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去还可以吧?”
我点点头,地面是一片苍郁的绿色,再远一点是启用不久的新公路,公路上慢慢亮着的灯就象是那条灰色腰带上的钻饰,十分璀灿。极目望去,是湖的位置,那点点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上,就象繁星落入人间,美丽非凡。
“这里的地理位置不错,也花了你不少钱吧?”
他耸耸肩,说:“这个谁管它呢!”
我心里一叹,又是一个纨袴子弟呢!
“仔细看看,还真是好景致呢,对不对?”
靳元薰仍然笑容满面地说着:
“可还让你满意吧?”
“我?”我微愕道:
“这是你住的地方,你觉得可以就好了呀?管我干什么呢?”
不会是要求我来和他住吧?我可还没决定是和他玩一夜情还是半生缘呢!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你的葬身之所呀!”
看他笑意盎然的却说出让我毛骨悚然的话来,我不禁一愕。
“没听清楚吗?”他表面上笑语盈盈,可是那双美丽的水色眸子里却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隐藏杀机。
“来,你来看看,你觉得我有没有点面熟呢?有没有像你的什么故人之类的?”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掏出一管黑乎乎的手枪来,直直的指着我。
我身子紧靠在窗沿上,已经有半个身子被逼得探了出去。然而我还必须认真地望着他,看他到底象谁。
仔细想了想,我笑道:“可否麻烦阁下尽量放松你的表情,你现在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太难看,要我认出来是有点强人所难。”
他盯着我,目光中流露的恨意在在都表达着想将我碎尸万段,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扑上来推我下去时,他却忽然笑了,回复到那种云淡风轻的自在,说:
“你果然很奇怪,难怪他会对你如此入迷。”
“那应该说是‘特别’才对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我说:“那你快点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象你认识的人呢?”
我果然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然后说:“是有点眼熟,可是是谁呢? Edward?Jack? Anthony?张文森?谭梓瑞……”
我笑了笑然后说:“不如你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我一向对男人的身体有较强的记忆……”
这句话让对面的男人开始目露凶光,我赶紧收起了那些嘻皮笑脸,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Michael•Lloyd……”
果然,他的嘴角来始露出笑意。
“你以为Michael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是吗?”他语调温和,低声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苦笑。
“他是一个古老家族中的一份子,这个家族从很久以前就以贩毒、走私和杀人而著称。”
他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
“不知道是否因为沾染了太多的血腥,这个家族的大部份直系子弟,都会死于非命。于是,在Michael出生时,为了保护他的平安,家族现任的当权者决定找一户适合的人家来收养他。”
“结果他却依然死于非命了。”我苦笑,涩声说:“那原凶就是我,刘氏的继承人。”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也笑了,笑容里藏着阴狠。
“是的,现在已经不是了。”
“可是我们还是不能放过他,我们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使那天使般的孩子死去的原凶。”
“所以现在刘氏所遇到的一切阻碍,都是你们插手干预所置。”
他点了点头,表情却没有一分得意的样子,说:
“那孩子是我们一族人里最受宠爱的,他善良而美好,在那个黑暗的家族中,他便是那唯一的一抹阳光。”
“不如说说他对于你的价值吧!”我直视着他挑衅说。
“他是我嫡亲的弟弟。”他轻笑了一下,“当然,他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我只是他的学长,他的前辈而已。”
“我们也知道他和你在一起,也知道你花名在外,可是我也知道,Michael爱你入骨,所以才由得你们一起。”他语调冷淡,但目光中恨意高涨:“我们把一族最珍贵的人送给你,你却不知珍惜,让他为你自杀而死,当他那惨白的尸身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那一向平和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出现在我面前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对着他的尸身发誓,一定要你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他的表情不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疯狂。他再次举起那黑色的枪管,对准了我,厉声道:
“跳下去!立刻!!”
我看着他,忽然甜甜一笑,说:
“这和你原来的复仇计划有出入吧?”
他愕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起来:“不错,是有点出入,我本来想也要让你尝尝痛失爱人的滋味,可是那个愣小子显然没俘虏得了你,你的心太冷,也太自由,他根本就无计可施。”
“哦?”我轻声应了,却不说话。
“于是我想,或者让你来爱上我,然后再告诉你一切,让你也尝尝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可是我发觉那太难,所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了……”
“而且你发觉你口中那个愣小子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角色,对不对。”
他含笑点头,“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反正Michael那么喜欢你,你早点下去和他作伴,他也会开心的。”停了一下,才继承说:“至于那个刘小生,我早晚也会送他下来见你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是的,你办事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我扭头望了望了后面,一遍幽黑,原来竟是这么高的么?我刚才怎么还不觉得?
