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皙手掌遮掩下是藏马俏挺秀气的鼻子,原本同样的白皙,不过现在却红彤彤的,给藏马凭添了几份可爱的气息,这也是黄泉眼睛康复后真正有时间把目光锁定在藏马身上。
碧漾的清眸,更甚最美的湖水,红艳的长发,比下盛开的玫瑰,瓜子的脸三分秀如春水,三分美如佳画,三分俊如青山,还有一分随意洒脱,在人界也肯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与千年前的金眸银发截然不同,那时的他宛如天宫月神无意洒落的碎片,是那样美如天人,无法触及。现在的他仍旧出众,仍旧绝美,但多了份人类的温情,少了份杀戮的残酷。
黄泉心里一松,似乎伤得不重,鼻本就是身体比较脆弱的部分,又是脸部的至高点,想必是刚才碰着了,看着藏马从未展露的一面,心下一乐,哈哈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穿过飞流的雨点,苍劲地回荡在天地间。
藏马可不乐意别人取笑他,"你笑什么笑!"碧眸瞪了他一眼就转身继续前进,打算不理这个无礼的狂妄之徒。
黄泉想笑又不敢笑,怕唐突佳人,收尾的着实辛苦,有些喘的迈开修长的双腿追了上去,嘴巴还咧开着呢。
这一路被这次‘碰撞'很好地调节了气氛,两人也不觉尴尬,黄泉第一次觉得这天地间还有一丝希望,他祈求这通往镜之湖的路永不到尽头。
另一方面,人界的雨似有转小的趋势,这让人类天文学家们很是欣喜,而清净的幻海寺院内,忧心重重的大家都早早安睡,睡前祈祷明日能看见旭日东升。
幻海年势已高,但步伐还如年轻时一般灵活有力,她拿着油灯正在做睡前的最后检查,幽助那还没有消息,小阎王也几日未有联系,前景不乐观,再加上藏马临走前曾对幻海说过要留意敌人是否会袭击萤子,因这女孩可是幽助的命脉,还是小心为妙。
今天由于细雨绵绵,不同往日的倾盆,乌云也不密布了,阔别许久的月亮总算露了脸。
幻海抬起了头,今日的月是暗红的,红月高挂通常有血光之灾,她皱起了眉,绵薄细雨为整个世界遮上了一层淡纱,月色仿佛透过磨沙玻璃般,朦朦胧胧地洒向大地,照得整个庭院都是一身淡红,为罪恶增添了一份美感。
幻海叹了口气,加强了寺院附近的结界,回屋睡了,套句藏马的话,深夜访客不受欢迎。
藏马一路上都在揉鼻子。
黄泉偷瞄了好几眼,最终忍不住还是出声,"很疼?"
藏马看都没看他:"你去撞树试试。"
"哦,那会是树先倒。"黄泉说的是实话。
藏马干脆不理他,自顾自揉着他可怜的鼻子,心里暗慎,没想到千年不见这小子居然那么油嘴滑舌。
"身体如何了?"黄泉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无大碍,溺水罢了。"藏马回他。
"还需小心,毕竟消耗了妖气。"黄泉还是不放心。
"我省得。"藏马停顿了一下,"你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黄泉知道是问他如何治愈,笑了笑便答,"和修罗在魔界深处修行时无意结识一位高人,为我调制草药,便重见光明,不过............"
藏马侧了头,还有下文?
