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不明白,你什麽都不知道。"曹帅撇嘴,"我是不知道,但我明白,你是汉子,虽一幅小公子模样,但是我敬重你!"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壶酒。"你害得我没了两个月的赏金,这酒就请日後的曜华城主请客!"
说完,替珞倒了一杯,为自己也添了杯。"你还当真为了那孩子,损耗了阳寿,真不知道你打哪儿练了这套邪门的功夫。"珞接过,却没有饮下。"不过,要是你对爷不利的话......"曹帅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我会亲手灭了你。"珞闻言,嘲讽一笑,不再理会曹帅。"嗝......公子哥儿,你和...爷的人...是什麽关系,别说我...三八──"曹帅一杯接一杯,脸上已经泛红,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珞静静看著,此刻门前站著一个小童。"芈华..."赫胥晞人缓缓走近,"他已经睡了,我可是下了十人份的剂量。"赫胥晞人踢了曹帅一脚,苦笑看著珞。"没想到他真的挺没戒心的。"
珞翻身下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举步往外头走。"芈华──"赫胥晞人拉著珞的手。"你不和我...说实话麽......?"珞冷冷一瞥,挣脱那紧紧抓著自己的手。赫胥晞人急了,奔上前挡住去路。"芈华,你随我走,影王的军队早晚会袭军,副将叔叔很快就要来接我了。"
珞顿了顿,喃道:"影王...袭军......"
『你没有任何资格。』
看著自己的双手。是这双手,一次又一次,让惜儿溜去。居然,还天真的认为,爷会成全自己。那是多麽高傲的人呵......又怎麽会容忍自己的东西让他人窥探。自己的东西......
要是...要是他能和爷一样强盛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夺回惜儿了?这双手,这般无力。要是他能和爷并驾齐驱的话,那麽惜儿便不会遭受如此多的苦。惜儿会是他的。
"不......我不会投靠影王。"
看著桌上的漆黑锦盒。珞轻喃道:"我......"爷,您这是逼珞,与您兵刃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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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拿著手上的布料,全是淡紫华纱。握著凤惜冰冷的手,轻声道:"紫裳,一直都是你最喜欢的。"凤惜呆呆看著,"紫......"不明白,歪著头。他喜欢...喜欢白白的,就像爹爹的袍子一样。爹爹......穿起来很好看......
男人的样子是雀跃的,转身吩咐下人:"都要了,底子做厚一些。"下人应声,只觉得十分怪异。这些,不都是姑娘的款式。
见凤惜没看著自己,凤韹轻捧起那小小的头颅,道:"在想些什麽?"没有正眼看著凤惜,微垂下眼帘。凤惜一愣,回道:"想...想爹爹......"
"不要...不要紫色......白色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似乎想到美好的回忆。"很好看......漂亮......"在记忆的深处,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穿著银白的锦绣衣裳,透著华贵之气,倾国倾城。
凤韹沉默,随後笑道:"真爱闹别扭,明明就是喜欢紫色的呵...打小就喜欢的..."此时,一个将帅似的男人闯了进来,"君上!!"
凤韹眼神一冷。"放肆。"
那将帅顾不得如此多,跪下道:"爷!影王的军队,在白里之处,探子回报,是六刃!"六刃,影王最为骄傲的军队。凤韹眯其双眼,全身散发著肃杀之气。"呵呵......倒是挺快的。"
看了眼凤惜,低头,吻了那光洁的额。"乖,叫一声韹二哥。"凤惜顿了顿,一旁的将帅高呼:"爷!?"
"闭嘴!"
凤惜缓缓唤道:"韹...二哥──"凤韹满意地一笑,抚著凤惜的脸庞。"乖...别怕,等我回来。"转头,对著那将帅道:"传令下去,本君要亲征。"那将帅还未反应过来,见凤韹已经取剑,就要戴上那银色面具,连忙退下。
在举步之时,袖子被身後的少年拉住,只听少年又颤颤唤了声:"韹...二...哥......"凤韹动了动,转身,轻轻在少年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的好俞儿......"不看少年一眼,直接大步离去。
凤惜看著那离去的背景,手缓缓抚上仍留著馀温的双唇。"不是...不是俞儿......"
