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承影————昭陵靖

"砚云，爹真的很想你，请你一定要和我一同回去。"
"咳咳，"我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下达了逐客令，"小人突然觉得有些不适，还请叶少爷先回府。日后小人一定登门拜访。"说着便向里间走去。
"砚云，"他冲过来拦住了我，"我还是实话向你说了吧！"
"爹他遇到了麻烦，封昊辰查到了他走私私盐的证据，我想只有你能帮他了。
我知道你恨爹，也恨叶家。但是他毕竟是你爹，你无论也要帮帮他呀！就算我求你了！"扑通，叶青云跪在了我面前。
爹？是爹的话，就不会亲眼看着母亲死去却无动于衷；是爹的话，就不会把儿子当作棋子，当作交换权利的筹码！
可是--
"......你想让我怎么帮？"许久之后，我缓缓开了口。
他一听，脸上满是喜悦之色："你只要对封昊辰说这件事其实和爹没什么关系，都是你一个人瞒着爹做的。我想凭你和封昊辰的关系，他绝不会为难你的。"
"......好，我答应你。那，交换的条件是什么？"我笑起来，掩饰住眼中的杀意，"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
他的确没想过，他向来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看在他肯低头来求我这个莫大的进步的份上，我决定放他一马："回去等着，办完事后，我会亲自来取我要的东西的。"
"砚云，你傻了吗？！竟然答应这种事情！"逯承枫的眼睛似乎会喷出火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承枫，你相信我吗？"
"不相信！我可不想你去做这样的傻事！"
"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运气，赌一赌......"
"赌？你又不是不知道封昊辰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知道，才想去试一试的。"
"真是不明白你！"他似乎很恼火，"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
我无语的笑起来，开始期待再次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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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伴随着响起来的是枷锁相互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是我。"我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逆着光。
"砚云？！"他显然吃了一惊。
"嗯，没想到吧。"我俾倪的皱起眉头，"我这个儿子还算孝顺吧，虽然被你赶出了家门，但在你身陷囹圄时还不忘了来看看你。"
"哼，"他冷笑起来，"若不是你，我和青云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轻笑起来，"你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想除掉我，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可恶！早就知道你是个祸害，若不是念在骨肉之情，我早就一掌把你打死了！"
"杀了我？呵呵，你不是不想下手，而是你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况且，你以为我活不过成年了，所以不必脏了你的手！"我冷笑，惊讶自己竟可以如此平静，"什么骨肉之情，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吗？！我只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是你平步青云的一颗踏脚石！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条狗都不如。
可惜呀，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我把你推进了地狱。是不是呀，爹？"
"你！你......！"他的身躯开始颤抖，指着我的手指上下晃动着。不一会儿，他便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本来缩在角落里的叶青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扶助了他"年老体弱"的老父亲。
"叶砚云，你这个忘恩负义出尔反尔厚颜无耻的小人！你和封昊辰早就狼狈为奸算计好了，就等着我和爹往里跳。你们一个是小妾的孩子，一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都是些下贱的人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闭嘴，叶青云！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我怒视着他，眼光早已经将他千刀万剐，"说到厚颜无耻，我怎么比得上你呢？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想去讨好吏部尚书封大人，非逼着我娶他那不得认祖归宗的私生女呢？还有，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要不要我一件一件数给你听？！"
"......好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叶青云恼羞成怒的挥了挥手，"砚云，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突然换了副嘴脸，带着诡异的笑看着我。我不由锁住了眉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你我既然是兄弟，我也不想让你难堪。你和封昊辰那些不可告人的事若被弄得满城风雨，你倒不会怎么样，只是封昊辰--他就没那么好过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点破事呀。你去说好了，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我满无所谓的答道。
