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随风飞

　　“许落？！”
　　我心头一跳，急忙站起身来，快步冲了过去。结果却见那半透明的少年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的蜷成一团，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呻吟。
　　“你怎麽样？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伸手，试著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然而依旧摸了个空，什麽也无法碰触到。
　　他喘了喘气，手臂僵硬的抬起，遥遥指向散落一地的食物。我於是顺势望过去，在那里发现了一面小小的镜子。
　　张练白先前拿给我看的……阴阳镜
　　呼吸窒了窒，一阵恍惚。
　　为什麽这东西会出现在我家里？
　　正想著，忽听客厅里传来怪异的声响，紧著便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凌乱的碎发，狭长的凤眼，微微含笑的表情……相当熟悉的一张脸。
　　“张练白，果然又是你。”我抬眼望了望他，蹙眉。
　　“我可是专业人士，怎麽可能放任这种恶鬼危害人间？”他耸了耸肩，大摇大摆的往沙发上一坐，戏谑的眨眨眼，道，“你家这只臭小鬼非但不肯转世投胎，还那麽大胆的伤了我的脸，现在可好了，乖乖等著魂飞魄散吧。”
　　“你……！”
　　慢慢握起拳来，几乎想冲上去跟他拼命，却听身旁的许落低低喊了一句：“哥，别走，不要离开我。”
　　我一惊，立刻调转视线，将掌心覆在他虚无的右手上，柔声安慰：“别怕，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恩。”他点点头，虚弱的笑一笑，身体渐渐淡了下去，越变越透明。
　　我眼睁睁看著心爱的弟弟一点一点消失，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咬了咬牙，轻轻唤他的名字：“许落。”
　　“哥。”
　　片刻之後，他面上的血痕逐渐消散，慢慢回复成车祸前的模样。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我清楚知道又将经历一次生离死别，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听一旁的张练白大喊出声：“美人！”
　　话落，他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许落面前，低头咬破自己的手指，用力挤出血来。
　　滴答。
　　那鲜血缓缓淌下，恰好落在了许落的眉心处。紧接著，原本已神情涣散的许落再度恢复了生气，身体也由透明变回了半透明
　　我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的望了张练白一眼，问：“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他却全不理会，只蹲下身来，双眸直勾勾的盯住许落看。
　　“死神棍，”许落低低咳嗽几声，狠狠瞪回去，问，“你为什麽救我？” 
　　“当然是因为……”张练白偏了偏头，展颜而笑，神情温柔似水，“我对你一见锺情了。”
　　“啊？！”我和许落愣了愣，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某人却似浑然未觉，依旧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顺便问一下，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了？有没有空跟我约个会？”

第 7 章
许落的身体抖了抖，一下扑进我怀里，表情怪异的问："哥，这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清楚。"淡淡扫了张练白一眼，蹙眉，"大概是精神病医院的大门没关好，不小心被他偷跑出来了。"
"喔。"许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接著问一句，"那现在怎麽办？"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住张练白，冷冷吐字："踹他出去。"
语毕，直接抬起了右脚。
"啊？等、等一等！干嘛无缘无故的踢我？老大，我只是想跟你家小美人吃吃饭、看看电影而已，绝对没有任何不纯洁的念头，一定要相信我！唔......好痛。"他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狼狈万分的逃了出去。
"活该。"许落躲在我身後做了个鬼脸，仅是轻轻一扬手，那房门竟无风自动，重重的关上了。
只不过是一滴血，就让他化险为夷，恢复了精神。那个姓张的到底是什麽来头？
正想著，只见许落扯了扯我的衣袖，喃喃的问："那个混蛋一会儿想尽办法对付我，一会儿又突然说喜欢我，该不会是有什麽阴谋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缓缓转过头去，伸手环住许落虚无飘渺的灵魂，咬一咬牙，默然无语。
"哥，"他面上的神情立刻柔软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抱歉，我又害你担心了。"
"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哥，其实我......"顿了顿，忽的大喊一声，轻飘飘的浮到了半空中，"糟糕，晚饭还没有煮。哥你一定饿了吧？等著，我马上就去烧菜。"
话音刚落，便手忙脚乱的往厨房飞去，结果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望望我，眨了眨眼睛，笑容甜美，模样可爱。
我於是轻叹一声，缓步跟上，趁他不注意，悄悄捡起了张练白留下的那面阴阳镜。虽然许落笑得如此灿烂，但我心里却清楚知道，麻烦尚未解决，往後的路还会更加难走。
毕竟......人鬼殊途。