这时却忽然传来撞门声,靳元薰面色一沉:
“你还在等什么?他如果进得来,我就一枪打死你!”
“那么我还真情愿你来打死我算了,我想一定比跳下去要舒服些。”我给他耍赖皮。
“你!”他怒瞪着我,一会儿又笑了,冷声说,“那可由不得你,快跳!”一边说一边向我逼近。
“住手!”这时门被撞了开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充满了急切的惊惶。
靳元薰刚要转头,一枝粗硬的物体已经顶在他脑后。
靳元薰不再犹豫,手指微微一动,一颗子弹便以完美的速度直奔我怀抱。
“小心!”小生也随之而动,先一扬手以枪柄敲昏了眼前的男人,然后向我扑来。
“砰!”
窗上的玻璃碎片被打得粉碎。
我下意识的双手抱头,被那一声巨响吓得连腿都软了下来,靠着窗弦慢慢倒了下来。
“刘皓!”小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我紧抱在怀中检查,“怎么了?怎么了?有哪里伤着了吗?”
我定了定神,心里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
呸!什么古老家族教出来的灰孙子、臭儿子,眼界怎么恁地差劲!
“没事。”我轻推了他一下,“还是快走吧。”
“那你们知道走哪里最快吗?”
阴冷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犹如索命的无常。
“你又想要人家跳下去了吗?”我笑了,抬头望他,只见他脸色惨白,看来小生刚才那一下也敲得很重。“以你这样的待客之道,还有谁敢再上你的家。”
“来者是仇不是客,待遇自然有所不同。”他看着我,接着开口说:
“再不跳,我就先送你们一人一发子弹,打断你们的腿后,再把你俩丢下去,让你们做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亡命鸳鸯,这可够朋友了吧?”他冷冷的,连眉毛也没动,:“而且这次我可以向你保证,是绝对不会射歪了!”
“如果这样,你也逃不了。”小生已经放开了我,半蹲着身子,就象在待机而发的猎豹。
“自然有人会来顶罪。”靳元薰平静说。
“那好吧。”我站起来,探身出窗外,他的枪口也随着我的身子慢慢向上移,就在这同时,小生已经一跃而上扑向了他。
看着两个男人扭打纠缠在一块,我小心避了开来,远离了窗子旁边。
也不再看两人争持的结果,我飞快地跑向门口冲了出去。
来到车房内,那辆火红的名贵跑车在我眼中从没如此可爱过,我一下子扑过去就要拉开车门。
“Shit!”
一脚踹在车身上,忍不住怒骂——车锁得很好,一时间想打开它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多想,转身又离开了车房,奋力向大路跑去。
沿着一排排的路灯,我奋力逃离这个可能危及我生命的地方。
“你跑得够远了吧?”
我叹了口气,脚步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果然,还是那个一身白衣的靳元薰。
风吹动他的白色风衣,那头月银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更为突出。
其实平心而论,我觉得靳元薰在外貌方面比他的弟弟Michael更为出色,或者比小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是近来为什么我的男人运这么差?不是交了个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就是看上了个要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
“停!不要再走过来。”他冷冷地开了口。
我苦笑了一下,说:“可是这里是路中心,会有很多车经过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生死在即,大概会被这个笑容迷得晕头转向。
“既然你不想跳楼,看在Michael喜欢你的份上,我可以让你选择你喜欢的死法。”
“那可不可以也请看在Michael爱我爱得要死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不、可、以。”他摇了摇头,似乎十分认真的看待我所提的问题。
“他一个人在下面会很寂寞的,就请你下去陪他一下吧,他一向是个害怕孤单的孩子。”
可我也是个很怕死的男人呀!怎么就不见有个亲哥哥来帮帮我?
远处终于传来汽车的呼啸声,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以前的种种在我眼前掠过。
听说人死前,会见到自己生前的所有片段,看来此话不假。连Michael那略带羞怯的微笑,也浮现了在我的面前,我喃喃道:“对不起,Michael,我现在就来陪你了,你会原谅我吧?”我甚至已经感到了车头灯的那束强光。一张五官立体、表情强烈的俊美面孔,一闪而过。刹那间,他那挑眉的表情,自信的笑容,刻薄的唇舌在瞬间占满的我的脑袋。
“小生,再见了。”我低喃,等着那粉身碎骨的痛楚。
果然,一道巨大的力量向我撞了过来,却并不如想象中的痛楚,还未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被推开跌倒在地。我睁开紧闭的眼睛,只见路中躺着的男人身体动也不动,经过的车因为扭避不及,急转的时候也撞到了另一边的花墩,已经停了下来,车主显然没什么事,一边推开车门下来一边说:“怎么回事?我不是有意要撞他的,是他自己扑过来的!”
