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怨（黄藏）————闻馨

藏马注视着黄泉，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了，偏了偏头。
黄泉微微扬起了嘴角，有些玩世不恭的笑。
藏马的视线从他的嘴角渐渐往上移，最后落进一双黑若子夜般的眼睛里，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在这光泽里，藏马看见自己狼狈的身影。
眼睛？
眼睛！
"你的眼睛............"藏马惊呼出声，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黄泉点了点头，"在修行过程中遇到了高人，为我治愈了双眼。"
"是吗......那很好......"藏马闷闷地开口。
黄泉没有说什么，忽略藏马的惊讶把他打横抱起在胸前，"癌陀罗就在前面，去那休息吧。"就带着众人往前方走去，转身前投入湖水中的视线没有逃过藏马敏锐的捕捉。
为什么？！
就差那么一点！
还有那么一会儿！
他就能永远消失了！
何情何意值得你冒生命危险去解救他？！
不值得！
不值得啊！
黑暗但清澈的湖底，水妖砸碎了面前的淡蓝水镜，碎片在水中缓慢地划出晶亮的碎点，最后化为深蓝的泪珠消失在镜之湖底。
虽然黄泉已经解散了国家，但魔强统一战后，许多的妖怪仍旧畏惧他，之前的许多手下仍在癌陀罗内候命，希望继续为黄泉效忠，所以，这个魔界都市依然是黄泉的势力范围。
幽助很担心黄泉会加害藏马，所以一路上都在踌躇究竟要不要去，但看藏马虚弱的身体也不适合奔波去雷禅遗留下的领地，附近的癌陀罗不失为最佳的地点。看着黄泉对藏马的态度，不像是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反到是想要把全世界的美好都呈现给藏马似的，一路上的呵护自是不在话下，如此的淫霏大雨，藏马竟滴水未沾，可想花了多少精力。幽助在雨水中揉乱了头发，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干脆不想了，阵他们都在，量黄泉也不敢公然动手。
行进了不一会儿，抬头就可见癌陀罗高耸的建筑群了，各自都加快了脚步。
黄泉一直在想，藏马究竟怎么看自己，像现在在自己怀中，是否已经满腔杀意了呢？
他岂知藏马什么都没想，在黄泉宽阔温暖的怀抱中，一向聪慧的头脑现在混乱的恐怕连桑原都要自叹不如了，真要说有，那就是不安了，揣测着黄泉到底想干什么，剩下的精力就是努力集中思绪了。
修罗在一侧，密切注视着，他理解父亲的想法，也希望能成为现实，他挺喜欢藏马的，就外表和头脑就是上上之选，整个魔界几乎也无人能敌，唯一无法释怀的就是当年对父亲的加害，他不明白个中原由，也不想细究，总之伤害自己父亲就是不对，这观念有些根深蒂固。孩子毕竟是孩子，总是胳膊肘往里，向着自家人的。
每人心里都有个算盘，也让这个不太长的路程少点寂寞了。
进入癌陀罗，妖驼就已经和众人出来迎接了，行礼表示已经准备好了房间和热水，请众位好生歇息，大家自是都吁了口气，冰冷的雨水使衣服都黏在身上，怪不好受的。
各人都匆匆被侍者领进了房间，迫不及待地享受热水浴。
黄泉把藏马轻柔地放在了房间的床上，藏马在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现在坐在床上，裹着黄泉的大衣，仍一字未吐。
黄泉注意到透明的水珠顺着藏马缠绕的头发滴落到大衣上，而本就湿了的衣裤此时更是濡湿了大片床单，黄泉不满地皱起了眉，这家伙有时候还真不会照顾自己，还愣在那干嘛呢。
黄泉有些气恼地蹲下身子，握紧藏马的双肩，直视进湿润的冰绿眼底，"现在！去洗澡，换衣服！不然会感冒！"藏马刚想开口，"什么都不准说，照我说的做！"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黄泉闭上了眼，猛然放开藏马，用力甩上门走出了房间。
藏马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不愿意见自己大可以直接说明，犯不着发脾气。藏马也有些上火了，站了起来，走进浴室，还重重地甩上了门。
妖驼可是明白得听见了两声巨响，他有些心疼门，从苍老的喉咙中溢出了叹息。
黄泉就站在门外，头抵着门板，藏马那是在怕他吗？他不希望他怕他，黄泉快呻吟了，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藏马与自己更接近，他困惑，一定要彼此满身伤痕累累吗............