"不是俞儿......是凤惜...笨笨......"凤惜静静地扬起觜角。"笨笨......是凤惜......"
抚著胸口,不知道为什麽,有些疼。
69
天摇地动,双方人马势均力敌,局於前方的曹帅举起大斧,漫天狂啸。大雪凄漫,僵持难下,北凌城内一片死寂。穿著银色马甲的少年,在六刃的拥护下,高高扬起剑。
"以吾圣皇玥之名,誓除狂暴之徒,保吾之圣土,归民之安宁。"银军气势顿时高涨,攻破一个个防道。曹帅双目通红,吼道:"这群婊子养的!!"一个不慎,顿时四面楚歌,黑衣军队被团团围住。
"君上!"一道血红的身影,那比女子还要优美的手,举剑对著敌方将帅。少年眼神一黯,咬牙,便要冲了过去。只见那血红身影身後,顿起万军,举弓。男人冷冷一笑,"放箭。"万箭齐发,在一片箭雨之中,那修罗般的身影随箭跃过,艳红的披风在冷风中飞扬。凝聚真气,稍一掌,狂风骤起,银军一退再退,转眼间死伤无数,还未来得及阖眼。
少年居於後方,手上的剑因强震而落在雪地里。"莫慌!!"男人的出现,敌方军心涣散,显然这少年没有足够的能力引导万军。
斜睨慌乱的少年,"看样子凤冥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居然派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少年恨恨咬牙,却也没敢直接和男人针锋相对。此时,银军士气大乱,被箭射中的士兵,伤口处瘀黑一片,著实可怕。
"你──!卑鄙!!"
一时间,峰回路转。眼看,漆黑逐渐取代银光。少年挥动著剑,如同在绝望中挣扎。一直到,退无可退。少年的双眼充满忿恨,看著男人,扬声大吼:"凤韹!我敬你是我二叔,何苦如此相逼!!"凤韹冷瞥了少年一眼,道:"愚蠢至极。"只见,那红色的身影,在一片白茫之中,所越之处,血流飘橹。
北凌战役,六刃王军,一败途地。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坐在马背上,冷眼看著前方的白军将帅。没有任何退路,原是完美无误的计画,不想,还是敌不过呵......少年肩上还渗著血,一个将兵扶著少年,五万大军,一夜之间,馈不成军。
"...二叔......"少年抬头。看不到面具後,那一张脸,冰若霜。双眸透著寒光,像是要穿透他们般,军队们不禁颤了颤,男人手上的剑,还透著血光,异常妖艳。
冰冷的气息,便听那熟悉的声音道:"血嫡之亲,在吾族,简直荒谬。"少年苍白著脸,男人已经转身,只听一旁的曹帅喝道:"爷!"男人一瞪,曹帅便噤了声。"回去告诉影王,明日午时,献上祈封符印,否则,本君将血洗北凌。"
少年倒抽了一口气。一旁的将帅支撑著少年,恶狠狠地瞪著男人的背影。
"那战鬼,真是要天下大乱麽,祈封乃是历代圣王安息之所......"一旁的将帅恨恨道,少年的头低垂,那人...即使残忍。可...他毕竟没杀了自己。随後,少年强撑起身子。"撤兵!!"埋头。"...父亲──"少年脸上,落下的是男儿泪。"父亲,您可还是疼爱凤宁......?"
