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承影————昭陵靖

文案
他是云，飘忽不定的云。
他离开的时候，你只知道云飘过了，苍穹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主角：叶砚云，封昊辰

只是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全身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若有若无的清香，沁彻心肺，带着久违的感动，内心顿时腾起一种莫名的感慨。
"砚云！"逯承枫掀开帘子冲了出来，"你的病才刚好，怎么又站在这儿吹风！若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冲他抱歉的笑笑，视线重新回到满院盛开的金桂身上："桂花，开了。"翠绿掩映下是一片金黄，淡雅却不耀眼。
"嗯，"他瞥了一眼却皱起了眉头，"你快点进去吧！我做了桂花糖，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谢谢你，"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喜欢吃，不过，"也只有你记得我爱吃这个。"笑变得有些苦涩。
"......那是因为你不让别人靠近你。"他向来那么心直口快。
"是吗？"不让别人靠近？我有在这样做吗？"这么说来，我做人还真是失败呀，哈哈......"
"......"他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直到最后才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这样啦。"
"哈哈......"我轻笑，心情反倒沉重起来。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学会了把情绪隐藏在笑容背后，用笑替代悲伤和不满。这样做真的很累，但已经养成的习惯不会那么容易被改变。
"......砚云，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逯承枫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封昊辰他在上个月定亲了，对方是相府的千金。"
"......那很好呀。"笑意在脸上显得更浓了，眯起的双眼掩饰着流露出来的真实，"他不一直想这样吗？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指尖早已深深嵌入手掌之中，血渗进甲缝却丝毫察觉不到痛楚。
"昨天......他派人送来了喜帖，八月十八，青鸿山庄。"
"知道了。"笑依旧挂在脸上。眼，却失去了焦距。
"砚云，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过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你的病才可以完全康复。"
"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我明白，作为大夫，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只是，"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想再看一下那些金桂。"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现在的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即使是逯承枫也不可以。
泪顺着脸颊滑向唇际，冰冰凉凉的，嘴角的笑意竟还未消散。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一片盛开的金色芬芳。
"封昊辰，封昊辰......我记住了！"默念几遍之后，我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的笑。那时，我和他都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整天无忧无虑，生活简单却快乐。
我还记得那时他的表情，浅浅的笑着，眼神却透出了同龄人少有的睿智和深沉。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想去接近他的原因。
"我的名字是叶砚云，你可别忘了哦。"
他不会忘的，而且已经深深牢记在心里了，我知道的。
封昊辰是个健谈的人却意外的有些沉默。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我也不想问。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俩很相似，不想说的事是绝对不会说的，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心旷神怡，似乎可以忘却一切。或许是错觉吧，那时的世界五彩斑斓得让人心醉，即使是阴雨天，阳光依旧灿烂。
我喜欢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别人眼里的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我知道，他总是不着痕迹的站在与我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进一步，太近；退一步，太远。
不过，这都是七年以前的事了。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些事情。
我木然的笑着，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大概是因为桂花开了吧，我们的初次相遇就在这个时节。
哼，世事多变。
或许，我们之间该有个了断了。
我抬起眼，偶然瞥见一地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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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覃清妍，你呢？"眼前的女孩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那神情如同当年的我。
"叶砚云。"我礼貌的回答道。虽然早就知道她是谁，我却装作第一次和她见面。
"叶砚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最后她老实的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不过，你的名字很好听呢。"
"谢谢。"心微微有些刺痛，眉毛便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轻扬起脸，"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知道吗？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孩。"
"和我很像？"她立刻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嗯，"嘴角轻轻扬起，我的眼睛有些迷离了，"我们从小就认识，她是个像妹妹一样可爱的女孩......"