热情一时冲昏了头脑，渐渐冷却后他想起藏马不寻常的溺水。
"也许......该去一次镜之湖............"低低呢喃。
藏马窝在浴缸的热水中，在袅袅上升的蒸气里反思着，黄泉的目的以及自己的对策，但白茫茫的气只使得思维更混乱，左思右想都不明白黄泉是怎么了，也忘了问他眼睛的事，想起他的眼睛，现在已经重见光明了，他也该高兴，毕竟当初是自己的不对，但心底也有一丝惆怅，他与黄泉唯一的牵绊就这样消失了。
猛得摇着头，自己怎么会如此想，看样子冰冷的镜之湖水使脑子冻住了。
又想起黄泉的眼睛，刚刚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了，不是黑色，而是深紫近黑，比魔界紫色的天空更绚烂夺目，他还记得他千年前的那双眼睛，总是追随着自己的身影，现在少了份狂放，多了份内敛，但还是那样的............深情............
那份情，不是给自己的吧，自嘲地苦笑，什么时候的自己，竟也渴望起情来了？拿水拍了拍被热气熏得嫣红的脸颊。
叹息声和白袅蒸气久久回荡在浴室里。
黄泉没有打伞，换了身黑衣劲装，已然站在了镜之湖畔。
"水月。"他平静唤道。
湖水的中心缓缓向上隆起，渐渐形成个人形，披散着长发的白衣水妖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只有他的衣摆，才能掠起湖水的波澜。
"大人唤我有事？"水月巧笑。
"你该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想听你的解释。"黄泉不温不怒。
"那只是又一个无妄之妖的落水罢了。"水月轻描淡写，"大人难道认为是水月所做？"
黄泉眯起眼："他不会自己落水，必有原因。"
"这水月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人应该知道，落水之妖，水月没有解救的义务。"
黄泉的眸中闪出冷冽的寒气："我希望你没有敷衍我。"便已转身离去。
水面上孤独的水妖还在那，那随风摆动的衣袖，穿透身体划落的雨点，使他看上去随时会消失在风中。
一阵风后，他是消失了，再次回到水中。
黄泉回到癌陀罗他的府邸时，幽助等人都已梳洗完毕，在会客室内喝茶，黄泉走了进去，看见了藏马也在其中，他仍是一套白色唐装，红发还为干透，配着白衣，如出水的清莲，黄泉有些恍惚。
侍女端来了茶，黄泉入座，开始进入正题，虽说完全可以不等他就展开讨论，但在别人的地方总要尊重主人，主人未到，岂有先开之理，这点道理大家还是了然的。
幽助按耐不住，先开了口："藏马，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跌进湖里啊。"
大家也都抬起了头，看样子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不是自己跌下去的。"藏马放下了杯子，"水波把我从岸上卷了进去。"
大家都一惊。r
"而且......"藏马继续说道。
"而且什么？"幽助凑近。
"而且我在湖岸中了某人洒下的幻境。"藏马皱起了眉，"我的确过于大意了。"
"是谁会对你不利呢？"铃驹抚着下巴。
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黄泉。
藏马有些难堪，黄泉手中的杯子猛然碎裂，大家都吓了一跳，各自运起妖气防备开来，只有藏马，没有动，他知道黄泉不会，他没有忘记黄泉在临走时对镜之湖的那一瞥。
没有错，黄泉捏碎了杯子不是因为幽助他们无声的指责，而是水月对他的隐瞒，他可以不在乎欺骗，但对象是藏马那就另当别论了，谁都不能伤害藏马，任何人都不允许！
藏马站起坐到黄泉身侧，当着众人震惊的面为黄泉包扎好被碎片划伤正流血的手。
"藏马......"黄泉皱眉。
