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明白什么?”
“现在,我已经能明白到当初您为何发怒拼命阻止我娶凤凰,也明白到您为何攻打飞禽一族。”他正视父亲,“我终于体会到您当初是怎么一种心情。所以,我并不恨您。”
也是这原因,他才没有在父亲囚禁凤凰的时候阻挠。父亲已经两千五百岁了,是即将离世的人,他争了一辈子,临死难道连最大的同时也是最小的心愿也不能得偿吗?为人子者,于心何忍。
“哦……”常俊看着儿子,眼中满是玩味,“你懂?你真的完全懂?”
“是的。”
当听到天寒肯定的回答时,常俊笑了起来,用力地,大声地。嚣张地嘲笑。
“连我自己也不怎么明白,难道你一个旁观者反而能清楚地体会?你还太年轻了,太容易自以为是。”
天寒被笑的莫名其妙,不解地望着父亲。
在仿佛释放出全身力气的大笑后,常俊扭过身子,从供桌上取下了一个牌位,连同自己的膝盖一起抱在怀里,仿佛很冷般地缩起身体。天寒注意到那是母亲的牌位。
“……您……”犹豫了一下,天寒还是决定开口,“您对母亲,究竟是怎么看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既然凤凰是你一直追逐的目标,是你心中真正向往的恋人,那为什么要娶母亲?为什么要和母亲生下我和天虹?对您来说,母亲算是你的什么呢?
“梓童啊……”金色的眼睛迷离起来,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光和暗交错着,不断变换再变换。
貌若芙蓉的凤凰冷若冰霜,视线中除了不屑外,还有名叫怜悯的东西。金红色的发丝仿佛在宣告主人的高贵与尊严。
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胎记的黑发流浪儿对他露出羞涩的微笑,伸出双手托着一包用芭蕉叶,两只死老鼠在芭蕉叶上躺着。
光突然消失了,黑暗笼罩过来,但很快又明亮了,一名石青色长发的女子伏在地上,抱着一个有着鲜红发丝的头颅,本应温婉的绝美面容因愤怒与悲哀而扭曲着,她抬头,仇恨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穿。
呼啦一下,黑发的妇人代替了石青色长发的女子,她穿着窄袖衣袍,铠甲上密密的伤痕。手中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剑,她将它举高,张口咬住鞘上的绳子,同时双手对绳子做出调整,眨眼工夫就完成了。接着她把剑往他面前一送。
跟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人站在黑发妇人站的位置上,垂下眼睛,缓缓地背过身去,在他背后是一名有着鲜红发丝的少年。少年用年轻的眼睛望过来,好奇又羞涩,向往又畏惧,崇拜又憎
恨。
光线又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抱着牌位,金发在瞬间变成苍苍白发,无数皱纹爬了上来,让那张方才还平滑的脸变的如同核桃一般。皱皱的唇动了,做出似乎是在笑的动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十七章结束
《四神天地书》--《朱雀》第二十八章
朱雀没追出多远,就发现了白虎的踪迹。
他弓着背,就像是拉紧了弓,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喉咙里发出呼呼声,停顿片刻,嗷呜一声如弹簧般猛地扑出去。一名小女孩尖叫着闪到一旁,跌倒在地。头发上青金的色泽闪过,朱雀吃了一惊,是水华?!她怎么在这里?!难道是跟着自己来的?!
以往他一直都很小心,这次却为何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尾巴呢?
一扑不中,白虎扭腰,转身又扑,却被一根横着的栏杆挡住了。朱雀挡在小女孩面前,单膝点地,双手擎着长枪,架住白虎的利爪。
“让开!”
白虎叫道。
“不行!”
“她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留她不得!”
“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如果她不死,死的将会是我们!她回去一说,一切就都完了!”白虎大怒,“难道你要让大家因为这个小孩而死吗?!”
朱雀自知理亏:白虎说的对,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有战争就会有死亡,一旦失败,他们将没有任何退路。那么长的时间,牺牲了那么多,就为那一天,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根据律的探知,当初天寒娶利金郡主,就是为了与成王套近乎,加以利用,借他的力量除掉靖王。靖王死后,成王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天寒自然要找机会搬掉成王。既然是这么一种情况,不好好利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白虎利用借朱雀的血培育出来的女鸟羽毛在龙族中制造瘟疫,同时散播谣言说成王这个异乡人就是带来瘟疫的病原体。
瘟疫的事情虽然让天寒焦头烂额,但也正好给了他除掉成王一个好时机,反正瘟疫已经夺走了无数龙族的生命,婆婆妈妈地哀悼根本无济于事,不如对这事态善加利用,既然有谣言说成王是病原体,那就顺应民意,明目张胆地对成王下手。
如果是别人来捉拿,成王一定不会乖乖就范,于是天寒让利利出面,说只是迫于压力下的缓兵之计,把成王骗到天牢里去,只要他一进有强力结界的天牢,是留是杀就全听他们处置了。
对于天寒来说,重要的是除掉成王,至于按的罪名是什么并不重要,哪怕只是在天帝举办的宴会上失手打碎了琉璃盏也可以算是欺君之罪!说成王和淑妃通奸,不过是天寒为了让自己的四哥五哥更加“安分”而已。
靖王死了,成王在天牢里如同废人,天帝常俊寿命将尽,龙族的天庭内因为长时间的朋党之争、相互猜忌,早已四分五裂……无论是不是出自朱雀本身的意愿,整个龙族因为瘟疫而元气大伤是事实,起兵的日子可说就在眼前,怎能因为一个小孩而前功尽弃?!
