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阴阳眼——天瑕

　　法医阴阳眼01

　　零晨一点。空荡荡的街上只有路灯撒落而下的冷冷白光，不远处，一间海产店还开着。冬天寒冷，店外的矮凳桌已早已经收了起来，但店内还是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谈笑用餐。

　　一辆破旧的小五十，排气管冒着白烟嘟嘟嘟的骑了过来，在海产店前面停了下来。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下了车、上好锁，板着一张脸缓缓走进了海产店。

　　男人身高约在一百八十上下，有着一对漂亮的剑眉与深深的双眼皮，看起来应该是颇为开朗的个性，却不知为何始终板着一张脸。

　　「先生，一个人呐？自己找位置随便坐啊！」海产店老板娘对男人难看的脸色不以为忤，热情地招呼着。

　　男人环视了店里一圈，也不客气，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往一张大桌子走，一屁鼓坐上了一只椅子。

　　老板娘见状脸上一僵以为是来闹事的，不过也没立即发作。反正她店里有不少熟客都是道上混的，像是现在隔壁大桌坐的七、八个熟客就是。

　　男人不知道老板娘内心的转折，迳自拿起了桌上的菜单起来看。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嘴上喃喃呶呶的不知道是在念些什么。

　　「老板娘。乾烧明虾、丝瓜蛤蜊、炒羊肉、炒牛肉、炒花枝……豆鼓蚵、五味九孔、炒三鲜各来一份，然后再来十碗……二十碗白饭。」男子一开口就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若是不计较开口的内容，声音音色倒是相当干净清澈，令人听了就觉得舒服的男中音。

　　「好好好，马上来。」听到男人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老板娘笑开了脸，心想男人等一下应该会有朋友过来，便转身和老板一起烧菜去。

　　先上了一、两道菜之后，男人转身喊了一声：「老板娘，饭呢？」

　　「来了、来了！」老板娘笑嘻嘻的递上一碗白饭。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白饭。「老板娘，我点的是『二十碗』白饭。」

　　「我知道。其它碗我等朋友来了再上。」老板娘贴心的道，但男人显然并不领情的道：「不用了，一起上。」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筷筒中抽出了数把筷子，嘴里低喃着：「急什么急？又不是饿死鬼……」

　　老板娘的脸色又僵了僵，以为男人是在和同伴赌气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手快脚的送上了二十碗热呼呼的白饭在桌上围了老大一圈，而老板也俐落地又炒了两道菜上来。

　　本以为男人可能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一直板着脸，但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可就不能用心情不好这四个字带过了。

　　只见男人把免洗筷一把把拆开胶套，足足拆了二十把握在左手里，接着两把一组，将筷子笔直地插在白饭上，足足插了十九双。

　　注意到男人怪异的行迳，整间店的人都顿了顿。只见男人一手握着最后一双筷子，一手捧起了面前的白饭就开始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其实男人若是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也就算了，但他却时不时会突然抬起头来加点菜，而且每一次开口的语气都不尽相同。

　　「老板娘，麻烦你。我要四个贡丸汤和四个蚵仔汤。」男人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软软的女性口气说道。

　　海产店中的老板夫妇与其它桌的客人全被这个男人搞得毛骨耸然。

　　「俺要……」男人上一秒才用女人的语气讲话，下一秒却突然变成了浓重的大陆口音，只是这一次男人还没说完就顿了下来，手上的竹筷也应声而断。

　　「要你妈个头！不要随便用我的身体乱点菜，我很穷的！」男人回复了最初时的语气，骂完的同时用力地把折断的竹筷往地上一甩。

　　「喂！鸭呒李系来乱A哦！？」隔壁桌一名满脸横肉的男人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站了起来。

　　怒火不比身后男人小的温剑司闻言一顿，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他深呼吸了两下之后轻轻放下手中饭碗，站起、转身。

