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间歇性抽筋

个性迥异，却偏偏凑到了一起。
其中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沐叶和夏！更为熟悉。当然这并不表示他能忍受这个男人身上随时随地散发出的浓烈味道。
"没事儿不能来看看你麽？"夏！嘟囔著，"其实喜欢男人也没有什麽不好呀。一样是享受。"
"快说，我要上课了。"
"哎，你也知道，就是金冠找上我们那件事儿。"
"然後？"
"风痕跟你说了吧？其实他们最开始看上的只有风痕一个人。这年头乐队出道不如偶像组合，偶像组合不如一枝独秀......可是，风痕偏偏要说，要出道就要四个人一起，不然免谈。这样子，硬是让对方同意我们一起出道了。但是......"
"但是刘轩儿偏偏被家里带走了是不是？"
"对。"夏！说到这里有点萧索地扯了嘴角，"其实我们几个的水平我们也清楚。古荒这辈子在音乐方面也没办法有更深的造诣了，若不是因为家里有点背景，恐怕早就潦倒了。我自己对於弹贝司的兴趣远远不如摄影大。当初也是因为看风痕和刘轩两个人热衷的样子，不好扫他们性，才坚持到了现在。若说出道，我也真没有那个精力了。整个乐队实际上就靠风痕和刘轩撑著。如今刘轩‘改邪归正'，继承家业。倒真不如风痕自己出道。"
"所以你想让我劝劝风痕？"
"对，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这话由你来说总比我们几个好。"
"为什麽？"沐叶不明白。
夏！看著他一脸迷茫的样子，突然笑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呢？"说完了，竟然就这麽转身走掉了。留下沐叶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我是真不懂好不好？]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沐叶才低声咒骂著向教学楼跑去，进教室之前突然停下来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周姐吗？金冠那个麦杰的电话是多少？......这样，那你帮我查一下吧......嗯，办公电话就可以......好，我等你......先谢谢了，拜。"
挂了电话，抬手推门而入。

005
周五晚上用过晚餐，沐叶和风痕挤在同一个沙发上看电视。事实上专注於电视里面无聊的娱乐新闻的，似乎只有风痕一个人。沐叶则是坐在旁边听公司新给他的DEMO找灵感。
"这几天都在家里待著？"沐叶若无其事地挑起了话题，同时在本子上写下一句歌词，想了想又划掉了其中的两个字，然後犹豫起来。
风痕沈默不答，拿著遥控器按来按去。
"小心月末交不起房租我把你踢出去。说起来，上个月的房租我好像还忘了收......"
"烦不烦啊你！"风痕突然大吼起来，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摔，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装什麽装你！那天你对我有反应是吧！？我他妈就不应该在这儿住下去了！"
沐叶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麽。脸色也有点发青。不过仅仅过了几秒锺，他便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不屑地说道："是男人就拿出点男人的样子。碰著点儿不顺就跟家里闹情绪发脾气，还学电视里那八点档避世蹲家！我现在知道你家里为什麽把你赶出来了！就你这怂样儿！"
"靠！我怎麽了我！？我就是再怂，也轮不到你这个死同性恋说我！"
"你爱怎麽说怎麽说。"沐叶也不辩解，但心里面却已经翻江倒海。
风痕来了脾气，嘴上刹不住，"没话说了是吧？"
沐叶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淡黄色的文件夹摔在桌子上，"懒得理你！自己看好了，签不签由你！你不是想搬出去麽？那就赶快签了滚蛋！"
说完就走进卧室，啪地一声甩上门。
"他妈的！"风痕看著合上的门，狠狠骂道。过了半分锺，才从桌子上拿起那个文件夹，发现是金冠和自己的合约文件，只有自己一个人。条件比当时找他谈的时候还要优厚很多。细节部分自己当初没有想到的，也标注在合同里了。
最关键的是，里面有详细谈到发展路线和宣传计划，几乎都是按照风痕的性格和喜好所安排的。
除了沐叶，他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如此理解他的音乐理想的人。
毫无波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事实上那天两个人吵架之後，风痕就乖乖地，好吧，多少也有点讨好般地给沐叶道了歉。不过合约签过，人却始终没有搬出去。用他自己的话讲，就算是天王巨星喜欢租房子来住也没有人管，何况自己一个刚刚计划出道的毛头小子？
沐叶自然不会再提那天曾经说过的气话，至於之前那个尴尬的晚上，也自然被选择性地遗忘了。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就好像原本笔直的跑道突然变成了叉路口。要往那边走，有怎麽样的结局，会有谁能知道呢。
接近期末的时候，沐叶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与此同时，风痕也在紧张的出道前期工作中，完成了两只广告的拍摄。为了增加曝光度，一些琐碎的通告要去露面。两个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几乎是天天睡在公司，自然鲜有机会碰面。
夜子鸣那边倒经常来接沐叶出去吃饭。让他庆幸的是，菜单上不再只是拉面一样。而是多出了炒面，刀削面，炸酱面，等等等等。
就像许多的生意都是饭桌上谈出来的一样。拜他们这层关系所赐，沐叶凭空多出了许多demo要听，多出了许多歌词要写。