而事实也证明我料得不错，因为第二天早上，张练白又跑来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他这日穿一袭深蓝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手里更是捧了一大束玫瑰花，瞧起来人模人样的。
"早安。"他微笑著跟我打了个招呼，黑眸略略往上一勾，桃花乱飞。
"张先生，你又来干什麽？"e
"当然是来追求你家小美人的啊。"说著，扬了扬手中的玫瑰花，大步跨进房门。
彼时许落正站在桌旁倒牛奶，一看见他，便飞快地飘了起来，"唰"一下冲到我身边，抱紧我的手臂不放。
"死神棍，你为什麽总是阴魂不散，一天到晚来我家纠缠？"
"小落亲亲，我今天可是特地来看你的。"张练白把那束玫瑰花往前一递，笑容可掬，"送你的，喜不喜欢？"
许落呆了呆，霎时间脸色大变，恶狠狠的问："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喔，我自从昨天见识了你的真面目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半夜跑去你的坟前转了一圈，顺便打听到了你的芳名。"
"神经病！你今天又没吃药啊？"
"亲爱的小落，我的心深深的被你吸引著，从相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无可救药的恋上了你。所以......"张练白按了按胸口，突然单膝跪了下去，黑眸直直望过来，一字一顿的说，"请你接受我的求爱吧。"
许落的脸色本就不好，听了之句话之後，更是变得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张大了嘴，神情恍惚。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面色由白转红，大吼："你他妈脑子被门夹过是不是？看清楚，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某人依旧维持著那副可笑的姿势，委委屈屈的念。
"你......！"许落握了握拳，咬牙切齿，"昨天还臭小鬼、臭小鬼的喊，今天却突然说喜欢我，算是什麽意思？"
"你前几天的那张脸这麽狰狞，任谁见了都会害怕，我怎麽知道小落你其实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一笑倾城？"说话间，终於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偷偷觑我一眼，道，"更何况，你们兄弟两个的长相完全不一样。"
闻言，我的手指微微抖了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张练白却自顾自的上前几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当然，我并不是说老大你的相貌不好看，相反的，你实在称得上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魅力无敌。只不过眼神稍微凶狠了一点，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怎麽看都比较像黑帮老大。"
他停了停，突然一把执起我的手来，黑眸明明亮亮的，满怀期待的问："对了，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大舅子？"
我被他异常的热情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答话，就听身旁的许落大喊出声："你休想！"
紧接著，桌上的碗筷全数飞了起来，直直朝张练白砸过去。
"对不起，小落！我说错话了，求求你快停手！"
"去死！"
"啊啊啊，至少不要伤到我的脸啊。"
"臭道士，流氓神棍，你他妈快点给我滚出去！"
乒乒乓乓。
家里的花瓶、像框等摆设在许落的操控下飞来舞去，张练白则东躲西藏、抱头鼠窜，哭喊声不绝於耳。
这两人......又开始表演相声了？
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
"哥，你干嘛呆呆站在那里？好歹也说句话吧？"
"我差不多该去上班了。"抬眸，四下里扫了一眼，慢条斯理的说，"还有，你们两个记得把屋子打扫干净。"
"......"

第 8 章
"哥！"许落大喊一声，有些生气的瞪住我，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面孔顿时又变得狰狞恐怖。
那些在空中飘舞的杂物也因此改变了攻击对象，直直朝我飞来。
我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张练白一把扯住了胳膊，夺门而出。
屋里持续传来"砰砰"的巨响声。
张练白则一边拖著我往前走，一边絮絮的念："结果害大舅子你也被花瓶砸到了，真是不好意思。来，我帮你揉揉。"
我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沈下脸，冷冷拍开他的手，道："你叫得可真顺口。"
"哈，这证明我对小落是真心的啊。"他抓了抓头发，笑容灿烂，"所以，大舅子你就放心把他交给我照顾吧。"
"张先生，"抬头，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凉凉的问："你究竟有什麽阴谋？"
"哎？我只不过是对小落一见锺情了而已，除了想好好爱他之外，还能有什麽其他的目的？虽然我长了这样一副花花公子的相貌，平时又常常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实际上却是相当痴情的。"
"你？抱歉，我完全看不出来。"
"呃......"嘴角抽了抽，干笑，"算了，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的。"
说罢，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前。
