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霆和谢逸白见那姑娘口无遮拦,不由相视一笑,却听那小姑娘道:“你们不信麽?香溪可不是寻常的溪水,每当春天桃花开的时候,都能看见桃花鱼呢。”
谢逸白甚觉有趣,上前问道:“这位姑娘,难道别的时候都看不到桃花鱼麽?”
那小姑娘横了他一眼,道:“那当然,桃花一开,这桃花鱼便出现,桃花一旦谢了,便瞧不见它了。你们来的可不巧。”
聂霆道:“什麽鱼这麽了不起?”
那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道:“桃花鱼可不是普通的鱼,是昭君娘娘的眼泪化成的。”她挽起头发,见他二人听的认真,才满意的接著道:“当年,汉元帝在决定让昭君娘娘远嫁匈奴和番前,恩准她返回故乡探望父母乡亲。昭君娘娘返回家乡後,一面与家人细叙别情,一面漫山遍野的寻觅儿时的足迹,很舍不得离开这个山清水秀的家乡,可是皇命在身,必须按期返回京城,嫁到匈奴。昭君娘娘走的那天,乡亲们送了一程又一程,真是难分难舍,昭君娘娘登上江中的龙舟,抱起心爱的琵琶,弹起哀婉动人的别离由,而两岸盛开的桃花好像是她的知音,听到感人处,纷纷飘落,有的落在船上,有的落在她身上,昭君娘娘不禁潸然泪下,泪水落在桃花瓣上,又漂入江中,这些沾满昭君娘娘泪水的桃花瓣纷纷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小鱼,追随龙舟游动。当琵琶声嘎然而止的时候,船工们也都流泪了。有位船工随手摸起一条小鱼献给昭君娘娘,昭君娘娘便给小鱼取了这个名字。”
两人听的大感兴味,聂霆道:“不知桃花鱼好吃麽?”
那小姑娘白了聂霆一眼,狠狠的道:“你还敢吃?哼。”她狠狠瞪了聂霆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聂霆谢逸白两个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聂霆道:“这钱漠离倒真会附庸风雅,找了这麽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修身养性。”
谢逸白道:“你怎知人家是附庸风雅不是真的志趣高雅?”
聂霆哑然道:“是真的风雅还是假的风雅,倒时一见便知。”
两人说说笑笑,过了香溪,按照林泱给的地图进了山,左转右绕,忽然间,豁然开朗,树木深处,一座庄园拔地而起,门楣上书四个大字,秀逸潇洒,正是“桃花山庄”四个大字。
聂霆上前拍门,运起内力叫道:“钱漠离可在,聂霆谢逸白特来拜庄。”
不多会儿,便有小童开门道:“聂公子是麽,我家主人外出未归,还请聂公子留下名帖。”
聂霆道:“不知钱公子去了何处呢?”
那小童道:“主人的去处,我们做下人的如何知晓。”
聂霆道:“那不知你家主人什麽时候回来呢?”
那小童道:“过些日子便回来。”
聂霆道:“好,既然如此,那也不用留什麽名帖了,我们等钱公子回来再来拜访。”说完拉了谢逸白便走。
走至树木深处,谢逸白道:“不会真的走吧?”
聂霆道:“怎麽不会,既然不见,我们今晚便夜探桃花山庄。”
山里的空气很清新,有著湿润而清淡的香气,聂霆谢逸白来到桃花山庄墙边,跃上墙头,伏低身行,扔下一块石头,等了下见没什麽动静,便一前一後的跃下。山庄里很安静,少数屋子亮著灯,偶尔可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绕过大厅,按照林泱给的地图,来到钱漠离的卧房。谢逸白凝神听了片刻,示意聂霆,聂霆轻轻推开门,清朗的月光照进来,谢逸白看著聂霆的剪影印在墙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聂霆晃亮了火折子,招手叫谢逸白进来。谢逸白随手带上门,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有什麽发现?”
聂霆道:“没,你过来看看有什麽惹眼的东西。”
谢逸白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聂霆一步蹭过来,道:“怎麽了?”