藏马包好后抬起了头，对着黄泉就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只这一句，黄泉觉得他拥有了全世界的力量，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藏马相信他，一千年了，千年前从未得到过这句话，在他还是藏马的得力部下时也没有，早知道碎个杯子就能换得佳人一句话，烂手他都认了，黄泉有些熏熏然。
周边的人更不解了，这两人的关系越发难以诠释，照理说藏马千年前对黄泉的迫害，千年后对他的紧逼，黄泉恨他还来不及，更该痛下杀手；而藏马能这样对待黄泉，势必不是和他相处甚好，现在更理当避而远之。怎么现在这两人关系那么融洽，还越看越相配。
"奇怪的是，我没有感觉到妖气。"藏马又坐回自己的位置，"虽说镜之湖是个结界，利用善者能隐藏妖气，但是一点异象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除非那人本就对镜之湖非常熟悉。"黄泉接下藏马想出口的话，藏马知道黄泉似乎与湖中某人有些关系，所以类似针对的话不宜出口，而黄泉体贴的道了出来。
"意思是湖水中有谁欲加害藏马？"冻矢皱眉。
"未必是针对我，也许只是正好我在湖边。"藏马对冻矢解释。
"你也不算弱吧，黄泉的下水似乎受到的阻力要比你小的多。"阵抖了抖尖耸的耳朵。
看样子矛头又指向了黄泉。
"黄泉对咒术不精通，妖力隐藏方面也不是很在行。"藏马可一点都不留情，"而我不会察觉不到他的妖气。"实则是在为黄泉开脱，众人又不解了，这不都是在帮他么，怎么总是站在黄泉那边啊？
"没错，但是他可以雇人。"纣这次可是清醒多了，说出了重点，一群人都是赞同的眼神。
藏马就是觉得不是黄泉，说不清为什么，但如果黄泉要取自己性命，早就有很多机会可以轻易动手，犯不着扯上现在的麻烦，把整个魔界都拖了进去。
他转头看向黄泉，正对上黄泉也投来的视线，自己的眼中没有怀疑，黄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解释了。
幽幽地，黄泉开了口，"在镜之湖内的确有个古老的种族，千年前我失足落入其中，无意中结识了其中一位水妖，名唤‘水月'，他救了我一命，所以一直心存感激之情，也并不交往密切，对他族的事我也不清楚，未听他提起，只知道该族清心寡欲，千百年来隐居于此，不涉世事，我知道的也就那么多。"
藏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黄泉被救的那一段，他很想出声询问仔细情况，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你是否有听说过该族有‘诅咒'的事？"藏马还是选择现在比较重要的事情。
黄泉摇头："从未提起。"
"那也就是说这条线算是断了。"幽助撑着额头，有些不雅地嚼着嘴中的糕点。
"还没有。"藏马很肯定，随即转向黄泉，"黄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黄泉有些奇怪，藏马从未拜托过他什么，"什么事？"
藏马的眼神凛了凛，"跟我走一趟镜之湖。"
"好。"黄泉定了定神后回答。
"我跟你们一起去。"幽助起身。
"是啊，一起去。"铃驹等也表示要同行。
"不用了，人多反而乱了阵脚，我们只是去探探路。"藏马笑了起来，"而且，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做呢，躯和烟鬼那边一定需要人手，别疏忽了，雨还没有停的迹象。"婉转但拒绝地很彻底。
"可是............"铃驹还有话想说已被幽助一把挡了回去。
"明白了，路上小心。"幽助点了点头，藏马他们便动身了。
"幽助，他们这样走你可放心？"铃驹表示不满。
"藏马如此聪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记得修罗的话吗，我们要相信藏马。"幽助回答，这份对挚友的信任让他有绝对的信心。

第四章