叶青云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我好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连你们的生死都不关我的事，更别说是那个虚情假意的封昊辰了。"
"你......！"
我淡然的笑笑，甩了甩袖子，把散落在上面的灰尘拂去后，提脚离开了。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们会把那些事说出去。
而是--我的抑或是封昊辰的秘密，将永远都会是秘密了。
因为，多嘴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而他俩，也快了。
答应叶青云，不过是为了让他露出狐狸尾巴。他本是想借我去找封昊辰的机会乘机除掉我们的，然而却被我将计就计，反咬一口。
兵行险招，我反败为胜。
不过，也就因为这样，我的心开始动摇了。
所谓的"家人"都如此险恶，你让我怎么去相信一个"外人"呢？更何况封昊辰本就为了伤我而来，他的爱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呢？就算是他真的爱我，那又能怎么样呢？很快，他就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宰相的乘龙快婿，史上最年轻有为的户部侍郎，封大人名正言顺的儿子--而这些，他等了很久，是绝不会因为我而放弃的。
究竟我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估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仔细想了想，我松开了手掌。
这--大概就是一种结束了吧。
恨，已经灰飞烟灭。
而爱，不过是一个泡影。
留下的，只剩回忆。
--不过，也足够了。
背负太多东西的人注定是无法远行的。
路还很长，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
至于他，从此不必再担心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了--这，就算是我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吧。

仰起头，让阳光直射入眼，泪水静静划过脸颊。
身边走过的是迎亲的队伍。
封昊辰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我转身，迷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完--

番外
又是一年中秋。
金桂树下，杯中腾起的香气随着上升的气息回旋，翻转。
叶砚云静静的看着，眼神有些迷离。
虚掩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细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孩看起来十岁上下，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眉宇间透着同龄人少有的霸气和成熟。
大概是哪家的小少爷吧，叶砚云淡淡地笑起来。
"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院中的桂花。
叶砚云了然一笑。
噢，原来又是一个被桂花吸引而来的人。
这些日子来，总会有一些人因为桂花而前来拜访。久而久之，叶砚云也就习惯了。
"你一个人来的吗？就不怕家人没见了你担心吗？"叶砚云品了一口茶，好奇地问道。
今夜就是八月十五，连一向奔波在外的逯承枫都回家团聚去了，怎么还会有人不呆在家里反而往外跑？
"那你呢？你不是也一个人吗？你就不怕家人担心吗？"男孩反问道。
"我呀，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那你觉得寂寞吗？"男孩眯起了双眼。
"为什么这么问？"他大概还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吧，叶砚云不以为意的想到，像他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又会知道些什么呢？
"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孤独。"
"......是吗？"看来，这个小家伙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对了，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呢，小少爷？"嘴角稍稍向上翘起，叶砚云带着少有的狡黠笑起来，那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是说英雄不问出处的吗？不过，为了方便你称呼，你叫我小宇就行了。"
"小雨？原来你是下雨天生的呀，哈哈~"叶砚云故意调笑道。
"是‘宇宙'的‘宇'，不是‘下雨'的‘雨'！"他生气得大叫起来。
"噢，原来是‘宇宙'的‘宇'，不是‘下雨'的‘雨'呀。呵呵~"叶砚云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看着小宇早已涨红的小脸。
"那你呢，你叫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英雄不问出处。不过，为了方便你称呼，你叫我小云就行了。哈哈~"故意用他说过的话回答，叶砚云还没说完就笑出了声。
"你......！"反应过来的小宇气得直跺脚，"我决定了，就叫你坏心眼哥哥！"
"坏心眼？不对吧，"叶砚云挑起眼，"如果我坏心眼的话，你早就被我卖给山里的人贩子了，还会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在这里和我一起赏桂花？"
小宇哼了一声，不服气的把头转到了一边。
"好了，过来喝点茶吧。我这儿可是有最好的桂花糖哦。"叶砚云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盈盈的看着这个有趣的小家伙。
"怎么了，还在生气？"小宇半天没有动静，叶砚云有些好奇。
