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舒沁越走越快的步子,宋岳臻笑著摇摇头,也不理会一旁期望的百官,径自出宫回家了.
″微臣参见皇上.″意外地看到翠微领了一干子宫女在殿内伺候,舒沁正正经经行了君臣大礼.
″皇上自昨晚起胃口便不好,几乎未曾进食.奴婢做了几样开胃的点心,皇上尝尝合不合口味.″翠微完全忽视舒沁的存在,顾自从宫女手中端过一盘盘各式各色的点心堆在旁边的小几上,又拿了小碟装了几样点心,盛了碗五子粥送到万俟玥案边.
″舒卿坐吧,也一起尝尝翠微的手艺.″万俟玥端起小盅喝了一口,却实在没什麽食欲,只再放下.抬头见翠微已命人也给舒沁奉上了相同的点心,却没有退下的意思,只管笑意盈盈地望著万俟玥.无奈挑了个较小的绿色团子塞入口中,又和著喝了几口热粥,翠微才行礼告退,只留下他们两人.
良久无语,万俟玥偷偷看向舒沁,见他也随意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直低眉思索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亮色.万俟玥暗自记下了那枚糕点的样式,也拿起来咬了口,的确是舒沁爱吃的口味 .
又是一阵沈默,万俟玥知道舒沁的性子,先开了口:″其实,五皇兄的性子耿直,又善於骑射,去军中是再好不过了.昨日翠微提起朕该准备及冠大礼了,朕也记起上个月五皇兄就已成年,赐府出了宫.按理,早该入朝参政了,只是五皇兄一直在外游荡,也没有人提及.入了朝,後宫不得干政,庄太妃也不便多言.况且那边境有大皇兄在,也能帮著五皇兄收敛性子......″
万俟玥说著说著,突然发现舒沁一直带笑的脸竟然沈了下来,阴晴不定的,於是渐渐止了声,心中开始不安.
而此时舒沁心中所想,却是另一番光景.玥明年便满二十,行了及冠礼,就要大婚了.一想到这里,舒沁便有莫名的焦躁,不可以,他的玥,怎麽可以让别的女人染指(偶个人也觉得小沁沁这话有问题......谁染指谁啊呵呵).
不觉间,舒沁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中的狠决.忽尔闻到熟悉的金丝楠木香,再抬首,见万俟玥已站在面前,担忧地看著他,缓缓道:″舒沁,朕知道你向来厌恶皇兄倚权欺人,可是,朕答应了母妃,势必要保其完全.大皇兄璟王血气方刚,重信重义,即使偶尔做出倚官仗势之事,也必定由情义所驱;二皇兄珅王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纵使曾经年少轻狂,如今也罢早已收敛,至少不留人把柄;三皇兄玮王温文尔雅,气质清高,待人接物均是冷淡却不失礼仪,使用权术也是风清云淡,不留痕迹;四皇兄琰王是天生的文人性子,不愿趟这权术之争的浑水,一及冠便带著丽太妃和七皇弟璐儿搬出皇宫,在礼部任著闲职,虽然也常和些文人才子品酒话诗,但也是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落入谁家争斗之中.只有五皇兄瑜王,和朕差不多年纪,却自小不受父皇重视,也不用每日学那驭人之术,由三皇兄护著长大,说是任性妄为,更是难得的率性单纯,行事虽卤莽不计後果,但皆是随性而为,也许是这皇室里活得最潇洒的了.不只是羡慕,当作梦想,朕也想保住这份随性.况且,五皇兄其实心性并不坏,多少只有些孩子气,在京城闹事也不过是和朕赌了口气,并非真的有意伤人.这次害人性命,真的是在意料之外,就饶了他一回,放他到边关,看不到朕,大概也就不再寻事了吧.而且在边关,依五皇兄的性子,必能与战士们相合,立下些军功,也添些声望.以後若真有什麽万一,也好有所依托.″
若在平日里,舒沁听到万俟玥这样的话,必是要反驳他只看见身边人,不知丧家苦楚.可是今日听著他越来越无奈叹息的语气,也不免心疼.那语气又像是在预示著什麽不好的事情,让舒沁心头一紧,伸手讲万俟玥拉入怀中,柔声道:″既然看得那麽清楚,你又何必那麽执著?如此的为他们著想,可他们未必领情,背地里也不知正想著多少法子除去你.不然......″
″无论如何,朕定会保全他们.″突然抬头直视舒沁,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帝王气势.继而,万俟玥又讲脑袋堵在舒沁胸口,低语道:″舒沁,你会一直在朕身边的,对不对?″
″当然.″手延著万俟玥的颚骨一路向上,从下巴划到他柔嫩的耳垂轻轻揉捏,满意地看到万俟玥刹时通红的脸,舒沁低下头在他耳边许诺:″玥,无论如何,我决不会放开你.″我也一定会保护你,即使那个人正是你要保护的人.