前脚刚踏出癌陀罗，藏马和黄泉就遇上了赶来的飞影，桀骜地站在路中央，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黄泉头一次看见飞影，虽然在躯那听说过飞影的事迹，也在魔强统一战上感觉到他挑衅的妖气，不过如此面对面的，这的确是第一次。
黄泉并不很喜欢他，因为在人界时，他总是出现在藏马身边，即便是现在，他的目光仍围绕着藏马，迎上他的，意味着挑战。很像，黄泉心里这样评价，那透出的张狂与不驯，似早年的自己，但黄泉的棱角却已在多年的奋战中磨平，学会了圆滑，而眼前的新生力量，让他猛然间感觉自己的市侩，身体的热血刹时沸腾了起来。
飞影也在打量他，那传说的王者，与躯齐平的力量，拥有三分魔界的实力，也是众妖议论中与藏马纠缠不清的角色。飞影觉得压力，黄泉并没有运用妖力压制他，但是飞影已经觉得要移动手脚都显得困难，比实力，自己该不如他，但黄泉回转到藏马身上的眼神却柔的仿佛连看都似亵渎了他般珍惜，飞影咬紧了牙。
藏马对飞影绽开了笑容，一旁的黄泉觉得分外刺眼。
"飞影，好久不见，情况如何？"已经进入正题，询问雨的情况。
"哼。"飞影没有回答，藏马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看样子是没什么进展。
寒暄了几句之后藏马就把大概情况和飞影交流了一下，表示要去一趟镜之湖，当然省略了自己落水的那段。
"我跟你一起去。"飞影没说‘你们'，看样子是完全忽视了黄泉。
藏马一愣，心里暗笑，飞影胆子倒不小，魔界人人畏惧黄泉，雷禅在世时见了黄泉还要给几分薄面，就属他敢如此无礼，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不过这到也符合飞影的个性。
"幽助他们在里面，我想由你带他们去和躯汇合比较妥当。"意思很明显。
飞影没有想到藏马拒绝了他，火红的眼睛射出不满的烈焰。
藏马知道他不乐意了，解释道，"镜之湖底的古老种族不会随意接见外客，而黄泉与其族人有过往来，也许会通融一些，所以人多易被拒绝。"
"啧。"飞影撇过了头，转身就走进了癌陀罗。
藏马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显然是没注意到刚才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汹涌。
黄泉相当不喜欢藏马与飞影间流露出的随和，千年前的那段日子，自己追随在藏马左右，任凭如何努力，藏马与他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除了下属外，他什么都不是。而那小矮子竟如此轻易地获得藏马的信任，不止是他，还有幽助与那个名为‘桑原'的人类，只认识了藏马短短几年，而自己所付出的千年，黄泉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藏马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上他们。
黄泉就站在原地发起了呆，藏马往前行了几步，发觉他没有跟上来，转回螓首看见了陷入沉思的黄泉，微微皱了皱眉，便唤了几声。
"黄泉......黄泉......"
黄泉听见藏马的声音，思绪还没转回来，人已往声音方向行动了起来，刚巧撞上了回身打算拍醒他的藏马。
"哎哟！"藏马往后一个不稳，就已被黄泉钢铁般的手臂护在了怀中。
黄泉只觉得一阵幽雅的玫瑰香拂在额前，鼻头一痒，探手就握住了一片柔软，是自己珍视的宝贝。他低头看见怀中的藏马双手捂着鼻子，心下一惊，该不是力量太大，伤着他了？急忙放开双手，虽然不舍，但还是让藏马退出他怀抱。
"没事吧。"黄泉故做镇定，但急欲看看伤情的动作却露了馅，他皱眉轻拉下藏马捂着鼻子的双手，藏马也没有反抗，反正本就是黄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