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上)——砚小七

孙嘉叹口气：舍不得我，是不？
罗骁宇抹了把脸，抬头忽然说：咱俩这房子年底就到期了。
孙嘉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改明儿找房东把租金续上。
不是，罗骁宇艰难的扯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我那意思是咱把房退了吧，你学校宿舍空着也是浪费，而且最近公司越来越忙，我住公司宿舍也方便罗骁宇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孙嘉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拆吞入腹：长进了，先拿台灯砸我，这会又要独立了是吧。
罗骁宇沉默，看见孙嘉头破血流的那个瞬间，他就彻底害怕了，他不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会走向哪里。他甚至害怕替未来设想。如果非要在玉石俱焚和行同陌路之间选择，罗骁宇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他承认，他这辈子也干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起码，他想好好过日子，塌实的，温暖的日子。
孙嘉也没再说话，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晚上仍旧是各回各屋，分开睡的，谁也没再提搬家的事儿。
罗骁宇睡不着，又爬起来在网上闲逛，结果看见那么一个贴子，不长，却字字都像把尖刀戳在罗骁宇最疼的地方。那帖子叫谁他妈也别和我谈掰弯。言简意赅，如果他是直的，你就千万别招他，什么掰弯全是胡扯，拉他上这条路你就是在害人！
罗骁宇想也没想就把那网站关了，可害人那两个字却一直在他的眼前盘旋。呵，折腾了半天，他就得到这么个评语。罗骁宇深吸口气，把眼底的热潮压回去，打开QQ，毫不犹豫的把群退了。脑袋发昏的人会把每一个并不特殊的小细节无限放大，然后从里面找寻自己想要的，其实，全是白扯。
关上电脑，直直地倒进床里，罗骁宇快要虚脱，他好像刚刚做完一场大手术的病人，麻药才过，于是伤口钻心的疼。可起码，他再也不用胡思乱想了。生活不是绝世秘籍，禁不起过度揣摩其中的玄机，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罗骁宇希望自己明白的不算晚。
第二天一大早，罗骁宇就去了公司。见到李天洋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搬回公司宿舍。
我可以把这几个字当成早上好吗？李天洋轻瞥一眼，凉凉的问。
早、上、好。罗骁宇完全不理解副总对于礼貌的执着，可人在屋檐下，只得翻翻白眼吐字清晰的问候一声，然后继续重申，我想搬回公司宿舍。
李天洋这才认真倾听罗小胖儿的话。可一听完，就开始皱眉：你不是和那小朋友同居吗？
罗骁宇避开李天洋的目光，没做声。
要不说小孩儿不定性呢。李天洋状似感慨。
罗骁宇嘴上没说，可心里嘀咕，你老人家倒是一条路走到黑，等着撞墙那一天吧。
反正，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
公司宿舍已经满了。李天洋忽然说。罗骁宇觉得他肯定是听见了自己的腹诽，所以变相的打击报复，当初就和你说过，公司宿舍很紧张，一般员工还住不进呢。你倒好，二话不说就给退了，现在想回头，我总不能把别人撵出来吧。
罗骁宇瞪了李天洋半天，终于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颓了。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找合适的房子就要一段日子，可他真的没法再和孙嘉住一起，一想到两个人又要折腾，他就难受得要命。
要不住我那儿吧，李天洋自然而然的提议，就好像他现在不是在邀请人同居而是吃中午饭，那么大一房子我住着也空落落的。
这话说的，那你当初买它干啥啊。罗骁宇揶揄。
别岔开话题啊，我那地儿都快成你的专用旅馆了，现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恩还是不太方便和李天洋没什么遮遮掩掩，罗骁宇实话实说。
把你脑袋里那些带颜色的画面全给我收起来，李天洋没好气的说，我那别墅是自留地，人间一方净土，知道吗？
罗骁宇用省略号表达自己的保留意见。
