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tapeti

作者:tapeti  录入:03-20

"木槿。"泽也平淡开口,"都过去了,不要再说这些了。你接着说,我要听。"

何谓彼岸?为何有人憎之,有人念之?为何有人恨生,有人恋死?为何有人怀旧,有人弃新?人间一切本就捉摸不定,怪哉此药,怪哉此生。
这么多年了,王医生还记得木槿所说的这一段拗口的话。
那药本就是上天假人之手而成,那方子的分量,每味药若是差上那么几分几厘便是蚀骨的毒药,可是这么牵掣着,却成了救人的药。
当年,制这药出来的前辈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那女子服药之后便不再记得自己夫君与幼子,一年后依旧回天乏术。
即使这样,能让自己爱的人多活一年,亦是幸运。
于是,"彼岸"在人间一药难求。

江南
可是却有例外。
很多年之后,石若川也依旧记得这一段让他又爱又恨的句子。
那一刻他眼睛发亮,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汪洋大海里那叶孤舟;可是下一刻,他发现这其实根本就是一根稻草。
一根烂的不能再烂,几近朽坏的稻草。
一根根本抓不住,却要往你面前漂的稻草。
你怎么办?

于是石若川把这稻草团巴团巴,往自己怀里一塞,继续游水。
若这天不给我路,也罢,我杀一条路出来。

"这几日,看来你荒废了不少政事呢......"泽也看着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也罢,宣华殿内本就有我的书斋,我叫他们收拾出来给你。"
石若川只是定定看着他。
"不会再走了。"浅川泽也看着他安静的笑,摇着轮椅上前,握住那熟悉的手,"我不会再走了。就算你赶我。"
石若川脸上那笑容终于在积攒了许久之后绽放出来,他一把抱住那清瘦身体,喃喃着。
"再不放你走了......除非我死。"
然后那人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话语带着些嗔怪。
"日子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是啊,近日晴好,不招烦恼。
那手带着久违的温暖安卧在他的手心,静静地说。

近日江南春好,梧桐新绿,邀凤来翔。
这么美的景色里,偏偏有人要破坏气氛。
"昏君!"一个还没到变声期清脆的声音在石若川面前响起来,那声音的主人--就是那天挥毫泼墨"石若川与狗不得入内"的浅川明之大人。
刚说完这义正词严的话,这小家伙一转身钻进泽也怀里,撒起娇来。
"干爹......"
"明之乖么?"泽也微笑着摩挲他脑袋,"为什么要叫他昏君呢?"
"皇帝不是应该在皇城里处理政务么,他跑来江南揩油看美女,肯定是昏君。"
这小鬼无比笃定,石若川脸一阵青一阵红。
若说自己是个昏君,这石若川决计是不承认的,怎么说这国在他手里也算是民生居安。不过,这跑到江南来趁机揩油看美女--呃,改成美人就确切了--确实也是真的。
十刃之六,"香帅"楚留香盛邀自己师兄来江南小住,加上泽也干儿子的软磨硬泡,泽也次日便要动身。
简单收拾行李便上路,到了山庄门口,在外迎接的楚留香一干人等却被那一车的行李惊了一跳。
"师兄,你是要出走么?"楚留香小心翼翼的问。
泽也一笑,指着身后下来的一个面沉如锅底的人:"那些行李都是他的,至于我,只带了一把‘焦尾'而已。"
"好耶,干爹弹琴给我听。"飞扬跋扈的明之小少爷手舞足蹈,不忘在自己孪生兄弟面前臭屁一把,"看见没,我有两个爹,你只有一个大脑袋的爹......哎呦,楚大头你打我干什么......"
楚留香面沉似水,走到石若川面前。
"留香山庄只邀请了我师兄,不知阁下......"
"爹啊,要我再写个牌子么?"明之又来掺合,"我最近书法练得还不错。"
"你那叫不错,你干爹那就叫神笔了。"楚留香白一眼自己的贫嘴儿子,"不过你这主意不错,叫书童去磨墨吧。"
石若川脸由青变绿由绿变紫,楚留香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吃的烧茄子,一转身,对着正在向庄内跑得儿子,喊了一声:"告诉管家,今晚吃烧茄子。"

这时候,看着一大一小象摸象样演双簧的浅川泽也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浅川泽也看着自己的师弟,"也没个长进。"
楚留香忍不住也笑了。
"还不走么?"浅川泽也看着那只茄子,皱皱眉,煞是可爱,"要不,你回去好了?"
楚留香面前人影一闪,那人已经到浅川泽也身边,殷勤的推起轮椅,向庄内行去。