"不过,那位药师说复明只是暂时的。"
"暂时?他没有把握全部治愈?"藏马问。
"还差一味药,比较难得。"黄泉只说到这里便收口不再提起,藏马很想知道是何药如此难得,也许自己能帮得上忙,毕竟眼睛上的损失是自己造成的,一直以来也成为了他的心结,能复明于他而言也是件好事。不过黄泉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藏马如是想,而且黄泉不愿说的话,是逼不出口的,他也很识时务的闭口不谈。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黄泉悄悄看向藏马,深怕惊动了敏锐的他,想起药师的话,那最后一味药是‘爱人的眼泪',他不认为自己会得到这味药,所以便没有开口,如此冷酷而沉静的他是否会有泪水,黄泉自嘲的无声笑了。也许不久后自己又会陷入一片黑暗中,但复明的目的只是见见心目中一直惦念的他,现在心愿已了,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藏马突然站定,黄泉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密林深处,镜之湖前站着一白袍水妖,笑盈盈地注视着他俩。
"水月......"黄泉出声。藏马看了黄泉一眼,又移回了眼神放在了眼前的水妖上。
原来这个就是与黄泉有交集的镜之湖水妖,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丽,银色近乎透明的长发覆在肩上,长及过腰,冰蓝色的妖瞳有着诱惑人的柔媚,纤细匀称的身段,若不是有镜之湖遮挡,恐怕窥视之人不在少数。
水月眼中原本就不多的笑意在映入藏马身影后更为收敛,渐渐透出恨意,这次他可看得仔细了。这就是黄泉大人心目中唯一的藏马,别人无法涉及的存在,他自己知道外貌上的优秀,但与藏马毗邻而站,就被比下去了,自己的柔美及不上藏马的俊秀,自己的纤细谈不上藏马的修长,自己总是纤弱依人,而藏马却英姿飒爽,更别说那世间仅有的聪颖头脑,自己更是望尘莫及。特别是那一双透着灵气,比温玉更甚回波流转的碧眸,那里流露着自己的意志,为自己而活的态度,自由的气息,上千年的血腥都没有磨灭掉那闪烁的光辉。藏马站在黄泉身侧,好个高山流水的一对,自己站在那时,看上去永远都似黄泉的附属品,有着尊重,但无爱护;但藏马截然不同,他们间是平等的,甚至对黄泉来说,愿意无条件付出任何,他那双真挚的眼已经告之如此。无法相比,无论美丑,在黄泉大人心中他都是珍宝,愿意付出一生守护的珍贵宝物。
水月默默咬紧了贝齿,微微弯腰行礼,"长老已得知两位的大驾光临,特派水月前来迎接,请随我来。"素手一挥,镜之湖水便分成两半,露出一条深邃的石阶走道,藏马一惊,落水时可未曾见有此道,这镜之湖果然迷雾重重。
藏马与黄泉相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底,就随水月走了进去。
两人一入水平线以下,水幕就自动合拢,但水下的空气却不感窒息,还如在大地上般能自由呼吸,走道的两旁各色鱼儿自由穿梭,水波映出的光线把无灯火的长暗走廊点缀着到也能看清脚下的路,剔透湖水自是一派生机昂然。
藏马更是抿紧了嘴角,他入水时记得四周毫无生气,现在却完全相反,那衣衫尽湿,生死边缘的感觉仿如隔世,魔界如此广大神奇,没想到在这就领教了个透彻。
走了片刻,拐过一个弯后就隐约可见前头亮堂的光景,藏马悄悄回首,已然看不见石阶的另个尽头,如果在此地遭到伏击,后果不堪设想,正想着,突然感觉黄泉的大掌悄然握住了自己冰冷的手,一愣,看向黄泉,黄泉笑了笑,附在藏马耳边轻语:"既来之,则安之。你教我的。"藏马不禁扬起了嘴角,回给黄泉一个略带感激的笑容,也洒脱地没有挣开黄泉温暖自己的手。
光线越来越明晰,刹那间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两人都眯起了眼适应突来的光明,睁开眼后就见面前一片庭台楼阁,古色古香的回廊与飞檐,颇有中式的味道,而碎石铺砌的蜿蜒小道汇集至中,那中心就是名为‘沧泷亭'的幽雅小亭,隐约可见几位白衣长者在其等待。
"长老在前恭候两位,请。"水月站在一侧摆出‘请'的姿势。