我飞快的跑去倒在地上的男人身边,一把抱起他,稠浓深红得近乎黑色的鲜血从他光洁的额角流了下来,我把他的脸一把按在胸前,低声说:“别怕,小生,别怕,大哥不会让你死的,你别怕,别怕。”
一双稳定的手捉住了颤抖的我,轻声说:“皓,别这样,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很快就会来到,他会没事的。”
我没有理会他,仍把小生紧紧的抱在怀里,不住地说着:“别怕,不会有事的,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不再阻止我,直到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小生被人从我怀中扯了出来,我拼死的护着他,不让别人抢走他,可结果他仍然被拉离了我,抬上了白色的救护车。
那双稳定的手半扶半抱地拉了我起来,说:“来,我们也到医院去,我想他应该会没事的。”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那个月银色头发的男人,点点头,随他来到那妖艳的红色跑车旁,上了车,然后尾随那辆救护车而去。
我和他默默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着,他从怀中拿出烟盒子,抽出一根递向我,我摇了摇头,他便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在烟雾之间,他的容貌也变得模糊不清。
“你后悔了吗?”他吐出一口烟,淡淡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
“可是你的样子好象要哭出来似的。”
“我没有。”我冷冷地说。“我对自己所做的事从不后悔。”
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白袍的医生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推着病人出来的护士们。
我一下子弹了起来,看着那些白色的身影走近,却偏偏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这个人怎么样了?”他看了我一眼,也站了起来,代替我拦住正要走过去的医生问道
“病人由于被车子从侧面撞倒,除了左腿有骨折外,其实外伤并不十分严重。不过因为是头先着地,脑里面积聚了於血压着神经,如果再不动手术,我不排除他将会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那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一半一半吧。”
他没有再拦着,让医生走过去。
“先回去还是怎样?”
“你订的是今晚的机票?”我望着那消失在长廊尽头的人们,语气平淡。
“嗯。”他走到垃圾筒旁边,捏熄了烟蒂。
“如果你觉得太过仓促,我可以重新订票。”
“不用了,”我想了想,“我去和他说两句,一会就走,时间还赶得吗?”
“是10:20分的班机,如果快的话应该没问题。”
我点点头,走向小生的病房。
那个平常生龙活虎的男人,现在头裹纱布,一脸惨白的躺在病床上。
我走近了他,伸出手轻抚着他的面颊,低声说:
“你真是个傻子,你不是不爱我的吗?那怎么又来代替我了呢?”
我轻叹了声,看着那紧紧盍着的眼睛和那一圈又长又密的睫毛,继续说:
“你不知道,我是有仇必报的性格,你如此待我,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摸着他那只高贵的鼻子,我却慢慢扯起了唇,牵出了一抹笑意:
“你呀,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你查靳元薰的背景、在我身上放偷听器,就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了吗?”我笑了,不可抑止。“靳元薰是我的老朋友,我们在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身份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当然,无论你是黑客高手还是财团继承人,只要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就永远都不可能查出来的,他就是有这种本事,只让你知道他想你知道的部分。”
“你以为我从5岁起就生活在刘氏那个大家庭中,真的象表面那样,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富家公子而已?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那套什么
‘自由观’?你怎么那么傻?如果不是我想给你,你是不能从我手中抢去的,如果不是我喜欢你,你也不可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而我的失算,就是你——”我停了停,才说:“不错呀,我就是喜欢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屡屡让我失望!是你先辜负了我,所以也别怪我如此对你。”
“好了,医生说你要做手术,成功率是五十五十,不过总被你变成植物人好吧!可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这就要和元薰离开了,你是醒来也罢,一直睡下去也好,反正今生是无缘再见了。”
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会不顾死活的来救我,也的确在我意料之外,所以为了表示对你的谢意,我就放过刘氏,把它真正的送给你。”说完便起身准备推门离开,只是手捉到旋柄上,却忽又回首笑道:
“你的做爱功夫真的很差,真不明白我以前是怎么会让你迷住了的?”
门随后轻轻盍上,走出去的我并没瞧见病床上人的中指略微动了一下。
在飞机上,我和元薰并排坐着。
“你知道那次的事其实并不是John主使的?”元薰终于开口说。
我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
“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所谓的伤害从来不是加诸在身上的任何行为,而是真正伤到心的行为,只有那样的事,我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可你不是知道不是他主使的吗?”
“可我知道他知道这件事的发生,却并不阻止加以援手,这比策划者更为可恶。”
“小皓,那你知道这件事的策划者是谁?”
“这个嘛……”我眼珠一转,“不提也罢”
“不过我倒是知道,那晚上强暴我的四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乞丐。”
“哦?”元薰挑眉道:“何已见得?”
“破绽有三。”我轻呷了口果汁。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