"砚云哥哥，砚云哥哥！"她总是跟在我的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怜爱。无论我做什么她会跟着，因此造成了我们形影不离的假象。
那时，她老是会问一个问题："砚云哥哥，你长大会娶我吗？"，而我总是笑而不语。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能直截了当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就好了。
就在本该是我们洞房花烛的那夜，她自缢未遂，之后就有些精神失常了。
原因很简单--我逃婚了。
我知道逃婚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伤害，可我还是这样做了。
十五岁的我，只想到自己，没有把别人放在心上。
说到底，我就是个自私的人，脚步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我只知道自己不想一生一世都和她在一起。还有，我从小就有的心悸病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已经经不起浪费了。
不管怎么说，我伤害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上天一定会惩罚我的，所以，他派来了封昊辰。
虽说我们早在十二三岁就认识了，可真正成为朋友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其实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或许是因为对他本就有好感，再加上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我身边吧；也或许是因为生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有些迫切的想去体会一下爱上别人的滋味。反正，我是爱上他了。直到今天，脑袋里还满是他让阳光都逊色的笑容。
之前越快乐，失去之后就会越痛苦。
"叶公子，叶公子！"覃清妍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我自责的笑着，拭去了眼中的悲伤。
"没关系的。"她连忙解释道，"是我要失陪了。适才家人来通知说我未来的夫婿就要登门拜访了，让我早些回去。所以我要告辞了。"
洋溢在她脸上的是幸福的笑容，脸颊处是微微的红晕。想必，她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吧。
"既然这样的话，在下也不便多留小姐了。小姐请慢走。"我站起身温柔的笑起来。
"......叶公子，你的笑容很温暖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覃清妍腾的红了脸，头也不会的跑掉了。
"温暖？"我重复着她的话，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嘛。"逯承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自己倒了一杯茶。
"开什么玩笑。"我摇了摇头。
我做了伤害她的事，却被她说温柔。
"不过，谢谢你。"
"咦？你到底是要谢我帮你把她引到这儿来，还是谢我治好了她的癔症？"逯承枫笑笑，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都是。"
"你不难过吗？她可是--把你忘了哦。"
"不难过是假的。不过，忘了也好。忘记了，也就不会痛了。"
--嗯。如果能忘记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真拿你没办法。"逯承枫瞪了我一眼，自顾自的喝起茶来，不再说话了。
我看着他，轻笑起来。还好有他这个好朋友，不然我在这世上就真是孤身一人了。
"承枫，真的很--谢谢你。"
□□□自□由□自□在□□□
七月流火。到八月的时候，梓州已下了好几场雨，温度凉得给人一种暮秋的错觉。
早晨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的让我误以为时间突然转回了盛夏。哪知刚过了晌午，天马上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雨便滂沱起来。
撑着伞，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身旁偶尔掠过几个没着雨具的路人。我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水滴从天而降，扰乱我倒映在积水中的倒影。
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心底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冒了出来。
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孩子。
我知道自己依然在逃避，也知道那只是奢望。于是在自嘲的微笑之后，继续我的步伐。
"客官，这边请。"店小二殷勤地招呼着，将我引到一个清静的地方。那儿刚好被一片翠绿所遮蔽，构成了一个与世隔离的空间。
"要一壶桂花茶，再来些桂花糖。啊，别忘了茶果！"那一瞬间，我脱口而出，"......算了，只要桂花糖就够了。"
再次看向窗外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了。街上恢复了熙熙攘攘。若不是地上的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我还以为刚才的宁静只是一次美丽的幻觉。
刚端起茶放在唇边，他的声音却让我在一瞬间僵硬了。
"来一壶桂花茶，还有，再要些桂花糖。"封昊辰说完这句话后却微微锁住了眉头。
"客官要不要再来些茶果？小店的茶果可是远近闻名的哦。"或许是因为来的人多了，店小二开始热情的推销他的茶果。
"君如，清妍，你们说呢？"
"茶果？我还是比较喜欢桂花糖。"清妍盈盈的笑起来，"哥，还是你和嫂嫂决定吧，我听你们的。"
"君如呢？"
"还是你决定吧，我随你。"
"嗯，那就算了吧。"封昊辰做出了最后决定。
他总是在做认为合适的决定，而且会很执着的把这个决定坚持到底，不管这个决定是否是他真正的心意。
就像这件事，其实他不大喜欢太甜的东西，在喝茶的时候总喜欢配上些茶果。可是，他最后还是选了桂花糖，而不是茶果。
"......小二，那边那位客人的茶钱算到我账上。还有，送些茶果过去。"说着，我把银两塞到店小二的手里，他笑眯眯的离开了。
心无由来的开始慌张，短暂的犹豫之后，我转身快速离开了这里。
毫不夸张地说，我是逃出来的。
因为--害怕。
害怕再次面对他，害怕去面对他美丽贤淑的未婚妻，害怕面对清妍的疑惑，而最终不敢直面的是我自己。
我就是如此懦弱的人。
我就是如此擅长逃避的人。
"......砚云。"走在街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淡淡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不屑。
"爹他想见你。"
"爹？"我冷笑起来，"他老人家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被他赶出家门了，当时他还说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了。那天你也在场，难道你也忘了？"
"......"
