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苍茫 之一 明月堕云间————纱舞

作者:纱舞  录入:03-19

"这一声四皇兄,也不是白叫了那麽多年。"万俟琰回想起这麽多年来看到的种种,感叹道,"若身为臣子,对於君上的此番作为,自然是要苦谏死谏了,不过,恕臣僭越,臣是把皇上当作弟弟来看,只要皇上觉得高兴,臣绝对不会说什麽。皇上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承担一切,现在多了舒御史,皇上也轻松不少了。"
听他这麽说著,万俟玥只一直保持沈默。万俟琰以为他在想事情,也跟著想说"不过,珅王到底是如何得知皇上与舒御史的关系呢?皇上和御史都是处事干净之人,宫里朝中也根本没有这样的传言,难道是密探?"
"不,只是有人告诉他而已。"万俟玥见茶已冷,倒掉又重新开始倒水。
"原来皇上都掌握在心中了,那麽皇上也该知道,这不是讲亲情道义的时候了,必须乘著大局还在掌控时,先下手为强。"
"掌握?其实朕根本,从没有掌控过这大局啊。"万俟玥的自语万俟琰没有听到,便又道:"四皇兄先别急,等等看吧,二皇兄他,不可能成功的。"
最後一句话,万俟玥讲得是相当自信,或者说,对舒沁是相当有信心。万俟琰却不知道这一层,惊喜道:"莫非皇上是要学郑伯,将来好一举全灭?"
万俟玥只在心里道当郑伯的人有却不是他,不想万俟琰担心,也没出言反驳,沈默著看著茶水。
"看来的确是臣过虑了,皇上早已大计定於心中,臣不敢多言,若是皇上还有什麽用得著臣的地方,尽管吩咐。"万俟琰终於喝下了万俟玥亲手倒的茶。
"四皇兄,你不必如此,不管发生什麽,朕都会设法保你和璐儿周全的。这趟混水,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这趟混水,臣早就身陷其中了。"万俟琰从怀中掏出另一本奏折,递给万俟玥,"皇上,这便是这次选後的计划。按理,朝中四品以上京官家中十三到十八岁的未婚小姐都要参加,臣擅做主张,改成了四品以上京官,年纪也改成十五到十七岁。这样,一共有一百三十六名皇後人选。臣会根据其样貌才艺品性再次删选,挑选五十名送入宫中受训後,由太後为您选出其中十名,皇上只需在这十名小姐之内选择。"
一边万俟琰讲得是津津有味,一边万俟玥却是愁上眉头,草草翻了几页便丢在一旁。
"皇上的意思,臣也明白。只是皇上,您终归是需要一位皇後,臣想舒御史也能够明白。珅王提出来原本只是为了扰乱您的阵脚,皇上何不趁此机会真正迎娶一位皇後,多添分助力,也安了民心。臣会尽量讲此事办得精简些,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朕想,朕暂时,不需要皇後吧。"万俟玥想著,不能再牵连无辜的人进来,"好了,朕觉得累了,四皇兄也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以後再说好吗?"反正,已经没有以後了。
"皇上!"万俟琰试图说服他,但万俟玥已经躺下闭上眼睛。答应了照顾好病人,万俟琰咽回那句话,为万俟玥盖好被子,轻轻退出了房间。

万俟琰刚一出房门,万俟玥便睁开了眼睛。离翠微她们回来还有一会儿的功夫,万俟玥开始对著空气说话。
"戒指朕已经送给了昕儿,你怎麽还留在这里?"
"属下们不放心主上。"
"你们本来就是自由的,没有了戒指,朕也无权命令你们,只有个请求,你回去告诉大家。"
"主上请讲。"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希望你们,忘记自己的原来的身份,好好用现在的身份生活下去吧。不要再替朕做任何事情。无论发生什麽,你们记住自己所处的身份,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还有,昕儿也拜托你们了,他已算是你们的主人,请尽量保他安全。"
黑暗中的人听到万俟玥如交托後事一般的话语,没有作响。直到翠微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进,才离开房间。万俟玥也听到了,终於舒下一口气,放心地闭上眼睛。