万俟玥静静地望著舒沁,眼前的笑脸一如六年之前初见的温柔暖人.而现在,六年後的今天,他正在耳边许下了永不相离的誓言.应该,会永远的吧.面对舒沁,万俟玥本能地拒绝去怀疑.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完全信赖,可以交付身心,也是一种幸福啊.手心感受著舒沁的心跳,万俟玥闭上眼睛,仰头将唇贴上了那一抹浅笑.
自己送上门来的美食,舒沁自然不会客气.不多时,万俟玥已被舒沁圈在怀中压在椅子上.背上被椅子上的雕龙硌得发疼,却更惊异於舒沁异常的狂热.舒沁怜惜万俟玥体弱,又加上他的帝王身份,一直没有真要了他.但亲吻之类的亲昵动作,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而平常的舒沁,都是缱绻而轻柔的,完全不同於现在粗暴的啃啮,手在腰上大力的摩擦似乎连织金的龙袍都快承受不住.而舒沁自己却浑然不觉,全身叫嚣著征服与占有,一味地索取著,急切地宣告其所有权.
这个向来淡定自持的男人,是在为自己而疯狂麽?万俟玥的心里是甜的,虽然停下了挣扎的手,但整个人因为害怕,仍然绷得紧紧的.尤其当舒沁的手终於伸进衣内触及皮肤的时候,万俟玥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在抽筋.但看到舒沁眼中不退的热度,万俟玥努力地放松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舒沁,所以不要紧;是舒沁,所以不用害怕;是舒沁,所以,一切都交给他吧......
四 珅王
从承德殿出来,舒沁面上早就恢复了平静,挂上了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巨浪翻腾。近来,情绪波动似乎太打了,尤其刚才,一想到可能会有人夺走他的玥,他竟会如此的失控,那真叫是欲火焚身啊,满脑子所想的就只是狠狠地占有眼前地人,不能让给任何人!
等他在万俟玥身上的龙涎香种慢慢恢复了神智,玥早已是衣襟大开,满身斑驳,而他也是蓄势待发。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要了他。单是看到万俟玥明明浑身紧绷不住轻颤,还要努力压制,一副任君取舍的样子就已十分心疼,再加上事先并未做任何准备,也不想第一次便伤了他,到最後,又是狼狈解决。
看样子,要尽快动手才是,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多失控的事情来。
正想著,舒沁已出了禁宫门,远远看到一顶八抬绛紫色轿子从宫外稳稳进来。又是哪位王爷来了吧,玥应该已经处理好了。舒沁向右一步垂首让道,神情极为恭顺,心中已开始布局。
"舒大人。"带笑的声音里透著丝丝寒意,纵是在太阳直射的正午也不禁让人背脊发凉。不过遇上的是舒沁,显然丝毫受不到影响,也是温和地笑著用同样冰冷地声音唤道:"珅王爷安好。"
万俟珅并不忙著言语,只拿他掩埋再长长睫毛下深邃地眼睛一寸一寸地从头到脚审视著舒沁,笑意逐渐加深。舒沁依然是神态自若地寒暄:"珅王爷这是要进宫麽? "
"昭训太後思念外孙,本王特意带著昕儿进宫陪伴母後。"
舒沁抬头望向二十步开外地轿中,果然,一个圆圆地小脑袋正伸出帘外紧紧盯著他二人,见舒沁朝他看来,眼中更是无限期待,却还是听话地闷在轿中不乱说乱跑。应该是珅王爷地意思吧,看来不是偶遇呢。
"说到昕儿,可是很喜欢你著呢,在府中也是一直说著舒哥哥如何如何的。唉,可怜昕儿从小便被当作皇长孙一般宠著,却连给可以陪伴的兄弟姐妹也没有,真幸亏有了你。"万俟珅看到舒沁微变的脸色,满意得晃晃脑袋继续道:"呀,这说起来,真正的皇长孙,当年的靖王世子,不就在眼前麽。昕儿的感受,昀儿你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也难过你二人感情如此深厚,昀儿你......"
