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诔————弄月[下]

"之玉！"
没辙了。韩玉景只好压低了声音，学著她父亲说话的感觉叫了一声。端木之玉突然的站了起来，一脸的惶恐。
"怎。。。怎麽了？"
韩玉景深吸一口气，自己都快急死了，这个女子居然还在这昏昏欲睡。"你爹叫你，说可以进去了。"
端木之玉好像反应过来方才叫自己的不是爹爹的声音，面露不快。
"叫进去你便进去就是，愣在这做什麽？"之玉嗤笑道。
韩玉景听完也是骂自己傻，怎麽今天偏偏做了这麽多的蠢事呢。他急忙推门进去，只见老人的轮椅正离床不远。他正用毛巾轻轻的擦著额头，应该是擦汗。韩玉景来不及道谢直接扑向了床边。床上的人是趴著的，身体微微的起伏，腰部往下一些的地方正被白色的纱布缠的严实。
看见小叶压在枕头上的侧颜，依旧美丽，依旧纯真。可是没有那颇有灵气的眼眸，一切都觉得不足。韩玉景单膝跪在床边的踏板上，靠近小叶，伸出手，竟然有些颤抖。他缓缓的把手伸向小叶，那里，白玉般的鼻梁上又一缕黑发。他慢慢的挑起它，然後放在小夜的脑後。小扇子一般的浓密睫毛下，很明显的还有泪痕。想到刚才治疗的时候小叶肯定又痛的醒了，哭了，韩玉景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老人家，小叶。。。我是说他，应该没事了吧？"
"还好治的及时，生命到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若修养的不好，伤到的骨头不能完全长好，怕是以後行动上会有些问题。"老人淡淡的说道。"若是恢复的好，到也不必过於担心，除了留下疤痕，到也不会怎麽样。只是，我方才用了曼陀萝做麻醉药。等他醒来，怕是有的痛了。"
韩玉景点点头。
"大恩不言谢，老人家，我。。。"
"哎。"老人笑著挥了挥手，"不介意的话叫我端木伯伯就好了。不用那麽客气的。"
"好，端木伯伯。韩玉景在这先谢过你了。"韩玉景拱手谢道。
老人正笑著，突然却偏头说了一句话。"之玉，你站在门口那发什麽呆呢？"
韩玉景一听也往门那看去。果然，端木之玉正倚著门站著，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过她的眼睛却直直的盯著韩玉景。端木之玉发现自己行踪败露之後，站直了身子，笑笑。
"爹，你们饿了吧。女儿先去把晚饭弄了去。"

芙蓉诔　３８
第三十八章
端木之玉还没走几步就转了回来。
"韩玉景，我能问你个事麽？"
老人拍了下轮椅上的搭手说道："罗嗦！"
韩玉景摆摆手，"没有关系，端木姑娘有什麽想问的就问吧。我一定尽力回答。"
"嗯。你们。。。"她指了指韩玉景，又指了指床榻上的小叶。"你们是什麽关系？兄弟？"
这个问题不难，不过到把韩玉景难住了。他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也许姑娘认为很好回答，只是，我说出来怕姑娘接受不了。"
"有什麽接受不了的，你说嘛！"端木之玉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对他吞吞吐吐的态度有些不满。
"闹够了没有？之玉！"
端木之玉一听到爹爹要发怒的声音赶紧一溜烟的消失了。
"请韩公子不要介意，我这丫头就是口直心快没有脑子。若是问了什麽让你为难的问题，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老人似乎看出了韩玉景言语里的停顿。
"没事，不是什麽为难。只是怕端木姑娘还不能理解。"
老人点点头。
韩玉景转身蹲下，抓起小叶放在枕边的手，默默的看著他。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这句话反复的在他心里念叨著。只要小叶能醒来，就算让他去死也没有什麽好顾虑的了。
老人也不想打扰他们，缓缓的移动轮椅进了里屋。
也不过短短几柱香的功夫，端木之玉就把晚饭给弄好了端了进来。她走到韩玉景的身边，轻轻拍了他一下，韩玉景这才知道有人在叫他。
"你这麽差的反应能力，就是被人砍死了也不冤枉！"端木之玉嘲讽道。
她不知此刻的韩玉景哪有精力去和她逞口舌之快。韩玉景淡然一笑。"多谢姑娘教诲。"
端木之玉也知道再说下去没什麽意思，终於讲到了正题。"饭我弄好了，你要不你先吃点，然後在看他吧。"她微微侧开身子，指著桌上还冒著热气的饭菜说道。"我爹都说他没事了，你这麽一刻不离的守著他也不能让他好的更快啊。"
韩玉景虽然没做出什麽反应，但他心里明白，端木之玉的话很有道理。但是看小叶这种情景，让他如何吃的下去？
"端木伯伯呢？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不想吃就不想吃，还找什麽借口？"又是一阵讽刺的语气。韩玉景可能活这麽大都没碰到过嘴巴这麽厉害的女子了。。。哦不。。。其实，韩玉景也没碰到过几个女子吧。
"我爹他都好几年没有吃饭了，你要是不吃，我就一个人吃。"端木之玉转身去桌边坐下，似乎有些不高兴。
"好几年没有吃饭？"韩玉景有些吃惊，"难道你爹他。。。他不是。。。"
"别告诉我你想说我爹不是人，那样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之玉背对著他举了举拳头。
