毅然转身走出房间,伸手就拉过被陈臣与叶凡围住的男人,什麽都没说,对著陈臣张开了手掌。
「呼~」
在这口被爽快吐出的气息里面,有人听到了轻松,有人听到了心伤,也有人什麽都听不到。
「拿著,还给我之前记得加满汽油。」
放在白夜手心里的,是一把车钥匙。
白夜连感激都没有说,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其实是陈臣一直想要做却始终无法下决心做到的;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也许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感受到过他们的心情,所以现在才能平静的拉著林司阳的手,毫不犹豫拉著他走到门外,把他推上了驾驶员的坐位,而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开车吧。」
车子、缓缓的开动起来了。
目的地,就在林司阳的心中。

「笨蛋,你真蠢的无可救药了。」
看著奔下楼的两个人,叶凡连阻止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了解陈臣,就如同陈臣对林司阳的了解;三年并不是一个很长也不会是一个很短的日子,一千一百多天,他看著陈臣、看著林司阳,在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在这段岁月里提起一个字。
他们曾经的约定,是不论发生什麽,也决不会让林司阳知道这个人依然活著的事实。
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在乎都珍惜林司阳的那个人,现在却做著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我想赌一把。』
『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个人的身上。』
『如果输了的话......』
「我说你真的很极端耶。」
叶凡偏过头,不想去看陈臣现在的表情。这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厌恶的心情,对自己、对林司阳、对白夜,剩下的,只有无力了吧。
这个时候,他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脱下外套,覆盖在陈臣的头上,然後搂住他,让那张无法形容表情的脸孔藏在自己的胸前,不让任何人看到。
而自己,也会立刻就忘记,那张空洞的,就像是巧夺天工的神匠细心雕刻出来,没有灵魂的人偶。
「我说、我好歹也比你大一岁,不要总是做出这种让我没立场的事情好不好......」
这叶凡的低语,在这个时候,在他怀里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听到,已经不重要了。

主人的情况不是很糟,可是也不妙,肩膀流了不少血,虽然用纱布裹住止血了,但是主人的精神却一下子变差了,就连调羹也无法拿稳;小猫不知道该烧糖水还是盐水,直到打翻了奶锅才想起来保健箱里有葡萄糖冲剂。
快喝、快喝。s
小猫一股脑想要让主人喝下冲击,却忘了这是热水,主人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
哭的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的小猫慌乱的抱住张开嘴伸出舌头不断呼吸的主人,他只觉得肩膀好痛,就像被火焚烧过一样。
外面开始变天,风好大。
小猫说:我、我去找人,我我去......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主人怎麽能死呢。
等--这里是......
主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猫就冲出了木屋,他已经忘了,这里是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的市外森林,没有交通工具、没有通讯工具,而外面,则开始下起了大暴雨。
小猫飞奔离去,主人抱著被子,不知不觉中睡著了。
醒过来的时候,主人没有看到小猫。
肩膀的疼痛感已经麻木了,他决定外出寻找那个孩子,在这样大风大雨的夜晚--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主人只走到木屋的外面,就倒了下来。
身体、没有力气了。
『见鬼......』
连骂人的力气都被清空了,主人再一次陷入沉睡中,只是这一次他醒来的同时,彷佛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模糊的视线看到小猫扭曲的脸孔,满脸的伤痕,头发凌乱又湿透了,衣服也破破烂烂,满身的泥巴......小猫紧紧的抱住主人,脱光了全身的衣服,把能够找到的被子全部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窗户、坏了......树枝把玻璃撞破了。
原来小猫回来的时候看到主人倒在门口,才艰难的把他搬进屋子,狂风暴雨就把木屋上方的树枝吹折了,理所当然的打破了木屋的窗户;断电了、气温骤然下降,主人的身体,却越来越烫。
後来......