　　见到温剑司站了起来，与满脸横肉的男人同桌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那一桌七、八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道上兄弟，但温剑司也没有露出惧色。

　　「朋友，我知道你是干哪一行的，也知道你背后有很多兄弟，但是我劝你不要惹我，因为我是干法医的，我的背后有很多的……」温剑司竖起大姆指往自己身后一指道：「好兄弟！」

　　法医阴阳眼02

　　在法医界有一句话叫『死者会说话』。如果拿这句话去问法医，十之八九会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就是：『对！死者会说话。』但是若是拿这句话去问温剑司，得到的答案可能就会有一点不同，变成：『对！死者会说话……而且有时候还很吵。』

　　在台湾提到温家，可能没有什么人认识。法师这个行业在一般人的眼中看来就较为神秘，但温家又较一般法师世家来得更为神秘。在现在这个只要花钱就可以报名学习命理五术的年代，他们却还是坚守着严格的师徒制度，且从未对外招生过，因此温家的弟子自古以来就差不多都是温姓子弟。

　　只是现在早已是文明科技的年代，年轻一辈根本不愿意从事这项古老的行业，因此温家的法师就又更加减少了，近二十年内更只剩主家的一对双生子得到出师的认可。

　　温家上一任家主温尚有一对双生子，长子温剑司、次子温明谛。从小不论比文、比武还是比法，都是长子温剑司胜出，因此众人都认为家主之位会由温剑司继承，但却没有想到温剑司最后却决定上大学念医学系而不接掌家主之位，最后只有由弟弟温明谛接掌家主之位。

　　就在温剑司指着背后说完『我的背后有很多的好兄弟！』之后，海产店内就有如某牌冷气的广告一般，保持着静悄悄的最高原则。

　　「这……尾按怎？」刚跟温剑司拍桌子对骂过的男人悄声问身旁的人。真X妈的哩！出来混这么久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老大……宁可信其有……」身旁的小弟也被温剑司给毛到了，惨白着脸色答道。

　　照理来说在道上混的人胆子应该会大一点，但自幼生长在法师世家的温剑司却知道，这世上最爱算命的人有三种：黑道、白道、有钱人！同样的，最害怕有一天必需要『还』的也是这三种人，因此会有这样的结果温剑司倒不怎么感到意外。

　　「呦！这么热闹。」就在两方人马僵持不下之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声爽朗的招呼。

　　众人一回头，竟然是与温剑司一模一样的另一个男人。只见他一脸屌儿啷当的不正经样，悠悠地晃了进来。只是不知怎么？明明是同一张脸，但看来就是比温剑司年轻个两三岁。

　　「怎么来得这么慢？」温剑司有些抱怨的道。

　　「来得快不如来得巧啊！来得快有什么用？你后面那一群不也还没吃完。」温明谛越过那七、八个道上兄弟走到温剑司身旁，挑着眉问他。

　　「快点解决掉啦！带这么大一群我根本没办法回家。」温剑司皱着眉道。如果不是当初就已经发誓不再动法，他哪需要温明谛来帮忙，老早就送他们上西天了。

　　「好啦！好啦！」温明谛说着又晃到桌边，伸出手指点了点：「一、二、三、四……哇！一共二十个耶！」他有些感叹的道。一次超渡这么多可是很少见的呢！

　　「二十？」温剑司听了眉头一皱，抬头跟着数。「一、二、三、四……等等，你们几个又不是我验的……算了算了，快点吃啦！」

　　本来还在奇怪怎么多出了几个，一数之下原来是别的法医负责的也跑过来了。温剑司无力的挥了挥手。

　　「好啦！还没吃饱的继续吃啊！吃饱的到我面前来……来！～现在把眼睛闭上，有没有看到一道亮亮的光，看到了没有？……看到了就跟着光的方向走，我帮你们念往生咒……」温明谛的语气跟幼稚园老师带小朋友去郊游没啥两样，但是一但闭上双眼开始念咒，整个人的神态气度就突然庄严肃穆起来。

