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篮球————屈指流徙

"你洗好了。"季允眼尾扫到尹秀出来了，赶紧停止当下的动作，一骨碌爬起来，经过尹秀身边时，那淡淡的沐浴香，又开始撩拨着他年轻的性欲，季允赶紧稳住心神，几乎是冲向浴室的。
听着"砰"的关门声，尹秀先是愣住，既而，脸比刚才更红了。等季允出来躺到他身边时，他的身体僵硬得不敢有丝毫动弹，而季允又何尝不是这样，僵着身子背对着尹秀躺下。

不过发泄过的身体，让两人很快沉沉睡去，到第二天醒来时，两人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似乎那只是一个梦。

第五章

不管是市篮球还是省篮球赛都已经结束了，季允、尹秀已经是真正的社会人了。尹秀已经从那家鞋厂辞职了，现在跟季允一起在一家摩托车行工作。
戴着手套，站在一旁看着师傅修理摩托车，尹秀看得仔细，而事实上，他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工资只有500元，只够尹秀吃上一顿3元的快餐。
那时季允的父母问他们为什么来这工作时，季允说，在外面工作比在鞋厂里来得自由，季允的回答也正是尹秀的答案。不过，来这工作的确比在鞋厂工作自由，有事跟老板讲下就可以走了，而且在开放的街上，人来人往，虽有些吵闹，但总比沉闷的机器声来得好。
"老板，这周日我们请两小时。"下了班，季允走到老板面前。
"行。"那老板倒也豪爽，季允跟尹秀虽然年纪小，工作时间也不长，但做事很有条理，脑子又聪明，一学就会，这样的员工老板自然喜欢。

周日，是进军那些驻扎兵下来。两人在体育场把这一周来没有碰篮球的欲望狠狠发泄在那些军人身上。
"你们今天很有干劲啊。"一个军人，闪身躲过季允的拦截。
"怎么？不行了啊。"季允挑衅地一笑，快速跟上对方。
一场球赛下来，消耗的体力比工作一天还多，但所尝到的快乐觉不是那为生活所迫的工作所能比得上的。

两人从体育场回到摩托车行时，时间正好是两个小时。

"季允，如果那时我们没去摩托车行，我们现在会站在这里吗？"坐在铁制的长凳上，唯一没变的是跟当年球场下的长凳一样，所以尹秀依旧靠在季允身上。回头看，从第一次见面，两人就是彼此扶持着彼此。
"还会，不过可能没这么早。"揉揉尹秀已经长到耳际的头发，季允就着尹秀的姿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尹秀，你喜欢吗？"
"是说这生活吗？"
"嗯。"
"要喜欢的。"

一切的变化从摩托车行开始。
那天，进来了一个男子，挑染的头发，上扬的嘴角有几分生活的得意。那男子买了一辆摩托车就要走时，尹秀跟季允正好进来。
已经在社会上混了一年的尹秀掩藏住内心的惊讶，眼前的男子他认得。

"同学们，现在由六年级的大哥哥给大家带路。"老师的话刚落下，旁边的一个男孩就走在队伍的前方。
那时尹秀还在孤儿院里，在一所可以免掉他所有学杂费的小学念书。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学生都要排成一行往校门走。在尹秀小小的年纪里对这一举动很不屑，不过是几步路，还排什么队。到了校门，那些家长就在那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了。现在回想尹秀认为那是他潜意识的嫉妒。
而今天碰到的男人，尹秀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少管所。
那是1993年，尹秀念小学2年级。每天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而眼前的男人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尹秀一个侧身，就能看见他脖子飘扬的红领巾，很漂亮的颜色。
1993年的期末，尹秀经过少管所。那是个太阳高高挂的好天气，尹秀从那侧着的小门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是消失了好久的大哥哥。原来他进了少管所啊，小小的尹秀没有多做他想，这一幕也未告诉其他人，身边没有朋友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尹秀不是多嘴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自此就把这个人一直记在心里。
男人显然没有认出尹秀，推着摩托车直接越过他。

"今天打得真过瘾。"季允一边呼着过瘾，一边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风。
正要飞驰而去的男人转过身，"你们打篮球？"
"是啊。"季允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上下端看着季允跟尹秀，然后问他们，"想不想打篮球？"
"废话。"季允白了男人一眼。
男人对于季允的挑衅，眉眼先是一挑，既而压下。不是一个和善的人，季允、尹秀互相望瞭望，彼此的眼里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下班后，我在体育场等你们。"男人不再说什么，留下一句话就骑上摩托车，随着白色的尾气和轰轰的马达声，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尹秀。"季允看着尹秀。
尹秀明白季允的意思，淡淡一笑，"当然去了，反正也没事干。"