"那他又为何可以好几年不吃东西呢？"
端木之玉端著饭碗，转身问道："你想知道？"
韩玉景点头。"是的，如果端木姑娘方便说。"
"和你说过了，不要一口一个端木姑娘的，听起来难听死了。你叫我之玉就可以了。"她站起来，"不介意离开他一会会吧？想知道的话就出来说吧，我怕我爹听到了又要数落我一番了。"
韩玉景放下小叶的手，跟著她出去。端木之玉还不忘记把门给关上。
"当真这麽怕你爹听到？"韩玉景虽然此刻心情不怎麽好，但是对她这个小心的动作的确感到有些好笑。
谁知端木之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这是为在床上的那位好，难道你想让他伤病未好，再染风寒？"
韩玉景被她这麽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太过大意。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霞散绮，月垂钩。
深秋的天气，有些凉了。
"你爹为什麽不吃饭呢？"韩玉景问道。
端木之玉叹了口气。"本来爹是不让我和别人说这些事的，因为我们住在这里几乎也没有什麽人知道。除了落雪村里那十几户人家，但也很少往来。但是今个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很想找个人说说。"端木之玉看著韩玉景，黑水银似的眼眸里流转著光。"看到你那麽在乎叫小叶的那个人的样子，我觉得你，或许值得相信。"
韩玉景愣了，自己长这麽大。除了小叶对自己说过相信之外，再没有说过了。因为他遇到的人和事还太少太少。。。
他这才想起打量一下眼前的人。从刚才她突然出现把自己领到这来，到现在，自己还没有仔细的看过她。眼前的女子著一身淡紫色的纱制衣裙，上面隐隐约约的还有些淡金色的花纹。鲜豔的颜色更显得她唇红齿白。右边的一些发丝编了起来在耳朵周围绕了一个圈，然後盘在脑後。几个青绿色的玉制头饰点缀其中。
"喂，你盯著我看做什麽？不想听我就不说了！"端木之玉看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她这一说，到是打断了韩玉景的思维。他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去打量人家姑娘的容貌了。
"没事，你说吧。"
"我爹叫端木琼。原本他的医术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因为端木家的人，历来就掌握了祖传的医术秘籍。"
"哦。"韩玉景点点头。"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的。"
端木之玉微微抬首，就差用鼻子去看他了。
"我知道你这种木了吧唧的人不会了解的。但是因为武林中的事越来越复杂，江湖恩怨，门派厮杀。腥风血雨那是家常便饭了，我还稍小一些年纪的时候就又出来一个什麽的封血宫晓月宫的祸害武林。所以我爹决定不再为这些武林人士治病了，带著我和我娘想隐居山林。"
"那。。。"韩玉景有些想不明白，从方才进来到现在，怎麽看这个家里都不像有第三个人的样子。
"你想问我娘吧。她在我们离开家的路上就死了，被人杀了。"
韩玉景倒抽一口气，端木之玉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却包含著一种浓浓的伤感之情。
"那时我还小，记得不大清楚。好像是在路上爹去买吃的去了，娘就抱著我在路边休息，一会就来了两个长的很丑的人，其中一个身上还流著好多血。"之玉吸了一口气接著说道。"听娘和他们说话好像是追著我爹，想来找他治病的。我娘知道爹的心意，知道他不想再参合这些武林之事了，就拒绝了。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居然对我娘一个柔弱女子动手，後面的事我也记不清楚了。等爹找到我把我叫醒了时候，娘就已经不在了。"端木之玉微微垂下了头，眼里似乎蒙上了一下的雾气。
"之玉姑娘。。。若是说这些又让你难过了，那就不要说了吧。"韩玉景看的出来她难过，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端木之玉用手抹了抹眼睛，染上紫色的指甲十分显眼。
"之玉就之玉，还什麽姑娘。你这个人果然很古板。。。"端木之玉笑了。
韩玉景也无语了，自己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说古板。以前这个词一向是被用来形容他娘的。。。
"这些事在我心里都憋了好多年了，爹也不许我再提，我也没有找到什麽人可以说说的。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反而很舒服。"她用手拍拍心口。"现在该你说了，你和他是什麽关系啊？为什麽不好说呢？"
韩玉景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上了当。"我好像没说我要说吧，况且，你还没有说你爹为什麽几年都没有吃饭啊。"
端木之玉抽了抽鼻子。一个手指指到了韩玉景的鼻子前面。"你看我刚才说的这麽伤心难过，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听听你说都不可以。"
