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皱眉道,你嘴上说不该,脸上倒笑得灿烂。究竟有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我笑,外头实在冷得很,里面暖和多了,能进来自然高兴,真是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你就不懂得掩饰一下?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不怕我把你扔出去冻个三天三夜?
我苦笑,怕,实在是怕。但这条命是太子殿下捡回来的,自然任凭殿下处置。真可惜,小喜本想留着小命好好报答殿下,现在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报答?说得好听,你就靠公然打瞌睡来报答?
我吐舌头,尴尬的笑,殿下可知樗树?
他嗤笑,你想借古典说自己是大材?不适合侍卫这种小职?
不敢不敢,小喜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是当侍卫的料就不要勉强,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
小喜认得的一个侍卫有个亲戚,自小读书,没什么文采偏爱做诗,还说要流传千古。有一年大旱,那里的太守设香案求雨,这人便自告奋勇写诗以记录盛况。
都写了些什么?
他这么写:“太守祈雨泽,万民感恩德。昨夜推窗看,见月。”
殿上的人微微一笑,有意思,本该下雨却见月,不是摆明了说那太守求雨无用?这太守见了必定生气。
太子殿下明鉴,那个太守看了果然大怒,要把这人发配到云阳。这人自小父母早逝,靠个独眼的舅舅拉扯长大,临别之际,心中感慨甚多,于是赠诗道:“发配到云阳,见舅如见娘。岍人齐下泪,三行”。
殿上的人又笑了,因为舅舅独眼才只有一行泪,三行,亏这人想得出来。
等这人终于到了云阳,拜见当地官吏,那官吏看了他的诗觉得有意思,便指夫人为题,令其吟诗。这人冥思苦想半日,道:“环佩叮当响,夫人出后堂。三寸小金莲,横量。”
噗嗤一声,殿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7B32F802A4走没:)授权转载
他一边笑一遍摇头,好个三寸金莲,好个横量。
他越笑越厉害,直到把其他宫女太监们都引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平日里行事沉稳的太子竟然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等发现我也在场,又都是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则垂手静候一旁,脸上依然挂着傻呵呵的笑。
好半天,殿上的人才终于平静下来。
他说,好像每次轮你值夜,都要出些这样的乱子。
我轻轻笑着,小喜不敢。
听说你的笑话已经够有名了,宫里的人现在即便听到你的名字也会笑。
哪里哪里,小喜不敢当。
……你很喜欢笑。
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载,能活着便已经是上天的恩典,为何还要用来愁眉苦脸?
他点点头,你下去吧。
我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声大喝。
——姬绍熙!
身形晃了一下,转身,殿上的人正冷冷的盯着我。
他说,你为何停下脚步?
我无辜的笑,我以为殿下在叫的是小喜。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叫你。
我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殿下刚才真的没叫我?
没有。
真的?
他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嗯,是这样的。以前小喜给人讲笑话,明明说好讲一个,但说完了那些人还要再听,不说上十七八个他们是不会放小喜走的。像太子殿下这样听完一个就好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能人所不能,必成大业,永固百世,以负万国。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会儿,问,你说了这么多,拖着不想退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讪讪的笑,道,这个嘛……小喜刚才说过的,外面实在太冷了。
……
他忽然掩面笑起来。
好吧,既然你不想出去,就留在这里吧。
他说,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内殿好了。
我灿烂的笑开了,赶忙磕头谢恩。
就这样,我成了大宣宫中唯一一个没有功夫用不着值夜可以进出内殿的侍卫。
插话:乖乖~妈妈知道了,正在努力写~~~虽然是龟速|||||||
画了一张小喜,厚厚~~~~水平有限,只因最近都没人送我插图,只能自力更生,哭~~~
啊欠!我打了一个喷嚏。
太子停下手头的卷册看我一眼,我赶忙退到两尺开外。
他皱眉,好端端的怎么染上了风寒?