现今的唱片界，东森，金冠是雷打不动的两面旗帜。雄厚的资金，众多的人才和旗下知名歌手的数量都远非其他公司所能匹敌。像庆总的唱片公司，也就是之前沐叶一直为其写歌词的书韵文化顶多算是一个靠非主流起家的小玩闹。近些年庆总想要做大，也开始推出一些玉女型歌手或者偶像派组合，但都不是很成功。当然也不算失败。
一句话来总结，公司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好在像沐叶这种顶多算是拿case兼职的词作者，根本就不用关心公司如何。他的主要业务虽然都靠书韵来提供，但是也会时常接到其他公司或者制作人发来的填词邀请。若最後能被采用也并不与书韵的利益冲突。
不过私底下，周倩倩还是对沐叶找她要麦杰的电话颇感兴趣。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解释，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也总要装作不经意地时常提起来。当然很多时候，也许并不是因为她太八卦，而是接电话接到手软。
比如，现在。
"今天那个麦杰又打电话来喽！"周倩倩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早上一个，中午一个。"
"哦。"沐叶不置可否。
周倩倩看他这不冷不热的反应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凑上来径直没收了他手里的方案，然後踮著脚尖戳他额头："我好歹也算前辈，虚长你几岁，你这是什麽态度？另外，你就没有一点给人添了麻烦的觉悟麽？"
"嗯，对不起。"沐叶直视她的目光，用诚恳地语气说道。
本来想要借机发脾气的某人一下子泄了气，"算了算了，就当我照顾後辈好了。不过，你为什麽要给他公司的号码呢？"
"我不太喜欢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想过多接触了。"沐叶老实回答。
"感觉？"周倩倩开始回忆。好歹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虽然说不上认识，但见面也有过几次了。麦杰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说话左右逢源，再配上一副虽然不是很出众却极有艺术家气质的外形，和其出色的业绩，大部分接触过他的人都会对其有相当的好感。"我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啊。"
"哦，可能我们天生不对盘吧。"
"你去找他的时候发生了什麽事麽？"
沐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赶时间，先走了。"然後一把抽走周倩倩手里的文件夹，"这个拿走看！明儿给你送回来。"
说是赶时间，其实下午根本没有课。不用去学校露面，沐叶从公司出来直接认了方向往家走，但是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家里没有人，回去也很无聊。一下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想了又想，去向问题还没解决，先被这头顶劲头十足的太阳光打败了。沐叶往旁边走两步躲进一个荫凉下面，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样拿出电话，按了五次向下的箭头，然後拨号。
那是已经拨到手软的风痕的手机号码。
"喂？沐叶啊！正想找你呢！"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不知道为什麽让沐叶松了一口气。听著电话那端的人大大咧咧地说道："记得跟你提过我的专辑让你包办写词麽？什麽时候有空过来公司，大家商量一下吧？麦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到你公司去了，刚刚跟我这儿抱怨呢，结果你就打来了，真巧......"
"哦，原来是这事儿。"即便在树荫下面，闷热的天气还是让人浑身冒汗。沐叶一边用文件夹扇风，一边说道："我现在就有空。要过去麽？"
"那正好，麦哥也在这儿，咱一起商量。"风痕显得很高兴。
沐叶听了心里也有点嘀咕，不过还是应和著挂了电话，然後招手打车往金冠那边去。
对於麦杰，他有一种潜意识地抵触。不像是刚刚遇到夜子鸣时那种赌气的，小孩子样的不喜欢，而是觉得这个人可能会为自己带来些不好的东西。麦杰是那种很圈子里人的性格。会来事儿，擅长炒作，玩弄人心，那次见著他的时候，沐叶就有一种被一眼看穿的错觉。虽然谈话的过程中，对方一直笑咪咪地也没有过多地苛刻他，但当他从房间中走出後，却好像打了一场表面上胜利，实则一败涂地的仗。
究竟谁得谁失，他不是那块料儿，想不了那麽清楚，但是麦杰可以。
最让沐叶心里不爽的是，他刚到对方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一个脸孔很熟的女人，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面色绯红，一边走还在一边整理衣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发生过什麽事情。後来回想，沐叶才认出那女人就是刚刚在演艺圈开始活动的一个小歌手。
这个圈子有这个圈子的潜规则，沐叶不是卫道士，却也可以很本能地反感这件事。当然，有一个层面他不愿意去想，却仍然会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冒出来。风痕，会不会也要经历这种事情？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激起什麽浪花，甚至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有点想当然的，他认为那不可能。
毕竟来过一次，到了金冠，沐叶熟门熟路地坐电梯，找房间号码。进去才发现这是一个休息室一样的地方，里面只有麦杰和风痕两个人。
"又见面了。"先打招呼的是麦杰，细小的眼睛眯著看沐叶，脸上淡淡的笑容和上次见面时看到一样，让人不舒服。
