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交换着神情的言家父子们,永固王爷心里苦笑,若不是薛钰在此,他不想寒了薛钰的心,这两头不讨好的事他决不会管。
言家老三耀辉上前半步,很有规矩先向在座的长辈尊客行礼,在很想挑茬也挑不出来的那会儿功夫,素来稳重的老三向父亲请示,么弟招赘如此大事应该要向长辈通报,还要得到长辈的允许,这才是正确的家道规矩。
咳咳,盘踞在角落的吴源突然闷声咳个不停。那言茂还不过是个不羁的隐士闲人,可这言家岳父却是真正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为了讨好外孙作了些积德的事,撑着善人的名号敛财,几十年的世故通达可不是言家能比的了。
得到监察司吴大人的暗示,王爷立即警觉起来,凛然断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父母的同意才是正理,不必了。开玩笑,单是应付言家已经有气无力了,这言茂的岳父肯定更不会是善差。
看着这位咳得脸红气喘的监察司吴大人,言家小四、小五有着同情,不就是示警嘛,何必咳得这般卖力?小五递过去一杯凉茶,您快喝了吧,您咳得再厉害,小六这事还是得要长辈点头的。
吴源很委屈,他确实是示警的咳一声提醒一下王爷,本意也就是想提示一下而已,随之咳得撕心裂肺,那是真的呛了嗓子眼了。
还是趁热打铁吧,永固王爷即刻道,如今两家家长都在,算是万事大吉,本王亲自来主持婚礼--
万万不可劳烦王爷有着仓惶,言茂率着一家子忙着客气的推托,
不客气,干笑着,不知道言家又要出什么鬼点子,如今,永固王爷也小心不要掉进言家放下的绊子里,都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要客气
有着很深的为难,言茂凝视着面前的永固,陪笑着小心翼翼趋前问,王爷,不知小民一家何时得罪了王爷?累得王爷非得置小民一家于死地?
如今,永固王爷也算清楚言家不拘一格;的言行,看着有着阿谀神色的言茂,看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永固王爷客气着,言先生何出此言呢?
很恭敬的言茂小心道,天下是一人之天下,天下并非是天下人之天下,朝廷各级府衙层层叠叠,各司其职,老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一位闲散亲王这般心忧国事,一再越俎代庖,您是有何居心?若不是和言氏有通天的仇怨,王爷又怎会非要为小儿主持婚礼?他日王爷受难,莫不成还要拖扯得言家陪葬了不成?
晴空第十八章
言茂言语说得小心卑微,神情倒是很昂然。言家双生兄弟跑在角落盯上了吴源,吴大人,您可是全看清楚了的,可记得向监察司述职的空儿,替咱们家好好申明,咱们言家被逼迫招赘,不是永固王一党的。小小低咕着的声音,却让厅子里众人都听得清晰。
厅堂中沉寂异常,监察司的吴源垂着双手继续站着无声无语,林红叶转目扫视言茂一眼转向一边,一直背着身子僵直坐着的江宸转过身子盯着言茂久久。再次藏身到厅堂花窗外的萧泓听着后,前倾的脑袋一下子磕在窗棂上,清脆的磕脑门声音清晰可闻,对现在状况无所谓的江暮扫了那边一眼也懒得管,当没听着的。
旁观瞧着对政事没有半点兴致的江暮,一直注视着儿子的江夫人内心轻叹,江氏远离京城,对政局少有关注,怎知自身早已是局中人了。
薛钰凝视言茂一家,永固王府的危机莫非就是千里之外的百姓都看出来了?他怀中靠着的言家小六对父亲的话全无在意,一个劲瞅着薛钰瞧,小六一直在揣度着此人身份。转目瞧到大家肃穆的模样儿,小六抿着嘴巴笑。薛钰注意到言家小六声色,他淡然道,耀晴,你在笑什么?
听王爷旁侧坐着的那位青年开口,言家父兄立即谨慎起来。
言家父兄不得不谨慎,眼前的就有他们谨慎的理由:自他家小六醒来后居然靠着此人偎着不肯离开,显然,这人绝对份量肯定很足!他家小六生向来恶习多多,其中一项恶习名目若是想说好听点:小六生来有双富贵眼;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他家小六很会趋炎附势;。这人一直就没有言语,如今开口了,要是应对得不好,那麻烦肯定不小,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耀晴笑着,爹爹真是有趣,因为家里出了件有趣的事,教了我们学以越俎代庖;典故,还没两天,爹爹就又拿这典故借机说事,我爹爹是天下最聪明的爹爹!是吧?