回太子殿下的话,兴许是晚上一不小心着了凉。
大家都是侍卫,住一样的地方,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就你老是出岔子?
我笑,别的侍卫大哥都是高手,有神功护体,小喜没用,生了场病就把功夫全丢了。您看,现在还病怏怏的不是?
我看你倒是精神的很,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耍嘴皮子了。
我只得讪讪的笑。
他又看我一眼,叹口气,唤人。
春菊,你带他去太医院看看,省得老打喷嚏,叫人静不下心。
我赶忙磕头谢恩,跟着春菊姐姐出去。
春菊姐姐人是不错,可未免有些啰嗦,才出内殿她便絮絮叨叨指责我的不是。
我一头痛,赶忙扯开话题。
太医院是怎样的?
太医院?不就是一群太医待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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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东宫可远?
还好,走个一炷香便到了。
这路可是七拐八弯叫人难以辨识?
没有啊,直行,拐两个弯便可,就在凤梧宫旁。
既然如此,何须劳烦姐姐大驾?小喜自己去便是了。
她瞪我一眼,太子殿下叫我带你去便是恩典,你竟然还嫌不满?
我苦笑,不敢不敢,实在是因为姐姐平日里照顾颇多,小喜怕累着姐姐。
她白我一眼,眉毛一挑,竟然又用手指戳我的脑袋。
你这个傻瓜,你可知道太医院中也分阶品,一品的最上,自然医治皇亲国戚,二品的医权臣,以此类推,像你这种小侍卫自个儿去看病,也就是叫个九品打下手的来。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由我领着,他们再不愿意也要派个四品的出来。
我本想说不过小小风寒却要个四品太医来看,是不是有杀鸡用牛刀之嫌?转念一想,这话出口定然招来一顿不识好歹的臭骂,只好作罢了。
我伸手作揖,道,多谢姐姐点拨,这便有劳姐姐辛苦一趟了。
她这才笑开了。
刚才说到九品的太医,小喜便想到一个笑话。
春菊笑道,又有什么好玩的啦?
话说从前有个有庸医医死了人。病家罚令医家全家唱挽歌,抬棺出殡。医唱曰:“祖传三代做太医呵,呵咳。”妻唱曰:“丈夫做事连累妻呵,呵咳。”幼子曰:“可奈亡灵十分重呵,呵咳。”长子曰:“今后只捡瘦的医呵,呵咳。”
我掐着嗓子装成四人不同的声调,顿时把她逗乐了。
她一高兴,又要伸手戳我,我赶忙溜开,她便再戳,正在打闹,突然从身后远远传来人声。
春菊姐姐回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拉我一同跪下。
我不明所以,偷偷看那行人,正中那个垂绡披帛神采飞扬的女子虽未曾见过,但她身旁那人却是太子殿下的母亲,当今的皇后!
等这行人走远,我和春菊姐姐才敢起身。
我好奇,刚才那女子是谁?怎么一幅和皇后熟识的样子?
春菊笑我,她是新任丞相之女——戚思绫,亏你整日待在殿下身边,你竟不知道她?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为什么要知道她?
春菊姐姐止了笑,严肃地看着我,道,我劝你还是尽早知道的好,只因这人迟早会成为你的主母。
她说,殿下快要大婚了。
算起来,太子今年二十有三,也确实是论婚娶的时候了。
他既然是大宣未来的帝王,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若不慎重选择定然会出乱子。所以,太子殿下虽有侧室,却无正妻。
大半年前老丞相下台,接任的戚大人有一女儿年方十六,贤良淑德,很叫皇后中意,常常诏她入宫伴游,这段日子更时不时带她去东宫转悠,宫里人一看便知,皇后定是打着将她许给太子的主意,纷纷传出太子行将大婚的消息。
谣言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戚家是高兴了,但两个侧室却满腹牢骚。这两个侧室虽不及戚家千金,却也是出身不凡,
当初若不是娘家打着以后女儿能扶正的主意,又有谁会让自家孩子屈居侧室之位,连个正式婚典都没有?
