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卞三机灵,一把抱起我走进屋子放我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拽下我的手:“怎么肿起来了?”
我瞪他,“还不是你!”
转过头再瞪着高宝,“还有你!”
他俩先是不说话,没过一会,小卞三指着高宝,“小乖,你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说着拳头又要往高宝身上招呼。
高宝也丝毫不示弱,一手架开:“邵,不用怕,他是不是还一直欺负你!”
天,这是什么跟什么?我的脑袋就快炸了!
“不关你的事!”
“也不关你的事!”
“你有病啊!想死也不是这种死法!”小卞三怒吼。
“喂,你他妈少乌鸦嘴!”
“刚才是不是没打够!来啊,继续!”
他俩又开始推来搡去,我捶着床板:“都给我停!有什么话一个一个说!”然后指着小卞三,“你先说!”
“小乖,这狗日的有没有欺负你?”
“小B。。。。。。”在高宝还没有脱口之前,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识相的乖乖闭嘴,但眼神凶狠,简直就要吃人,没想到再木纳的人也会发出比狼还凶恶的信息。
“没有。”
“那你怎么昏睡一天两夜?”
“什么?”我昏睡了一天两夜?怎么没感觉,只是觉得想睡觉而已。
“出什么事了?”小卞三焦急问着。
“没事。”
“没事,你还。。。。。。”
“你的话说完了。”我打断小卞三,看着高宝,“你不上课,怎么到我家来了?”
“我看你两天都没来,又没下雨,于是就过来了,看到阿宝在门外不停的乱叫还撞门,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高宝说完盯着小卞三,他先前肯定以为是小卞三干的好事。
不过他俩怎么一起过来?算了,不问了。“锁是谁撞坏的?”
“他!”他俩这时倒挺默契,互相指着对方。
“我不管,谁弄坏的谁赔。”我滑进被子,“我要吃红烧肉,小卞三你去弄。高宝你去上课,看看老师有没有划重点。”
“同性恋”,原来男孩喜欢男孩叫同性恋,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竟然是我喜欢的人告诉我的。
难过吗?有点,心里空空荡荡的,不是个滋味。
想哭吗?不想,为什么要哭,我说过我要当男子汉的,男子汉怎么能哭!
期末考试感觉一般,果然只得了全班第六,丁老头在期末总结会上痛斥我的退步。王刚进入三甲,丁老头的褒誉之言让人怀疑他将是老头的新宠。也难怪老头会发这么大的火,年级前三名我班一个也没有,老头的面子往哪儿挂?
今年在外婆家过的年,外公大年初二就是七十大寿。原本应该是个很快乐的大年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闹的乌烟瘴气。只知道三十晚上,外婆哭哭啼啼,大舅一家骑了三辆自行车冒雪连夜赶回丹徒,连外公的七十大寿也不参加,众人拦都没有拦住。
等大了一些听母亲说起,原来大舅母嫌外公外婆偏心,将钱全给了老二和老巴子,过寿的钱竟然要老大出大头。
说来说去,全都是一个钱字。外公外婆每个月的养老金加起来比我父母的工资还要高,因为老两口的工龄都很长,一个四十五年,一个五十年。小舅靠在外公外婆身边,刮刮皮,那是常有的事情;至于二舅,怪不到那么孝顺,每到月头都会带点东西过来,原来是另有目的。
这个年看来过的是没什么意思了,我成天窝在小卞三房间里不肯出来。大年初三,总算熬过了还算热闹的外公大寿,我催促小卞三到镇江去买一个游戏机回来。
“为什么?”小卞三躺在床上。
我喷他一口烟,这些天跟他学会了抽烟,正如他所说,“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烟是个好东西。刚开始抽的时候,觉得脑袋晕晕的,他说没关系,只是“醉”了。我当时笑骂:“鬼话,抽烟还会醉!”他一本正经:“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通常刚学抽烟的人,如果抽多了就会醉。”“狗屁醉烟理论!”
