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归————夕辰

慢慢地把剑插入剑鞘，以宁难得安静的任小路子拉着走。
碧秋打开房门，就见窗边站着一个人，惊恐地大叫一声："啊！"
一眨眼，那人便飘了过来，伸手捂住碧秋的嘴巴，小声道："碧秋姑娘，使在下。"
碧秋眨眨眼，看清来人，停止了挣扎。
来人见他认出了自己，放下捂住对方的手，抱拳道："碧秋姑娘，对不住，惊扰你了！"
"公子，小姐她--"碧秋眼睛一红，眼泪就要下来了。
"我知道。"来人负手而立，垂下的眼睛敛住了外露的神伤。
碧秋看着对方，突然觉得对方的背影透着难以言说的寂寥，心里一痛，眼泪便掉了下来。
默默地打扫，房间里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碧秋姑娘，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背对着碧秋，来人缓缓说道。
碧秋猛地抬头，不发一语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你家小姐。我会记住她的。"
"公子--"碧秋叫了一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
就在对方将要离开之际，碧秋叫道："公子等等！"
对方身形顿住。
"公子，早上秦捕头拿着你的画像来过。他已经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保重！"说完，来人掠出窗外。
碧秋跑到洞开的窗口向外看，早已没了对方的踪影。
秦风来到昨天晚上来过的宅子。只不过现在是光天化日，正大光明。
拍开大门，问道："苏明远苏公子在吗？"
"对不住，我家公子现在不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公子没吩咐，小的不知道。"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以宁和小路子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
"公子，你们现在就要走了吗？"下人问道。
"是的。"以宁头也不回直往外冲，看见秦风也只是白了他一眼。
秦风扬了扬眉，满心奇怪，问开门的人："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快一个时辰了。"
秦风边走边想，脑袋闪过一道亮光，眼睛一亮，提气朝城西树林奔去。
果然如自己所料。
树林里，以宁主仆二人和苏明远都在。
对于秦风的出现，以宁并没有露出分毫诧异，眼光也没有落到秦风身上，只紧紧盯着离他数丈开外，一身颀长身躯的苏明远。
苏明远似乎早已料想他们的到达，神情淡然镇定，没有丝毫的惊慌无措。
不同于往常的纯真稚嫩，以宁眼光锐利，神情严肃地锁住苏明远，平稳清亮的声音响起："明远兄，你就是方家小姐的意中人，对吧？"
"不错。"苏明远坦然承认，"你是如何知晓的？"
"扇子。"以宁笑道。
"扇子？"苏明远挑了挑眉，而后了然颔首。
"对。在方家，我曾见过你的笔迹。当时问你扇子上的题字之人，你答那是你题的。所以那时我就知道了。"
"那你又怎知我和这案子有关？"
以宁微微一笑，继续道："那天晚上是你将我击昏，并把我放置在林子里。"
苏明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悠然道："你想起来了？还是推断出来的？"
"多亏明远兄搁在桌上的剑。要不是看到那把剑，我还想不起来。"以宁眨了眨眼，道，"当时为什么没对我下手，只是将我击昏？"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对你下手？"苏明远一个反问，把以宁噎得呆愣住。
"当然不是！"以宁愣了愣，赶紧辩解。
"要是我说我没有杀洛惠明，你相信吗？"虽然是对着以宁说的，但目光却投向以宁秦风二人。
"我--"以宁抿了抿嘴，垂下了脑袋。其实心里是这样希望的，毕竟苏明远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但是事实似乎不像自己希望的那样。以宁心下矛盾，故而不答。
"我相信。"秦风刚才一直没有出声，当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近苏明远，"以‘无影公子'的身份，要想杀个人易如反掌。以‘无影公子'的为人，既然你说没杀就是没杀。"
对上秦风幽沉的眸子，苏明远唇角上扬："真不愧是秦捕头！连我的身份都被你知晓了。"
以宁主仆在旁听着，一脸迷茫。
"明远兄很有名吗？"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无影公子'。‘无影公子'在江湖上可是人人皆知。"秦风语带激赏。
"‘江湖'？江湖上能住人吗？"以宁歪着脑袋，不解问道。
"公子，也许他们是住在船上，或者岛上。"小路子认真想了想道。
"这样啊。那到时候我们倒要去瞧瞧。"以宁恍然说道。
听到他们主仆的对话，秦风和苏明远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总之，‘无影公子'很有名就是了。"秦风为了不让他们主仆继续讨论所谓"江湖"的问题，出声打岔。
对苏明远的赞扬，秦风毫不所动，继续道："不过秦某还有几处不明之处，望‘无影公子'能据实以告。"语气虽极为有礼，但却不容拒绝的坚决。
"秦捕头请讲。"
"我想那天晚上的事，和‘无影公子'你有关吧。"秦风淡淡地开口，神情肯定。
苏明远不置可否地一个颔首。
"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确实有过杀死他的念头，我说的对吧。"
