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想像,板着脸的江宸也不吱声了,从长远看,父亲是正确的。
晴空第四十九章
四掌柜小心看着东家的亲家老爷们,东家交代的这件事他算是办好了。看来和传闻不相符,塞北江氏的家主还是挺和善的嘛。
不再为此纠葛,江家都不反对了,言家当然也没有必要去多话,在外头待着的铭文探着脑袋禀告,钦差大人求见。才坐下没会儿的江宸不得不站起来,热衷应付官家的老太爷抢着他前面快步跑去应酬了。
在病舍不被人待见的钦差大人眨眼就不见了儿子,连忙晃出来到前堂寻找。儿子是没找着,那一眼就瞧着了还没有全部运到没完没堆积着的嫁妆了,按照这样闲扯下去,看来又得耗到天黑了。他现在就想立即宣了旨赶紧带上萧泓立即上路返京,哪怕是露宿荒野也成,反正不能再待了。
吉时快过了,还是先拜堂吧。钦差大人殷勤的小心的向江氏老太爷提议。
钦差大人的提议得到江氏父子一致认可,更得到周边早已饿到饥肠辘辘的佳朋们全体的赞许,至于那些个什么周礼的都扔一边去吧,这场迟迟无法正常拜堂的婚事漫长的已经让佳朋们恍若隔世了,不就是拜个天地么,怎地就这样麻烦呢?
这个决定报到后堂,也让等着的江夫人和江暮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办正事了,那就拜堂吧。江夫人并不在乎在如此众多的世家面前置办这场礼节不当的婚宴会被取笑找茬,今儿个,江氏的婚宴置办得是再随意,再怎地无礼,来客也不敢轻曼了江氏,她林红叶想把儿子的婚宴办成如何又岂是他人可以肆意取笑的。断绝未来的她微笑着望着前方,阳光倾撒在大地上,今天还真是个拜天地的好日子呢。
跟着六少的铭文被麻云请了过去全身收拾了一下,作为新人的贴身侍童,铭文的份量也是很重的。顺手抱起缠着他脚跟转的小虎,刚才没见着幼虎的六少追问着呢,小家伙很憨厚可爱,就是重了些。
把司仪招呼到一边,江宸低声严词嘱咐着少说废话,宣完旨直接拜天地。
一身喜庆衣装的江暮牵着白衣金符耀晴的手走了出来。言家人没有出现在前堂,即将到来的正式的婚宴上,言家全部回避了。
扬声顺口说着恭喜吉利话的司仪被江老爷、江少主瞪得全身恶寒,赶紧直接请钦差大人宣旨。
无关于个人的富贵权势,里外乌压压跪倒一片,体现着帝王法度之森严。对宣读出来极尽赞赏圣谕让一直揣测不安的大家很放心,宣旨结束的萧大人也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交差了。
宣旨完毕,一片山呼万岁声中,宾朋们起身。代表江氏,老太爷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圣旨,这是得焚香供奉在江氏祠堂之上的圣物。
江隐默然看着爷爷恭谨接过的圣旨,身为江氏的一分子,他对钦差带来的两份截然不同的圣意感到不安,对江氏,朝廷究竟是什么想法?昨天晚,他禀告母亲大人钦差是带了两份圣旨的事情,母亲大人了然的微笑让他沉默,那淡然的微笑中传达着她的意思--无论是苛责还是赞许,那圣意根本无需在意。
接下来立即就是拜天地,大红毯子是拜天地的新人专用之所,跪拜接旨的人都散开在两边。准备直接就唱出三拜的司仪张大嘴巴盯着新人的身后发怔,当然,不仅仅是司仪,几乎所有宾朋的目光都盯在新人的身后。
察觉出异样的江暮突然转身,又是哪个在坏他的好事?