将手搭在他的胸口:“无聊阿,看电视看录像,没劲了,找点有劲的事情做做阿。”
“有劲?你不如去跳长江,这个够劲吧!”
我将烟头向门后一弹,“干脆,我们一起跳吧,这样才刺激!”
“有病!”小卞三一个翻身不理我。
“我本来就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推了推他,“你不买我就去找高宝到镇上游戏室去玩。”
他还是没有搭理我,我起身穿上鞋,就要走到门口,小卞三坐了起来:“小乖,你给我回来。”
啧啧,这招看来挺灵的,只要我说跟高宝怎样怎样,他都会举手投降,没想到他俩这样犯冲,那架打的,把他俩脑筋都打坏了。
“我去跟我爸说一声,明天再去。”
我依在墙头坏坏的笑
22
我长大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赫然有了淡黑稀疏的胡须。将手臂抬高,胳肢窝下也长出了长长的腋毛。再扒开内库,哦塞,阴毛耶!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还是前天?记得一年级结束的时候我才一米三五,全身光溜溜宛若婴儿。现在好像不仅什么毛都有了,个子也窜出了一大截。
我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了高宝,高宝双眼闪着金星:“真的,让我瞧瞧!”
我将脸靠了过去,指着唇上的茸毛,“看到了么?”
“我是指下面。”
“你想的美!”我狠狠的踢他一脚,这个色狼,竟想吃老子豆腐!
长大了是件开心的事,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厕所里面拉屎拉尿,也可以毫无顾忌的用“你个吊毛”来骂人。
最近正在播放“圣斗士”的动画片,每到课间,男生就聚在走廊上谈论昨天的剧情,“什么天马流行拳”,“什么庐山升龙霸”,“什么凤凰幻魔拳”,一个个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俨然得了失心疯,当然这里头还有我和王刚。只是跟以往不同,我不会去粘他,他也不会主动找我说话,即使双双碰到了彼此的目光也会迅速的移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泰然。
我不满足这样每天一集的等待,央求着小卞三将整套漫画都买来。小卞三不肯,“有什么好处?”
“这样吧,”我现在的脸皮比脚皮还厚,“我把初吻献给你吧,你可知道初吻是无价的,用有价的东西换取无价的物品,你可赚大了。”
“无价等于就是不值钱!”小卞三也不呆么。
“来嘛,来嘛,不值钱就不值钱。”主动将嘴撅过去,我想两个人闹归闹,他是不会当真的。
他却一把拉过我,将头低了下来。
“眼睛睁那么大干什么?把嘴张开!”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嘴唇说话。
我真的被他吓住了,惊吓中张大嘴巴那纯属自然,跟我听他的命令毫无关系。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中翻滚,就在我停顿着无法呼吸的时候他才罢休,撇撇嘴:“你以后少抽点烟,一牯脑的烟味”,顺势还吐出一口浓痰。
“我呸!”我也吐出一口痰,“我还没嫌弃你那大舌头,你到嫌弃我来了!”
两人无语,一阵沉默。
“我跟你闹着玩的,只是想感觉一下接吻。。。。。。”
“喂,你还买不买?”