谢逸白指著墙上的一幅画道:“这张画我见过,在雁门关,这张人面桃花到处都在卖。”
聂霆举著火折子凑近了细看,见墙上挂的乃是一幅水墨美女图,寥寥几笔写意,却道尽风流气象,脸上的桃花增添了些神秘气息,却更惹人遐思。
聂霆呆了半晌,突然道:“桃花鱼桃花山庄桃花美女,这钱漠离还真是喜欢桃花呢,不知画上这位美女姐姐是他的什麽人?”
谢逸白上前一步,用手摸索那幅画,忽然揭开一角,露出一个机关,他和聂霆对视一眼,便用力扳下,只听得“!当”一声,另一侧墙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门。
两人对看一眼,牵了手,并肩走进去。秘道内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聂霆息了火折,一边走一边敲打两侧的石壁,随即低声道:“墙後是实心的。”
聂霆谢逸白快步疾行,不到一炷香时候便见到前方有个大厅,厅内地板上有著三盏灯。两人走到厅中间,看见一排三个门,不由呆了呆,同时道:“走哪个门?”
两个人不由一起笑起来,谢逸白道:“有点不对。不是说这里面机关重重麽,可是我们走到现在却全没见到什麽机关。”
聂霆点头道:“不错,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他走到中间一个门面前,执起门环拍了拍,突然间一蓬箭迎面急急射来,聂霆措不及防,脚尖用力,整个人腾空跃起,那些箭射的却甚是刁钻,四面八方都有,谢逸白人在远处,跳跃闪避,疾奔向聂霆,忽然间看到一条软鞭袭来,心中一动,便即落地。聂霆人在半空无法借力,眼见要被射中,忽然一条软鞭卷来,围住他腰身一拉,聂霆顺势平平移开一丈开外,方才落地,惊魂方定,一抬头,却见一位红衣美女站在面前,似笑非笑看著他,却是岳明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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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霆又惊又喜,道:“潇潇,还是你对我好。”他回过头,看见谢逸白背著手站在不远处,只给自己一个背影。
岳明潇淡淡道:“你不奇怪我怎麽会来这里麽?”
聂霆摸头道:“是哦,你怎麽会来这里呢?”
岳明潇冷笑道:“聂霆,我真不想跟你说话。”
聂霆无限真诚的道:“潇潇,你生气的样子也这麽好看。”
岳明潇叹了口气,无奈的道:“算了,你敷衍人都敷衍的惯了,也不算有意。”
她转过身招呼谢逸白:“谢公子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谢逸白转过身,微笑道:“岳小姐太客气了。”
聂霆狐疑的道:“你们两个~~~~”
岳明潇道:“你说上次的事麽,我当然知道谢公子跟我爹的事情无关,”她朝谢逸白露出个动人的笑容,接著道,“难道谢公子不是早就明白这一点了麽?”
聂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後凑到谢逸白身边,怀疑的道:“小白,你早就知道了?”
谢逸白瞪了聂霆一眼,晒道:“行了,别装模作样了,岳小姐的心意你还不明白麽?”
聂霆垂头丧气的道:“本来不明白,不过现在当然明白了,可是潇潇,你是做给谁看呢?”
岳明潇道:“谁想看便做给谁看。”
聂霆还想多嘴,却在岳明潇冷冽的眼神下闭嘴。岳明潇道:“有机会给你解释,你来这里是干什麽?”
聂霆道:“来看看钱漠离有什麽秘密。”
岳明潇刚打算开口,就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三个人一起转身,看见左边那道门缓缓的向上升起,过了片刻,一个人缓步走出。
那人身形挺拔,容貌俊美,一件花纹繁复的黑色长衫穿来妥帖无比,精致的绣饰不见累赘,反而更衬得他气质高贵。他唇边一缕笑纹漾开来,却笑得懒散:“明潇,我们又见面了。”
岳明潇淡淡道:“钱公子别来无恙。”
聂霆打了个哈哈道:“钱兄,小弟不请自来,莫怪莫怪。”
钱漠离笑得不动声色:“聂兄说哪里话,聂兄同谢兄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谢逸白道:“谢某近来买了一幅画,素闻钱兄雅善丹青,还想请钱兄指点一二。”
他从怀中取出那幅人面桃花,递了过去。钱漠离伸出手指接过,细看了片刻道:“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还请三位随我来。”他不再看三人,当先走到左边那道门,忽然回头一笑道:“怎麽,怕了麽?”
