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觉得肚子微微一动,秋子悟心里一跳:孩子......又是一动,秋子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胎儿似是在踢动小腿,大喜过望,全身的疼痛似也感觉不到了,猛然撑坐起来,一只手抚著腹部,低头望去,肚子轻微的起伏:孩子还活著!
子悟眼中瞬时放出光彩,身体靠向墙壁,双手轻轻揉抚腹部:孩子,你还活著......你是最坚强的孩子......
体内的胎儿似乎有些烦燥,轻微动了几下,忽然大幅度翻滚起来,这一次的翻滚与以往都不相同,以往上下游动,这一次却是拼命向下,似是急欲脱离母体,小小的身子直向身下坠去。
子悟痛得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眼光有些发直,体内的毒素发作到了极致,胸口闷窒得透不过气来,清晰地感觉到心跳渐渐迟缓了下来。
他张大了口,拼命呼吸,努力维持神智,忽地一阵剧痛,下体大片液体流出,子悟猛地明白过来:想是九个月的胎儿受到了惊吓,自己要出来了!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慢,胸口剧烈疼痛,胎儿似是在扒弄自己的五脏,四处寻找出来的通道一般,翻来滚去,渐渐地象是扒弄累了,通道始终找寻不著,胎儿的动作缓了下来,只是轻轻的滚动。
子悟心知不妙,自己呼吸不继,胎儿在体内出不来,难免受母体影响产生窒息,若是再耽搁下去,孩子就要没了......
他努力分开双腿,向下使力,胎儿似是感觉到母体的帮助,又开始向下挤坠,子悟死命咬住双唇,一时气力用尽,颓然软下身去。
胎儿慢慢地又缓下劲来,子悟的牙齿深深陷进嘴唇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失了神智,身体却是软软,剧痛消耗了全部的力气。
渐渐的腹内胎儿的动静愈来愈弱,子悟心头又急又痛,这一番拼力下来,胸口的剧痛早已感觉不到,心思千转,忽地想起怀里的玉瓶,吃力地抬手摸到玉瓶,拔了瓶塞,将剩下的大还丹一骨脑儿全都倒进嘴里,和著嘴里的血沫死命吞了下去。
十几枚大还丹立时产生了功效,子悟感觉身体些微轻松,知道暂时将毒压下去了,他要利用这片刻的时间产下孩子,若果再不能产下胎儿,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孩子铁定也要闷死在肚子里。
脑中飞快流转:自己是男儿身,虽然内部体质有了改变,外在形态并没有什麽不同,女子产子时由阴穴而出,男子没有这方面的体位,看来只有从後穴而出。只是男子骨盆较小,产子必定更加不容易,万一胎儿卡在其中犹为危险,更何况自己此时毫无体力,若想产下胎儿实不可能。除非......
他的眼光慢慢流转,忽地瞥见了身旁牛大临走前留下的匕首,微微一笑,伸手拿起匕首:牛大果然做了件好事!
第五十一章(上)
秋子悟执刀在手,脸上一片释然之色,小心地解开了衣服,露出光滑的肚皮,胎儿仍有一些轻微的蠕动,秋子悟缓缓抚摸:孩子,爹爹这就帮你出来!