初听得万俟珅提及他的身份,舒沁真算是大惊失色了,不过他很快发现,此处根本藏不了任何偷听的人:站在禁宫门与宫门的正中间,方圆几十丈皆是青砖铺地,即使真有什麽密探暗卫的,也不可能凭空自托吧。况且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十步以外便很难听得到了,倒真是个密谈的好地方。而在皇宫门口正大光明地密谋造反,也的确是珅王的风格。
想到这里,舒沁渐渐冷静下来,只是,万俟珅那一声比一声亲昵的"昀儿",实在让他心中发毛,终於忍不住打断。
"二叔您老人家对後辈还真是关怀备至,小侄这厢拜谢了。二叔您老人家如果还有什麽教诲,舒沁愚顿,烦请二叔明确示下;若是二叔您老人家没什麽训示了,容舒沁先行告退。"
万俟珅知道他是不耐烦了,惊异於他今天的不善忍耐,倒也不想真惹恼了他,遂正色道:"你刚从皇帝那出来,他这一招,把瑜王送进军队,到底是什麽意思?还有那刺客,真能从你手上跑掉?皇帝他有没有受伤啊?"
"皇上他还能有什麽意思,你不是早已把他吃透,不过就是心软不想伤人罢了。至於刺客──"舒沁突然抬眼,凛冽的目光直接射向万俟珅,一字一句道,"下官正想好好请教珅王爷呢。"
说不上害怕,却是本能地选择折服,万俟珅讪笑道:"你可别乱怀疑人啊。舒府里地乾坤,别人不知道,本王还能不清楚麽?若真要刺杀皇帝,在你府中动手,还不等於送死?"收道舒沁更冷的目光,万俟珅连忙选择转换话题,"再说了,本王既与你结盟,自然会遵守约定,事成之後给你送上一个完完整整的万俟玥,又怎麽会派人去刺杀他呢?"
舒沁一直盯著万俟珅,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略一思索,方道:"舒沁也不希望是珅王您,毕竟,以後要仰仗珅王爷的地方还很多。"
"舒大人客气了。怎麽,有什麽新的安排?"
"舒沁想要在半年内解决珅王爷的问题,您意下如何?"
"怎麽突然把计划提前了?太冒险了吧,这可不像是舒大人你的作风啊。"
面对万俟珅的疑问,舒沁自己心中也同样疑惑著。静静地看著万俟珅,舒沁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轻吐出几个字来:"皇上明年便是二十,该大婚了。"
万俟珅愣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心中虽有些许同病相怜地感慨,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明明是自己掌握了那人身世的把柄,明明是自己以此为要挟要他与自己结盟,可每次见面,都在不经意间就被他压制。倒像是舒沁才是主谋者。如今竟然看到舒沁吃蹩,真是百年难遇,万俟珅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邪邪笑道:"本王原道舒大人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竟也回徇情作出如此冒进之事,实在难得。不过,本王对自家兄弟可是了解得很,这麽多年来,皇上身边连半个侍妾都没有,依他的性子,把婚事推了都有可能吧。"
"王爷说得倒是轻巧,若皇上真的推了婚事,恐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珅王爷您了。"
不错,作为皇帝不肯娶亲,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来打压了。万俟珅心里想著,也不敢说出来,又转了话锋:"其实大婚这种事情,总是迟早的事情,你又何必那麽性急。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不如本王来充个媒人,给我们舒大人寻门好亲事?"开开玉面铁心御史的玩笑,感觉不错。
而舒沁听了这话,竟也不恼,像是早知道万俟珅会有此反应,不紧不慢地接口道:"王爷说笑了。若真要论起这性急之人,应该王爷您吧?真可惜了那少年对王爷您地一片心意,不过,能为王爷而死,大概也能瞑目了。"
舒沁在说最後一句的时候,眼中有杀气闪过,但万俟珅早已白了脸色,不曾见到,只慌忙躲闪著僵笑道:"舒大人这是在说谁啊,本王怎麽听不明白?"