韩玉景觉得自己真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了，她简直比小时候的小叶还难缠。
"好吧，我告诉你。他叫韩小叶。"韩玉景的眼神示意飘向关起的门。
"啊！你们果然是兄弟。"
"你听我说完。"韩玉景有些不满她打断自己的话。"难道天下同一个姓的都是兄弟不成？小叶他是我在小时候在山上捡到的。。。"
"什麽？！捡到的！？"端木之玉一阵惊呼。"你怎麽会捡到个人？"
韩玉景用手微微按了下太阳穴处，他也不知道该用什麽词语描绘他和小叶那第一次见面带小叶下山的场景了，难道要说他自己是一时色迷心窍把小叶当成姑娘给骗了？"不。。。也不能算是吧，总之我是把当时一个人的他给带了回家，然後他就这麽住下了。娘看他一个人可怜，就决定留下他，让他和我一个姓。"
"哦，原来你们不是亲兄弟。"之玉点点头。
"是啊，我们之间更没有兄弟之情。"
"没有兄弟之情？难道是骨肉至亲的感觉？"
"不，不是。没有亲情。"
端木之玉有些不明白了，摸摸尖尖的下巴。"那你还对他那麽好？你都不拿他当兄弟的啊？那你们之间有什麽啊？"
"爱情。"
端木之玉一时间被什麽给噎住了。"爱。。。爱情。。。我随便问问的啊。你也没有必要这样敷衍我吧？"
韩玉景屈起手指，用关节除轻轻碰了下挺直的鼻子。笑的有些羞涩。
"是，是爱情。我和小叶之间没有别的，我们只想两个人永永远远的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端木之玉似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好像也相信了韩玉景不是在和她说笑。"这个。。。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男子也可以在一起啊。。。难怪。。。难怪你这麽在意他。看他受了伤，都快急死了。"
韩玉景点头。"是啊。对了，我从刚才就想知道，为什麽你会出现在我和小叶的面前，然後带我们来这里治疗。好像你都知道我们会受伤一样？"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注意到了那小妖精，就跟著它，偏偏它又盯上了你们。所以我就在後面悄悄的看啊，一直看到小叶替你挡了一刀，我就立刻回来通知我爹，让他准备一下救人的东西。然後我就立刻飞回去领你们过来了，正看到你在说遗言。。。"
这时，突然从房里传出了些声音。断断续续的。
韩玉景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叶醒了！
他急忙推开门，果然，小叶的手移动过了位置。他的嘴巴里还在唧唧咕咕的说些什麽。
"小叶？小叶你醒醒？小叶？"韩玉景赶紧握住那指尖微微颤动的手。
端木之玉也跟著进来了，站在韩玉景的身後。她伸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叶说道："他好像还没有完全的醒，可能是曼陀罗的药性还没有过去。可能是做梦了吧。"
看那还紧闭的双眼，韩玉景也觉得是这样。心里一阵失望，也有一些自责。
"万一做到什麽噩梦可怎麽办？"
"你连他的思想都想控制啊？"之玉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啦。"韩玉景回头也不知道怎麽和这麽说不通的人解释。
"姐姐。。。凝天姐姐。。。"
床上的人又开始低喃。
韩玉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凝天？！"
韩玉景听见身後一阵惊呼。"怎麽了？你这麽大声。"
端木之玉一个箭步冲到床前，看看小叶又看看韩玉景。
"他说的可是芙蓉花神凝天？"
这下轮到韩玉景吃惊了。

芙蓉诔 39~43
第三十九章
"你认识那芙蓉花神？"韩玉景问道。
"他说的可是秋水岭上的芙蓉花神凝天？"端木之玉也问他。
韩玉景点点头说道："这世上还有几个芙蓉花神？他说的就是离日落村不远的那个小镇，那边的秋水岭。难不成。。。你真认识她们？"
端木之玉勉强挤了一个笑容。"也不算很熟吧，有过那一面之缘。"
"你说的那叫一面之缘？"
端木琼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爹！"端木之玉急忙冲里面喊道的。"难道你非要把女儿丢脸的事都说出来才甘心吗？本来就是一面之缘。。。我又没有说错什麽。。。"
端木琼不理女儿的狡辩，来到小叶面前。仔细的看了一会後，叹息道："没想到因果循环来的如此之快，真是一切都在老天爷的安排之中啊。。。"
韩玉景一脸的不解，怎麽现在变成了上天安排了？
"这。。。端木伯伯能不能解释一下。。。晚辈实在是不明白。"
端木琼点点头，用苍老的手指了指旁边撅著嘴把一脸不愿意的之玉。"这丫头，我们刚住到这的时候就喜欢乱跑。说什麽多长长见识，多学点武功，以後不被人欺负。她娘不在，我後来腿脚也不行了。这孩子就到处乱跑，有一次让她去才个草药，居然去了一天一夜没有回来，可把我急的。。。"
"爹。。。"端木之玉靠过去，不想让他继续往下说。
"行啊，我不说。你把下面的和韩少侠说说清楚。"老人又指指韩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