肥皂剧发展到这一幕,差不多该是接近尾声的时候了。
所以後来,就这样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小猫把所有找到的食物以及乾净的水都给了主人,自己只吃土司边,他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甚至就连眼睛都不敢闭起来,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再过不久、再过不久这个人就要永远的离开自己了。
小猫的预感是正确的,主人的亲友们都在疯狂的地毯式找寻著他们的行踪,陈臣动用了自己所有人的人际关系,叶凡甚至回到本家去拜托他的生父,其他人也不分昼夜的寻找著,直到传来在郊外几公里的地方,当地的居民曾经看到过一个穿著破烂的少年在森林里出现过。
最後,亲友们在湖边找到了小木屋。
主人几乎快要丧失意识了,可是他却能听到小猫的声音、感觉到小猫冷冰冰的手捧住自己的面颊,亲吻、不停的亲吻,轻柔的絮语在脑海里回荡,并不悲伤却是充满了笑意。
『你马上就能得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你喔,最喜欢你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一个人......』
『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把我忘记了,可是我不想把你忘记,所以--』
『留下点什麽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猫的口吻,一如平常般在撒娇。
再也没有力气说话的主人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里面被放入了什麽东西,被慢慢的抬起,他用最後的力气用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
他看到了小猫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就像捡到他的那个雨天,自己对著浑身污泥的少年伸出手时,满脸雨水的脸孔上,也有著这样幸福的笑容。
『谢谢。』
这是林司阳,最後听到的声音。
□□□自□由□自□在□□□
天气突然变得阴沉下来,看起来会下雨;这条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尔会有大卡车经过,这一带在一个月以前被政府规划为大型高级别墅区,其实只是把过去那些已经建好的木屋别墅再一次翻新罢了。
一路上,白夜都开著车窗,他也没有看外面快速飞过的景色,就只是闭著眼睛,让所有的感官去感受暴风;他似乎在哼歌,可是身边的男人却听不出青年究竟在唱什麽。
平缓的调子,没有高潮,听在男人的耳中,更像是童谣。
Ferrari宾士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白夜睁开眼睛的时候,车身也停止了运作。
眼前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青年一眼就看到了当年被断枝打碎的玻璃窗,林司阳坐在车子里,一动不动。
白夜迳自踩上石头砌成的楼梯,一格两格就走到了木屋的门前,屋子的门没有上锁,他低头看著有著明显被撬开痕迹的门把;制的大门被敲打、撞击的惨不忍睹,只需要用手指轻轻的一推,门就被打开了。
房间里,还保持著青年所听到的故事中没有描述的画面。
桌子、椅子都倒在了地上,冰箱被大大的打开,窗帘、床单、衣服散落一地,被剪开的鹅毛枕头边躺著一把剪刀;白夜走了进去,他看到了一张沙发,沙发的脚边有一块破布,被已经乾涸发黑的血迹浸染而看不出原来是什麽花色的破布,他知道,这是那时候为林司阳止血的被单。
肮脏到看不出形状跟颜色的......白夜猜想那也许是一件衣服。
还有被子,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沙发的一边。另一边,有一团很深的颜色。
白夜从眼前的画面就想像出了当时的情景:孤助无援的少年紧紧的抱著他最重要的人,用全身的热度去温暖他、保持他的体温,衣服、被子、床单、枕头,所有能够派上用处的东西他都用来包裹那个人的生命。
他想起了在疗养院看到的那个少年,少年腹部上,心脏下的两道伤痕,倾倒的十字伤,张开的剪刀,那个孩子在忏悔什麽,又想要剪断什麽呢。
往里面走近了几步,踩到了什麽。
低头一眼,原来是一把匕首。白夜弯下腰,捡起了它,一把早就生锈的水果刀,居然与他记忆中曾经握在手里的水果刀是一款的。
「噗--」
短促的笑声在充满了死气的木屋里响起,刚才一瞬间,他竟觉得无比好笑,他不是信命的人,这个时候却觉得命运的确是微妙的。
白夜用了一些力气,把匕首丢出了碎裂的窗外。
他准备转身的时候,不知道又踩到了什麽,身体向後倾斜下去,整个人摔倒在沙发上。
一、二、三--
第四下还没数到,就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没事吧?!」
感觉好像几个小时都绷著脸的男人,一脚跨进来的时候似乎也踩到了同样的东西,所以顺理成章的倒在了白夜的身上。
「唔--」
两个人的鼻子,撞在了一起。
「没......」