而万俟珅对於舒沁的邀请,也早在意料之中。
万俟昕辉出事後便留在了宫中,珅王不放心自己儿子,自然也住在了太後的禧寿宫内。宫里的规矩,早就不适用於珅王殿下了。
宫人来报舒御史有事相邀时,万俟珅正与昭训太後愉快地设想今後,丝毫不见昨日在湖边的紧张急躁。听说舒沁有请,万俟珅脸上的笑意更是猖狂,痛快地起身应邀。
听到珅王驾到的通报,舒沁放下手中的书出来迎驾,依旧不变的淡然微笑让万俟珅略感到些不快,不过,这次的他对手中的把柄信心满满,有些得意地先开了口:"舒大人找本王过来有何要事?"
没有马上答话,舒沁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一叠卷子递给万俟珅,道:"并没什麽大事,王爷请先过目。"
万俟珅随意翻了几页,大都是涉及到他部里官员的事情,也有几个是他的心腹,都是完完全全的公事。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舒沁不急,万俟珅更没什麽可急的,静下心来先处理公事。
他们两个均是人中龙凤,看似很厚的一叠卷子,不出一个时辰便全部处理完毕。万俟珅斜倚在椅子上,喝著舒沁命人刚送上来的茶,脸上挂起了招牌似的邪魅的笑容。
舒沁知道万俟珅已经放松,也喝了口茶润嗓,用官员间常有的语气问道:"珅王爷最近可好?"
"说什麽好不好的,皇上不在朝中,为人臣子的身上更多责任,也只能尽力而已。"万俟珅闭上眼睛再喝一口,答得随意。
"是麽,下官倒觉得王爷最近好得很,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气。却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有了什麽好事成了什麽心愿啊?"
"没,没有啊,本王为昕儿的事情日日操劳,哪有什麽喜事?"万俟珅听出了舒沁话中话,立刻警惕起来小心回答。
"我想珅王您也不会有什麽喜事,出师未捷,其他什麽都是空谈。"舒沁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面,继续道:"所以像珅王这样的聪明人,该不会大业未成就先对功臣下手了吧?"
听到舒沁这样说的第一反应,万俟珅马上扫视屋里个门窗内外,神色也有了变化。舒沁冷笑一声道:"我这金吾阁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王爷不用看了,找不到人的。"
"是麽,是麽......"万俟珅转回视线,竟有些做贼心虚的汗颜。定了定心绪,转了话锋道:"本王记得与舒大人的盟约,怎麽可能做出有损於你的事情呢?给皇上选後也是大势所趋,到了这个年纪,必须有个皇後啊。"
"这是自然,我也并没有说王爷您做了什麽,只是想提醒王爷而已,王爷的对手,到底该是谁。"舒沁的笑容带上了点嘲讽。
万俟珅眼看这舒沁一句话又把自己压在了下面,即使不爽也只能装得轻松:"这点本王当然清楚,劳舒大人操心了。"
"这是应该的,我们是盟友嘛,有事还该一块儿商量。"
"舒大人有什麽事请讲。"z
"我看如今这时机,朝中格局大变,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再提前?......"

万俟玥醒来没多久,庄太妃便直接上了门。一面提起精神来对付她的"关心",一面暗自感叹她消息之灵通。
其实并不是什麽大事,万俟昕辉生辰庆典的时候,万俟玥曾许诺过要大赦天下,庄太妃今日来也就是为万俟瑜要份特赦保证。只是,那一眼就能看出虚情假意的关心询问让万俟玥觉得很累。庄太妃一走,他就又回到床上,片刻便处在半梦半醒间。
舒沁来韶华宫恰好是在庄太妃之後。若是换做别人当然是连大门都进不了,不过对象是舒沁。翠微把他安置在客厅,终於硬著头皮向几乎睡著的万俟玥通报。
朦胧间又听到舒沁的名字,万俟玥的心扎了一下,拼命地往没有的地方去......睡著,快点睡著,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於是浪费了翠微的一顿口舌後,万俟玥是真的熟睡了。
而若在从前,万俟玥是那种听到舒沁的名字可以从床上蹦下来的人。
但翠微不过是个女官,也不能直接把万俟玥从床上拖下来,只好无奈地把情况告诉舒沁。
舒沁回应倒是很普通,道睡著就好生伺候改日再访,然後潇洒走人,带著清淡微笑。但他的心里,也同样知道这个改变。
玥,到底怎麽了?我已经等不及了,等帮你处理完杂碎,让我们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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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据说皇上的病情再次加重。
万俟珅点著灯进一步完善他所有的计划,万俟玮为万俟瑜打点好了所有的行李,也为自己酝酿著离开,万俟琰在万俟璐的软磨硬泡中答应选後的时候带著他,万俟昕辉在众多宫女看护下摸著戒指想象。
而舒沁已经运好了气,准备把这滩混水,搅得天翻地覆。

(关於我觉得比较神奇的一个人,郑庄公......... 《郑伯克段於鄢》
初,郑武公娶子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於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於已。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於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伐京。
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十三 宫变

