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雪．暗辰篇————指尖的流光

暗谲低眸一笑 "果然无情啊。真像当初对她拔剑相向的你。"
"还知道什么，说来听听。"仍旧听不出些许波动的情绪。
"音无十年，妖王大寿。同年欲立少主，王按古例令膝下二子，漠雪漠铃兄妹当众比武，胜者继任。败者，为保安定，按例处决。此次比武，二者以死相争，漠铃落败，由漠雪执行处决。"暗谲如讲述传说般娓娓道来，漠雪扣住暗谲的左臂却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搐。
"次年，少主微服，遇缳铃儿，因其与漠铃极为神似而带回作为侍女，待之有如亲妹。"
"那又如何。"
"蹊跷的不是这两人有多相似，而是，据说，少主特意微服之地正是当初执行处决几乎杳无人迹的落星山，那么缳铃儿究竟来自何方呢。不巧听闻那时作为王脉传承的幻瞳术，少主因还未学成，一年只可使用一次。天赋异禀的少主却在王随兴抽查功课之际无法成功施展，受罚。这些事若是分开看倒没什么，可联系着看却大有文章呢，不是吗？"步步紧逼。
"很好。"漠雪难得的笑颜，嘴角微微拉开了清冷的弧度，"暗谲大人知道的不少啊。莫非想尝试一下漠雪如今的幻瞳术是否有所精进呢。"
"漠雪大人不要误会了。这些事，暗谲也是从一位健谈的好友那听得的。我在妖界无名无份，莫说无心周旋，即便有心向王告密，也只会被认为是疯言疯语。至于那位好友倒是不同。若是他不小心在不合适的场合多说了几句，也难保不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奸细。连对行事低调，平日深居简出的漠雪也如此了解，又在王面前有影响力的，会是谁呢。漠雪心思几转，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解释暗谲从何得知自己的情况，还如此轻易的抓到了把柄。一旦被王发现，不仅一直以来苦苦保护的铃儿仍逃脱不了处决的命运，连自己也会被以谋逆罪论处。王会等待下一个百年出现的继任者。斩草除根。看来目前只解决暗谲一人已于事无补了，必须尽快查出奸细。
"带路。"漠雪终于放开了暗谲，冷冷命令。
失了束缚，暗谲露出一切尽在掌握式的笑容，扬声道："吴戎。"
"属下在。"树影中走出的人影，漠雪并不陌生，只是此时吴戎已不记得当初被漠雪逃脱的详情了。
"护送少主下山。"
"是。"吴戎一做手势，树影中竟出现数十身影，又是弓箭手，明摆着是早已布置在此，自己却没能察觉，漠雪心中暗恼。不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暗谲看在眼中，暗谲阴笑道："少主有所不知，为保证少主安全，这些弓箭手不是实体，而是我那位好友特意制成的幻影，无声无息，却一样行动如常。"语罢已有人牵上两匹马，一黑一白，神骏异常。"少主请。"暗谲跨上黑马，朗声道。
漠雪冷哼一声，纵身上马，月光下白衣翻飞，自是一番宝马配英雄的好景，引得暗谲也暗自赞叹。正当准备下山之际，暗辰正好出现在众人面前，见此架势，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心中恼怒让暗谲占了先机，面色却没有一丝改变，笑道："二弟有心抢走为兄的贵宾，至少也该知会一声吧。"
"二弟知错，改日定当登门谢罪。"暗谲施了一礼，却不改大获全胜的得意神色，"今日不便，就此告辞了。"随手策马一鞭，已向山下奔去。漠雪冷冷看了吴戎一眼："带着你的人先走。"心知暗谲大人如此放心，漠雪自不能逃脱，吴戎象征性向漠雪和暗辰施了一礼，带领众人跟随暗谲下山。
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暗辰，漠雪下马，轻轻取过他手中的水壶，仰头一饮而尽，用衣袖擦去唇边残留的水迹，毫无预兆的，逸出一丝极为迷幻而邪气的笑容。暗辰邪魅而坚毅的容颜看起来比暗谲可舒服多了。上马，扬鞭，离开，动作洒脱，一气呵成。夜风中只剩下漠雪一贯冷冽的声音："灵牙，我很快来取。"
望着消失于黑暗的背影，暗辰淡淡一笑，右臂微抬，树影中一阵簌簌作响，突然窜出的黑影在身后半跪。"主人。"来者约摸二十出头年纪，眉宇间的几分邪魅之气却与暗辰有些相似。"子夕。方才漠雪大人的一举一动可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子夕恭敬的回答。
"能做到多少相似？"
"七八分。"
"够了。"暗辰浅笑着随意的阖上壶盖，"传令朱成，今夜加紧皇宫守备。"
"是。"
暗辰看了子夕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今夜，漠雪大人会夜袭皇宫。"
"是。主人。"目送着暗辰离开，子夕的身影瞬息消失于夜色之中。

