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第二篇上）——炎石

通天塔（第二篇上）
引子
他凝望着眼前的星海。

无数的光点就好象深海中浮游生物的磷光一样，几乎使他产生了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那个囚禁了他多年的深渊的错觉。

可是，脚下传来的振动在不断的提醒他，他已经离开了那个死寂而沉郁的海底地狱，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宇宙中——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了！

他要回家！

虽然故乡的面目在长久的等待中已经变得模糊，可是“回家”这个念头一直存在在他的意识最深处……谁也无法阻止……

……谁也无法……

………………

…………

一.被任务选择的炸药桶

“听着！我不关你在军事培训中心究竟学了些什么！！可是，在我的队伍里——你给我把那些中心灌输你的垃圾统统忘掉！！”吉鲁尔.哈托少校暴躁的一拳击到船舱白色的荧光墙壁上，“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米而普式飞行！布蓝登舰上的战斗机是用来击落敌机的！！不是让你来做马戏飞行表演的！！！！”

樱桃号战机驾驶员瑟基的脸，顿时变成和墙壁一样刺眼的白色。周围看似忙碌的布蓝登舰米而普战机队成员，都在心里默默为这位刚上舰不久的年轻人掬一把同情之泪。

在来到这艘布蓝登战舰服役之前，这些来自星系核心各个培训基地的战斗机飞行员都对这次任务抱有极其美好的憧憬——作为星系军最新型号战斗机的首批飞行员，无论对个人，还是他们所隶属的星族来说，都是一种无上的骄傲。可是，真正踏上布蓝登战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真正知道了梦想和现实之间的真正差距……

在登上布蓝登舰之前，他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这艘强袭战舰上的“米而普战机队队长吉鲁尔”的大名。事实上，获知大受瞩目的新型战舰上是由此人来管理战机驾驶员的消息之后，各区负责培训新式战机驾驶员的长官都曾表示出相差不远的忧虑——这些忧虑以微妙的方式感染了本应兴高采烈前来上任的舰队成员……至使他们在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飞行校官的时候不自觉的产生类似一种本能的畏惧：

吉鲁尔?哈托——整个星系核心最优秀的米而普战机驾驶员，同时也是不良飞行纪录最多的保持者！“叛逆的天才”这个分不清是褒还是贬的形容词，在众人种种无意的渲染传播间，就这样扣在了这个英俊高大的年轻军官的头上……

当然，作为传闻的主角——吉鲁尔?哈托并没有感受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属下畏惧的事实，他只是单纯的把刚刚组建的团体出现的种种异常状态，单纯的归结到“培训中心出来的菜鸟肯定会犯的低级错误”这样单纯却有带有歧视性的理由上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每次飞行前的米而普战机都必须一一的检查！一切都依赖那些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检配员的话，就等于在宇宙空间战的时候，先把自己的小命先交到他们的手里了……”训斥完在飞行演习中失误的飞行员瑟基之后，坏脾气的队长又把矛头对准了躲在一边的其它队员。

吉鲁尔?哈托少校的歧视心理不单单针对“培训中心的菜鸟”，还有那些没有真正打过宇宙空间战的战机检配员——事实上，在队员的心目中，他们这位“叛逆的天才长官”对于一切不会飞的智慧生物都抱有一种类似种族歧视的不健康心理。当然，这个“一切”也包括布蓝登战舰上，除了米而普战机驾驶员之外的其它成员——通讯士，炮术士，监察员之类的战舰操纵人员与文职人员……甚至，包括了那位倍受集体布蓝登战舰成员热爱的舰长丹利长官！

丹利舰长，在某种意义上，是整个布蓝登的灵魂人物——强烈的收到了包括米而普战机队队员在内的战舰全体成员的爱戴。如果说，脾气暴躁而本领卓越的吉鲁尔?哈托队长是战舰保持强大战斗力的不可或缺人物的话，那么这位丹利长官就是能使全体同仁保持高昂斗志的神奇存在……

修长的四肢，白皙洁净的面孔，漆黑如夜幕的秀发，温和的眼睛有着地面人种才具有的长长睫毛，额头佩带着标志着舰长身份的环型传感器……即使是见多识广光的通讯员梅茜，也为其所自然流露的气势和风情所折服：“舰长大人，就好像是一颗耀眼的超新星……先是光彩夺目的吸引你所有的注意，紧接着就散发出巨大的引力！让你不自觉的向他靠近哦！”（附注：超新星——大型恒星在最后爆炸时，形成的比以前更亮更大的星体，爆炸过程结束后，就演化成密度和引力极大的白矮星，甚至黑洞。）

不管怎么说，在演戏失误后，舰长的笑容已经成了米而普战机队队员惨遭吉鲁尔惨骂之后抚慰心灵的一剂良药——就象此刻……

“布蓝登的战机检配员没有一个不尽忠职守，认真完成任务的——”丹利舰长即时的出现，不仅拯救了这群菜鸟飞行员，更洗刷了检配员所遭受的不白之冤：“哈托少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使是为了强调起飞前检查机体的重要性，我也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来造成布蓝登战机内部的不信任气氛……”