"才不是呢，"小宇瞪了他一眼，"我只是忽然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而且，带着一种如春风拂面的错觉。
"啊？"
还没等叶砚云反应过来，一个令人头痛的声音响了起来。
"砚云哥哥！"
叶砚云一怔，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不好好在家团聚，跑来这里做什么？
"逯初屿，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好歹也是你爹的好朋友，叫我一声云叔叔不算过分吧。还有，你爹难得回去一趟，你居然还和他唱空城计？"
"是爹和娘让我来叫你一起过去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去我家聚聚喽。"逯初屿笑得咧开了嘴，"走吧，走吧，砚云哥哥，别让我爹娘等急了！"
"诶......"叶砚云算是放弃了，看来这辈子要让这个小鬼改口很难了。
"如果我和你走的话，我的客人怎么办？"
"一起去喽！"逯初屿想都没想就拉着叶砚云往外走，同时他也拉住了自从进门就一直自动忽略的小宇。
"咦？封昊宇？！你怎么会在这里！？"
"......封昊宇？"叶砚云大吃一惊。
"嗯。逯初屿，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封昊宇笑了笑，只是不太情愿。
"什么叫我也会在这里？这里是我砚云哥哥的家，我不能来吗？还有你，你不好好呆在你那富丽堂皇的尚书府，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做什么要你管吗？"封昊宇也不甘示弱。
看样子，他俩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叶砚云讪讪的笑起来，有些无奈。
无论离开多久，回来时还是遇见了。
十年的时间，居然还是无法忘记一个人。
"......你爹，他还好吗？"叶砚云怀念似的笑起来。
"你认识我爹？"封昊宇有些惊讶。
"有些交情。"这次他笑得有些神秘，封昊宇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再不回去的话你爹就要生气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叶砚云站起身来，牵起了封昊宇小小的手。
"初屿，你先回去吧，我把小宇送回家就去你家。"
"好，砚云哥哥，你一定要来哦。"逯初屿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砚云哥哥？"封昊宇试着叫了一声。
"什么事？不对，你怎么学着逯初屿那个小鬼这样叫我！我好歹也你爹同辈，你也该叫我一声叔叔呀。"叶砚云头又开始大起来。
"逯初屿都可以那样叫你，我为什么不可以？"
"......随便了！"最后，叶砚云还是放弃了。他向来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办法。
"砚云哥哥，砚云哥哥！"封昊宇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对了，待会儿见到你爹，你可别再这样叫了，知道吗？"叶砚云仔细的交待道。
"为什么？"
"你爹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这个啊，你问他就好了。"叶砚云眨了眨眼睛。
"啊？"这个问题明摆着封昊宇是得不到答案的，除非他有胆子去问他爹。
"啊，你家到了。"在封昊宇发出不满之前，他们已经站在封府的大门口了。
"小少爷！是小少爷回来了！"
家丁一看见封昊宇就高兴的大喊。
"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封昊宇只觉得手里一松。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砚云已经站在离他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了。
"你不进去和我爹叙叙旧吗？"这句话封昊宇说的有些心虚，他并不想让叶砚云离开，只是想找个借口把他留下。
"不了，初屿他们还在等我呢，让人家久等不好。况且......你爹见了我会不高兴的。"后面那句话叶砚云说得很小，他自嘲似的笑笑，准备离开。
"砚云哥哥，砚云哥哥！"封昊宇想跑过去抓住他，却看见他混入人群之中失去了踪迹。
"砚云哥哥......"
"宇儿，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到底去哪儿了，让我和你娘很担心。"封昊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个儿子从来就没给他少操过心。
"是孩儿错了，让爹和娘担心了。"
"算了，快进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
"是。"封昊宇走了一步又停下了，忍不住回头。发现封昊辰在看他，便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封昊辰也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君如，宇儿有没有向你说起今天他去了哪里？"
"他呀，去了城外。说那里有一个满是桂花的小院，还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哥哥。"梁君如的脸上满是笑意，"我们家的宇儿向来很少夸人的，看来那个人一定很特别。"
"......是吗？"封昊辰淡然一笑。
"咦？"梁君如奇怪的看着丈夫，他很少笑得那么......奇怪。
"没什么。"封昊辰只是笑。
抬头看了看园中的桂花，他默然了。
叶砚云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封昊辰低下头苦笑起来。没想到，最后放不开手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十年了，果然还是无法忘了他。竟然还在后悔，狠狠的伤害了他，又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可是，把他留在身边又能怎么样呢？这只会让他们彼此更加痛苦。
"......爹。"转过身，封昊宇扬起了他小小的脑袋。
"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