　　法医阴阳眼03

　　「好啦！还没吃饱的继续吃啊！吃饱的到我面前来……来！～现在把眼睛闭上，有没有看到一道亮亮的光，看到了没有？……看到了就跟着光的方向走，我帮你们念往生咒……」温明谛的语气跟幼稚园老师带小朋友去郊游没啥两样，但是一但闭上双眼开始念咒，整个人的神态气度就突然庄严肃穆起来。

　　温剑司虽然说过不再动法，但当温明谛念起咒语时，还是自然而然地跟着双手合十，诚心祈求往生的灵魂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就这样背诵了几轮咒文后，温明谛送走了所有的灵。

　　「这次怎么特别多？」温明谛问。脸上又回复了一脸的不正经。

　　「翻掉两台游览车。」温剑司脸色不佳的简单回道。身为法医，他最讨厌的词就是『生意兴隆』这四个字了！

　　「嗯。」想起昨天好像在电视上看过这一则新闻，温明谛点了点头。「对了！哥，给我零用钱。」

　　「上次不才给过你吗？」温剑司嘴上说着，语气里倒是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掏出皮夹把大部份的钱都给了温明谛，大约有四、五千块。

　　「谢啦！」温明谛伸手接过。「拜拜。」

　　只是一瞬间，温剑司全身怔愣了一下，反手拉住弟弟。

　　「你还和他在一起？」温剑司皱起眉。

　　温明谛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们两兄弟从小就开始学习各式数术，唯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但却可以看得到对方的未来，因此他的事情温剑司应该更清楚才对。

　　「他是你的劫。」温剑司抓着弟弟的手紧了些。

　　闻言，温明谛不怒反笑。所以我才更不能躲不是吗？

　　双生子的默契让温剑司不用开口就能得知弟弟的想法，他有些无奈的松开了手。

　　「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先担心你吧！」温明谛笑道。他们两个人是温剑司先出生，在不久的将来也是温剑司会先遇到生命中的大劫难，而且是不论他怎么看，最后几乎都是出现死相的大劫。

　　「我的避不掉，但是你的可以。」温剑司道。

　　「避掉了这一次，下一次还不是要还？」温明谛笑了笑就往门外走去。「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别让你家的小东西给你守门守太晚了。」

　　他怎么知道他捡了个『小东西』回家？温剑司一愣，随即怿怀了。

　　也是啦！他家的结界是温明谛布的，有除了他之外的生物进入温明谛没理由会不知道。只不过……

　　就叫他不要给自己等门的，看来他还是改不过来呢！温剑司想着。

　　「老板娘，帮我把桌上的饭菜全部打包起来。」温剑司转头向怔愣住的老板娘道。

　　法医阴阳眼04

　　人家总说，找工作就要找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因此当温剑司决定要成为法医之时，他在医学院的同学无不大吃一惊。首先，一个小医生平均月收入大约也有个二十万上下，但是法医的月薪一个月顶多也只有十几万；再来就是工作环境，一般医生的工作环境大多不差，至少冷气机是一定有的，相较之下法医的工作环境就差了许多。

　　一般人都以为他是正义感太强烈，但事实上温剑司自己知道，他之所以选择法医为职并不是他的正义感太强烈，因为就算他不验尸，也多的是办法可以知道眼前的尸体是怎么死的！他之所以选择法医这个工作，是因为温明谛跟他说过，他不能做『现世人』的工作。也就是说他若不当法医，十之八九只能做殡葬业了，但是法医的工作又比殡葬业更远离『现世人』的世界。

　　因为薪水比不上医生，工作环境又比较差，因此台湾的法医人数一直处在缺额的状态之下，也就是说这绝对称不上是『事少』的工作，所以对温剑司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工作地点离家还不算太远了。