“……”深吸一口气，高大的金发青年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我当然很想按照你的意愿来管理我的飞行小队，可是，相信你也看到了刚的飞行演习！要是我再姑息他们这种没有团队精神的肆意妄为，那么我们的布蓝登战舰就等不到任何的重要任务！恐怕下一次给我们的飞行任务将不是去阻拦海蒙森人的舰队，而是直接到某个刚开发的行星上去做慰问飞行马戏表演了！”

一直在监控系统关注着刚刚的飞行演习的丹利微笑着纠正着年轻队长的错误观点：“很遗憾，依照梅艾利德大人的想法，去行星上做慰问马戏飞行表演比阻拦海蒙森星球的舰队更重要——毕竟色彩斑斓的飞行表演尾焰远比雷射炮的焰火更符合那位大人的审美眼光……或许，我们的队员有着和梅艾利德大人一样的审美情趣和向往……”

当下，集体队员连连摇头，生怕个性温和的长官误会自己。虽然真正的任务还没有发布下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刻赶往北银河督雅星系的这艘战舰，就是为了赶在海蒙森人的舰队进入督雅回廊之前将其阻拦。而且，不止是他们斗志高昂的队长，即使的温和无争的舰长，都对这次任务抱了很大的期待……虽然年轻的队员们畏惧队长脾气，可是让偶像一样的舰长失望，却是他们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既然不是的话，那么我有一个建议，通讯士梅茜，应该有很多在阿尔法基地米而普站队作战的资料，你们现在可以去稍微观摩一下，说不能搞清楚你们的队长所说的‘米而普’式飞行和现在的飞行方式之间的差距……”再次成功的从队长的暴怒下拯救了“无辜”队员的舰长，微笑着示意队员离去……

“你不觉得你最近脾气稍微大了一点吗？”当队员鱼贯而出之后，丹利转头问显然还在气头上的搭档：“对于这些经历过实战的战士，你不能苛求太多。”

“他们根本不知道小流星群是什么样的飞行状态！！”年轻的队长只有在丹利面前才表现他的忧虑，“强行穿越流行群回廊根本不象普通的陨星群隐形滑翔那样容易！更不要说我们将来很可能要在那样的环境下和敌人开战了！稍微的疏忽就意味着机毁人亡！！我只是想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知道这点！！”

“如果单单靠责骂就能唤起他们的警觉的话，当年基地的波贡将军早就在飞行员宿舍安装上大个的扩音设备，天天训斥你们这群飞行员了！”黑发的舰长尖刻的指出：“即使是为了他们将来争取更大的生存机会，但显然你所做的，没有达到预期的良好效果！”

想了想，丹利突然靠近在生闷气的吉鲁尔，低声问：“吉鲁尔，你不觉得你特别容易发火吗？有什么事……”

“没有。”干脆的回答反而使人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年轻的金发队长，深深的看（瞪）了一眼对方，再次深呼吸，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我很好，可能是不习惯管理别人的这种工作，过两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把关心用在那些刚刚来，不适应环境，需要‘微笑’鼓励的飞行员身上吧。”

说完，金发的队长转身离去。

被丢下的舰长莫名其妙的低喃“吉鲁尔……我要是信你，我就是白痴！”

事实上，丹利很快的发现，白痴的不仅仅是吉鲁尔。

当丹利为了搞清楚搭档最近稀奇古怪的反映，而旁敲侧击的询问舰上的成员时，包括飞行小队队员在内的52名成员几乎都给了他相同的答案：

“舰长，你难道不知道队长讨厌你吗？？”

吉鲁尔讨厌他？？

这个时丹利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虽然很久以前，在刚刚认识吉鲁尔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疑惑。但很快，双方就都发现这是一场因为不同的表达方式而招致的误会，当误会解除之后，两个就形成了极其牢靠的搭档关系。（事实上，在来到布蓝登舰队之前，他们本来是隶属于阿尔法基地的米而普战机飞行搭档——这一点，是布蓝登战舰的成员都不知道的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眼下，当有人，还不止一个人突然告诉他：他的搭档事实上对他深恶痛绝——这个事情就已经脱离好笑的误解的范畴，而直接指向了在他本人不自觉的情况下，和吉鲁尔之间的确有什么地方产生了矛盾……

当休息时间到来的时候，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惑了一天的舰长决心去问问对方。在吉鲁尔的休息室内，他很快的找到了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在沉思的搭档。
金发的队长双手交叉在脑后，很舒服的仰躺在椅子上……那双翘到对面桌子上的穿着重力靴的脚，令丹利不快的皱起了形状好看的眉。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吉鲁尔在丹利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可是，他并没有睁开眼，一动不动的保持原来的样子，粗声粗气的问。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丹利也开始觉出来自己搭档的异常了。“自从我们来布蓝登上任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