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每月交我房租，按照公司宿舍的规矩来，行了吧。李天洋用看似疑问句实则肯定句的三个字给事情拍了板。末了还补充一句，不是谁都有这待遇的，我也就看在你是我贴身跟班的份儿上。
李天洋那口气跟老佛爷似的，罗骁宇差点应景的喊声喳。
搬家定在星期六，因为那天孙嘉有最后两门期末考试。搬家的事儿罗骁宇再没和孙嘉提过，可不提不代表他不行动。只是潜意识里隐约觉得，也许先斩后奏更合适。
周五的时候，罗骁宇接到了周柯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休年假。罗骁宇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到年关了。
你期末考结束了吗？
昨天就完事儿了。
哦，我还得过一个礼拜才能休假吧，公司统一规定。
我学校这边儿也还有点事情，啧，看来得和你一块回了。
罗骁宇微微扬起嘴角，笑了。面冷心热的家伙，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周柯如此可爱的特质呢。闲扯了半天，罗骁宇好几次想问关于不久前他打孙嘉替自己出气的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反倒是不小心提到了搬家的事儿，没想到周柯竟然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你还是我那脸冰话冷光眼神就能把人冻死的弟弟吗？
我喜欢你这评价，牢牢地抓住了事物本质。
恩
快到五分钟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一片忙音终于让罗骁宇相信，嗯，周柯还是那个周柯。

第33章
星期六孙嘉果然不在，罗骁宇东西不多，提前一天已经收拾好了，可电脑却不好拿，没办法还是找了搬家公司叫了辆车。李天洋本来要过来，罗骁宇没让。本来住过去已经很麻烦了，他不想再欠李天洋人情。周柯倒还真来帮忙了，可前前后后就帮着提了个文件袋，谁让搬家公司的工人们太训练有素了，没给周小弟一点表现的机会。
都说了不用你过来，学校那边不是还有事吗？罗骁宇皱眉，看着周柯。
学校事小，你的安全事大，周柯打了个哈欠，轻松地说，我得看看你是不是刚离了虎口又搬进狼窝。
罗骁宇一个呼吸不顺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说啥呢，合着我一天天净围着动物园猛兽区转圈了是吧。
周柯给了他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刚要说话，罗骁宇的手机就开始唱歌。
喂？
罗小胖儿，我等得花儿都快谢了李副总百无聊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又没让你铺个红地毯等我，该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去呗。罗骁宇说。
问题是我就没什么可干的，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事儿，你还迟迟不来。李天洋很认真的抱怨，口气那叫一个可怜。
罗骁宇失笑：我想现场采访一下副总，怎么才能像你似的把日子过得这么无聊呢？
皮痒了是吧，敢这么和未来房东说话。小心我不让你进门！
呵呵，你干脆拿个！面杖在门口守着得了。

你不是真在门口等我呢吧
罗小胖儿你想啥美事儿阿嚏！
啪，那边挂了电话。罗骁宇莫名其妙的盯了半天手机，终于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师傅，咱能开快点不？
三十分钟以后，车终于开到了李天洋家门口。周柯见着那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傍上大款了？
这是我公司高级宿舍。罗骁宇没好气的回答。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李天洋自然不可能再呆门口等了。罗骁宇按了门铃，好半天那家伙才状似懒洋洋的出来迎接。罗骁宇觉得他肯定准备了一肚子讽刺打击自己的话，可惜意外多出来的周柯拉去了李天洋的全部注意力。
这是李天洋询问。
周柯，我弟弟。罗骁宇介绍。
李天洋皱眉。不用问，罗骁宇敢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误会了，不一定在心里怎么腹诽自己的同性关系混乱呢。周柯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打量李天洋那神情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李天洋，我们公司副总，我的顶头上司。罗骁宇连忙也帮这边介绍。