藏马环顾了一下四周,未见多少住民,还是刻意疏散?这不得而知。不过长老在区区小亭接见他们,先不谈自己,似乎有点不把这个魔界的王者放在眼里,从另一层面上讲,外客入室总要拜见主人,而在如此随意的地方会见,也就免了些俗礼,倒是独具匠心啊。
黄泉这时放开了藏马的纤手,"接下来可是该你发挥能力了。"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藏马心里明白,一族之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接下来可是一场斗智之战。
两人登上了小亭的台阶。
第五章
癌陀罗是魔界最大的都市,整个建筑群相当现代化,感觉就如人类的大都市,高楼耸立,整日灯火通明,气派得很。黄泉的官邸从外观来看也颇为现代,砖瓦间隐约透出些西式城堡的味道,但在城堡的中心,也就是他自己就寝的内堂居室倒是承袭了和式风格,池塘竹林,浓郁的日本风情。
幽助刚来时总是纳闷,怎么风格那么多变,让人都转晕了头,黄泉笑称外头是给人看的,里头是自己用着舒服的,幽助赞同地点头说,倒也是。
此时的众人正在会客室内和飞影谈起了面临的状况,其中不免调侃起他与躯的暧昧传闻,惹得火妖煞是不满,嬉笑声从斗室中传出。
修罗没有参加其中,他双手环在胸前,侧身倚在庭院的一棵枫树上,俊逸少年站在朦胧的雨景中,背后嫣红的枫叶衬着少年的灵眸墨发,如此景致真乃是幅妙手偶得的佳画,但少年视线中冰冷的寒意却投射到站在走廊阴暗处,黄泉的心腹,癌陀罗不可获缺的元老--妖驮身上。
妖驮站在那,但汗水已从他那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悄然淌了下来,他感觉修罗不善的敌意,那隐含的质问,他深吸一口气,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修罗少爷。"弯下了本就不太挺直的背脊,希望自己的卑躬屈膝能得到饶恕。
修罗还是这样看着他,眼眨都没眨,一句话都不吭地看着他,妖驮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发软,人也不受控制的颤抖,在他面前的只不过还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却让人无法小视,虎父无犬子。
隔了片刻,修罗也觉得这样折磨妖驮也够了,毕竟对于父亲的创业他也功不可没,开启了薄唇,"你为什么去找水月。"这是个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妖驮知道他指的是魔界大会前自己告之水月藏马背叛黄泉的事情,抬起了头,他不觉得这件事情他非常有错,虽然自己的确是多了嘴,但接触到修罗的眼神后马上又低下了头,在这个不大的少年面前,自己竟然羞愧的仿佛衣不蔽体,如此赤裸裸的。
他勉强咽了口唾液,低声道,"我不去告之,水月也自会知道,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藏马根本不懂得收敛,魔界人人得知,我只不过先行一步而已。"其实藏马并未刻意渲染,倒是那些多嘴的妖怪传得漫天变色,妖驮觉得自己的胃酸都快涌上喉咙,忍过阵阵漫出的酸意。
修罗的脸色未变:"看在你是我父亲旧部的面子上,我不对你发难,但是你要想清楚,如果所有的事情牵连起来,而父亲又知道你去过水月那的话,你会有怎么样的下场。"换了个姿势往后靠了靠,"妖驮爷爷。"突然修罗眯起眼笑了起来,露出的虎牙煞是可爱。
"可别如此称呼,折杀老夫了。"妖驮知道修罗如此笑更是心中对他十分愤恨,更是汗流浃背。
"诶,您是长辈,如此称呼理当至极。那就让我好心的告诉您下场会如何吧。"闪亮的大眼中丝毫没有笑意,轻轻弯下腰凑到颤抖的妖驮身边甚是可爱,"准备好棺材吧。"说完就立刻收去了脸上的笑意,冷漠的线条让人觉得刚才的笑容是个幻觉,转身便隐入了走廊。
妖驮刹时崩溃,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天啊,这是个怎样的孩子,他日成人后即将比其父更有作为,也许又能掀起魔界的轩然大波吧,妖驮冷静片刻后擦了擦额头淋漓的汗水,修罗与黄泉越来越像了,还比黄泉多了份睿智与残酷,这份感觉和藏马十分相像,勾勒起了个苍老的笑容,黄泉背着藏马所孕育的这个孩子............魔界最优秀的基因............