“谈？谈什么……”高大的青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说说布蓝登战舰上这52名菜鸟今天又闯了什么祸。还是讨论一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督雅星系？尊敬的舰长大人，我一不是战舰参谋书记，二不是驾驶士或者星系导航员，更不是星系核心培训中心的心理辅导师……恐怕完不成你的期待了……”

“吉鲁尔?哈托……抛开你的性格方面存在的问题，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和一名合格的星系军成员……”面对搭档的恶劣态度，丹利最近慢慢积攒的火气一下子升腾出来，“可是我没有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你的鲁莽已经转化成了无理取闹！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假如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给舰上的其它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是！我是在无理取闹！！”说道这里，吉鲁尔的脾气也开始上来了！他用力踹了一脚对面的桌子，让自己躺着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冲着丹利，一副排斥的姿式：“那你可以现在就走，不用在我这个无理取闹的人身上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

而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使高大的金发青年闭上了酸涩的眼。

走了吧……那个家伙一点都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自己，本来想和他好好谈谈的，可是，从登上布蓝登舰开始，对于在梅艾利德星期发生的那场意外，两个人就好像约好了一样，谁也闭口不谈。那个冷血的眼睛里只有那群菜鸟的白痴，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可是，吉鲁尔自己心里清楚……无论那个冷血白痴怎么想，对自己而言，那个恐怕他妈的不再是一场意外了……傻傻的掉下去的人只有自己吧……

罢了罢了……与其想这个还不如去想想怎么能让那群菜鸟学会隐形飞行……

睁开眼，吉鲁尔就给大大的吓了一跳：丹利就站在他正对面！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本来想问对方为什么没有走，没有想到话一出口就成了这样。

“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为什么要走！？”对方毫不客气的反问，“吉鲁尔?哈托，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我的不成熟或者缺乏阅历使我在自己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使你感到不愉快，可是，我不希望你把对我个人的厌恶感带倒布蓝登舰的工作上来！！”

“你的确不成熟，可是，是哪个混蛋说我对你有什么该死的‘厌恶感’来着！”闻言，吉鲁尔再也冷静不下去了，他当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用不找别人提醒！你刚才已经表现的很明确了！！”从那个俊美年轻人的平静面孔上，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怎么想的。但是，略显激动的语调泄漏了他此刻心里的不平静。

“我表现？我表现的如你明显吗？”吉鲁尔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搭档原来有这种没有经过核实就给人乱派罪名的习惯。“你知道不知道你上舰以后和我说过几次话！到是每天冲那群菜鸟傻笑的次数比和我搭档的全部的日子加在一起都多！！”

“面对这群没有任何飞行经验的新生力量，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整天和你一样板着脸吓的他们频频出错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出错和我太严肃有关系吗？？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你这个简直是……”

突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刚刚对方话里泄漏的信息，几乎同时，这两个布蓝登舰的最高指挥人员同时发现了问题的归结点——

“你是说你最近的阴阳怪气只?是?因为……我冲队员笑的次数太多？”

“你的意思是那群菜鸟出错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没有对他们笑？”

…………

…………

这个白痴！！！

丹利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死也没有想到这位看似精干的单细胞生物竟然为了这样……的问题在和他闹别扭！！

无论情况怎么样！将个人情绪带倒工作中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不对！！现在竟然只是因为自己对队员微笑的次数增多，他就搞出如此乌龙的行为来！！

…………

一群弱智！！

要不是丹利提醒，吉鲁尔绝对没有想到使自己一直头疼的队员发挥情况不稳定的问题，竟然使因为自己很少“微笑”造成的！！

无论什么情况。一名优秀的驾驶员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都不应该受外界的影响才对！！

可是……现在……双方同时决定先把这个发现放下，还是先解决眼前对自己来说比较重要的问题：

“那么你说……”

“那么你觉得……”

“你先说。”这次一定要说清楚，吉鲁尔烦躁的扒了扒头发，把先开口的权力给了显然比他冷静很多的丹利。

“吉鲁尔……要不是我太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在……”丹利决定放弃有关两个人的尴尬话题，试图分析现在的形式：“现在看来，问题出在我们对舰队管理的不同概念上——你不觉得微笑是一个缓解误会，增进双方信任的沟通方式吗？下次演习的时候，你可以尝试一下……”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吉鲁尔挤出了这一句……他真的想……翘开对方的脑袋看看……

“有……”俊美的舰长继续陈述。“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不以为你有这样的必要……毕竟，我曾经许诺过要负责，我不会轻易的撤回自己的承诺的……”

“是啊，这个舰队自然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还少吗？”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责任这个词，吉鲁尔的火气就不打一出来。“原来是米而普每日的例行数据，然后是现在的布蓝登，说不定将来还要排上杰恩那个小鬼的金色星剑号……你不用对我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

“…………”沉吟了一下，丹利说出了结论，“看来用说的你是不明白了……”

一记重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他柔软的腹部！！

下一秒钟，当吉鲁尔还没有从疼痛中反映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貌似柔弱的搭档一把揪住了脖领子抵到了墙壁上！！而后，柔软的嘴唇毫不客气的覆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