谲王府的布局和辰王府十分相似。但谲王府内莺歌燕语，较于辰王府更是热闹三分。加上不时有各地官员登门拜访，逢迎拍马之徒络绎不绝，其中倒也不乏能人异士。这大致也是两位王子受宠程度的真切写照了吧。偏偏漠雪平日最受不得喧嚣，在谲王府见了如此景象，不由头疼。暗谲发觉，便识趣的将来人一一打发走。晚宴被安排在了王府偏厅。数支牛油大烛将整个大厅照的灯火通明，漠雪的银发红眸于烛火摇曳中更显熠熠生挥。
见漠雪毫无举动，暗谲笑道："既是做客，漠雪大人不必拘谨。"随即吩咐，"去将铃儿姑娘请出一起做陪。"不出一盏茶工夫，铃儿笑眼盈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少主。"施了一礼之后恭敬的在漠雪身边坐下。死丫头，就知道你不逃，事情就没这么简单。漠雪不动声色自斟自饮起来。正沉默着，突然有人通报吴戎求见。片刻，吴戎这张大胡子的脸再次出现，在暗谲旁俯身耳语了一阵，引得暗谲眉头微蹙："看来我这位大哥连顿安生饭也不想给我吃啊。漠雪，我有事失陪了，实在失礼，还望见谅。"

怎不头疼。刚到手的妖兽因为莫须有的"皇宫行刺"而引起了王的恼怒和注意。想就此逼我交出漠雪，没这么容易。

"孩儿护驾来迟，望父王恕罪。"暗谲偷望龙榻上斜躺着的王，除臂上缠着一些绷带，没有其它损伤，显然刺客的本意就不在刺杀，只是王仍认定了是朱成护驾及时，才让刺客无奈放弃。皇宫卫队队长朱成是暗辰的人，这无疑也是给暗辰加了分，无怪乎身边的暗辰神色得意。
"谲儿，护驾不是你的责任，不必请罪。"王的脸上阴晴不定，"只是听辰儿说，夜袭皇宫的妖兽正是他千辛万苦从妖界抓来为我贺寿的。前几日被你见了觉得生的漂亮，便借去玩弄几天。在辰儿手上都没出事，怎么今夜就变成弑君之兽了？"
这不是贼喊抓贼吗，暗辰。暗谲暗自咬牙切齿了一阵，做出大吃一惊的模样："这东西竟趁孩儿不注意出来作祟！看管不严，孩儿甘愿受罚。明日父王大寿，孩儿定将它五花大绑献上由父王处置。"
"不用了。我已命辰儿带人去把妖兽擒来，严加看管了。"
什么？！这样就要我拱手相让？"父王，孩儿。。。"暗谲正欲争辩，被王打断。
"此事已定，不必多言。明日大寿，不要坏了我的心情。都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暗谲忿忿道，退出大殿时暗辰却尾随而来。
"大哥跟着我做甚？"暗谲狠狠望着这个笑得邪气的暗辰。
"当然是去迎接漠雪大人啊。"
刹时的挫败感让暗谲恨不得让这个处处和自己做对的大哥立马乱箭穿心而亡。碍于王命，只能闷闷不乐的由暗辰领着卫队一同回府.