他一双眼睛微微上挑,仿佛春风拂过江面,溅起点点湿意,说不尽的风流旖旎,嗓音略带点暗哑,那是罂粟花在黑暗中开放的声音。
聂霆大踏步跟了上去,岳明潇轻轻道:“小心。”聂霆微笑点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低声道:“你放心。”
从左边的门看进去,地上由黑白两种颜色的地板砖组成,聂霆按照钱漠离走的方位,当先踏进去,岳明潇紧紧跟随其後,谢逸白殿後。
这是一个长方形四面封闭的屋子,可是钱漠离在前方走的不急不缓,他们谁也不出声,只听见浅浅的脚步声。岳明潇踏上聂霆刚刚走过的一块黑色的地砖,突然间脚下一空,她临危不乱,左脚一点右脚,身子腾空而起,这时上方一个铁罩子坠下,眼见岳明潇身在半空无从借力,突然觉得腰上一紧有,一股柔和的力量送出,她身不由自的飞出,聂霆腾身而起,正好接住岳明潇。谢逸白送走岳明潇,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魅般来到近前,一只手掌在眼前无限放大,手指曼妙,似乎每一下变化都看得清楚,然而却无法闪避,他勉强凝起内力聚在檀中,就觉胸口被大力击中,一口鲜血喷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
聂霆放下岳明潇,箭一般飞出,从背後抱住谢逸白,贴住的後心手掌源源不断送出内力,耳边听得岳明潇大声道:“离位。”他在之前踏过的地板上借力越起,按照岳明潇说的方位越去,就见右侧一块墙壁突然间升起,岳明潇衣袂一闪已经穿墙而入,抱著谢逸白赶忙钻进去,墙壁忽的降下合拢,再无痕迹。
这是一间封闭的石室,比之刚才的要小很多,地上的方砖颜色一致,聂霆低头看谢逸白,见他脸色苍白,唇边衣襟上鲜血淋漓,紧闭著双目,他用脸贴著他脸颊,感受他温热的肌肤,微弱却悠长的呼吸,心下稍定,一手贴著他後心不断送出内力,一手拉开他衣襟,看到胸前一个黑色的掌印,忍不住低声唤到:“小白,小白,你应我一声。”
岳明潇四处打量,四周空空荡荡,前方一块石壁刻著浮雕,她细意打量,心下大震,但见这玉制的浮雕,栩栩如生,正是谢逸白画上见过的美女,脸上一朵桃花娇豔欲滴。
她靠在墙上,微合著双目,心潮起伏,终於慢慢镇定下来。
她几步走到聂霆身旁,问道:“谢公子还好麽?”
聂霆抬头道:“已经没大碍了,刚刚醒过来。”谢逸白靠在他身上,脸色仍然苍白,但已经睁开了眼,这时微笑道:“多谢岳小姐关心,逸白已经没事了。”
岳明潇点点头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没有食物和水,而且,”她顿了顿才道,“刚才我们进来的那里也封死了。”
聂霆扶谢逸白坐起身,想了一下才开口道:“潇潇,我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例如你怎麽会在这里,怎麽知道这里的秘道,还有钱漠离~~~~~”
岳明潇忽然微笑起来:“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想钱漠离也会很高兴给我们时间在这里困死,而谢公子也需要时间休息,所以,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她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慢慢开始讲述:“在塞外运火器的那时候,钱漠离来找我,给我看了一幅画,就是谢公子今天拿出来的那幅,那幅画上的女子是我娘亲,苏烟华。”
聂霆谢逸白都是一愣,聂霆曾是岳明潇未婚妻,和她也算是相交於微时,却从未听她提起过娘亲的事情,是以并不知道这件事。而苏烟华的名字如雷贯耳,乃是上一辈江湖中第一美女,两人今天才知其相貌。
岳明潇道:“钱漠离拿著这幅画,说有关於我娘的事情要跟我说,他言之凿凿,我便跟他来到这桃花山庄,他问我生辰年月,问我娘忌日,我问他问来做甚,他却避而不答,只告诉我说我娘的死有蹊跷。我敷衍他,离了桃花山庄,没多久就听说谢公子入关的事情,还有我家被烧了,我赶回家,只见到一片荒芜,後来找到明湘,他跟我哭诉说是你先邀我爹外出,後又派人烧了我家。”
说到这里,她向聂霆微微笑了一下,才接著道:“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明湘言之凿凿,也很难辩驳,後来我发现了爹的遗体,他老人家手中紧紧抓著一片衣料,我便知道谢公子定时来过那片树林。事情发生的突然而凌乱,但前後的事情联系起来,我猜是有人想要离间我们,既然他想看戏,我便演给他看,於是我找到江湖帮,上演反目好戏。”
聂霆送了口气道:“既然是演戏,那麽分手也就是假的了,潇潇,我就知道,你不会那麽绝情的。”
岳明潇看了他一眼,目光幽幽,声音却冷清:“信物都摔了,哪里还有假的。”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却说不出来,聂霆,你若有心,自可再次求亲,可是,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
她不再理会聂霆愁眉苦脸,继续道:“本来我还猜不出钱漠离到底想要干什麽,可是今天我终於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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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潇继续道:“苏烟华是上一辈传说中的人物,可是知道她出身来历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有一个门派叫做慈行静斋,你们可听说过?”