　　骑着小五十机车，温剑司缓缓地驶向住家的方向。其实不是他不想早点回家，毕竟现在早就过了正常人的就寝时间，只是他的小五十只要一骑快就容易出状况……他可不想到时候还得推车回家。

　　骑车骑得慢有骑得慢的好处，例如温剑司就从来没有收过超速罚单，但一件事有它的好处就一定也会有它的坏处，例如现在，旁边公园里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上缠绳子的动作就看得特别清楚。

　　少年哭得抽抽咽咽的，单薄的肩背跟着微微颤动。少年缠好了绳子后用力扯了两下。

　　「别拉啦！这棵树绝对撑得住啦！」温剑司道。依他『专业』的目光来看，这枝树枝吊个一百公斤都没问题，那就更不用说眼前的这名纤瘦少年了。

　　「喝！」少年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转过头来。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少年戒慎恐惧的看着温剑司。

　　「我说……」温剑司掏出一只烟叼在嘴上，点燃后深吸了一口。「你知不知道吊死是个什么死相？」

　　「什……什么？」没料到温剑司会说这些，少年错愕地怔愣住了。

　　「我跟你讲，吊死的话眼睛、舌头都会跑出来，大小便会失禁，死法相当的难看。而且有上吊失败的人说过，其实上吊之后并没有办法马上失去意识，会非常的痛苦，大部份的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后悔上吊了，只不过这时候身体已经失去了力气，所以只能活活痛苦到死。」温剑司凉凉地把自己所知的资料说出来。

　　「哇！～你不要说了！」少年捂住双耳不敢听。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寻死的啊！被这个人这么一说，他又怕起来了。

　　「而且啊！听说上吊的人用的那条绳子不能切断，一定要用解开的，不然往生者会没办法升天……你知道吗？自杀者如果没办法升天，就会每天重复一次自杀时的行为，也就是每天还要再痛苦一次……」温剑司继续恐吓小孩。

　　「哇哇哇！不要说了啦！」少年狂吼着，捂着耳朵大声地哭了起来。

　　唔……这小鬼的肺活量真不小，古有人掩耳盗铃，他倒是来了个掩耳尖叫啊！温剑司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疼痛的耳朵想到。

　　「你给我小声一点。」温剑司捂住了少年的嘴，狠瞪了他一眼。「那么怕不要死不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想活却没有办法活下来的人，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不懂得珍惜生命呢？

　　从小生长在温家，温剑司看过太多太多想活却无法活下来的人，同时也看过太多太多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但是他看得最多的，却是为死者痛苦的亲人朋友们。

　　「你哪懂！我要不是没有办法了，鬼才想去死啦！」少年推开温剑司退了两步，背靠着树干一边哭一边抹着脸上的泪。

　　烦躁地又吸了两口烟，温剑司没好气的道：「我懒的跟你扯淡，跟我说你家的电话号码，我叫你爸妈来接你。」

　　温剑司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他困得要死，才没有空陪个小鬼在那里研究他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没有家啦！」少年骂了回来。

　　温剑司抬头上下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的衣着、气质、谈吐，不论从哪个方向来看都不像是无家可归的街童。

　　「你可以选择乖乖讲出来，或者是我直接报警请少年课。」温剑司再给少年一次机会道。

　　「都跟你说我没有家了嘛！我爸的工厂被倒债破产了，我爸也气死了！我一出生就没有妈！现在天天有黑道跑我家找我讨钱，还说要把我卖掉！亲戚也全跑光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少年疯狂大吼，一吼完就好像失去力气般的瘫软在树根，呜呜咽咽的哭着。

　　唔……这个烦恼听起来真的不怎么『少年』。温剑司伸手扒着头发想着。

　　低头看看少年再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快三点了，温剑司道：「你要是没地方住的话就来住我家吧！」

　　他现在八成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了吧！温剑司想着。

　　「你家……你、你想做什么？」少年全身颤抖了一下，恐惧的看着温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