沐叶朝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却听对方已经又开口，"风痕坚持要用你，我也很感兴趣。"
"这麽说你不赞同？"不知道为什麽，这句话带了点挑衅的味道。
麦杰并不以为忤，"也不是，说实话，我对你不是很了解。我自己呢，有合作比较久的词人，彼此熟悉，相信如果找他们可以帮小风打造一张很好的专辑。我很看好他！"说著拍了拍风痕的肩膀，後者配合地扬了扬头，得意地冲著沐叶笑。"但是既然他坚持用你，我也想挑战一下。看了你一些歌词，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会很成功！"
沐叶不置可否，但已经在沙发上落座，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旁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具体说说看吧。"
[早讨论完早跟你说拜拜！]
"哎，这是你们公司的东西？"刚坐下来，风痕注意到他旁边的文件夹，顺手拿过来看，"这是什麽？方案麽？我是不是也有这种东西呀？"一边要翻开，一边转头去问麦杰。却突然感觉自己头上被敲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也被抢走。
"别乱动。"沐叶的意思简单明了，同时还瞪了风痕一眼。回应他的，自然只有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
而在他的背後，麦杰看著沐叶和他手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日子对沐叶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大三下的期末考试不说，单单两边的CASE就要了他的小命。关键是有的时候，灵感这个东西不是说来就来的。经常的，在图书馆里摊开课本，听著DEMO坐上一天，歌词没有写出来两句，课本也一页都没翻过。最後只有收拾东西踩著闭馆的铃声回家。
他现在终於有些理解，林夕为什麽会为了写歌词得忧郁症了。
而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因为合作的关系，风痕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和他在一起。为专辑制作，他基本处於闭关阶段，每天白天去金冠，晚上就窝在家里和沐叶一起讨论歌词，歌曲。
多少年後，当沐叶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时，总是会不禁怀念这半个月左右的时光。充实，快乐，紧张，并且让他彻底习惯了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而不是独自的聆听或者遐想。
人们常说，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处，并不会觉得如何寂寞。但是当你尝过了有人陪伴的滋味之後，就再难回到从前了。
尤其是陪你的是风痕这样的人。
"休息一下吧！工作狂大人！"风痕从浴室出来，看到某人还是和十几分锺之前一样，伏案桌前写写涂涂地动作，有些无奈地说道。
沐叶自然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我这麽辛苦倒地为谁？还不是赶你的发片日期！？但是嘴上却说，"那我去泡杯咖啡，你要不要？"
"都这麽晚了喝咖啡，小心睡不著觉。"
"我一向对咖啡有免疫力。"沐叶耸耸肩，"不要算了，省得我麻烦。"
"谁说不要。"风痕这麽说著，已经跟进了厨房，"老子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今天不睡了！"
"你可别！明天早上起不来麦杰找我要人，我没法交代！"
风痕凑上前去靠著他，带著邪气地笑了笑，说道："那就说我们昨天办事儿到太晚，你太努力，害得人家起不来了嘛！"
话一出口便已经後悔，可惜这世上没有能让时间倒流的药，否则风痕一定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粒。
一时间厨房里一阵寂静，只听得到偶尔杯子和勺子碰到发出的声音。感觉到沐叶的身体都有点僵硬时，风痕才发现自己还靠在对方的身上，甚至左手很自然地搭著他的腰挎部位。然後仿佛触电一般地弹开。
沐叶假意咳嗽两声，端著自己那杯咖啡走出来，戴上耳机，继续埋头苦思。装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留下风痕一个人靠在厨房的桌子边，盯著自己的左手若有所思。
再也集中不了精神，沐叶开始思考风痕其人：明明看起来懒散粗心不拘小节，偏偏总是做出戳动你心里最柔软的部分的事情。明明总是喜欢捣乱胡闹挑起事端，却又有的时候看起来深藏不漏。明明说话直来直往口不择言，但你就是没有办法对他讨厌，甚至是生气。
哪怕，你确实被伤害到了。b
於是他想，这是不是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折磨？

006

到七月下半，学校放假的时候，风痕出道专辑中预定的十首歌填好了六首。於是某个准艺人开始彻夜睡在录音棚里，弃"同居人"而去。好吧，其实沐叶自己也暗自庆幸终於松了口气。剩下的四首时间比较宽松，内容也基本确定，压力顿时减小。不用再专注这张专辑之後，他总算能腾出手来处理其他的事情。
七月中旬，歌词全部填好。风痕拿了最後一篇稿子之後走出家门的背影沐叶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华灯初上，米色的风衣，那个人没有回头而是和往常一样挥了挥手背对著他说再见。
那不是什麽真正意义上的再见，可是又好像确实是在告别一些什麽东西。沐叶有一刹那觉得，他应该把这种感伤写下来，写进某一个歌词里，以便将来回头看的时候，能拿出像样的证据来。证明两个人曾经在同一个房间里停留过，在同一张床上并肩而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