下篇 缘结

谲王府。
"少主，那暗谲这次一定是被暗辰给拖死了，这么久还回不来。"铃儿顽皮的笑着，陪漠雪喝了一盅酒，吐了吐舌头，"呀，这种酒，还是我的桂花酿好喝吧。"
"死丫头。"漠雪略显嗔怪的看了铃儿一眼，转用默语交谈，视线却只落在晃动的酒盅上，"死在这里也好几天了吧，查出什么了没。"
铃儿吃了一口糕点，说道："少主说的是哪个方面？"
"少卖关子。你在暗谲这死了这么久不会还不知道奸细的事吧。"
"原来你也知道啦。" 铃儿偷偷拍了拍漠雪做出一副赞赏的样子。
"死丫头，别没大没小。"漠雪冷冷的说。
"哦。这谲王府其实也是鱼龙混杂。能人异士不少，能抓住我已算是有点本事了。当初我是栽在了‘百步香'上。"
"百步香。"漠雪似乎想起了什么。魔草百步香，食新鲜的王族妖兽之血而生，一年成熟一次，必须及时碾制成丸，于寒冰中妥善保存，点燃后毫无气味却药效猛烈，能使中者当即昏迷，几个时辰方可恢复，对妖兽尤有奇效。即便在妖界，这种丸药的制作工艺也被限制流传于王族妖兽之中。
"既然被我碰到了，自然要打探清楚，这泄露百步香的究竟是谁。"铃儿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几日的访客我基本都调查过了，只有一个，平日来去都极为低调，不带随从，次次都带着遮面斗笠。可惜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没那么容易完全掩去。"
能清楚的知道妖界的情报，在妖王面前又有影响力，却与人间勾结，居心叵测的奸细，仿佛已是呼之欲出了。
"查出是谁了吗？"
"这个嘛，因为我不是王族中人，对有些身份保密化的王族也不熟悉，还要靠少主来判断了。"铃儿边说边无聊的把玩着酒盅。
不是王族中人。一股异样的感觉爬上了漠雪的心绪。
"--哎呀。对不起，少主。"突然，铃儿不小心将酒洒到了漠雪的衣物上，手忙脚乱的拿帕子在漠雪身上一阵乱擦。借由接触，一个影象被传导进漠雪的脑海，渐渐清晰。虽斗笠的纱罩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脸，还可以分辨出是一个长须儒雅的中年人。这张脸，似曾相识。是他！漠雪猛的一惊，影象就此消失，回看铃儿，已将帕子收好继续吃起糕点来。
"少主，想起是谁了吗？"铃儿试探性的问。
"确实眼熟，不过记不清楚是谁了。"漠雪淡淡答道。
不对，我记得他，清楚的记得！但是，不能告诉你，抱歉，铃儿。
"啊。那麻烦了，我要回去翻翻案卷才行。可是这样离开，暗谲一定会起疑的。"
漠雪正要阻止，门外却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大约有十几人，漠雪暗暗向铃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守在外面。"低沉的声音。"是。"随即声响皆止，只剩单一的脚步声，接近。推门。进入。又顺手阖上。暗辰。好快的速度啊。不过漠雪讨厌这种做俎上鱼肉任人抢夺的感觉。
"少主，我倒越来越发觉，这个暗辰不简单了。"铃儿偷笑。
"漠雪。"又是习惯性的坏笑，邪邪的。
"看来暗谲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漠雪轻晃酒盅。
"过奖。我是为了兑现承诺而来的。"不待招呼，暗辰便径自在漠雪身边坐下。
"是吗。那么，灵牙呢。"料定他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手交出灵牙，漠雪故意问道。
"在交出灵牙之前，请随我最后去一个地方，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暗辰的语气不算是恳求，倒有几分不答应就不交出灵牙的味道。
"我如果说不行呢。"
暗辰浅笑："这门外守着的是皇宫卫队，我知道这些人对你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看看他们背后，他们背后是整个王国的军队！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一个试图弑君的妖兽刺客。阻隔妖界的结界受灵牙牵引正日益衰弱，一旦通道被强行打开，王又长期觊觎妖界疆域和各种长生能量，苦于没有借口开战。你想作为借口给王提供便利的话，请便。"
漠雪清冷的面容更透出阵阵寒意。
"又把喜怒挂在脸上了？"始作俑者竟还不知死活的抚上漠雪的虎纹面罩，笑的一脸人畜无害。银发，红眸，不论喜怒，都如此醉人心神呢，暗辰不禁流露出欣赏的神色。铃儿这死丫头，用得到她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玩消失，这时候真该借她之手除了这祸害。就算灵牙失了效用也比让他兴风作浪的好。不知道把尸体拖走扔到妖界之内，灵牙还会不会牵引结界。不过一接近灵牙，落星的共鸣也许让自己没太大胜算，最后说不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听起来有点像借口，也许还是有点习惯了这张满是魔性之美的脸在眼前乱晃了吧，如果不是灵牙，他要去妖界做个歌伶还是不错的。漠雪不无恶意的盘算着。
"真是极度讨厌的生物。"漠雪缓缓起身，"走吧。"
"等等。"暗辰邪气的坏笑进一步扩张，竟拿出了一套马缰，"委屈漠雪大人一下。刺客是妖兽。"漠雪额头的青筋狠狠抽动了一下，终于在暗辰的等待中渐渐化做了妖兽的形态。马缰被套上了漠雪的头部。柔软的毛发，触手温暖，暗辰忍不住抚摸了几下，才在漠雪凌厉的目光下拉着它出了偏厅。
"回府。"
"是。"一行人就此离开了谲王府，有人在暗处咬牙切齿，这个人，正是暗谲大人。

