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警症候群————舞月杨花

"东阳？"
这个声音，王东阳反射性地回过头，是程队长，后面跟着小程副队，这么冷的天两人都只穿了淡薄的衬衫，似乎是刚结束手头的工作要出去吃饭。
程队两步奔过来，啪的一声拍在王东阳的肩膀上："好小子！出息了啊，竟然敢上这儿来！"
这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东阳不是强盗小偷就是失足青年呢。
王东阳被拍得一趔趄，笑得有点勉强："程......程哥，小程哥。"
程队身后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我来找人，就是那个，杨华、缉毒大队的队长，是不是前几天带回来一个人？"
"华子啊......"程队摸着下巴回忆，"不记得了。"
王东阳失望得一下子胯下肩膀，好容易碰上一个认识而且还没穿警服的，结果却问不出小礼的去向。
程副队看不下去了，一脚踩在程队擦得曾光瓦亮的皮鞋上，"你个猪脑子，能记得什么！"
程队果然像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j
"东阳，你找的那个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笑起来特可爱的那个？"
王东阳一听有门，赶紧点头如捣蒜，小程哥你知道？
"切......"程队不屑地翻白眼，不过没人理他。
"你去后院缉毒科办等他们吧，出任务去了，估计下午就能回来。那什么......你不怕那个......"
王东阳赶紧道谢，之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怕，不过......怕也得来，那我先过去了。谢谢小程哥。"
"诶，别介啊！"程队一把拉住王东阳的胳膊，"在那等多无聊啊，走跟我们哥俩吃饭去吧。"
王东阳心切，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只能红着脸被哥俩嘻嘻哈哈地拉走了。
吃了午饭，王东阳直奔缉毒科，还没进门，他就看到了那抹消瘦的身影。
笔挺的警服，和教官服有着些微差别，但还是那么帅，大壳帽似乎不太合适，有些咣当。
那个人正认真地和身边的小个子讨论问题，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小礼......
王东阳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大少爷吗？您老怎么来了？"
是杨华先发现了自己，上次那种冰冷得可怕的深情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时素有的豪爽与不羁。
警服......还是畏惧的。
但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因为吴礼在视线里，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带着迷惑和惊讶。
"小礼，我......"
还没等王东阳开口，吴礼径直走了过来，伸出手摸摸王东阳的头，笑了。
那笑容心酸地让人泪腺几乎绷断。
王东阳啪地一声打开了吴礼的手，低下头，杨华一个箭步冲上来："你干什么！好好的你动什么手啊！？"
吴礼满脸错愕，却并没有逃开。
"杨队长，"王东阳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艰难但有力，"董思扬在哪？"
杨华一愣，但随即换上了一脸戏谑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你、管、不、着！"
王东阳的牙几乎咬碎。
抬起头来，两眼都在喷火，"他在哪？"
杨华也换上了正经的表情，一把把吴礼拽到身后，"我告诉你小子，别以为你是局长的儿子就能随处撒野，这儿是公安局，你他妈要抽风回家抽去！"
"躲着不出来是吗？"王东阳看看一脸警戒的杨华，又看看他身后的吴礼。这时缉毒大队门口已经聚满了人，大多是警察，肃然的警服把王东阳晃得头晕目眩，很怕，心里很慌，很想就这么逃出去，但他知道，不能逃，再怕再慌，死都要挺下去！
"小礼，"王东阳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要当孩子了，更不要做缩头乌龟，小礼，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上你了，我怂，我胆子小，我知道，但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场面顿时混乱，唏嘘声此起彼伏，局长大人的公子竟然是同性恋？这是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杨华默不做声，回头望了望吴礼的脸。
"你，你别开这种玩笑......"吴礼低着头，除了杨华，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别说这种引起误会的话，大家都别信他啊，我跟他根本不熟，呵呵......开什么玩笑......呵呵......"
听到吴礼的笑声，杨华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担心地回过头，却看到吴礼的表情和说出的话完全背道而驰，痛苦地扭曲着，睁大的眼睛里泪光汹涌，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整个人都抖成了一团。
"小礼......"王东阳愣住了，连人群中突然发生的骚动都没注意到。
为什么......小礼。
"你们都聚这儿干嘛？！看戏呢啊？国家出钱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啊？！"
一声爆喝拉回了王东阳的意识，王局长头顶生烟地从人墙中间挤过来，一眼便瞅见了儿子。
"你个小王八羔子？！不好好上你的学怎么跑着来了？"王局撇头看了看吴礼，心中顿时了然，气得吊眼撇嘴浑身哆嗦。"你俩干什么呢？！"
王东阳完全没料到他爸爸会过来，其实老爷子的办公室就在后面的楼里，所以闻风敢来只不过需要几分钟而已。
但王东阳却彻彻底底被吓傻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脚也动不了地方，只能看着他爸爸气势汹汹奔过来。
"王、王局！"开口的却是吴礼，"他，东阳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实习之前有假期，我拜托他的。"
"你闭嘴！"王局长把矛头转向了吴礼，"好啊你......好啊你......我们家对你不薄吧，你自己说说，为什么不找别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啊？你给我说清楚！"