苏明远俊美的容颜露出苦笑："看来要想瞒过秦捕头，是十分不易的事啊！"
以宁听着秦风和苏明远的对话，越听越糊涂，蹙着眉头，十分不解。
既然与苏明远有关，苏明远又曾有过杀人的念头，而且洛惠明确实是死于剑伤，难道那天晚上树林里还有其他人？
不对，虽然因为太过模糊而曾被自己忽略，但可以肯定，那晚自己看到的的确是苏明远，即使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当时他手上拿着的确实是一把剑。
以宁对自己的记忆十分肯定自信。除非里面还有自己没有想到的隐情。
想到这里，以宁抬眼望着场中交谈的两人。
"‘无影公子'过誉了！只是对于其中的曲折还请‘无影公子'尽释。"秦风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样啊。"苏明远叹息一声，"这事说来可有点长。"
秦风默默地看着他，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开口。
原来，苏明远两个月前就回到京城，本以为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谁承望等待他的是一缕芳魂。碧秋见到他，泪流满面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乍听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苏明远难以置信地睁圆双眼，怎么也无法相信，发疯似的冲到方若情的墓前。看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坟墓刻碑，苏明远颓然倒地，悲愤地仰天长啸。
之后，苏明远坐在方若情的坟前，不吃不喝一呆就是三天，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早已不是那个潇洒豪迈，风流不羁的"无影公子"了。
本是对趁人之危的洛惠明恨之入骨，决意手刃此人。可是越接触，就越觉得此人可怜可悲。心里对他的恨意也就消减一分。
第一次接近洛惠明是在万香酒楼。那天，洛惠明一个人落寞地喝着酒。苏明远走过去，道："兄台可是有烦心事？借酒浇愁吗？"
洛惠明看也不看来人，自嘲道："若是能浇愁就好了。那我也就不用如此痛苦了。"
"唔，那倒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嘛。兄台说出来，也许在下能帮忙也说不定。"苏明远径自坐在洛惠明的对面，笑眯眯道。
"呵呵。多谢了！只是这不是别人可以帮忙解决的。"对于陌生人的好意，洛惠明抱以感激。
"那可说不定哦。"c
"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洛惠明倒满酒，一饮而尽。
"不属于我的怎么努力都不会是我的。虽然知道但已经太晚了！我犯的错是不可原谅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苏明远冷了冷语调。
可惜此时洛惠明只一味痛苦，并没有注意。
"你说得对。可是我是那么爱她，为了她，要我做什么都行。可是她的笑容那么苦涩，那么忧郁。"洛惠明哽咽着，想来是喝醉了。
"明知她不属于你，为什么不放了她！"
"我也想放，可是我放不开。若是能放，我又何苦如此痛苦！"洛惠明抓着苏明远的手，呜咽，"情儿，对不起。我真的爱你！"
看着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人，苏明远很想甩开他的手，但他那么脆弱，像个孩子似的无助，最终没能甩开对方，只是苦笑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就是知道洛惠明强烈地爱着若情。不介意她心里没有他，成亲后对她百般地好，只为她一个真心的笑容，一次温柔的注视。那么聪明英俊的人，就为了心中所爱，不惜默默地等待。若不是知道他没有强迫若情，他早就下手了。这样的人，为情所困所苦的人，他该如何下手！苏明远犹豫着。刚才还说人家借酒浇愁，如今倒是自己借酒浇愁了。
洛惠明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起！"
"没关系。"苏明远不介意地说道。
本打算走的，可是对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叫着："情儿，对不起，别走！"看他惊慌无助得样子，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谢谢你！"洛惠明道谢。
撇开这件事不说，洛惠明确实是个值得结交，不可多得的人物。
因为酒醉的事而对苏明远十分感激，把对方当作朋友知己，十分照顾。
看他处理事情圆滑老到，虚怀若谷，对人也彬彬有礼，不管对方什么如何，都态度和善。
而且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评价十分高，这样的一个人，偏偏情路难走。即使一路荆棘，也勇往直前，就算没有结果也不回头。这样的爱，坚韧而强烈，缠绵而温柔，无论是谁，都会被打动吧。若不是若情对自己情根深种，怕也会动心吧。那样的爱，对若情来说，是煎熬吧。若情那么善良，虽然感动，但却不能给他感情，她也很痛苦吧。执着的感情，对三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三个人都在苦苦挣扎，却没有一个出口。虽然是被迫成亲的，但最后若情原谅了洛惠明。那我又该如何呢？原谅他，可心里不甘心哪！
苏明远内心十分矛盾，挣扎徘徊间，时间就到了几天前的那个傍晚。
夕阳西照，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美好。
苏明远在留有美好回忆的树林里追忆和方若情在一起的日子。