"是麽?"舒沁冷笑著,"倒也难怪,珅王府中的美人多了去了,王爷不记得了一个两个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的手下查到了什麽,可都记得一清二楚。说起来,王爷的绝代风华,还真少有人能够抵挡呢。"
万俟珅头上的冷汗越是冒得厉害,舒沁的语气便越是平稳:"王爷打的可是好算盘!皇族人犯了命案,不被
金册除名,贬为庶民,也至少会被赶离京城,永守皇陵。只不料皇上似罚实赏,竟然把瑜王送去了军中。这瑜王若是立了军功,将来回朝再掌了兵权,玮王必定更加欢喜得紧了。"
万俟珅已经不由握紧拳头,恨恨道:"真不愧是玉面铁心的御史大人。只不要忘了,瑜王若成气候,又怎麽会放过你?!"
微微摇头,笑容里带上一丝嘲讽,声音却轻柔地如同母亲教导无知地孩子:"王爷怎麽这般看不明白?那瑜王不过是个莽撞小子,有些事情,转身便忘记了。再者说,下官只是个凭宗卷办案的御史,那些送上卷子的人,各方势力都有。即使他真想要报复,玮王也得顾著大局拦著他。比起这个,我更有兴趣知道,玮王要是不小心得知有人设计陷害他心爱的胞弟,会做何反应?"
"万俟昀庆!你不要太得意了,别忘了你的身份!"从喉咙底压制著发出来的低吼,万俟珅的太阳穴高高地突起,手上地关节处也有些泛白了。若不是再这宫门之内,数千双眼睛之前,恐怕他早就不顾形象冲上去一把抓住舒沁地衣领大喊大叫了。当然,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在无人之处,他也不可能抓得到舒沁的衣领。
"王爷先莫气恼。昀庆的身份,昀庆自然记得清楚,还要多谢王爷替昀庆保守秘密。王爷请放心,有关的证据,我已亲手毁去;我手下的人,王爷也知道,动作快口风紧,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我也只不过想请王爷注意自己手下人罢了。"
万俟珅当然不会相信舒沁真的会把证据毁掉,不过此时的他也只能小心答道:"本王回去便处理了那多舌之人。"
看到他眼中的杀意,舒沁又补充道:"那双老人家王爷就不用费心了,皇上亲自派人去安置的,难不保有什麽人照应著。若派人去灭口,等於是自投罗网。说不定於大人破案心切,再和昨晚的刺客那麽一联系,那麽不要说是本御史了,就是皇上,怕也是爱莫能助了。"
惊起一身冷汗,万俟珅心中竟还有空隙叹息折自己又被舒沁压制得无路可退,终於换上诚恳得声音:"多谢於大人提点。小王没什麽好报答舒大人的,若是舒大人有什麽用得著小王的地方,尽管开口。"
"王爷客气了。舒沁和珅王爷如今也算得上是在同一条船上,不过想让船早点靠岸,借王爷几个人来助船开得快些。"
"舒大人要用人,知会一声便是,本王让手下的人......"
"不必如此麻烦,珅王爷的手下都唯我舒沁是从,那真是叫人怀疑了。具体调度舒沁自有安排,希望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好,那就依舒大人所言。"
"谢过王爷......小世子倒是好耐心,不知太後是否会久等......"
"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了。请舒大人多多保重。"
"下官恭送王爷。"
对著外人,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声起轿,一入到轿内,万俟珅的脸色便阴沈地可怕。
万俟昕辉却是个乖巧的孩子,并不吵闹著要他的舒哥哥,安静地坐在旁边,把万俟珅发凉的手贴在自己微烫的小脸上,惬意地笑了。
感觉到手中传来地热度,万俟珅转过头,万俟昕辉地双颊在他白玉般手掌映衬下更显通红。虽然已过中秋,午间的太阳依然烈灼,就在这样的猛日下晒了那麽久,又是在气闷的轿中,也难怪他热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