这一战,是胜战,却是惨胜。凤韹沉默地看著地形图,空气中似乎还弥漫著浓厚的血腥味,耳边还回盪著那声声哀号狂吼。一个将领上前,在凤韹跟前跪下,道:"君上,军队还需要时间恢复,此时宣战,是为不妥。"男人的眼睫动了动,呵呵笑了声,那将领竟看得痴了。"此时不战,更待何时?"没有时间了。
"影王并没有退兵,方才也只是初战,即使爷停手,百里之外,六刃随时还是会举兵而下。"曹帅的声音有些嘶哑,众人摒息,凤韹猛地站起。"今日,都退下吧。"众人欲言又止,却没人,敢轻违男人的命令。他是战鬼,是索命的修罗,是他们的君,他们的王。
战场才是他们的天下。
不用怕,他们是不会败的。是呵......他们怎麽会败。各怀心事,却不得不想起,那在雪中挥动著剑的红色身影。
如同妖魔般。
凤韹静静坐著,四周显得空寂缥缈,抬眸看著黑夜中的飞蛾,展翅,扑向烛火,在火中挣扎,缓缓地,化为灰烬。所有的人,皆是局中人。他只是早一步,打破这可笑的和平假象。
拿著灯台,徐徐在廊上走著。冬雨并没有冲淡血腥味,雨露打在身上。步入厢房,黑暗中,那瘦小的身影,卷缩在床边,依旧是睡得不平稳。将灯台移近,凝视著那平凡的面容,眉头微微皱著,唇依旧干裂,双颊透著病态的白。
凤韹闭目。仿佛,他可以看到,那清丽的少女,手里牵著孩子,对著他微笑。他知道的,那个孩子看著自己,可那双眼是那般地无神。一片腥红,伸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最後,只剩下那孩子。
"老天没有赐於我选择的馀地。"来不及了。如果......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选择孩子。不会选择让珞俞怀上孩子。
看著少年的睡颜,吹熄烛火,凤韹翻身,趟在少年身边,静静卧下,散发的药草香,令那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舒缓。在梦里,他似乎,看见一个孩子,在黑暗的角落,默默流泪。
70
举兵下庆城,自四年前舒璟城城主接手庆城之後,便交於下属管理,也是圣朝国土除了舒璟城之外,不受战火波及的郡封。此次大举南下,原以为路上必多阻扰,可四王之首──影王却按兵不动,人心惶惶,就怕那战鬼和影王斗了起来,苦及人民,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
在最前头的男人,穿著艳红衣裳,坐在黑驹上,那霸著的气质浑然天成。大雪纷飞,怀里的一团物动了动,似是因为寒冷,又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在男人左右的将士无不摒息,这还是......第一次看清男人的面貌。那细眉似青山黛,眼似水波涟涟,却凌利入剑,眼底少了份人气,更多的是冷冽。打了寒颤,没人敢再多瞧一眼。
怀中,少年探出头,双眼迷蒙,见那黑色的马头,一时惊得拽紧了男人的衣袖。"怕怕......"求救似的望著男人,可那绝丽的容颜看来是如此冷漠,浑然不顾怀里颤得厉害的孩子。"...韹...怕怕......"
男人不理,凤惜又唤了几声,可那无力的声音,轻易地消失在万马奔腾,扬起的风雪内。凤惜再抬眸,脸冻得苍白,只能紧紧地拽住那仅有的一丝温暖,心里隐隐觉得,要是放手了,这个人就不会再管他了......
凤韹快马加鞭,身上充满了戾气,几乎将後头的军马远远抛开。不行,还是太慢了──再加了一鞭,怀中的凤惜吓得只差没整个人抱住凤韹,咬著唇,抬头拉著男人。"...韹...凤惜...凤惜怕......"凤韹眯眼,看了眼怀中的少年。
曾经,那在自己怀中的少女,是如此豪爽耀眼,与自己并骑,哪怕是第一次骑马,也毫无胆怯。但是,此刻在自己怀中的少年,是如此惧怕,那一刻,凤韹几乎要放手,让少年摔下去。"啊啊──"少年闭紧了双眼。"爹爹......爹..."少年毕竟是孩子心性,泪水硬生生吓了出来,流了满面。
男人一见,不自觉地,缓下了马儿。那滴滴泪水没入包裹著少年的披风,"爹爹......"凤韹一顿,清醒时手已经轻抚过少年的眼角,那一滴泪珠,落在手上,似是寒冰中的一丝温度。一手将少年拥紧了些,不再看向少年。