下班后，两人直接往体育场去，才到体育场门口，就见到那个男人站在外面等他们。
见季允、尹秀走来，男人朝他们招招手。
到了跟前，男人就把他们带到体育场旁边的一家小吃店。
坐在小小的包厢里，两人不客气地吃着男人点的菜。其实两人早就吃过饭了，现在摩托车行每天都提供两顿。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男人才道出他的目的，"你们想不想来我这打篮球？"
"你这？"季允看了尹秀一眼，对方的眼里跟他一样迷惑。
知道他们的迷惑，男人端起酒杯喝口酒继续说，"我有个俱乐部，你们去给我打篮球。赢了，给你们钱，输了，也不扣钱。不过生死自负。"
有听过篮球俱乐部，但这种生死自负的俱乐部倒没听过，两人看着对方，无声的交流着。
"这是犯法的吧。"尹秀先开口。
"应该吧。"男人笑得阴狠，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要不说出去，谁知道。现在这社会谁钱多，谁就是老子。"
"我们考虑考虑。"季允道，"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我很放心。"男人这话已经带上几分威胁了，季允跟尹秀不是小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要是说出去，就得死，是吗？
已经不是当初在校园里的单纯少年了，出了社会，生死看了不少。街上混混打斗，捅死一两个人，已经不是新闻了。

"季允，你怎么看？"
尹秀已经搬出那个危房了，跟季允合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500块的房租，加水电费，一个月大概要550元。现在两人的工资已是700元，开除日常开销，一个月平均下来可以存四五百。季允知道尹秀很想有一间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房子，但那可怜的工资使得这个愿望变得滑手。
"要不我们去吧。"如果正当途径可以赚到钱，季允也不想走在法律的边缘。
"我想打篮球，我想赚钱。"尹秀躺在不再是铺着一张席子的床上。伸手把季允拽到自己旁边。"躺着说话吧。"尹秀喜欢躺着跟季允说话。轻轻的声音钻进耳朵，丝丝的困意慢慢袭上来。
不再是以前孤单的夜晚，带着不自知的甜甜笑意，舒心睡去。
今晚跟前天大前天， 跟这一年来的夜晚一样，两人谈着谈着，四肢大张地睡去。

"走吧。"第二天，出了门，两人默契地捶了对方肩膀一下。

到了那个男人说的地方，从外面看，是一个很大的娱乐场所。二楼是美容美发，三楼像是办公的。而一楼外面的上方是大大的"神龙俱乐部"，真跟二楼经营的项目不搭调。两人推开玻璃门，里面摆着几张台球桌。
服务台有个18、19岁的女孩站着，季允跟尹秀走上前。
"是陈老板叫我们来的。"
"等下。"女孩打了个电话后，指着楼梯口对两人道，"你们从那里上去，三楼最靠里面的一间就是。"
道声"谢谢"两人就往上走，没一会就见到了陈老板。

"同意了？"那陈老板也是爽快之人，当场拿出合同给他们看。
合同很简单，也很正规。单看合同还真看不出是打黑球的。每周至少来这打一场篮球，赢了一人300元。
"现在是300元，要是表现好的话，会加钱。"没有说工资，很赤裸的钱字，尹秀跟季允相视而笑，不讨厌的感觉。
"跟谁打？"
"不一定，有可能都是我的球员，有可能是其他俱乐部的球员。"
两人互相看了看，看来这种性质的俱乐部还蛮多的，如果不是这陈老板叫他们来，他们未必会这个这种事。
"不过，如果你们表现不好，我随时都可以让你们走人。"这话，陈老板讲得就很硬了，一丝情面都没留。
只是两人并未在意，表现不好走人，很天经地义的生存法则。

这个俱乐部，是陈老板一人开的。一楼是篮球场，二楼是美发美容。而篮球场的收益，主要靠每晚组织的一场篮球赛。来观看的人提前就得交入场费，所以就算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至于上场的球员可能都是陈老板名下的神龙俱乐部的球员，也有可能是其他俱乐部的球员。如果是跟其他俱乐部，那来观看的人，除了交入场费外，还要在两队下赌注，而赌注是500元起。
作为地主的陈老板，无论是赢是输都能拿到钱，那入场费可是一人50元，一个晚上至少能拿上千元。而且就算比赛输了，赢的队伍还要给他场地费500元。这对赢的队伍看似不公平，但如果赢的话，至少能拿1万块。这一万块还是最低的，要遇上下大赌注的看客，那拿的钱就不只这么多了。而且陈老板表面上收他们500元的场地费，但要是他们输了，他事后都会再送1000元过去，所以500元只是给那些球员看的。
不过，陈老板能在这光明正大的地方做这黑球生意，那些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自是被他买通了，一个月请他们吃吃喝喝，没一两万是不行的。不过这一两万，是所有篮球俱乐部的老板一起出的。所以算来，还是赚得多。
对于这些内幕，季允跟尹秀当然不知情，但就算知情他们也没多大想法。因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要在这篮球场上奔跑。