闭上眼睛,细细想了一遍自己看过的医术,犹记得一本书上有人体肌脉血肉的描述,皮肤约有多厚,刀下多少才能不伤及腹中的孩子?秋子悟默默地考量,心里有了计较,小心地靠在墙壁上,视线刚巧清清楚楚触及腹部,刀刃缓缓贴上肚皮。
微一用力,鲜血殷殷渗了出来,子悟死死咬住下唇,刀子缓缓向下割了进去,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挂下苍白的面庞,冲淡了嘴角边的的血痕。
刀子停在了一定的深度,子悟闭眼歇了歇复又睁开,一只手轻轻揉抚腹部,另一只手慢慢向下切开,他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划到了胎儿,只缓缓地移动,冷汗如雨般垂下,洗净了脸上的血污,露出苍白的容颜。轻抚著腹部的手微微颤抖,执刀的手却是稳稳地、平缓地向下划去。
肚子上开了个血口,鲜血泉涌一般流了出来,染湿了衣物,染湿了冰冷的地面。子悟拔出刀子,右手插进伤口中,仔细小心地寻找胎儿,手掌触到柔软的小身体,雪白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托住孩子柔软的头部,一个用力,胎儿头部露出了体外。
子悟张嘴拼命喘气,一收一缩中帮助胎儿的身体脱离出来,空著的左手抓住胎儿已经露出来的小肩膀,借著腹内手的托力,猛地一提,胎儿全身被拉出了体外,小腿微微蜷缩一下,却没有声响。
子悟缓缓抽出体内满是血污的右手,双手将孩子托到眼前,孩子的脸色有些青紫,小手舞动起来,子悟低下头,含住他的双唇,用力一吸,堵在孩子喉中的一口浓痰被吸了出来,胎儿小手一阵乱舞,终於"哇"地一声响亮地哭出声来。
子悟觉得眼前有些昏黑,身体逐渐感到寒冷,心脏抽搐般一下一下地跳动,他拼命睁大眼,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甫出生的婴儿,嘴角笑意更浓:是个男孩儿,看上去很健康,很好......手已经抱不住,拼尽全力拉平解开的衣服,将婴儿放在衣服上裹好,身体有些轻飘飘的,耳边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哭吧,放亮声音使劲地哭吧!直到......有人听到你的哭声,救你出去......恍惚中似乎见到父亲站在自己面前,眉头深皱,怜惜地瞧著自己。
"爹爹!"子悟喃喃地轻呼,一缕气息似断非断,缓缓闭上了双眼。身边的婴儿舞动著手脚大声哭嚎,回荡在石室中,声声传了出去。
室门"砰"地一声被震踏,白色的身影立在门前,晃亮了火折子,照亮了一地的血污,清秀俊逸的容颜上满是惊骇,急步走到子悟父子俩身边,眼光闪动,心下已经明了。脱下外衫,裹住幼婴,放在一边,火折子搁在地上。伸手抱起子悟,探了探鼻息,目光微动,一掌抵住秋子悟的心口,真气源源不断输了进去。
待真气流转秋子悟全身,护住了心脉,白衣人方才将怀里绵软的身体放平躺好,摸出一瓶伤药,手掌微扣,掌中出现一支金针,针头穿著一根细细的丝线,撕了一片里衣的衣角,小心地擦了擦子悟腹上淋漓的鲜血,金针穿过皮肤,飞快地缝合了伤口,将伤药撒在伤口上,额上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举袖擦了擦。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蚕豆大小的丹丸,撬开子悟的嘴,将丹丸塞了进去,抚著咽喉的手一个巧劲,丹丸滚落下腹,不过片刻,子悟微弱地溢出一声呻吟,白衣人方才缓缓吁了口气。
婴儿似是知道亲生爹爹命在旦夕,哭声一刻不歇,小小身子微微扭动,白衣人暗暗叹息,抱起婴儿。忽听得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白衣人抱著孩子慢慢站起身来,只听一声断喝:"什麽人?"一个黑影窜了进来,劈手一掌打向白衣人。
白衣人冷哼一声,手掌一拨一推,那黑影的掌风忽地回转,"砰"地一声竟然打中了自己胸口,身子飞震出去,软软地倒在地上,看样子,似是被自己的一掌打晕过去了。
怀中的婴儿仍在哭泣,白衣人抱著孩子蹲下身来,将子悟解开的衣服重新扣好,遮住裸露的身体,方才拿了火折子站起身来走出室外,从怀中掏出一个爆竹模样的物事,点燃引线,随手向空中一抛,"哧"地一声火焰升上了天空,足有十丈之高。
怀中的婴儿犹在啼哭,白衣人轻轻拍抚,柔声道:"乖宝贝,别哭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爹爹了!"
云钰一路马不停蹄回到将军府,甫一进府便吩咐下人即刻将夫人叫来,下人见他神色盛怒,心惊胆颤地跑进後院去请夫人。
宋慧芳刚从石室出来,鼻间隐隐总能觉得几分血腥味道,兀自恶心厌烦,瞧见一名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喝道:"什麽事慌成这般模样?"
下人跪地回禀:"夫人......将军回府了,让你赶快去前厅!"