当每天无所事事地磨著难熬的时间後,再回想,却发现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已经是深冬了,万俟玥这一病,已经三个月了。每日在暖炉环绕的寝宫中醒来,喝药,坐著望窗外的雪,然後再睡。太医们照常是日日来诊,只是不再有来自後宫的探询,大概已经没了耐心。舒沁也会来,只是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他略现疲态但自信十足的笑容中,万俟玥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了。
十一月二十九,下了三天的雪终於停了,万俟玥倚在塌上看著外面的一片雪白,恍惚著,又记起了与舒沁的第一次相遇。然後,和舒沁一起读书,在被皇兄们欺负的时候,习惯地寻找舒沁的安慰;在寂寞的时候,自然地会有舒沁出现;当然,在他需要一个人爱的时候,也顺理成章的是舒沁。
或许,是自己把一切都太想当然了。万俟玥还非常清楚地记得六年来与舒沁在一起的所有细节,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几个月而已,就能磨光六年来所有的感情麽?还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忽然开始觉得冷,确切地说,没有舒沁在身边的时候,万俟玥时常会感觉到冷。关上窗,万俟玥没有立刻躺下,坐著,想著,然後从床板暗格里取出一叠折子,看也没看,一本一本地丢到火盆中。
"皇上,禧寿宫曹公公求见。"
"进来吧。"可能是被火熏到了,万俟玥几乎发不出声来,声音嘲哳地难以辨认。
曹公公跨进门,抬首见万俟玥坐在那里,精神似乎不错,愣了一下,脸色微变,随即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
"免礼。"
说了几句话,万俟玥立刻显出疲倦之色,翠微忙扶他躺下,转身对曹公公道:"曹公公,你也看见了,皇上这样的身体,明天怎麽能去禧寿宫选後?"
听到这话,曹公公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接著忧心忡忡地道:"这可怎麽是好,定下的黄道吉日,本打算为皇上冲喜,但现在......"
"就劳烦太後帮朕选个合适的皇後吧。"躺在床上的万俟玥突然说了这麽一句,因为他确信,舒沁甚至不会让那些女子踏进真正的後宫。她们身上的各种势力,虽然比不上舒沁的权倾朝野,但也同样不可小视,尤其是他想要一个稳定的朝廷。
翠微自然也是知道舒沁不可能把万俟玥让给别的女人。不过听到他自己这样说,还是吃了一惊。曹公公已经巅巅地回去复命了,翠微看著反常的万俟玥又进入睡眠,叹著气悄然退下。

静,安静,偶尔有雪从树枝上掉落的声音,万俟玥睁开眼睛,望著绣龙的帷帐道:"已经开始了麽?"
"回皇上,还没有。珅王已令手下调了五千御林军,计划申时三刻从青龙门进;舒沁尚无动静,不过已有集兵的迹象。"
"是麽,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皇上宫中还有近一千近卫军,再加上我们,也并非毫无胜算。若是现在先发制人,再向京城附近的各处驻军借兵......"
"不用了,朕说过了,不用为朕操心了,你们,做好一个臣子就可以了。"
"皇上!微臣,微臣怎能看著如此坐以待毙,由著别人夺去皇位?皇上得的也非不治之症,为何如此?"
大概意识到自己逾越了,马上又传来请罪的声音。
万俟玥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来人也只好道声"臣尊旨",无奈离开。
"本来,就不是我的,拿回他自己的东西,怎麽能叫夺呢?"万俟玥喃喃自语著,露出哭笑。

天空的最後一片晚霞随著万俟珅的笑声落下。有了太後的里应外合,前人们试一次失败一次的宫变显得如此的简单。整个皇宫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现在,他的大部分手下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宫,万俟珅只随身带了几个心腹,骑著马仰首在约定的地点等待舒沁带精兵从白虎门过来与他会合。要做的事情,只剩下冲进韶华宫让万俟玥写份已经拟好的诏书,不,或许应该叫遗诏了,天和帝大病三月,终於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万俟珅已经看到了自己穿著龙袍号令百官的样子,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真实。他迫不及待想要感受到玉玺在手中沈重的份量,但还是等待著,尽管自己也能轻易办到。
笑话,逼宫这种事,就算是事实,也决不能摊在自己头上。再怎麽,也要让舒沁先冲进去,自己则是护驾来迟的亲王,将叛贼拿下後,悲痛地发现皇上旧病复发,行将大就将国家托付给自己。到时候任舒沁再辩解也没用,只要说出他的真实身份......这样,又能得到皇位,有除了舒沁这根心头大刺......
哈哈哈哈哈......想到自己完美的计划,万俟珅不禁又笑了起来,满是得意与自负的绝美的脸竟有些扭曲。
"珅王莫不是有什麽喜事,笑得如此开心,不知能否让下官高兴一下?"舒沁冷冷的声音传来,转头,舒沁骑马在中间,身後是黑压压的军队。
"舒大人啊,本王等你很久了。"虽然舒沁的浅笑还是一样扎眼,虽然舒沁的气势还是高高在上,但万俟珅仿佛已经能看到他被御林军拿下,对著文武百官百口莫辩的样子的了,当即心情大好:"舒大人,咱们走吧。"
"走?珅王爷这是要去哪啊?"舒沁纹丝不动。
略微开始觉得有些不安,万俟珅定了定,道:"别耍什麽花招,舒沁,莫要忘了你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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