朱雀明白虽明白,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到这个孩子,他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虽然他是为了白虎说的一句“你就是凤凰”而追来,现在却也暂时把它抛到脑后。
这个孩子明明拥有龙族的血统,而且又是雌性,却为何与孔雀明有着相同的面貌呢?
“那也不是非杀她不可,只要不让她回去就行了!”
朱雀架着白虎说道。
先前和白虎争论,一时间的气不过是占了很大部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瞒着自己?
自从天寒所在的天宫也出现病人后,他就很不安,万一天寒也得了那种病怎么办?不过现在想一想,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如果事先知道了,难免会在天寒那似水温柔面前露出马脚。在知道病源后,他又担心要是天寒知道这瘟疫就是用他朱雀的血培育女鸟制造出来的……他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天寒。
在被白虎点中心中的真实想法后,朱雀恼羞成怒地和白虎争论。现在想想又不禁黯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摇摆不定?明明知道自己和天寒是没有希望的,他对自己温柔又怎么样?疼爱又怎么样?宠溺又怎么样?自己利用了他的宠溺,他也利用了对自己的宠溺,原来靖王和成王不过是他们相互利用下的牺牲品,而整个龙族的天庭将是接下来更大的牺牲品。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水华小小一个孩童,最终不过将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
也许把水华暂时关起来,反而能保得平安。
白虎还没答话,朱雀便回身去抓水华。
“走开!”
水华一吓,爬着躲开朱雀的手然后迅速地站起来。
刚才白虎突然伸出来的巨爪真的把她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等猛兽?如果不是凭着天生的反射神经,白虎最初的一击恐怕就已经让她受了重伤。就在她以为这下死定了的时候,还好有人即使出现保护了自己,心下甚是感激,可等看清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的居然是朱雀后,这份感激就全消失了。尤其当听到朱雀说要不让自己回去,就完全变成了愤怒!
“果然瘟疫是你们散播的!大家全都被你们这些叛贼给欺骗了!”
说着,她就飞快地跑走。一头白色的老虎从朱雀头顶上纵身跃过,呼啸着追去。
这里是南方的林海,密集的树冠遮天蔽日,浓绿得化不开,丝毫感觉不到严冬的气息。
森林垂着一层淡淡的青烟,攀藤把一棵棵参天大树密密实实地缠绕着,一排排,一束束树根似的粗藤,从树上垂下,搭拉着缠在周围的树木上,时而像山涧水帘直泻而下,时而又形成一个个拱顶。丛生的荆棘野草把原来已经十分茂密的树林越发封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仿佛给一片永恒,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无限幽深古远。
一只孔雀从这森林中蹿起,振翅,扶摇直上。两道光,一道白,一道红,紧紧追击。
朱雀的速度乃天界首屈一指,不多时就迫到了孔雀背后,伸手就要去擒它那纤长油亮的脖子。孔雀猛回头,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同时呱地一声张开了嘴。朱雀暗叫不好,急忙团身跳开。孔雀张开的嘴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顿时气流就急速逆行起来,云层被搅动着,无数石头、树叶被巨大的吸力卷进了孔雀的口中。
朱雀在半空中无依无靠,急忙降落到地面,但那吸力让他站也站不稳,急忙抱住一棵大树才不致于被那吸力弄的浮起来。白虎停止了追击,放低身体,用爪子紧紧地扒住地面,同时操纵起身体四周的空气,对抗着孔雀制造的吸力。
小树被连根拔起,大量人类的茅棚像火柴盒子飞到了空中,进入了孔雀的口中。
见朱雀和白虎退缩了,孔雀便合上嘴,又飞去了。
朱雀急忙纵身追击,白虎紧跟其后。朱雀全力加速,在孔雀察觉前跳到了它的上方,伸手去捏它的颌关节。孔雀感到风动,头一偏,虽然让朱雀的攻击落了空,但也吓出了一背的冷汗,还没等它喘口气,白虎呼啸着扑了上来。
由于这一巨大的冲力,孔雀不支,一鸟一虎一人型从云端迅速坠落。
南方温暖之地,是人类的粮仓银库,那里有富庶的城镇和四通八达的道路,水道遍布,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听砰地一声,水花四溅。岸边的行人和商贩被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谁家的船翻了或者是有人落水了,正嚷嚷着要捞的时候,一头白色的巨虎冒出头来,粗大的鼻梁,有力的下巴,钢针一般的胡须,血盆似的大口,锐利的剑齿,两只虎眼显露出绿莹莹的凶光,只见它挥舞强有力的四肢,开始狗刨……
“老虎啊~~~~~~~~~~~!!”