按照目前局势,明着是争不过了,只好暗地里下功夫,这些天她们不时差人来请太子,便是寄希望于临幸,好母因子贵一番。
那些传话的太监说的大同小异,不是身体抱恙就是学了新鲜玩艺儿,太子一开始还好声好气说他抽空会去看看,次数多了实在叫人厌烦,干脆关上宫门,窝在内殿,不让任何人打搅清静。
这下清静是清静了,却苦了我这小小的侍卫,成天守在一旁,少了许多闲暇。太子殿下这边看书,我却只能干立一旁,连根可以靠的柱子都没有。偷眼看看,他尚在专心致志的看书。
原来太子竟也是这般用功,单是案头便堆满了卷册,而我的目光不知不觉停留在最上面一本青色的册子上。
小喜!
他突然出声,把我一惊。
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眼中满是戒备,我苦笑,指指那本册子。
回殿下的话,小喜在看那本《方外从览》。
为什么这么多书里独独盯着这本看!
我赶忙跪下,太子切勿怪罪,小喜不知这书看不得,方才见这书放在最顶上,不免好奇了些,小喜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太子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
看把你吓的,连笑容都丢了,这下不叫小喜,要改名叫小愁了。
我苦笑,小愁便小愁,反正小喜的命都是殿下捡的,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他笑起来,好了好了,起来吧,我看你总是乐呵呵的,这才故意吓你玩来着,你若真成了小愁,宫里定然少了许多笑声。
我跟着嘿嘿的笑,果真伴君如伴虎,不愧是太子,变脸如同翻书一般。
他重新打开书,头也不抬的问,风寒可好了?
我笑着答道,多谢殿下关心,早已好透了。
他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突然间,只听得哗啦一声,宫门大开,一个尖细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来。
皇后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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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有一瞬,下一刻他便扯出一个笑容,迎了出去。
皇后身旁依然跟着那个丞相大人的千金,她看到太子,顿时绯红了双颊。饶是我再不通晓人情世故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不禁在心底暗笑两声。
谁知才刚笑完别人,自己便倒了霉。
皇后一眼扫到角落里跪着的我,奇怪道,他怎么在这里?
太子答得也奇怪,这是儿臣宫里的侍卫,唤名恭喜。
你父王可知道这事?
知道。
那我便无话可说,只是你自己定要当心,且勿因贪玩着了小人之道。
儿臣谨记在心。
那就好。
皇后点点头,道,难得这么大好的天,你却独自躲在宫里,用功读书是好,长此以往下去却是要读成呆子的,恰好今日思绫也在,你便陪她到御花园转转,散散心吧。
儿臣知道了。
戏文之中从来都是才子佳人园中初会,相伴共游,进而情投意合,进而生死相许。
御花园中冬梅绽放,幽香扑鼻,何等诗情画意。
然而戚大小姐的脸上却好似罩上了千年寒霜,无他,只因原本该站在她身旁的太子殿下,换作了我这个小小的侍卫。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游园会把我也捎带上,原来不过是太子落跑时好找个人抵挡一阵。
戚大小姐游御花园,任谁都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太子寻到借口溜了,自然游不下去。但就这么回去,面上无光,幸亏她是见过大场面的,涵养甚好,转个弯脸色便好了许多,竟开口与我攀谈,打听起太子的事情来。
我向来好说话,便据实以告,戚大小姐见我还有几分用处,越发和颜悦色。只可惜她越问越多越问越详细,我却所知不多,又怕含糊作答惹她生气,只好拿出看家本领,东拉西扯的讲起笑话把她逗乐。
直把一行人笑得东倒西歪,看看天时不早,戚大小姐才只得告辞。
她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嫣然一笑,道,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恭喜,大家都叫小的小喜。
她点点头,终于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们远去,这才长吁一口气,没想到刚往回走个几步,便有小太监跑来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