两人却同时出声,后而又闭嘴,再双双笑开。默契,说不出的默契。
港口在分洪河的两岸都装上了几个大喇叭,本来是用来方便管理和播放一些条例条规及新闻,这学期开始每到晚上放学的时候竟然播放一些港台的歌曲。我最喜欢《水手》和《你看你看月亮圆圆的脸》。高宝知道了我喜欢听这些歌,放学的时候不走平坦的沥青路反而骑在坑坑洼洼的大堤上。他骑着吃力,我坐着也不舒服,不过当耳边弥漫着《水手》那铿锵有力的声音的时候,所有的不适都会消弭于无形。
春末,空气中满是花粉的味道。岸堤上青草悠悠野花绽放,黄色的蒲公英,蓝色的斑点星,粉红的牵牛花,暗紫的野君竹,五颜六色。我跟高宝躺在这片五颜六色的青草丛中,他将书包压在脑后,四肢舒展,我将头枕在他的胸口,翘起二郎腿。
本想掏出一支烟,实在不想破坏这美丽的景象,随手拔起一根青草叼在口中乱嚼,舌尖传来阵阵青涩的滋味。如果当时我豪情勃发,脱口而出“就象初恋的滋味”,不知道会不会吓坏高宝。但毕竟那时阅历尚浅,初恋还没有正式开始就胎死腹中,留下的只有遗憾,或许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这点点回忆。
夕阳从西边照射下来,沿着这片坡面的草地形成漂亮的弧线,耳边是孟庭苇甜而不腻的嗓音,“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今晚肯定是个满月,你说我们就这样等着天黑,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好不好?”我拿开口中的草,问着高宝。
“你发神经啊!”高宝闭着眼睛说话,他也在享受着夕阳的文华。
我用胳膊肘顶他肚子:“一点情趣都没有,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
“咦,真好玩,我讨不讨到老婆关你吊事!”
我气的将手隔着裤子抓住他的鸡鸡,“不关我的吊事,但关你的吊事!”
高宝随我抓住,也不起身阻止。他深乎一口气,哈哈的笑了起来。
“有病啊!”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将我拖了过去,靠在他的胳膊上,“你说你一直都不长大有多好?”
“刚才还说我发神经,我看你在发神经!”
“好了,好了,陪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那晚,我两真的头靠头躺在岸边去看月亮,等到了七八点连个月亮的屁影子也没有,肚子饿的呱呱乱豪。
“不行了,在等下去就要到阎王殿里去等了。”我最先起身。
“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呢?”高宝也起身掸掸身上的草屑。
“人有三急,吃饭可是第一急!”
“就你理由最多,怎么说都有理。”
“好了好了”我环住高宝的腰,“快点骑,我坐好了。”
“走罗!”高宝脚下用力蹬着车踏,车子颠簸不平的在岸堤上前行,偶尔你也许会听到高宝大呼小叫的狼豪:“邵,你干嘛?”“小祖宗,你让我怎样骑车!”“喂,不要弄了,不然要摔到河里去了!”
原因很简单,天黑嘛,没人看到了吧。
23
王刚是县中有史以来最受小姑娘们喜欢的白马王子,本班的外班的,估计不下五六十人。当然这是谣传,风言风语,给他写过情书的只有了了数人而已。女孩讲究的是矜持,用眼神去告诉自己喜爱的人,当然要让自己喜爱的人知道的前提理由是他必须明白你的心思。我还是比较佩服那几个大胆的女孩,勇敢的表露自己的心迹。
然而王刚的艳遇情史竟然比不上我这个矮胖的陀陀惊肃,跟我大姐和大姐夫的事迹比较起来丝毫不见逊色,以至于邵家姐弟的情事在县中流传了半个多世纪。
一天上午,正在上化学课,我就被班主任丁老头叫到办公室里狠K。从我大姐的事情说起,再说到我这次期中考试又滑到了十名开外。云里雾里一大片,我都不知道他说的啥,好几次我想打断他,让他说明白点,老头恶狠狠的高叫:“你给我好好听着,还想打什么叉,狡辩什么理由!”
教训了整整三十分钟,下堂课正好是老头的数学课,他一并将我拎到教室,当众解除了我学习委员的职务,由王刚担任。
我当时既委屈又难过,直想哭。什么屁事,要死就死个明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挂了!
等到中午放学大伙议论纷纷,我找上高宝,才知道来龙去脉:原来高宝班上有个女孩上课写爱书当场被老师抓获。
为何称之为爱书而不称之为情书,据说因为短短的一封五百字情书里面出现了一百多字的“爱”字,因而不能称之为情书,只能称之为爱书了。
我中奖了,开头的称谓竟然是区区鄙人我!我何德何能竟然招到女孩的如此厚爱?不明白。
后来流言传疯了,据说在我小学五年级参加镇小学演讲比赛的时候她就看上了我。我无语了,只能默默承受。
“啧啧,看不出来,我们的邵还有这么一手。”高宝笑的神情古怪。
“你想要?送给你,免费的!”我送他一对樟脑丸。
比起爱书事件,可能杀人行凶事件比较好让人接受一些,毕竟脖子一抹,双眼一翻,什么事都没有了。
1992年,高资被评选为全国十大乱镇之首,仅仅这一年高资这一小小的江南小镇就出了二十多条人命案,并且没有一个破案的。
邻居郭豆腐的儿子郭月兵就在其中一例命案中。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木船社的人都不相信,小伙子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怎么转眼间就死了呢?