宋慧芳神色一动:"可知将军找我有什麽事情?"下人摇头:"小人不知。"
宋慧芳点头,缓缓道:"你且下去,我换身衣服就去前厅!"报信的下人应声离去。
宋慧芳缓缓坐下,仔细思考了片刻:碧珠被自己一匕穿心,必定已经死了,劫持秋子悟的事情除了偷偷向自己通传消息的副将,还有牛氏四兄弟,再无一人得知,想来将军找自己必定不是为了这事。
她轻轻地笑了笑:待那秋子悟死後,断了将军的一番痴念,将军自会象从前一般好好待自己!
起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水红色长裙,微微一笑:父亲未死前,自已与云钰两情相悦,青梅竹马,云钰最喜欢自己穿水红色的衣裙,言道面若红梅,欺霜赛雪。今日便再穿一穿这件昔日之衣,想来将军一定喜欢。
云钰心急如焚,一掌挥开奉茶的小厮,吼道:"夫人怎麽还不来?"
通禀的下人老远听到主子的吼声,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将军,夫人说她换身衣服就来!"
云钰冷冷一笑:"如此麻烦,也罢,我去看她!"忽听一人清亮的声音:"云将军,我们一起随你去找夫人。"
云钰抬头一瞧,面前站了三人,当先一人竟是昨日来过的当朝太子,後头一人却是赵熙,另一人......云钰认了出来,正是当年与自己交过手,扰乱秋子悟游街的尚书府之人。
赵熙一路跟著云钰的快马,奔到一条巷口,与刚从巷内探查出来的太子撞了个正著,太子捂著鼻子问他跑什麽?赵熙一把扯住他,一同拉了过来,想著有太子在,谁有胆子将他们拦在将军府外!一路上将遇到云钰的事情向太子说得清楚了。
方到府前,果然遇到将军府门房阻拦,太子横眉怒目,一脚踢翻了门房,带著赵熙主仆二人直冲正厅,刚巧听到云钰欲去寻找宋慧芳的话语。
云钰皱了皱眉头,想不通太子怎会又到了自己府中,还和赵熙混在一处,却又不便相拦,只得带著三人向後院走去。
刚走到後院拱门处,便见著宋慧芳款款生姿、摇摇曳曳、风情万种、眉目含情地姗姗走了过来,瞧见了云钰,脸上笑容更盛。
转眼瞥到云钰身後的太子一行人,微微变色,急步上前福身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没有心思和她客套,哼了一声算是回礼。云钰双眼死死盯住自己的妻子,单刀直入:"慧芳,你今日做了什麽事?"
宋慧芳柳眉微蹙:"妾身今日一直都在府中,没有做什麽事啊!将军此言何意?"
云钰紧逼一步,索性挑明了:"你怎会知道我在京郊山上设了外宅?子悟呢?你将他藏在哪儿了?"
宋慧芳微愣:"外宅?将军,你什麽时候设了外宅,妾身怎麽一点都不知道?子悟?这名字妾身不曾听说过!可是将军的朋友?"
云钰忍耐不住,一把抓住宋慧芳的右臂,喝道:"你别跟我装傻,快说,子悟被你藏在哪里?"
宋慧芳眉头皱得更深,柔声道:"将军,你弄疼妾身了!"
太子被她一句一个妾身叫得心头火起,厉声喝道:"宋慧芳,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快将秋子悟交出来!"
宋慧芳眼光上扬,似讥似讽:"我真是不明白,这个秋子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诸位如此心急,怀疑是我所胁!"
云钰眼神森冷,缓缓道:"你以为碧珠死了,再无人指证你了是不是?可惜,你却未料到,碧珠没有死,你且瞧瞧,那边的女子是谁?"
宋慧芳大吃一惊,眼光方要顺著云钰的手指瞥了过去,忽又回转过来,死死盯著云钰的面庞:"不用瞧了,是我藏的又如何?秋子悟那个贱人,他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爹爹,他又夺走了我的丈夫!一个男人,恬不知耻,委身人下,这等下作之人死不足惜!"