靠着墙艰难的起身,这场雨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收拾,如果真是和镜之湖有所牵连,如果真是水月参与其中,那自己的多事也许真的是个催化剂,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黄泉看在自己多年尽心侍奉的面子上,该会给个上好的棺材吧,妖驮摇摇晃晃地也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个尽头,那蹒跚的步履仿佛刻画了岁月的流失。
藏马和黄泉在水月之前登上了台阶,步入了雅致小亭,藏马略一抬头就见亭前挂着狂草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沧泷亭',藏马挑起了眉,没想到在此隐居的水妖竟有如此气概,‘沧泷'意喻‘苍龙',守卫西方之神祗,也是四神中最为凶残之恶煞,以此命名,其心不可小视。
亭内不大,小巧圆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糕点,桌后,立着三位白袍白须白发的长者,一看就知道地位非同一般。站在中间的那位最为年长的长者迎上前来拱手作揖,"两位贵客远道而来,请恕尔等未能远迎,见谅见谅。"苍老的脸挤出有些不适的柔和线条,倒也看上去和蔼可亲,藏马总觉得那长鬓眉间带着股肃杀之气。
黄泉也还礼笑道:"岂敢岂敢,想必三位就是长老,还劳烦三位长者出来迎接。"
藏马对黄泉悠然一笑,觉得与他出来倒是轻松许多,自己并不喜欢的客套由他应付就成了,乐得愉快,黄泉心中叫苦,以为他真爱说如此拗口至极的话嘛,多年的社交应酬使自己有些适应了而已。
"黄泉大人客气了,两位请坐,藏马大人请。"长老招呼族人上茶,而水月一直立在其侧,不声不响,乖巧得很。
那位长老仍旧坐在圆桌正中,看来水妖内部的命令多数都是由他发布的。
长老一捻须,说道:"两位的来访,其原由我也略知一二,不过很可惜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黄泉开口:"不知长老如何称呼?"
"失礼失礼,族人都称呼我为‘大长老',本名‘水冽',不过多年不曾有人如此唤我了。"说罢有些豪爽地笑了起来,藏马和黄泉也相视一笑,也就是说他就是该族族长了。
"其余两位长老分别是‘水凌'长老与‘水凝'长老,族内事务都由我们三人负责。"大长老介绍道。
"那么水冽长老,你们族内是否有关于‘诅咒'的法术?"藏马开门见山。
三位长老与水月都一震,不过立刻掩饰了过去,这可没能逃过藏马的眼睛。
"本族是个历史悠久的古老种族了,常年居住在这‘镜之湖'未曾涉入俗世,纷争也好,战乱也罢,都与我族人毫不相干,我希望族人能够在此湖底安静祥和,直至完成我们的理想。"水冽长老品了口茶,"至于这个‘诅咒',本族的确是有此类秘法,不过上代长老仙逝时也带走了这个秘密,现在族人中无人知晓,也毫无文字上的记载。"摆明了就是和这次大雨毫无瓜葛,"而且有如此秘法的古老种族在魔界也不止我们一个吧。"反将了一军。
藏马也不慌,微微一笑,看似随和,其实暗藏玄机,"真是打扰各位了,以后有关于水方面的事情还要劳烦各位帮助了,各位都是行家,我们这些门外之人可自叹不如啊。"
水冽长老的表情有些僵硬,急忙应道,"哪里哪里,魔界大难理当出手相助,毕竟我们也生活在此,所谓唇亡齿寒呐。"
"感谢长老,告辞。"黄泉也适时的起身告别。
"一路走好,恕不远送了。"三位长老起身,并安排了另一水妖送客,所以送他们出水的不是水月。
一路上黄泉都觉得不解,送客的水妖把二人带上岸后便弯腰致礼消失在镜之湖中。
往癌陀罗方向走了一会,藏马侧眼瞄了黄泉一下,幽幽开口,"为什么不问我?"
黄泉钩起嘴角,"你有你的作法,而且总是对的。"
"所以你不问我?因为相信我?"藏马立定。
"问了你会说吗?"黄泉深紫的眸锁住藏马的身影。
藏马觉得自己就笼罩在黄泉撒下的网里,"未必不。"
"也未必会吧。"黄泉笑了起来,"我不解的是为何你不问下去了,我们这次出行并没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