哦,你的爹爹拿家里何事来说事的?薛钰注视着靠着他怀中紧攥着他金佩不放的耀晴,想到先前举着掸子一个劲砸江暮时彪悍的模样儿,乖巧模样儿是最好的伪装,这孩子是聪明人儿,这言语已转移了之前凝重的气氛。
听了薛钰的话,耀晴笑笑,您有所不知呢,耀晴的姥爷家铺子多,请好些位精通经营的掌柜,前年生意广,忙中出乱,掌柜一时受难了,有个能干的伙计紧帮了一把,此后那掌柜很念及功劳,处处也提携他。今年生意和顺,财源广进,能干的伙计卖弄精明,抢着做事,处处越俎代庖,前儿个我们一家子在柜台边就听掌柜嘀咕寻思着,这能干的伙计莫不是想顶了他掌柜的位?耀晴眯眯笑道,如今爹爹就在拿着这事儿借机说事,爹爹意思就是--王爷的处境就像我姥爷家那个能干伙计一样。
听着言家小六的话,各人神情各异,看着言家小六,他们各有盘算,这言家小六究竟是纯真无邪呢?还是心机深沉?
小六的话语一停,言茂拂了衣袂上前,对着不停扫视看着他的江氏夫妻展着笑颜,亲家老爷,我们两家还是自个儿商量关于暮儿入赘的事宜吧。言茂已不愿和身份最为尊贵的永固王爷谈了,这王爷一味搅局,不肯帮言家说理,那么还是在江家长辈这边下下功夫吧。言家孩子们很有眼色往神情变幻不停的江宸那边靠去。
亲家老爷?!正在沉思的江宸打了个激灵,错愕的那会儿避之不及,左手被言茂一把撰住,言茂柔软的手掌让江宸全身僵直,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期间的尴尬和不适是难以言表的。
言先生,江夫人上前轻巧的分开两个男人握紧的手掌,反握住言茂的手,她微笑道,对,对,咱们两家家长好好商议一下细节,可万不能让耀晴受半点儿委屈。
男女有别,被江夫人握住手的言茂倒也不习惯了,彼此干笑着不露痕迹的放开手,被夫人挡到身后的江宸背转身去,一个劲的把被握过的手在长衫上磨蹭个不停。
言茂,叫住言茂的是薛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当真以为一介书生对王爷如此言出不敬还能活得下去吗?
看着这位言辞凌厉的贵公子,言家人坦然反问,请问公子,小民话语中可有半句危言耸听之言?言茂看着这位贵公子淡然道,言茂早就听闻王爷是国之栋梁,亦为天下读书人所敬仰,小民请王爷身边的人对王爷言行多多约束,万请王爷处处慎行谨言。
正视言家父子,薛钰冷峻的脸上有着浅笑,微笑起来,多谢先生对王爷的提醒,先生家事,王爷确实是多事了,只是先生也要想清楚,王爷这般身份的人为何非要管这般不讨好的闲事,其中缘由,先生该思量才是。薛钰扫了神情沮丧的王爷一眼,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吃亏了吧,活该被人冷嘲热讽。
看上去,这位好像很有权威呢,听着薛钰的话,言家人火热的眼光盯紧了这位贵公子,要是这位人物为言家打压一下江暮,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着没半点自省的言家,那态度转换的实在快,薛钰转目看对此毫不关心的江暮道,江暮,我问你话,你要好好想好了再答,薛钰神情冷峻,今日你定要娶言耀晴,他日,只要我得知你与他人生有子嗣,无论男女,我定然会赐死,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他冷然看着江暮,他这生不仅仅一生不能有自己子嗣,就连寻个过继都不能随意,如今遇上和他同样遭遇的言耀晴,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好厉害的人,嘿,不,好阴毒的主意,言家听得解气也舒心,这样的狠毒的话都出口了,看那江暮还敢应这事?不过,这位究竟何许人也,这般厉害?