云钰心头火起,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宋慧芳娇豔的面颊上,宋慧芳踉跄後退,一跤跌倒在地,眼神愈发怨毒:"云钰,你我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谁知你入了一次秋府,便变了心意,与那秋子悟做些不堪之事,这些我全都忍了,只望你今後能与我好生度日。谁料新婚之夜你口口声声喊出的都是那个贱人的名字,更甚者,居然将他接到外宅照顾!云钰啊云钰,你可对得起我?"
云钰怔住:新婚之夜,原来自己并非只喊了一次子悟的名字!赵熙忍耐不住,纵身上前,一把揪住宋慧芳,厉声大喝:"快说,你究竟把子悟藏在什麽地方?
第五十二章
宋慧芳冷冷地笑,凄厉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句狠狠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他已被我整得快死了,等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哈哈哈哈......"女人尖利的笑声回荡在上空,赵熙缓缓松开揪住宋慧芳的手,心口痛到极处:他已被我整得快死了......
太子骇然地瞧著地上疯狂大笑的女子,转眼瞥见面色铁青的云钰,跺脚道:"不要再愣在这里了,这女人疯了!云钰,你好好想想,府里可有藏人关人的地方?赵熙,你从东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搜,苏平,你从西头开始,快快,大家一起搜一搜!"
宋慧芳兀自狂笑:"哈哈,你们找不到他的,哈哈......"
云钰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一声不吭直奔自己与宋慧芳所居的院子,口中大吼:"牛大,你们几个快给我滚出来!"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转了出来,向著云钰一揖道:"见过将军!"
云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是不是你们杀了碧珠,将子悟劫走了?"
黑衣人垂首不吱声,云钰怒极,一掌劈了过去,"砰"地一声黑衣人直直飞了出去,树梢上另一名黑衣人闪了出来,堪堪抱住自己的兄弟,喊道:"将军!"
云钰眼神森冷,神情阴狠,一步一步逼近:"快说,你们将子悟藏在什麽地方?"黑衣人抱著兄弟慢慢向後退去。
正踌躇间,女人轻缓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不用问了,他们不会说的!他们四个原是父亲训练来保护我的,岂会听你的指挥!"却是止了大笑,刚刚赶回院子的宋慧芳。
云钰回过头来,厉声喝道:"慧芳,你什麽时候变得这般狠毒?"
宋慧芳神情凄冷,吐字清晰:"什麽时候?从爹爹服下毒酒的时候;从你在新婚之夜喊出那个贱人的名字的时候;从我得知你居然将那个贱人偷偷安置在外宅的时候。云钰,你不用再问了,没有人会告诉你秋子悟在哪里,我将他藏在了一个隐密之处,你去找吧!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他的尸体。哈哈......"
云钰眉头紧蹙:"慧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子悟,他是无辜的,秋申做的那些事与他无关!你可知,当年我能将秋申告倒,手中的罪证文件全是子悟交给我的!"
宋慧芳昂然而立:"云钰,你不用再说了,任你说破了嘴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冷冷地瞥了云钰一眼,提起裙子,大步走进了屋内,旋即又抛出一句:"牛二,你去将你们兄弟几个请到我屋里来!"
黑衣人抬眼瞧了瞧云钰,将受伤的兄弟扶进屋里,复又走了出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忽哨,另一名黑衣人跃了出来。
牛二问道:"大哥呢?"刚刚出来的黑衣人答著:"大哥看著那姓秋的!"牛二点头,两人一齐进了屋,竟是瞧都没瞧一眼立在一旁的云钰。
云钰知道这兄弟四人乃是宋简之将军一手调教,训练来保护专为保护宋慧芳,自己的话必定不会听,跺跺脚转身出了院门,在自己的府中来回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几人寻了二个多时辰,重新回到了後院拱门处,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找到。赵熙面色雪白,苏平神情沈黯,云钰铁青著脸,太子直跺脚。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却见将军府外一里之地一声呼啸,高空中绽出一朵烟花,太子神色一喜:"是老师!"当先领路,飞身跃过墙头。
另外三人心知必有情况,紧紧跟了上去,极力施展身法,飞檐走壁,很快来到烟花燃放之处,一名只穿著白色里衣的男子手里抱著个白色的物事静静地立著。
太子扑了过去:"老师!"那男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闪开了他的飞扑,斥道:"没看见我手上抱著孩子吗,乱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