郭月兵是被人砍死的,死在宁镇公路上,郭家就这么个儿子,一家子哭的死去活来。郭月兵的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儿子没了,一夜之间白了头。
一夜白头,以前总以为电视上演演,小说里写写,当真亲眼看到的时候,那种震惊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留在心里的只有两个字:恐怖。
小镇似有风雨欲来的凝重,县中取消了晚自习,家长也把自家孩子看的紧紧,不让他们随便出去。木船社离县中本来就远,我从来没有上过晚自习。
跟小卞三呆在一个房间,除了看电视打电玩,就是抽烟,想当初我特讨厌烟味,小卞三还为此戒烟,没想到后来我把他又拖下了水。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吸一口烟,转眼问小卞三。
“没了就没了,我哪知道。”小卞三吐出一口烟圈。
“小乖,你怎么了?”小卞三摸着我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觉得生活无趣罢了。”我将烟头拧灭,最近诸事不顺,学习委员被罢免了,邻居也死了。虽说跟郭月兵玩的不如小卞三那样好,但大家打打牌,一起看看电视还是常有的事。还有一个月又要期末考试了,这学期几乎什么都没学,看来要挂了。
“小毛孩,才多点大,就说生活无趣!”小卞三揪起我的一纽头发。
“三子,你几月的生日?”我拍开他缠绕在我头发上的手指。
“早过了,农村又不比城上,年年过生日,除了整生日,谁还管那么多。”
“那你明年不就二十了?”
“是啊!”
“那我来吃酒席。”
“来吧,来吧,反正你又吃不了多少!”
“切!”我翻了个身,抓住他的手摸上我的肚皮:“吃不了多少?我的肚皮在这呢!”
他也将我的手覆在他的肚皮上:“你那算什么?看到没?这才叫大肚皮!”
我笑着揪着他的肚皮,小卞三虽然精瘦,不过饭量惊人,每当吃过饭,肚子就凸出来,圆滚滚的。“要生孩子了!”
“生你个头!”
笑也笑过,闹也闹过,日子还是要过。两天前,母亲从丹徒赶过来给外婆一笔我的生活费。临走时母亲塞给了我十块钱,“峰啊,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话也不多说了,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一定要好好学习。”
母亲的笑容有些苍老,四十多岁,才干了两年多的油漆工,脸上竟然出现了黑黑黄黄的斑点。油漆有毒,常年接触就会使皮肤出现坏死,想当年母亲貌美如花,想当年母亲对自己的容貌多么的爱惜,就算天天在船上奔波也不忘打扮的漂漂亮亮,从而赢得了“水上洛神”的美名,据说还是一个年轻的大学生给母亲起的。
我掂量着手中的十块钱,看着母亲踏上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我觉得手中的钱好重好重。母亲舍不的几块钱的车费,骑着自行车赶了二百里的路过来。
我开始戒烟,天天晚上躲在家里看书做习题。小卞三过来,看我扒在桌子上认真学习不理他,只好摸摸鼻子转身离开。
发榜的那天,虽然我只得了全班第五,但对于我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我尽了全力,有些科目并不是临时报佛脚就能够有用的。
二十四
这个暑假分了快中慢班,没想到高宝竟然也能混到中班去。
“妙哉,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矣!”其实我也为他高兴。
“那是,那是,区区在下非吴下阿蒙也!”他也神气活现的酸给我。
我给他一个糖果子(注1):“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