两人互相友好的握了手，但没有开展进一步的亲切会晤。搬家工人适时的提醒该卸行礼了，可算为这诡异的面对面画上了句号。
有不明中年男人在，周柯觉得自己可以卸下苦力的角色了，虽然他从始至终就拎了个文件袋：这是我学生证，买票的时候给我带一张就行，定了什么时候走通知我。
罗骁宇点点头，小心的把那个能省钱的学生证收起来。然后看着周柯又瞥了李天洋好几眼，才离开。头皮发麻，罗骁宇觉得自己那伟岸哥哥的形象是彻底破灭了。
行李很快被运进了新的房间，搬家工人走后，罗骁宇才终于有机会解释自己的同性关系：那是我妈再婚后，那边带来的孩子。不姓罗，可我把他当亲弟弟。
李天洋敲他脑袋：我就说嘛，你哪有那么大本事这么快又换一个！
罗骁宇莫名其妙的揉脑袋：怎么你错了还是我挨敲？上哪儿说理去啊！
李天洋嘿的一乐，罗骁宇嗖的一冷。这回可真是不管公司内外，都人在屋檐下了。
一下午，罗骁宇都在收拾屋子，想把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改造成充满自己气息的适宜居住地，还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李天洋中途过来要帮忙，可刚看了一眼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客房，就嚷着脑袋疼回客厅看电影去了。
李天洋的家庭影院效果没得说，那音效连在客房的罗骁宇都能准确判断什么时候又有一个人被鳄鱼咬了。大周末看血腥恐怖猛兽片当消遣，罗骁宇决定不予置评。
五点的时候，收拾进入了尾声。罗骁宇的手机轰炸却达到了高潮。从下午三点到现在，孙嘉打来了无数个电话，罗骁宇没敢挂，也没敢关机，只是关闭震动调成静音选择忽视。
五点半，终于把一切收拾妥当。罗骁宇深吸口气，坐到床上。盯着身旁的手机，像在看个定时炸弹。跟有感应似的，罗骁宇刚把目光放上面两秒，手机又开始闪个不停。直觉告诉罗骁宇，孙嘉气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这样的认知，罗骁宇反而坦然起来。他拿起那个就剩一格电的手机，慷慨就义似的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呢？想像中的怒吼没有出现，孙嘉的声音冷得结冰。
我搬出来了，你也回学校宿舍吧罗骁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我问你他妈的现在在哪儿！孙嘉终于爆发。
孙嘉！罗骁宇克制不住的提高了声音，够了，咱俩做不回哥儿们了，你明白吗？
呵，所以你就跑了？跑得这叫一个干净利落！
我不跑能怎么办？再给你脑袋一下？这次是脑袋，下次呢
不会的
不会什么，是我不会再动手，还是你不会再发疯？然后呢，咱俩相安无事继续过哥儿们日子？罗骁宇痛苦地闭上眼睛，低低的问，你觉得可能吗，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即使你不去提，它也还是发生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孙嘉拚命压抑，却掩不住声音中的痛苦。
罗骁宇拿着电话的手一抖，他想阻止自己再去揣摩那些细微的情绪，可大脑根本不听话。下一秒，他听见自己问：孙嘉，我是同性恋，你是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剩下孙嘉的呼吸声，很轻，可每一下都像把重锤狠狠的砸在罗骁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罗骁宇默默的合上了电话，躺进床里，忽然狂笑起来。
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自己这么笨的人了，吃了那么多苦头，竟然还学不乖。罗骁宇拚命的笑，笑自己笨，笑自己傻，以前那些他认了，可就在刚刚，他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
笑够了，才感觉到心脏的疼。罗骁宇难受的蜷起身子，紧紧捂着胸口，可针扎般的痛苦久久不散。

第34章
在床上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躺了不知多少时候，罗骁宇终于想起来客厅还有一位仁兄呢，刚才的乱七八糟李天洋听去了多少他不在乎，反正大家都知根知底地没那么多忌讳。起身拿过手机，上面显示北京时间18：15。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或者短信提示。