"叶大少爷，您请回吧。和我这样的人说话会毁了你的一世英名的。"尾音被轻轻的拖长，我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么，在下告辞了。"消耗完了我最后的一点耐心，看着眼前那张和父亲酷似的面庞，心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们叶家竟出了像你这样的人，真是家门不幸！"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抄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我飞扔过来，不偏也不移。
我麻木的跪在那里，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殷红。
"从今天开始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你不准再踏进这个家半步!"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我默然的站起身，揉了揉早已胀痛的双腿，有些蹒跚的走了出去。
所有人像见到瘟神一样连忙从我身边退开了。
本就如此。
我本就是一个妾室的孩子，母亲早已过世。再加上从小就有病在身，是名副其实的累赘。所有人都讨厌我，恨不得把我赶出这里，自生自灭。
如今，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离开叶家，我回到了祖父母的家。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虽然没有父亲的疼爱，但拥有祖父母关爱的我也曾幸福快乐。毫不客气的说，父亲和叶家的那些人都只是些陌生人罢了。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把我接进那个家，又把我从那个家赶出来。不过，我从来就没把叶家当作自己的家，姓叶--不过只是种巧合罢了。
反正，因为逃婚，我和叶家断绝了关系。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等待死亡。
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大夫说过我是活不过成年的。
然而，四年后的今天，我又回来了，并不可思议的带着被延长的寿命。
想到这里，我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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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去为覃小姐复诊，你要去吗？"逯承枫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收拾他的药箱。
"......好呀。"想了许久，我点了点头。
眼前的少女已经沉沉睡去。我抬起手,将她散落在脸颊上的秀发别到耳后，然后淡淡地笑起来。
或许，以后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了，但我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的守护着她。我并不奢望能得到她的宽恕，我只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偿还对她的亏欠。
"对不起，还有，希望你能幸福。"
"......砚云。"我轻掩上房门准备离开，转过头的瞬间却僵住了。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我怔怔的看着他，突然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别怪承枫，是我让他把你引到这里来的。"他解释着，然后顿了顿，"那天......你离开茶楼之后遇见了青云兄，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笑得有些惨淡。
"......"他静静的看着，眼里有种我说不清的东西，"砚云，你恨我吗？"
"......昊辰，你恨我吗？"我反问道。
他愣了一下，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是恨我的。换作是我，我也会恨你的。"我注视着他，眼神渐渐暗淡下去，自嘲似的笑笑，没了言语。
我一直都知道封昊辰是因为恨而接近我的，也知道自己最终会自食其果。但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他预设好的结局。
只是，还以为自己看不到结局了，还以为已经不用去承受了。所以才放纵自己，爱上他，作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我不恨你，只是一直没办法原谅你。"封昊辰的眼睛望向别处，"我没想会是你......"
"就因为是你，我才无法原谅。"
--就因为是我，所以才无法被原谅......？
他没有再开口，转身离开了。

"砚云，"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承枫，他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朝我走过来，"有人在里面等你。"
我疑惑着，推开了房门。
叶青云面带愁容的在正厅中走来走去。看见我进去了，他马上停下来，端坐在离他最近的座位上。
"叶大少爷，不知您到舍下有何贵干？"我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挑起眼看他。
"砚云，爹他很想你。如果你方便的话，他想见见你。"
"诶~"我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真是不巧了，叶尚书恐怕要多等几日了。小人这两天因身体不适需要在家休养，等小人病好一定上门负荆请罪。"说着，我还装着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