突然，苏明远感觉到周围有人。出于本能，他"唰"地一声快速抽出腰间软剑抵在洛惠明胸前。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洛惠明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看清来人，苏明远不禁暗嘲：自己想得太过入神，连周围有人都未发觉。若来人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怕早已非死即伤了。
洛惠明无丝毫惊慌，对抵在自己胸前的利剑瞧也不瞧，只定定地瞧着苏明远，缓缓道："你就是情儿心里的那个人吧。"
苏明远也不闪避，道："你猜的没错。"
洛惠明悲凉地笑道："你当时接近我，是恨我的吧。"
苏明远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
"本以为我的爱会让情儿接受我。我不求她能爱我，但只要她对我有一丝喜欢在意就够了。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就够了。可是她却把整颗心都给了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你。呵呵，我真是痴心妄想啊。我不甘心输给她心里的那个人，我是那么爱她！"
苦涩地笑着，说得悲切，那么浓烈的感情让苏明远不禁感动，虽然是他害死了若情，但是他也活得痛苦。
"可是看到你，输给你这样的人，我输得心服口服。但就算输了，我依然爱着情儿。不比你少一分！"洛惠明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明远。
说完，洛惠明伸手抓住抵在胸口的剑，身体往前一送。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没料到洛惠明会自己送上来，饶是苏明远反应敏捷，利剑也已经穿透肌肤。
迅速点了洛惠明的穴道，防止血液的流失，但剑尖已穿过心脏，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计可施。
"你这又是何苦呢？"苏明远小心翼翼扶洛惠明坐下。
"与其那么痛苦地活着，不如死在你的剑下。咳。。。"洛惠明艰难地说着，"这样至少我会安心一点。"
顿了顿，洛惠明抓着苏明远的手继续道："我就要。。。死了，我不求你。。。的原谅，但在我死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明远犹豫了下，看着洛惠明期待的目光，点点头，道："好。你说。"
"希望你。。。不要。。。恨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好，我答应你。"
"谢谢！"心愿已成，洛惠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闭了双眼，抓着苏明远的手也缓缓滑了下去。
"洛惠明，你真不愧是商人，连死都要和我谈条件。"苏明远喃喃说道。
拔出爱剑，把剑上的血擦拭干净，苏明远有片刻的怔忡，这把剑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可这次染血却让苏明远心情复杂。呆了许久，苏明远打算回去。
将要走出树林时，发觉有人，苏明远跃上枝头眺望，看见一个身穿华衣的少年在林子口探头探脑。
苏明远飞身而下，一记手刀将少年敲晕。本想转身离去，想了一想，点了少年的昏穴，把它移至离洛惠明的尸体十米远的地方躺好。这么一来，洛家明早就会知道洛惠明死亡的消息了。虽然觉得这样对少年不甚公平，但也只能如此了。
对昏睡的少年说了声"抱歉"，苏明远举步离开了林子。

第九章

"明远兄，若是有人进得林子，把我也杀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冤死鬼！"以宁嘴一撇，眼一瞪，十分不满苏明远就这么放心大胆的把自己丢在林子里。
"呵呵。我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岂会如此做？"被以宁的表情逗乐，沉抑的气氛荡然无存。
"那也得征得我的同意啊！"以宁不甘愿地嘟着嘴。
"要真若如此，你会乖乖地任人摆布？"秦风怀疑地看着以宁。这小子只有他摆布人，要他任人摆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这么好玩的事，也许我会答应也说不定哦。"以宁歪着头，笑嘻嘻地道。
苏明远和秦风闻言，差点滑道。若不是以宁胆大包天，就是脑袋出了问题。哪有人会愿意和私人呆在一块，这又不是游戏！
秦风怎么想，也不认为以宁会同意。想到那天早上，听到尸体在他身后，他还吓得半死呢。
小路子虽然有点惊讶，但也没感到多大意外。反正以前主子也闹得鸡飞狗跳得，既然知道没有危险，对这样的事他不去凑一脚，那才不是主子咧！
"既然案子真相大白了，那咱们去吃一顿吧。"以宁欢天喜地说道："如果人是明远兄你杀的，我还真有点难过呢。"知道苏明远是清白的，以宁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挺喜欢苏明远这个朋友的，不仅长得好看，见识也广，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十分开心。
苏明远笑了笑，摸摸以宁的头，没说什么。
以宁转头对秦风挑衅道："怎么样？"
秦风笑道："你的确聪明！倒是我先前小瞧你了！"
"哼。"以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还差不多！"
随即眼睛骨碌一转，笑容灿烂对着秦风道："这顿还是你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