"乖乖,皇上的轻功好高啊......"
山庄对着门口的大树上,趴在那里窥视的楚麟儿忍不住感慨。
接着,就是"邦"的一声以及呼痛的声音。
"好痛,哥,你干嘛打我?"麟儿捂着起了大包的脑袋眼里含着泪水委屈的看着旁边的人。
"真笨。"浅川明之一脸不屑,"记住了,那不叫轻功高,那叫急色鬼!"
□□□自□由□自□在□□□
春水
人人只道江南好 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 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 还乡须断肠
听着黄口小儿,用清脆的声音背诵前朝名士的诗词也是一件颇有意趣的事情。
可是,若那人是浅川明之,石若川只好敬谢不敏。
因为根据他的经验,接下来,这位小爷的嘴里往往会出现些匪夷所思怎么想怎么不像一个不到十岁小孩儿说的话。
关键是,他和他爹、他干爹是一个阵营。
所以,那些话的靶子,只能是石若川。
一 个 人

"陪我出去走走?"这时候浅川泽也拉拉他衣袖,小声地说。
"明之也要去!"浅川明之这位大灯泡儿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在江南最严苛的私塾先生课上,"哎呦!好痛!"
看着捂着脑袋装作可怜兮兮的明之,泽也轻轻一笑。

"突然想今天就老了。"在烟水氤氲的莲花池畔,泽也淡淡地说。
石若川不说话,只在那里拿起杯茶,递到这人手中,暖着那微微发凉的指尖。
发被散开,有人温柔的梳理,泽也浅浅的笑,顺势把头倒在那人的一双大手里。
目光对上石若川的眸子,浅川泽也一字一句。
"把你,刻在我骨头里,可好?"
那手挽住了石若川的颈子,清爽的香气温婉的缠绕四周,唇舌交缠,石若川一如抱着千年的珍宝,细致的,虔诚的吻那个人。
一丝一点,用唇描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颊,他的唇。
石若川温柔的打横抱起那人,向房间走去。
一瞬间,天下皆春。

"其实,第一眼看见你,便是爱上你的......"石若川倚在床头,用手指细致描画那人精致眉眼,"只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多弯路。"
"对不起。"他郑重地道歉。
嘴却被浅川泽也封上,用手。
"不要对不起,只要记住。"那人笑靥如花,"这里,记住。"
把头依靠在那人胸膛上,听着心脏强健的跳动。
突然,幸福到想要哭。

"我们把明之带回去如何?"石若川突然发问。
"啊?"泽也一脸迷惑,"你不怕他到了皇城当着你的满朝文武叫你昏君色狼么?"
石若川哑然。
泽也还在掰着指头数下去。
"要不就是在你的茶里加墨汁,不过这个太小儿科,颜色不对,在吃了那一顿他爹特制的‘竹笋炒肉'之后应该不会再用了;在椅子上放钉子;把你衣服的衣带偷偷剪断;在宫内散播你好色这个消息......"
石若川额角渐渐显出了冷汗......
"谁?!"他突地喝了一声,飞身出去。
"哎呦!"一个人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没一会儿,石若川便拎着浅川明之自外面进来。

"干爹,我错了。"明之低眉顺目的认错,却还没忘了猴在泽也身上求情,"干爹最好了,不要告诉爹好不好?"
泽也只是笑,看得明之不由得后脊梁骨一阵冷气冒起来,转身却看见石若川也在笑。
妈呀,人生,悲哀咩......
浅川明之小少爷在心里惨叫,然后,把自己的脑袋钻进了浅川泽也怀里。
一切都是梦,我把脑子摔坏了......
嗯,这小家伙在自我催眠......
这时候,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嗯,很熟悉,是石若川那个色狼的......
他胆战心惊抬起脑袋,却看见一张笑着的大脸......倒也不是脸大,他靠这么近干啥?
"明之啊,我带你回皇宫好不好?"
石若川的脸,笑得贼忒兮兮,人畜无害......

诱拐
"不行。"
两个人同时开腔。
正是浅川泽也和浅川明之这一对父子,两个人说完后相视一笑。
"还是干爹疼我!"明之的小爪子把泽也抱得更紧,石若川眼睛渐渐要冒出火来。
一把,他把那拿泽也当抱枕的小鬼给拎到一旁凳子上按下,自己转身坐在那人身旁,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明之啊,想当皇上么?"石若川就像诱拐无知孩童的人口贩子,"当皇上很好玩的......"
"屁!"明之小爷傻么?不。
那小家伙鼓起包子脸认真地看着石若川:"你是想让我去给你收拾那烂摊子,然后你诱拐我干爹跑路,干爹,对不对?"
石若川一脸的尴尬......
浅川泽也倚在石若川怀里,抬头看那人尴尬表情,忍不住笑。
之后温言对自己的干儿子道:"明之出去玩好么?干爹有事要和你石叔叔讲。"
浅川明之撅起小嘴,却也没说什么,跳下凳子,学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出去了。
那小胖屁股一扭一扭,却是有趣。