"好。"两人也很干脆，扫了合同一眼，看没什么问题当场就签了合同。
"够爽快，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人了。"陈老板率先走出办公室，季允跟尹秀随后跟上。
"我现在带你们去篮球场。"老板说到这，又回头对他们说道，"我叫陈刚，你们叫我陈哥就行了。"
"陈哥。"并没有什么难为情，两人很自然地叫出。在这社会上讨生活，叫人家大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篮球场就在一楼大厅的后面，并没有遮遮掩掩。一进去，一个能容下1000人的篮球场就赤裸裸地映入眼帘。不过单看表面，还真想不到这篮球场是用来做篮球交易的。
"怎样？"陈刚的口气有些得意，这也难怪，能把这球场交易明目张胆地摆上台面，他有得意的本钱。
"这里可是个普通的俱乐部。"他说到普通时，眼神狡黠地眨了眨，季允跟尹秀在旁边，只是附和一笑，继续看篮球场的环境。

从初中的那场省篮球赛后，他们有多久没进入这样正规的篮球场，虽然偶尔跟进军他们在体育场来一场，但那毕竟是私人玩票性质的，没有真正比赛的那种从丹田升起的兴奋感和荣誉感。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这篮球场尹秀开始兴奋了。
"不着急，这周已经排好了，不过我要介绍一些队员给你们认识，等下他们就来了。"
陈老板话音刚落，就进来几个人。
"陈哥，有新人加入了啊。"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小的男孩，大概1米65，年纪倒跟季允、尹秀他们差不多。
"这不是季允跟尹秀吗？"那男孩看清眼前的人后，走过来打招呼。
"任文？"尹秀不确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没错，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听说你们没念书了，在修摩托车。"任文的眼睛很小，一如他矮小的身子。此时他的眼睛正在季允跟尹秀身上扫来扫去，有些无礼的动作。
季允挑眉瞄了任文一眼，眼前的人，是当年三中的最佳后卫，比他跟尹秀大一届。当年跟三中的冠亚军争夺战，这个任文从没落过一节。所以说来，他们也是对手。
"你们认识啊，这样最好。"陈老板站在他们中间，然后把另外的两人介绍给他们。"这个是邱平，大前锋。这个是元海，中锋。"
季允跟尹秀伸出拳头跟对方碰下，算是认识了。
"你们两个打前锋跟中锋位置吧，有看过你们的比赛。"邱平，坐到一旁的铁制长凳上。他大概有185，块头很大，胳膊上的肌肉看上很硬实。
"你们两人很出名啊，很早就听说你们的名字了。对了，你们二中是不是有个人叫张晋伟的。"
"嗯，大我们两届。"e
听了季允的答案，邱平跟元海相视一笑，那笑容有些古怪。
尹秀搭上季允的肩，悄悄用力。季允知道这是叫他小心点，虽说老板在这，但如果他们想耍什么花样，根本就不管老板什么的。这一点，出了社会后是深有体会。
"都说二中的篮球最厉害，前几天，我们看见一个卖猪肉的，好象是张晋伟。"接过话的是元海，他的块头不比邱平小，坐在邱平旁边，抬头斜眼看着季允跟尹秀。
这两人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了，只是他们找错人了。尹秀一手搭在季允肩上，身体微微前倾，学着季允挑眉看向他们，"哦。"一个单节音后，就闭上嘴巴。
转头问陈老板，"怎么组队？"这些无聊的事，他的兴趣为0。
"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你们觉得可以赢得比赛，怎样都无所谓。今晚他们有一场，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就留下来看看。看看跟谁组队合适。"说完，陈刚站起来，"我上去了。"这些人可不是他在这边多说几句，就能成为一个球队。
陈刚一走，剩下的人更自由了。不过也没怎么讲话。大概过了10分钟，又进来几个人。

"新来的啊。"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很瘦的男孩，1米83的身高，配上他那副身材，活脱脱一根竹竿。
"哦，这回陈哥找来的人还真不错嘛，不过就不知道你们现在行不行了。"接过话的是黄天龙，他也是二中毕业的，不过大尹秀他们两届。这黄天龙，当初是二中篮球队的副队长。当时二中有三个人被称为三剑客，黄天龙就是其中之一。那个张晋伟也是其中一个。
"修摩托车的手，不知道还会不会摸篮球吗？"这回说话的是个很清秀的男人，他整个人倒在任文身上，眼睛半眯着。很乖的一张脸上，神情却是十分的狂妄。
"哈哈，尹秀，我们好象被看扁了。"季允已经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了，而尹秀坐在他旁边。
"是吗？"尹秀只是淡笑一记，便把自己靠到季允身上。
狂妄的气势在这个稍嫌空荡的篮球场漫开。
"切！"任文阴狠的声音响起。其他的几个不吭声的人，只是扫了季允跟尹秀几眼，就进了后面的更衣室。

9点，交易开始。
一场比赛下来，尹秀跟季允深深了解，合同上说的生死自负。
除了一般的走步等篮球规则，其他规则在这个篮球场连个泡沫都不算。撞人、打手一场比赛下来是常见的。与其说这是一场篮球赛，不如说借篮球来打架。而看的人，看的这就是这份刺激，就是这份火暴。

"不行！就给我赶紧滚！"作为曾经的对手，任文对季允跟尹秀没有半刻好脸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