他身后没人,倒是耀晴身后有个肇事的小子。刚才集体下跪听旨,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现在人群两分,跟着新人站在中央的铭文的可笑举止就突显了出来。
最忠心的书童铭文陪在执扇的六少身边,一手胳肢窝里掐着幼虎,另外一手打着扇为他的六少扇风。面对突然大转身向他恶狠狠瞪来的江少爷,铭文感到莫名其妙,今天好热哟,六少都出汗了。
对江氏少主这场婚礼早就没有期望的所有人都无言瞧着。对江暮的气势汹汹,执扇遮面的言家小六扬起脑袋,天怎么这么热,难道要他自己打扇?人家有身份的少爷手中拿着的扇子是风雅之物,可不是拿来扇风用的。
黑虎!江暮扬声大喝。
特地躲到别院墙外头顶着烈日的黑虎对透过耳膜的招呼声想装作没听见也不太可能了,在同伴及其同情的目光注视下只得进入那厅堂。
你,站在这!江暮示意着他的心腹站到自己身后,算是一边陪着一个,这样身后也不会显得突兀。却不知,江暮扬声叫出黑虎后,让瞬间躲避到大哥、二哥身后的江隐深深大喘了十八口气,要是叫他就惨了。
不明所以进来站到少主身后的黑虎盯着他身边的铭文,那被铭文夹在肋下扑腾着幼虎让黑虎瞧了心疼不已。为六少打扇的铭文也累了,见了黑虎过来连忙顺手传给他抱着。虽然很不想接,黑虎还是把幼虎接了过来安抚着,今天很热,全身长毛的小家伙可遭罪了。
江暮盯着司仪,已经被江宸要胁过的司仪不敢接触江氏少主恶狠狠的目光,立即直接到拜堂这一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新人对拜。
全场的佳朋都安静见证了这个快捷的拜堂仪式,老太爷瞄着那大红毯正中央上,前后左右没几个看这对御赐的新人拜堂,多半全瞄着的是御赐成亲的新人身后的那两个倒霉蛋。
没时间顾及斟酌整个场面,前头各自的主子都跪下了,他们哪能站着,跟着跪呗。跟着主子下跪,对不时伸手摸摸小虎脑袋的铭文很不满的黑虎在叽叽咕咕,侍卫们瞄那跟着司仪最后一句新人对拜;后居然也对着面脑袋碰到了一处,当然,他们是在垂着脑袋是在不停盘弄着手上的小幼虎。瞅着那大红地毯上的一幕,维系正堂里安全的侍卫们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完了,黑虎总管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那个--瞅着别扭的老太爷看向身侧的儿子。早就别过脑袋的江宸冷冷道,不光我的事,我又不和他们同住,我是绝对不去东院的。
家主的话代表了众多侍卫的心声。
其实,老太爷摸着胡须瞧着,我是想说挺逗的。
是蛮逗的,在北方这地界,不惧怕江氏的血腥味的人并不多,显然,这主仆俩--不,这言家全家都不无视江氏透着血腥的气息,就连江暮身边素来稳重的黑虎如今也被这个小书僮闹得没了一点脾气,很逗。
礼毕!大喊一声,总算是完成了这次婚宴礼仪,抹着额头的汗水,可怜兮兮的司仪撒腿就溜了,再不敢逗留。
这般快捷的就结束了大礼,让所有佳朋都很感慨,挺顺利的嘛。赶紧开筵吧,大家全都饿着呢。
借着空,副使吴源大人低声禀告了焦躁的萧大人,已经交代安排好了,筵席一散就上路,毕竟此来还有不少官兵,总不至于让随从不吃午饭就赶路吧。听了这话,萧大人只有继续忍着了,反正今天他必须离开这个边城。吴源能理解萧大人的焦躁,没见影子的萧大公子这会儿定是赖在后堂和言家在一起了。
当然,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也不是这些佳朋非要在这儿吃上这一顿,纯粹是想跑也出不去,外头大小的馆子全部做着大锅饭,全城的百姓都沿街白吃白喝着呢,没有雅间可以单独照应他们。昨日那肃杀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要是不能回避悲伤,他们是无法长期在这里生存的。可是,必须得生存下去的欲望支撑着他们继续选择刻意遗忘那血腥。