"我一直知道,你总是得要有个太子的。"看那小小身影在视线里远去,泽也抬起头认真地说,"这国,总是要有个新的希望在等着。"
"那帮我把明之诱拐回去好不好?"石若川的表情就像摇尾巴的小狗儿,"那小家伙听你的。"
"不好。"泽也回答的铁板上钉钉。
看着那人一脸失望样子,泽也轻笑,眉宇间却带了抹不去的无奈。
"自古帝王家,多的是荣华富贵,少的是真心实意......"那人低声长叹,"自小我就在那倾轧中长大,妃子同妃子斗,皇子同皇子斗,这么些年,我已经倦了。"
那手轻轻描画自己熟悉的容颜,泽也继续开口。
"即使成为帝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殚精竭虑,一样的勾心斗角,我在位不过一年多,便要与外戚斗,与亲王们斗,还要......与你斗......"
"做一个帝王,便要冷漠无情,若是情深之人,便多了许多被掣肘的弱点,为何帝王宫中古来便妻妾成群,不过是为了渐渐无情罢了。"
"情深不知何起,却自称为帝王之时渐渐终结。一如我母妃,当年艳冠后宫宠压群芳,最后岁月韶华渐逝,不也剩下和我一起宣华殿前细数流萤......"
"帝王,便是无情的。我不希望我干儿子要学做一个无情之人。"
"那难道我就该无情?"石若川苦着一张脸,"那你怎么办?"
"这国是你的,这些子民也是你的......"那人的话语在他身边萦绕,"这是你选择的路,你又如何问我......"

突然觉得冷。
突然觉得刺骨的寒冷,尽管那人在身边,却好像就要失去一样。石若川慌乱的和个孩子一样,把那人牢牢抱住。
"不要走。"他低声地说,反复地说。
那人轻轻浅浅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
"我不会走的啊,直到有一天,你厌了,倦了,我才会走的......"

风翔
"公子又在弹琴?"石若川彬彬有礼。
"不错。"那人微笑,一若旭日初起,"先生为了听琴而来这偏僻之地,实在是辛苦了。"

"若先生不嫌弃,请至寒舍一坐。"一曲终了,那人诚意相邀,"只是在下双腿有疾,行路缓慢,还请先生见谅。"

恭州,沧浪山庄。
"公子回来了。"那人甬一进门,一位温柔女子便急急走上前来,将他坐的轮椅推进屋里,"今日外头热,你身体不好,自然要小心。"
说着,递上一杯沏好的清茶。
"这......"那女子突然注意到石若川,怔了一怔,"这位是?"
"小可林若石,这几日有幸得以聆听公子琴音,又蒙公子盛情邀至家中做客,叨扰之处,还请海涵。"石若川深深一躬。
"那里,那里......"那女子看来也是大家闺秀,一点都未失了礼数,"还请贵客稍待,小女子去去就来。"
回首之时,又看见这人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由得以帕掩口轻笑了一声:"林公子请坐。"

屋子很整洁,迦楠香的味道淡淡氤氲,墙上的字画清逸灵秀。
这时候从屋外传来孩童笑闹的声音,一个花色蹴鞠自门口滚了进来。
"小翔又不乖了,小心哥哥打你屁股啊,"有人笑着跑进来,变声期略略有些沙哑的男孩子声音,追着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前行。
"爹爹,明之哥哥打我。"那小孩儿径直跑到泽也面前,摇着他的手。
"小翔胡说,干爹,你别理他。"随着话音,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也嘻嘻哈哈跑了进来,"我告诉他干爹有客人,他还进来胡闹。"
少年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石若川,面色一变。
"是你?"那表情立刻咬牙切齿起来,"你来做什么?"
"明之。"浅川泽也一脸迷茫,"你认识他?"
"啊?不认识啊。"浅川明之一看自己干爹面上表情立刻翻盘,"不认识不认识。"
只是,他却忘了自己干爹可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看着泽也怀疑的眼神,浅川明之猛一咬牙。
"好吧,干爹,我全招了。"这小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自仰头向天笑得表情,"那天我出去玩看见荷塘里的莲花开得正好就坐在岸边上看这时候这家伙非得要去摘花于是我就阻止他结果这小子非但不听还和我动起手来最后被我打了一顿,就这样。"
看来浅川明之小少爷的肺活量够大,这么长一段话说完了居然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
不过他干爹也厉害,浅川泽也听这么一段长篇大论居然还能在当间儿微笑一声,这位小爷说完的时候,泽也也把这事情整理了清楚。
"不就是几朵荷花么,明之最近火气也大了些。"泽也柔和的说,接着转向石若川,"林兄,在下管教无方,代犬子在这里致歉了。"
"那里那里......是在下的错才是......"
气氛确实和谐。

"干爹,我送这位贵客出去。"浅川明之恭敬的向泽也请安,"顺道回家,爹昨日飞鸽传书,说是娘亲给我添了个小弟弟,我今日便动身回家,"

"你来做什么?"
一路上,那少年的眼神有如利刃,若眼能杀人,只怕石若川已经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若干轮回了。
"我来听琴。"
毕竟人的岁数不是活在狗身上的,这一个回答就把明之噎个半死。

推书 20234-03-20 :源君〖三〗蔷薇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