"暗谲大人。"灰衫，斗笠遮面的中年人立于暗谲身后。
"将灵牙遗失的罪过你都看到了吧。倘若此次不能将觉醒的落星和灵牙一起收回，我看你在父王面前夸下的海口还怎么收场。"暗谲阴冷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看穿一般，带着深浓的怒气。
"遗失灵牙是当时镇住魔妃的大势所迫，由暗辰植入灵牙，受魔性之血影响，灵牙灵力倍增，也是打开妖界通道的便捷之举。至于落星，我有信心可以收回。"
"哦？" 中年人的踌躇满志似乎没让暗谲满意。
"自然。魔妃本是暗辰唯一的弱点，为救魔妃，暗辰定会全力以赴夺取落星并促其觉醒。我们要做的只是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暗辰之手一举夺得落星和灵牙，彻底打开妖界，大举进攻夺取疆土便指日可待了。至于现在，局势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什么变化？"
"似乎暗辰大人现在的弱点，不止魔妃一个了，我们还需防止意外状况的发生。所以，请大人今晚随我去封魔洞走一趟。"

"暗辰大人，妖兽不用我们带去关押吗？"朱成见暗辰此日反应多少觉得几分奇怪，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妖兽是明日父王大寿的贺寿之礼，若是弄伤了可不会让我好过，况且有什么闪失你们也承担不了，还是我来看管吧。你们都下去。"
"是。"朱成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见众人已散，暗辰拉着漠雪进了一间稍偏的厢房，轻轻卸下马缰。
"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不会就是这辰王府吧。"漠雪舒展了肢体，渐渐化成人形。
暗辰轻笑，击掌："子夕。"
黑暗中一个身影渐渐鲜明。这个也不是人类。那是不同于人类的气息。
"主人。"子夕向暗辰半跪施礼。
"母妃一切安好吧。"暗辰拉漠雪在身边坐下，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
"是的，主人。"
"很好。一柱香时间之后，我要去封魔洞。"
"主人，通道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起程。"子夕默念了一段咒文之后，厢房内的一扇旧窗渐渐透出些许微光，渐渐的，形成了一道怪异的门。
暗辰看了身边的漠雪一眼，叹了口气，吩咐道："再给我一柱香时间。你去准备仪式吧。"
子夕有些异样的眼神扫视了漠雪一遍，恭敬的答道："是，主人。"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