江宸盯着永固王爷,这位被言茂指责了的王爷别开脑袋当什么都没听着的,绝对不管。当年,以大义之名骗得薛钰假嫁的主意全是林红叶出的,薛钰等着找林红叶麻烦有好多年了,如今,逮上林红叶独子这事,薛钰还会放过?只是永固王爷觉得很奇怪,林红叶也不是好惹的,怎么这样任凭薛钰摆布?好奇着,永固王爷看向林红叶,两位曾经的未婚夫妻交汇的眼神交换了信息,那眉目传情默契的神色让江宸和薛钰看得都很恼。
我江暮定要娶言耀晴!江暮话语铿锵有力,断无回旋,听得言家人阵阵心烦。
看着字字铿锵的江暮,江宸有着心痛,他们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多年前他和父亲入京参与皇储之争,父亲让他娶京城名媛的情景一样的话语铿锵,不同的是,江暮说出这话是自愿的,那时的他是被迫的,想到当年的种种,他转目看向身边的夫人,想到曾经的胁迫让他心生怨怼,各自在自尊面前互不让步,而今可否能有转圜?察觉到夫君的目光,江夫人询问的看过去,对上夫君凝神的目光,她一怔之下也脸上泛红。
本来还等着江氏夫妻因为江暮大逆不道的话来发难的言茂别开脑袋,真让人看不下去,就算他们夫妻和解,犯得着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调情?
薛钰看着这样的江暮一会儿,好!他很干脆道,今日我的话,你莫要忘了。话已到此,就算是江家要强来,也不至于太出格。他们该离开了,这事还是让言家、江家自己解决的好。
等一下!言家双胞兄弟一人一个把听了这话都竖起爪子的小四、小五拎着衣领扔一边去,言家是斯文人,不用动武,反正打不过。言家老大言耀宗扬声道,什么你娶?你是入赘!是入赘我们言家,入赘的没有资格大声说话,就是要成亲,那也是平娶,你要跟我家的姓!
江氏夫妻盯着这言家小子,这嘴巴也太毒了,不过,也没人管了,永固王爷全然旁观了,薛钰倒对言家兄长维护弟弟的举动很谅解,萧泓探着脑袋同情着江暮,媳妇不是好娶的,有这么多厉害的哥哥们;,江暮的未来可以预见了。
被言家双生子包围在中间的江暮势力单薄,紧抿着嘴唇绝对不回应一句来,免得言家伯父对他横眉冷对的鸡蛋里挑骨头。说真的,本来他想得也简单,就俩人无所顾忌走遍天下,最终定居在他们俩想留的地方,没料到,自己的想法如此天真!耀晴居然有那么个厉害的爹爹,还有五个也不好惹的哥哥,这实在是他失算!要带走耀晴,对他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带耀晴走了之后呢?委屈了耀晴,那他还有不好日子过吗?不走吧,言家伯父肯定会要不少聘礼,那他就不得不盘算一下东院库房里的现银了,好像不够多。想着难对付的言家伯父和言家那些兄长,还有大量没有着落的银子,他很为难,如今既然薛钰出面,父母看来不得不默许,若是父母肯出面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是带着耀晴先到北方成了亲,再借机分家拿足了银子再和耀晴走遍天下去,目前还是先避开言家伯父和这些哥哥们吧,一直不吱声盘算着的江暮也是很苦恼的。
对!言茂对孩子们的应对很满意,长子就是长子,还是很可靠的,他还有话要补充,言茂注视着面前这位说话冷戾的贵公子,道,还有,请问公子凭什么让我言家相信您有能力挟制江暮的允诺?
凭我是永固王妃。薛钰正视言茂。
言茂和言家兄弟们定定地看着他,惊骇的神情全无掩饰,良久良久,言茂率着孩子们向这位公子行礼,曾经宫闱密事他们不知道,只是这位言辞过激的公子曾有着怎样的经历,他们好像能够意会。
言家真是聪明人,不需多言就能举一反三,薛钰看着言家人惊骇之后的恭敬,暗自点头,这林红叶添了个好亲家呢,真便宜她了。
薛钰起身要走,他身边的言家耀晴还是缠着他不放。看到薛钰低头看他,小六立即道,您做事不公平!