吴礼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种刺耳的质问，上次听到仿佛就是昨天，为什么......好疼，本以为这种痛苦此生都不会再体会了，没想到......
"王局！您冷静一点。"杨华赶紧拦着扑上来揪着吴礼脖领子的王局长，这么闹下去可就闹过了，老爷子身体又不好。
"爸！！"
王东阳撕心裂肺地嚎叫出声，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您别那么说他......都是......都是我，是我喜欢他，跟他没关系，我对不起您跟我妈，可是，我离不开他，我爱他。我求求您，您别骂他，我求您了！！"
王东阳说着话，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
王爸爸说不出话，哆嗦着，轻轻放开了手，吴礼没有了支撑，颓然倒在地上。
"小礼！！！！！！！"
王东阳噌地站起来窜在吴礼身边，把他抱起来，"小礼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吴礼靠在他怀里，眼神迷离，脑袋有些晕晕的，但眼泪早已决堤，噼噼啪啪地低落在王东阳的手心里。
杨华扶着老爷子站在一边，看着这对苦命的鸳鸯。
"哎......造孽啊！"王爸爸挣扎着站直身子，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一声长叹："东阳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敢这么跟我叫板......"
王东阳抬起头，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父亲，王爸爸无奈地摆了摆手。
"臭小子。"老爷子转过头看着笑得灿烂的杨华，"你赢了。"
杨华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王东阳被这一幕弄得不明就里，周围的唏嘘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人们径自散去，只留下了事件中心的几个人。
"这件事，我早就告诉王局了。"杨华拉起地上的王东阳和吴礼，帮他们拍掉身上的尘土。
"听我慢慢跟你说。"
......
"什么？！打赌？！"王东阳一蹦三尺高，还带这么玩的！？
王家二老、王东阳、吴礼、杨华、程家哥俩都聚在王局家里，围坐在沙发边上开始案情分析。
"对，就赌你小子够不够胆儿，对吴礼是不是真的。"
杨华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全然不顾王东阳小同学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吴礼来市局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试探你。看你会就此退缩还是有勇气找上门来，当着全警局人的面，看你敢不敢承认你喜欢他。"杨华咔嚓咔嚓吃饼干，"要不我怎么放心把栗子交给你。"
王东阳觉得杨华屁股后边似乎有条尾巴在一晃一晃的。
"这个赌是我和小礼打的，看结果似乎是他赢了。"
回头看看吴礼，果然脸红了。
"再有就是王局这边。"
老头子不管不顾地猛灌凉茶，杨华尴尬地笑了笑。
"王局明察秋毫，就你俩那点儿猫腻他早看出来了，本来是不想承认的，我和王妈妈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老爷子才下了这么个决心，儿子要能真为了吴礼，敢跟自己硬碰硬对着干，他就妥协。"
王爸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脆撂了茶杯到阳台抽烟去了。
看老爷子离席了，杨华压低声音："其实老爷子希望你更独立，更像个男子还一点儿，别看他现在这样，其实他心里头挺高兴的。"
王东阳看向阳台，那个穿着棕色毛背心的宽阔背影，不是何时已经这么苍老了。
紧紧握着吴礼的手，就是这双手，自己决定要握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而且，还有一点非常可喜可贺。"杨华装模作样地看着一脸疑惑的王东阳，"你，还怕吗？"
"啊！！！！"
突然反应过来，王东阳噌地从沙发上窜起来，指着坐在沙发上安静喝茶地几个人，"你们！你们！......"
"对，我们，全副武装，你还怕吗？"
王东阳又仔细看了看，冷静了一下，摇摇头，一点也不怕了。
不怕了！不怕警服了！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光不怕了，还怎么看怎么顺眼。
王东阳兴奋地冲着阳台大喊："爸！爸！我、我......"
"知道啦！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迟钝啊！"老爷子没好气地吼回来，吓得王东阳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
得，又挨骂了，不过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这么多年以来东阳心里的阴影也许就是王局吧。"小程副队若有所思地说："估计是对王局长穿警服的‘凶恶'样子记忆过于深刻，以至于见到警服就怕，而现在他敢于跟他爹唱反调，病自然也就无药而愈了。"
"太好了......"王东阳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礼，我决定了，我要来市局，跟你一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还能说什么呢？
王妈妈说走，我请客，咱们晚上出去吃！
大家伙齐声欢呼。
......
我不是恐警症患者，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样。
只怕失去你。

尾声

后来才知道，董思扬被家里安排到英国去了，吴礼就是来局里顶他的缺。所以小王同学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烟消云散了，天天美得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
吴礼正式嫁入了王家，搬进了王东阳的房间。
可小王同学却无法立刻享受蜜月的温存，第二天就被暴怒的刘教官抓回了警校办手续。
行礼都没来得及带走。
所以小吴教官发现了他那本只剩一半的日记。
嘴角泛起一抹笑容，轻轻打开那把虚设的小锁，翻开的却不是第一页，而是最后一页。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叫王东阳的孩子，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