一早儿兢兢战战为了几个铜板顾着性命一早儿进城卖柴的农夫赶上了这场流水宴,放开了肚子大吃了久未碰触的荤腥,当然,没忘了往怀里塞上几个夹上肉片的馒头稍回去给年迈的老娘。沿街张贴的喜庆的大红纸被风落了几张,经过的路人小心拾起,带回去贴在自家的土墙上也能填些喜气。满城的姑娘们结伴看着那就是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奢华器皿,它们在阳光下散发着奢华的光辉,看得女人们目眩。本来还会担忧这过于奢华的嫁妆会引起公愤,而现实是--在法度森严的等制区别下,那富贵逼人而来的气势让平民无比畏惧。
筵席摆开,美食端上,此时而言,那个什么礼数早已抛开脑后去了,早就饿得发慌的佳朋们甩开腮帮子吃喝起来。由于需要摆放嫁妆不得已撤消设在院堂宴桌,关心着无处就餐的佳朋的江氏冠冕堂皇让出主桌,林红叶退场了,对她而言,亲家才是贵客。她前脚走,那早已忍受不了前堂不停出现的状况的江宸父子也都跟回了后堂。后堂的正厅里一片繁忙,穿梭来去的侍婢们正在摆着精心准备的盛宴,一边升格为江氏少夫人的言家小六靠着爹爹说着话,围着小虎转悠的言家小四、小五撩拨着大胖爪子,考虑着究竟要不要把它真的变成红烧肉。一边跟着坐下的萧泓为言耀辉取来碗碟,准备开饭了吧。
晴空第五十章
被迫连成一体的两家为联姻相聚一堂,今日家宴之后,江氏今天黄昏就出发,这里不是江氏的宅邸,江氏的塞北马场在荒芜塞北的深处,那里才是江氏的住处,隔离人世的地界将扞卫无视自己的任何力量,
言氏也要回南方,双生子错失的科举自然往后延宕了,小四小五错过的乡试也无所谓的推搪到了明年,对言家子弟而言,科举功名不是他们最终想要的。拍拍身边的小六,今日之后,耀晴的将来就只能靠他自己,这是无法再改变的现实。不过,结亲的江、言两家在做最后的道别,那,这个外人赖在这干什么?在座的各位一起瞟向喜滋滋坐在他们中间的萧大公子。
靠着门帘外站着的铭文探进扎着长长飘带的脑袋,眨着眼睛往里面瞧。板着脸的江宸斜着眼盯着这个小子,那个寰发飘带的脑袋看得他眼睛疼,可气的成分不大,是有点可笑。珍娘招呼着铭文进来说话,虽然还是个不懂事的书童,不过,作为江氏少夫人的贴身书童,身份已经有所不同。
别人眼中不懂事的铭文给大家带来了很及时的好消息,萧大人请萧公子您到前厅用餐。
赖着的萧泓不情不愿挪开座位告辞了,他一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离开的爹爹的身边,落座在江暮的身侧,现在的言家小六开始对他的未来有了实质性的触觉,那将是全新的人生,是有趣还是无聊?看向身边的江暮。
回视着耀晴闪亮目光,江暮微笑着,他认定且执意娶到的人就是这样,现在才是他们的开始,母亲想要做什么他不管,从现在开始,他要保护的只有一个,有生之年他开始有了生存的目标。要是谁想阻挠他,他所掌控的权力势力和能力都将为了耀晴而存在,那些什么为了朝廷,为了疆土,为了百姓,那都是奢侈的谎言。在这里,人不自救就得葬送自身,对生命的自私就是生存的筹码。
佳肴都上全了,开始入座,大家都饿了,开吃了。
一直就隔开两位经常用眼神较量的家主之间的江夫人的位置很微妙,今天,她逾越的选择了江宸的右手,将自己和言茂隔开,那是上位。
这个举动是生分还是其它用意?察觉出异样,所有人垂目加快用餐,看来临别前还得有点事情,那就快点吃完等着话题的发生吧,被夹在亲家老爷和夫人中间的江宸很别扭,靠着耀晴坐着的江暮看了母亲一眼,有抹沉思,这是不是有些没完没了?