不公平?这是什么意思?薛钰看着这孩子,小六立即道,他不要子嗣,那不关我的事,可是,耀晴早就决定好了,要很多像哥哥们一样的子嗣呢,这怎么说?
看着猜度不出准确年龄的耀晴,永固王妃的笑实在让人顿生寒气。薛钰笑了,那简单呀,等你想要生很多像哥哥们般的子嗣的时候,就来京城的永固王府来就是了。薛钰解下刚才一直被耀晴攥住的金佩苻系到耀晴的衣扣上,柔声道,那时,你要多少子嗣就生多少子嗣,永固王府里虽不能称之谓固若金汤,却也不是那让人随意放肆的地方。
总算是出口气了,薛钰挑衅的扫了林红叶一眼,林红叶微笑以对。这薛钰醋劲也太大了,若她对永固有心,当年她怎可能会促就他俩,她林红叶是那种傻女人吗。自认一生精明的她就只栽在江宸手中,谁让她只认准江宸是她一生的夫婿呢。
看着薛钰,小六笑得天真,好,耀晴应了。不过,我要补偿,就像江暮自己讲得,喜欢不需要理由,那么,他不喜欢我了,也一定没有理由了,那耀晴岂不是亏大了?
过不下去,可以和离嘛。薛钰应得轻松,怎么能耽误了你的前程呢。这,我为你作主了。
噢,小六找到了好的后台,言家父兄们很意外,虽然不能全然满意,还算有了缓和。
冷眼注视事态变化,本来心意已决的江氏夫妻,如今默契得立即改变了初衷。嘿嘿,很好,有和离这条路,那么目前解决不了、将来的事情就很好办的嘛,两位家主释然对视而笑,暧昧的神色让江夫人看得无比别扭。
永固王爷他们起身真要走了,言茂上前为之前自己无礼向王爷再次致歉。永固王伸出双手扶起,本王因此生不会有自己子嗣,也就没了顾忌,失了该守的分寸,今日言先生的话,本王定然牢记心中。永固王不是客套,今日言茂的话对他是点醒。薛钰淡然道,下月太妃寿辰,我当请太妃作主赐婚,你们准备吧。俗事间谣言纷扰,有了官家名目来帮衬,耀晴背后的指头或许能少些吧。
他们走得很干脆,江氏夫妻送去了。一出门,江夫人就递上眼色,护院外的家丁按刀即刻站满了院落,阻止了言家也想凑趣送行顺便跑回家的念头。
晴空第十九章
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熙攘的声音,看来孩子姥爷到了也进不来。言茂注目这满院子的配刀侍卫,出不去的他也早考虑了目前情况,非要江暮出手带走耀晴暂时躲避一下并非难事,对父母很平淡的江暮对言茂还是给面子的,不过,这个念头一出就清除了,要真是这样做了,那才是后患无穷,将来除非江暮愿意,否则要甩开这个累赘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言家也很为难。言茂看了他家小六一眼,和他预想的一样,他家小六事不关己的仔细瞧着得到手的金牌上花纹,欢喜着呢,也不知道小六是真聪明,还是脑子有点缺弦。
对上父亲微忧的神色,小六示意父亲不用担心,反正事已至此了,父兄们已经这般胡搅蛮缠了,也还是没有办法出去,反而被做成现实,还是算了吧,如今得有永固王妃的承偌和苻牌,也算有了底牌。小六看着江暮如木桩似站着颇恼,都是这人惹出的祸,趁着江氏夫妻没在,小六伸出爪子飞快挠在江暮的手臂上为自己报仇,顺便抬腿踢上几脚,江暮不动声色站着,要是他稍有动作肯定会被言家伯父逮住拿来说事。吃了几回亏,他也清楚了言家的思路了。
说是出去送行,基本上就是转出花墙就没管王爷他们一行了。夫妻俩靠着花墙下盘低语合计,既然那薛钰也把话撂了下来,事以及此,还是识相些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远远瞧见素来冷漠的家主和主母神情亲昵,沿路旁侍候着的侍卫都很震惊,伺候了夫人多年的珍娘瞧着更是欢喜,那眼角都噙了热泪。
和夫君短暂默契的交流之后达成意见,江家夫妻转身回来那会儿功夫,言家小六已乖乖的靠着疼爱他的哥哥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