聂霆谢逸白面面相觑,半晌道:“没有。”
岳明潇道:“这慈行静斋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一,也是白道上最为称许的门派,而相反的魔道最神秘的门派便是阴癸派和花间派。这慈行静斋历代都只有女弟子,每一代只有一个弟子下山,每一代下山的弟子都武功绝世,姿容也是天下无双,她们的任务便是为天下挑选明主,她们选中的人会得到整个白道的支持,隐隐有名正言顺的气象。苏烟华便是上一代下山的弟子。慈行静斋选中的明主便是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
聂霆瞪圆了双眼,抽了口气道:“杨广?那个昏君杨广?”
岳明潇淡淡一笑,道:“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人人都说杨广乃不世之昏君,因为他,天下才会败的这麽快。可是,想当初,他也是一派明主气象。”
谢逸白忽道:“当时他并非太子,而隋朝初建,正是开朝大国的气象,慈行静斋既然是为天下人挑选明主,为何不扶持当时的太子勇,却选中晋王呢,这不是,不是~~~~~~”
岳明潇赞许的道:“谢公子目光如炬,心思纯善,可是天下百样人自有百样的心思。”
聂霆忽道:“扶持太子怎及的上扶持晋王的功劳大呢?”
岳明潇道:“你说的自有道理,然而当日的晋王一战平陈,人都说,晋王眉骨隆起,乃是帝王之相。”
聂霆“哼”了一声,却不言语。
岳明潇道:“苏烟华初一下山,便声名鹊起,仰慕他的男子不计其数,然而谁也没曾想到,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和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相遇之後,他们竟然相爱了。慈行静斋的弟子虽然蓄有长发,却是带发修行之身,她们追求的是天道,却不是红尘间男女世俗的感情。妄动真情,乃是大忌,更何况杨广虽然爱上苏烟华,却并没接受慈行静斋。我曾听我爹说过,花间派虽然式微,那一代却出了个不出世的人物,十八岁不到的石之轩,一时之俊彦,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和意气风发的晋王广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花间派和慈行静斋是老对头了,闹出这番局面自是大为震惊。苏烟华的师父也就是慈行静斋上代斋主,命苏烟华劝杨广弃暗投明,苏烟华却不愿以两人情爱干绕他的选择,始终未作表示,苏烟华的师父亲自找到杨广,表示慈行静斋愿意支持他为天下之主,并晓以大义。然而杨广却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不需慈行静斋的支持,将来也不会支持慈行静斋。慈行静斋的斋主大为震怒,拂袖而去。此时苏烟华却已有了身孕,她被师妹碧秀心和梵清慧奉师命带回师门。苏烟华夹在杨广和师门之间,心力交瘁,被软禁在慈行静斋的一个小院里。杨广曾亲自来接她走,却因不肯应承慈行静斋的条件而不果,几次争斗中,苏烟华伤了元气,在产下一子後,被我爹救走。路上又生下一女,便故去了。後来杨广做了太子,进而登基做了皇帝,果然大力压制慈行静斋,以至於慈行静斋不得不再次派出弟子碧秀心、梵清慧,但最终也只能将重心远离朝廷,缩於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