罗骁宇扯扯嘴角，把声音调回铃声，他不用再担心被手机轰炸了。
环顾四周，这个即将入住的地方已经面貌一新，整洁清爽。罗骁宇伸伸懒腰，准备到客厅关心一下被自己晾了一下午的无聊副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李副总端着盘草莓靠在客房门框上对自己微笑。
罗骁宇想说话，可刚一张嘴，一颗大个儿草莓就被塞了进来。下意识的合上嘴，甘甜的汁液瞬间铺满味蕾。没缘由的，罗骁宇眼圈一红。就像是冰冻的厚土上忽然照进一丝阳光，暖得让他想哭。
真酸。罗骁宇说着使劲闭眼睛把五官皱到一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李天洋眯起眼睛，邪恶的爪子爬上了罗小胖儿的嫩脸，捏了起来：群众们普遍反映冬天的反季草莓甜得快失去本来味道了，你就在这给我装。
罗骁宇刚想上手把那爪子打掉，李天洋却忽然放开了他的脸然后用拇指刮了下他的嘴角：吃个草莓还能把汁弄到嘴外面，你多大了啊。擦拭的动作谈不上温柔，可罗骁宇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客厅的电话铃突兀的响起，李天洋直接瞬间转移光速去接电话，罗骁宇呆立在那儿，直到李天洋愉快的声音响起，他还在苦思冥想这人到底用得什么移动步伐。
通话很快结束，然后罗骁宇就看着李天洋乐颠乐颠的回卧室了。十分钟，那家伙人模人样的出来收拾的这叫一个帅气俊朗。
罗小胖儿，我晚上有事要出去，想吃啥就到冰箱里找，吃得饱饱的好好看家啊。李天洋吹着口哨到玄关穿鞋。
到了这份儿上，罗骁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电话是何人所来了：你就尽情的去破坏社会安定团结吧。
李天洋邪邪一笑：每年那么多出轨事件，不差我一个。况且论先来后到，先被破坏安定团结的是我好不好？给罗骁宇一个飞眼，百无聊赖的李副总终于精神抖擞的出门了。
罗骁宇靠在门框上，脑袋里全是李天洋接到电话后的神采飞扬。他不知道李天洋那句先来后到背面包含了多少辛酸，可看见对方因为一个电话就那么高兴，罗骁宇再恶毒也不忍出言打击。
嘴角还麻麻的，罗骁宇选择忽略。趁李天洋不在，他在别墅里玩起了探险。虽然在这借住了许多次，可彻底的参观这还是头一遭。一圈浏览下来，罗骁宇终于相信，这别墅还真是李天洋的自留地，整个别墅都没有第二个人住过的痕迹。而且罗骁宇还敢肯定，那俩人幽会也从不再这儿，否则李天洋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就让他搬过来住。
想到自己成了这地方的二当家，罗骁宇就一阵雀跃。这愉快中包含了很多成分，复杂到罗骁宇也分不清，反正结果就是他这一晚上食欲大开，几乎给李天洋的冰箱清空了一半。
一个星期以后，罗骁宇终于得到了年假。拿着两张卧铺票，和周柯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罗骁宇，你可算聪明一回。在火车上吃盒饭的时候，周柯忽然说。
恩？罗骁宇皱眉，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像夸自己。
搬出来对。周柯又补充一句。
罗骁宇乐了，很难在周柯这里听到自己的正面评价，所以他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特开心地盯着对方，那内心潜台词肯定是再来一句呗。
周柯被看得发赧，轻咳一声不自在的避过脸去。
罗骁宇嘴咧得更开了，现在的周柯怎么看怎么可爱。鬼使神差的他就伸出手，想摸摸那家伙的头，结果当然是被躲开了，还附赠一个白眼。
不过罗骁宇不在意，依旧乐呵呵的：那次谢谢你替我出气。这事儿压在罗骁宇这好久，可算找到机会说了。
我就是看不过去。周柯声音低沉下来。
别郁闷了，罗骁宇苦笑，我比你更狠，直接把人家脑袋开了。
周柯闻言极度怀疑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罗骁宇眼睛都不眨这叫一个有底气。周柯终于相信了，扬起嘴角：恩，这才像我哥。
就是啥？！罗骁宇瞬间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你、你、你刚才说我是你啥？
什么呀周柯低头扒拉饭粒儿不理他。
别装傻，你刚才是不管我叫哥来着？罗骁宇连饭都顾不上了，开心得直想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你幻听了。
少来，我听得真真儿的。等我拿手机啊
干吗？
录下来当铃声啊，就设成你的专用铃咋样？呵呵，好，开始了。乖，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