林司阳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整,白夜就皱起眉头把他推到了另一边,鼻梁传来的感觉让他对著身边男人动手揍上几拳的冲动,把脸转到男人看不到的那边,用力做了几个奇怪的表情来舒缓疼痛,当然这样丢脸的事情,他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痛死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而情绪大变化的男人转了个身体,上半身趴在沙发上,用认真的眼神凝望著距离那麽近的那滩早就凝固的血迹,其实他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了,意识几乎涣散,唯一留下的感觉,只有刀剑刺破皮肤,血液喷射在手上的温热感,即使是在梦里面,也时常会因为这段记忆而忽然惊醒。
叶凡曾经建议他去做个催眠,把那段记忆封印起来,最终林司阳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不想变成不完整的林司阳。』
痛苦的事情,总会有被时间磨灭的一天,现在无法忘却的心情,也总会有一天渐渐淡忘,等他老到牙齿都掉光了,不戴老花眼镜就看不到东西的那一天,就算再梦到那一天的情景,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吧。
林司阳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不论是再一次面对的一天,还是谈笑风生说起自己肩膀上那道伤口的一天--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似乎来的太快了一点,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无法给出任何表情,任何反应,他的思绪在一片空白的海洋中游荡,直到白夜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把他人按在了驾驶座上,用命令的口吻说著『开车吧。』。
他的眼前,终於有了颜色。
被打败了、他彻底完败,输给了这个叫做白夜的男人。
「有什麽感想?」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深色血迹的沙发表面,应该是柔软舒适的触感却因为沾染了污迹而手感僵硬,他努力去回忆,却还是只能记起那一天,最後看到的笑容。
「Ferrari的速度果然很快。」
在感觉到鼻子的疼痛不再明显让他想要咬牙切齿之後,白夜转过了身体,眼角有著显而易见的笑意,他把上半身靠在沙发上,下半身则坐在了地上,像这样半躺著仰望天花板,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经历了。
「白夜!」
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是听完陈臣所说的那些话,有怎样的感想,却故意装糊涂扯到其他话题上;林司阳在这几个月已经熟知白夜个性当中恶劣的部分,所以这个时候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实说,我终於知道了为什麽你的朋友们会对我表现出那麽露骨的反感排斥态度了。他们担心我会成为第二只蝎子。」
白夜放在腿边的手,悄悄的握了起来。
「蝎子?」
「青蛙与蝎子的故事。」
青蛙说:你为什麽要刺我呢?你刺了我,你也会死啊。
蝎子说:我知道啊,我也不想那麽做,可是、这是我的本能。
「蝎子其实说了慌。」
坐在青蛙背上的时候,蝎子爱上了身体所感受的这种温度,所以他慌了;因为到达对岸之後,就会与青蛙分开--他害怕越来越近的岸边,只希望能够与青蛙一直、一直、一直在这条河上,永远在一起。他想起了自己的毒针,刺中青蛙的话,自己也会掉进水里,被淹死对吧。
这样、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所以蝎子蛰了青蛙。」
白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挂在胸前的戒指随著胸膛的起伏而有了些微的晃动,林司阳从刚才就在凝望那枚戒指,很久、很专注,他像平时一样眨动眼睛,可是白夜却觉得深邃的瞳孔中有一种不存常的光在闪烁。
这家伙究竟想要说什麽。
耐著性子,无视他越来越无法理解的眼神,白夜坐了起来,想要起身离开,外面的天气看起来还是很糟糕,从这里回到林司阳的家宅,不知道汽油够不够,他有些懊悔,早知道看到加油站的时候,应该让林司阳先停下来加满汽油再继续行驶的......
「啊......下雨了。」
雨点打在破碎的窗户上的声音,让白夜一愣,他没聊到雨会来的那麽迅速,看屋外的势头,恐怕会有一场豪雨落下来。
算了、看来只能在这里待到雨停了。
过来的时候,他们经历了好几个拐弯口,在这样的天气,车的速度越快,就越危险。
「你带著手机吧?打个电话给陈臣,告诉他这边下大雨了,我们晚些回去--」
话还没说完,白夜就感到一阵压力袭来,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另一个更宽厚更健壮的身躯压倒在地上。可是,男人却什麽都没做。
「其实,如果白夜愿意成为那只蝎子的话,我很乐意成为那只青蛙。」
林司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反常的兴奋。
血液沸腾的感觉,透过被握住的手掌,紧贴的手臂快速传达给了一脸平静的青年,他沉稳的换著气,身上的男人感觉不到他的紧张。
物极必反的结果,只不过就跟这大雨天一样,来的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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