“吃人啦~~~~~~~~!!”
虽然是“落汤虎”,但老虎就是老虎,岸上的人类一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边飞逃。
白虎爬上了岸,一抖,甩掉身上的水,但毛还是湿漉漉的,没办法一下子弄的很干燥。
逃跑的人类并没有能逃出多远,狂风平地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拉了回来。双脚离开了地面,在他们刚意识到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一个黑洞给吞噬了。
“来昂--!来昂--!”
小山一般大小的巨大孔雀从水中昂起头来,张开口,呼啦啦吸着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青金色的羽毛竖着,从水中站起来竟然弄湿半分!水华原来因为年纪幼小,等级虽高但个头却并不大,沾了水以后,竟然一下膨胀了十几倍。难道是因为她拥有龙族的血统的缘故?沾了水不但不会有阻碍,力量反而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水开始发热,不断蒸发,泛着气泡开始沸腾。孔雀急忙跳出水,来昂来昂地鸣叫着,意图逃跑。白虎卷起暴风阻拦它,孔雀张口,两股巨大的气流相撞,这个城镇所受的破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类被气流卷进了孔雀的肚子里。
在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中,那池水砰地焦干了。红发少年跃出池子,伏在地上不断喘息着。在掉下来过程中,他们三个不断扭打,结果入水的时候孔雀在中间,白虎在最上面,朱雀被压在了最下面。对火鸟来说,将全身浸入冷水中实在是不怎么愉快的体验,可以说差点就溺死了。
朱雀抬头看见了僵持在一起的孔雀和白虎,长枪一挥,便追了上去。
孔雀以一敌二,自然毫无胜算,但她只以脱身为目标,而且朱雀不希望伤害到她一丝一毫,就算白虎想出手攻击她,朱雀就会反过来阻止。这样,孔雀一个劲地逃跑,朱雀和白虎在后面不断追赶,沿路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人类的家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被吸进了孔雀的肚子里,成为她肚中亡魂。
不知不觉,人类的城镇渐渐远去了,戈壁滩上的炎暑也被远远地被撇在后边,雪山寒气迎面扑来。万仞高山山脉屏立城北,龙走蛇舞,山光映雪。冰峰高矗蓝空,闪射着强烈的冰光,群峰被一缕缕云纱缭绕着山腰,积雪的峰巅像白玉的群岛浮出在海蓝色的天际春天融化的雪水会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断崖上飞泻卜来,而严冬的此时,这飞流直下的千尺银河就被凝固在了那里,闪耀着冷峻的寒光。
孔雀朱雀和白虎的到来打破了雪山的宁静。
孔雀和白虎所制造的寒风打着尖厉的唿哨,把雪原上平展展的积雪,吹成一条条巨龙,贴着雪地滚动。狂风暴怒了,像百万雄狮在怒吼、奔腾,把千百条白龙卷上天空,整个空间迷漫着白色的粉末,如烟,似雾,却没有烟雾的柔软,打在脸上像针扎。刹那间天昏地暗。唯一可见的亮光便是从朱雀身上散发出来的高热所形成的光。
孔雀扑扇着翅膀,她已经很累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早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定要逃走,她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白虎越来越烦躁了:这样下去什么是个头啊?!如果不是看在朱雀的面子上,他老早就把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解决掉了!那里用得着拖到现在?!
凝神,汇聚全身力量,爪子收紧,就在他即将像压紧又突然松开地弹簧那样跳起来攻击的时候,那巨大的孔雀突然发出尖锐的悲鸣,直直下坠。红色的液体从它的脊背上洒出来,就像下起了红雨一般。
朱雀和白虎大惊,急忙跟过去查看,却见一人站在雪山峰上,丈六金身,头打螺髻,双耳垂肩,仪态端庄,面目慈祥。孔雀就躺在他脚前,脊背上破了一个大洞,血水哗哗地淌着。
得把她带回来。朱雀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不知为何移动不了半分,仿佛被什么镇住了一般。再看白虎,情况更严重,他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双眼死盯着前方,而且居然在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只听那人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我在这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她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她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她脊背,脱身而出。孔雀性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害命杀牲,造下无边之孽,罪盈恶满,致有地狱之灾,永堕阿鼻。”
朱雀大惊,猛力挣脱那看不见的束缚,就要上前,却被无形地力量压倒在地。
那人又道:“但我从孔雀腹中出,伤孔雀如伤我母。”
那人抬手,一团金光将孔雀笼罩住,缓缓升起。孔雀渐渐恢复成小女孩的模样,同时背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恢复到看不出一点伤痕。
“故此留她在灵山会上,封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永伴清灯黄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