然而很快又停了下来，回头望望我，依然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远远的喊："大舅子，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坐公车？刚好顺路，干脆我们一起走吧。"
这麽快就又变脸了？
我蹙了蹙眉，白他一眼，迈步跟了过去。
这一天出门太晚，爬上公车时，人早已挤得满满的，没有空位。我於是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站定，张练白自然也立在了旁边。
"大舅子，你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还拿个公事包出门，干得到底是什麽工作？"
"高中教师。"
"啊？怎麽可能？你你你......明显更适合去混黑道！"
我睁大眼睛瞪了瞪他，握拳，强忍住动手打人的冲动，问："你接下来去哪里？什麽时候下车？"
"喔，刚找了份新工作，要去面试。"说著，转头望了望站在他身边的美貌女子，一双桃花眼又微微勾了起来，心不在焉的续道，"再几站路就下车了，面试八点开始，不晓得会不会迟到。"
"这麽快就又找到工作了？"
"对啊，跌倒了就再爬起来，失业了就再创造就业机会，被甩了就寻找下一个目标......"说话间，黑眸继续往旁边瞟去。
我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说话，就听那美貌女子突然大喊了一声："有色狼！"
然後公车里便安静了下来，十数双眼睛齐唰唰的望住......张练白。
"咦？啊？看我干嘛？不是我干的！"他摆了摆手，连连後退，可是那万分心虚的模样，怎麽看都不像是清白的。
车子恰在此时靠了站，我眼见情况不妙，连忙把某人拽下了车。我为了赶时间，决定抄近路去学校，片刻後，匆匆拐进了一条无人小巷。
张练白也快步跟了上来，一遍遍的喊："大舅子，我真的不是公车色狼，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虽然那位小姐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五官精致，胸部够大，腰又这麽细，三围大概是......"
"张、练、白！"
"呃，不，我绝对绝对是无辜的！我之所以会盯住那个女人看，完全是因为......"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静静盯住半空中的某一处，两眼发直。
"怎麽了？"我吃了一惊，顺势望过去，结果却什麽都没瞧见。
张练白并不答话，只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勾了勾嘴角，古古怪怪的笑一笑，低声道："你竟然还有胆子跟上来？敢把本大爷诬赖成色狼，是否已经做好去地狱报道的准备了？"
说话间，右手一翻，淡蓝色烟雾嫋嫋而上，顷刻化成一柄短剑。
有鬼？
我见了他这般架势，才醒悟到发生了什麽事，急急退至角落里，双手抱臂，冷眼看他无比英勇的与一团空气搏斗。
挥剑，转身，飞踢，上窜下跳，花样百出。
简直就像是在拍武侠片。
打了一会儿之後，张练白忽然转过头来望住我，大喊："小心！"
我呆了呆，感觉背後腾起一阵寒意，低头看去，只见一道黑雾缠住了自己的右手，并且正蜿蜒而上。
"糟糕，那家夥打算附你的身。"张练白晃了晃手中的剑，神色微变，"大舅子，别怕，我马上过来救你。"
"等你这神棍出手，我还有命在麽？"淡淡扫他一眼，飞快地伸出左手，将那诡异的黑雾扯了下来，狠狠掷在地上。
"咦？大舅子你怎麽可以空手去抓恶鬼？"张练白踉跄著往前一步，目瞪口呆，"实在是太乱来了，完全违反自然常识！"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人却追著那四处游走的黑影跃了起来，短剑一挥，直直刺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手软。
一瞬间，我仿佛瞧见暗红色的血液四溅开来，伴著细微的惨叫声。眨了眨眼睛再看时，却又什麽也不剩了。
只张练白一个人立在路中央，将那柄短剑收回了掌心里，慢慢握拳。隐在黑发下的绿眸闪了闪，眼神犀利，衣袂飞扬。
这家夥......倒是难得正经了一回。
正想著，他忽然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冲著我笑了笑，嬉皮笑脸的说："顺利解决恶鬼一枚。怎麽样？我很帅吧？"
"不错。"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冷冷瞪回去，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因为你刚才的精彩表现，我上班迟到了，而你的面试大概也泡汤了。"

第 9 章
星期天。
前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原以为这一日终于可以静下来好好休息了，谁料许落大清早就嚷嚷着要出门逛街。
"不准。"我靠坐在沙发上，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难道就不怕太阳晒？而且，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不管！"他在客厅的正上方飘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打定主意无理取闹，"我好久没跟哥你一起出门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游乐场玩。"
望了望他半透明的身体，叹气："可是你如今这副样子......"
"我现在怎么了？告诉你，鬼也是有正当权利的。"
"许落，乖乖听话。"
"哼。"他撇了撇嘴，忽然飞到我身边来，微微勾一勾手指。
我鼻上的眼镜便似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一下滑落开去，瞬间转移到了许落手里。眼前顿时一片模糊，除了些隐隐约约的轮廓之外，其他什么也瞧不清楚。
"许落，"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开口，"眼镜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