借着最后的时机,悬疑在她心里的想法该是要问清楚的时候了。她对言家耀辉的婚事表示了关心。
对江夫人突然提及起言耀辉的婚事来,言茂等着下面的话题。很默契的,除了珍娘之外,其它的侍婢都离开了,包括了东院的麻云。跟着转动脚尖的铭文瞧瞧没有给他回应的六少,他也没离开,安静的站在六少的身后,打开扇子,轻轻为六少扇着风。
没有人理会没有离开的铭文,江家的每个主子都有自己必须要的亲信,显然,所有人认可了江氏少夫人的亲随就是铭文。
隔着个江宸,江夫人向亲家老爷坦言,这次来参加婚宴的京城来客全部是为了萧泓而来的,据说京城发生了一件家喻户晓的事情,名门世家的萧家长公子萧泓回京后得了严重的相思病,经过这两天的旁观,我个人认为那个让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人是--耀辉。
夹在中间被迫听着这个八卦的江宸面无表情,如今,他已经对什么都不觉得吃惊了,自家儿子都这样了,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别人家,他非常乐意见。隔着夫君,江夫人侧身注视着言茂的脸色,没办法,虽然她只是欣赏言茂,只是,对言茂有着家人般的感情让她经常做出自然而然的亲昵举止,不得已,还是中间隔个人为好,该有的法度还是要保持的。
有了预先的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八卦,所有人保持着很好的面子问题,只有铭文表现出了不一样神情,闻言后的他,下巴立即脱节了。
我有一个建议,被迫夹在位中间的江宸缓缓道,耀辉可不可以陪陪耀晴在塞北暂住几个月?塞北的风景也别有风情。江暮也是这个意思,已经是一家人了,要是等到耀晴开口就没了诚意了。
看了夫君一眼,林红叶道,没有必要。
有着错愕,看着夫人,夫人是什么意思?这样欣赏言茂的夫人为什么居然回绝帮助?最意外的是江宸。
安静的言家人瞅着林红叶,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耀晴夹了一块酱肉递给盘在腿边的小虎吃,铭文缩回下巴,瞪大眼睛,手忙脚乱的打着扇子,将他的六少的发丝给扇得飘舞起来。
夫君,您认为以永固的权势、您的个性,加上我的伎俩,再辅以枫晚跋扈的心性,最后还用上了永固王妃以太妃下懿旨的形式利诱和承诺,江氏这才得以迎娶到耀晴,就这样,昨天在大堂之上还上演了一场退婚闹剧,夫君,您认为我们这样的人家都能被亲家欺负成这样,还有谁家能欺负得了亲家老爷。
按着太阳穴,江宸头疼着,对,他们夫妻赶到南方的想法很简单,不能说服江暮,那就直接把江暮想要的人直接抢回塞北,就这样简单,无关法度和道义,至少,在踏上言家宅子之前,在江宸和林红叶心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解决的,可就是进门一瞬间,他们全部就被言家逼到不能控制的地步。
夫君,还有什么样的权势会超过皇权和永固及其江氏的蛮横?您认为亲家还会屈服一次权势吗。林红叶毫不掩饰的坦言让言家全家都侧目。靠着椅背,按着脑袋的江宸闭着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别开头去,珍娘掩饰了已经翘起的唇角。
瞄着按着脑袋一付痛苦不堪模样的江家家主,那是什么态度?迫于权势压力和权势将么子送进这荒芜的塞北的言家才是受害者吧,是言家忍受着侮辱,屈服着强权,该恼羞成怒的是他们言家吧。
是江家欺负了他们家!双生子颇为不满,言家小四小五斜着眼睛瞟着江氏伯父伯母也在表达着他们的抗议。和兄弟们不一样,言家老三耀辉坦然静坐听着。言家小六左右看着,言家的家规还是有的,长幼有序,多听多看,不要随意加入家长严肃正规的话题,插话也得是要看场面和形式的,伸手打了个手势,眨眨眼的铭文一溜烟跑没了,那速度让想拦一下的珍娘都没反应过来。看着铭文消失在院门墙角,大家看看言家小六,耀晴无辜的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不理会耀晴无聊的伎俩,轻轻敲着桌面,言茂慢慢抬目看着江夫人,我知道您的意思了,要是这件事是真的,萧泓就会跟着我们离开;要是这件事是杜撰揣测出来的,那么萧泓会以各种理由赖在边城,这样就能证言虽然朝廷想渗入江氏,虽然不能说是朝廷是想要向江氏下手,至少在这表面上是这样的,是不是?
一半一半,隔着江宸,林红叶微笑着,这很像朝廷的做法,但不会这样简单,亲家老爷低估了他们的力量,他们以放弃所有的未来来要胁朝廷不能动荡朝政,同样的,没有未来的他们以这错综复杂的枝节保证了半壁江山的稳定,他们是朝廷忌讳的毒瘤,同时更是江山之争的压宝,就算想切割,世家也不敢舍弃他们,这是一个循环,一个可笑的循环,必须相依相靠。朝廷那些事我们这些没有未来的人自有解决之道,没有比想要活下去更有动力了。她看着事不关己般安静坐着的耀辉,这个言家最正常的孩子解决着言家全部不正常事端,她看得很清楚,在言家,当家的不是双生长子,而是这位温厚的三少,而且,我坚信一点,除了言耀辉自愿,否则,就算萧家拿出八抬大轿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