那滴泪,似乎落在心里,有些刺疼,好似一针针扎在心里。那是心疼的滋味,凤韹眼神逐渐冰冷。不会的,他只是想起了珞俞,只是想起了俞儿。并不是因为这孩子,他只是......他怜他,是因为珞俞。
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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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下了北凌,凤韹和曹帅便兵分二路,只留了几十个近卫,除却随军的"暗剑",凤韹倒是无所担忧,毕竟北凌一战,影王元气大损,想来也不会在此时捋龙须。此番分开,也是另有打算。
疾驰的马儿一直到一座城镇。街市景像虽不算繁华,却还是颇有生气,行人络绎不绝,却也没人往凤韹这儿直望,看来也只把这行人当成了江湖侠客。这里下著薄雪,凤韹将马儿停在一酒馆前,轻晃了晃怀里的少年。见他胆怯地抬起头,向陌生的四周望了望,随後竟扬起笑容,似乎精神了许多。
一路跟在後头的几个乌衣人,纷纷翻身下马。此时,一个信鸽飞过,停在其中一个乌衣人手上。那人急忙取下了信鸽脚边的签桶,恭敬地呈到男人面前。凤韹接过签桶,打开取了信,看了眼。
"哼......水如云这厮倒是挺狡猾的。"撕了信,便抱著少年,缓步进入了酒馆。酒馆的小二急急忙忙上前,见了男人一眼,两眼都发直了,凤韹也没理会。酒馆里头没什麽人,身後的乌衣人上前在凳子上铺了毛毯丝绸,凤韹才抱著少年徐徐坐下。
凤惜探出头,新奇地看著,"...韹......"指著那一直看著凤韹的小二,凤韹冷瞥了眼,小二不禁一颤。"爷,要些什麽?"掌柜的见来人不是寻常人,暗暗瞪了小二一眼,迳自上前招呼。
随意点了些精致小菜,端上来时,凤惜呆呆看著,却听凤韹道:"这都是你爱吃的,从前溜出来时,你都喜欢的。"凤韹眼里有著,淡淡的柔情,却没有看著凤惜。用筷子夹了些,放入凤惜碗里。
凤惜愣愣看著,抬眸小声道:"...不要......要糖糕......"
"多吃点。"凤惜苦了脸,摇头。"不要......"凤韹脸色黯了下来,冷道:"不要你就不用吃了。"
71
凤韹绷著张脸,见凤惜没有动筷的意思,凤惜难得任性地别过头,看也不看凤韹一眼。第一次,被人忽视的滋味。凤韹手上的筷狠狠置下,筷子穿过了木桌,一旁的乌衣人立马噤声,倒是小二捏了把冷汗,掌柜已经开始在打算盘。
凤惜楞楞地看著那筷子,怯懦地看著凤韹,只听他柔声道:"为什麽不吃?从前你不都喜欢的麽?"那声音如同迷惑人心的音符,凤惜缓缓抬头,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不是......不是...凤惜...喜欢糖糕......"
甜甜的,爹爹会买给凤惜的糖糕。
望著桌上的精致小菜,凤惜揉了揉眼,道:"凤惜...不喜欢这个......凤惜喜欢...喜欢糖糕──"凤惜喜欢小孩的玩意儿不是没道理的,自小便没尝过什麽甜味儿,记忆中,又隐隐约约记著,自己第一次尝著甜味便是那些红色小果子。酸酸甜甜,之後便喜欢吃甜,或许是孩子心性,或许是透过这甜味,回忆些什麽。
凤韹没看凤惜一眼,只是自语道:"你该是不喜甜的,你嫌那甜味腻口。"凤惜浑然没听懂,斜著头往上瞧。"...韹...买糖糕......"似是想起美好回忆,少年觜角悄悄扬起。"......爹爹...买糖糕...给凤惜......喜欢──"不知为何,凤韹突然问:"韹二哥买给你,你会不会喜欢韹二哥?"
凤惜一愣,似是苦恼地低下头。凤韹方觉得自己说了胡话,想来近日是太累了,还可笑地将这傻子当成了珞俞。
只怕,还会污了俞儿。
"嗯──"良久,少年天真笑著,抬头望著男人。"韹...韹对凤惜好......"韹没有打凤惜,韹是好人。韹没有骂凤惜是傻子,没有讨厌凤惜。爹爹最好,韹是...是第二好。韹是好人,那麽可以喜欢韹,因为韹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