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甘草柴胡

作者:甘草柴胡  录入:02-21

  杨铭知被曾虚白这麽一问,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说,和贺肃打闹著玩的时候没注意,把他的手指弄骨折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噢,贺肃是个大度的人,不会跟你计较的。曾虚白宽慰道。
  杨铭知却黯然摇头:他一直躲著我,电话也不接......
  曾虚白皱著眉头:原来是这样啊,这可不太好办呐。
  杨铭知更紧张了,惶急的看著曾虚白。
  曾虚白捏著下巴来回走了几步,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照著办。
  杨铭知本来就对曾虚白崇拜得不得了,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当然大力点头说曾老师说什麽他都愿意做。
  曾虚白把他拉到跟前,低声嘀咕了一通,杨铭知马上闹了个大红脸,张哲在一边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居然能想出来这样的主意?!这像是为人师表的样子吗?当下狐疑地把曾虚白打量过来、打量过去,好像第一天才认识他。
  这、这能行吗?杨铭知犹豫不决。
  要这样不行我就没别的办法了。曾虚白摊开手耸耸肩。张哲不说话,就在一边看著他演戏。
  杨铭知走了之後,张哲抱著肘晃到曾虚白跟前:老师,我也快过生日了,你也送我个这样的礼物吧。
  这麽恶俗的礼物你也想要?曾虚白用一副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的表情看著张哲。
  我求之不得。张哲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曾虚白的回答是脑门上的一记弹指神通。
  贺肃周末的时候被张哲拉到他的公寓,说是有生日礼物送给他。
  贺肃说:什麽礼物这麽神神秘秘的?快点别吊我胃口,老拐还等我喝酒。张哲不说话,径直把他推到客厅里,然後带上门就走。
  客厅的地板上放了一个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硕大的盒子。这又是哪一出啊?贺肃无精打采地去拆包装纸,最近他总是无精打采的。
  盒子一打开,里面噌地一下跳出来一个人。
  贺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跳出来的那个人是杨铭知。其实就算是杨铭知跳出来也不至於把贺肃吓成那样。问题是,杨铭知居然穿著粉红色的兔女郎装,头上戴著长毛耳朵,眼皮嘴唇都涂成粉红色,前面胸膛露出一大截,後面整个背都暴露在空气里,翘翘的屁股上安著一团毛绒绒的尾巴。
  见把贺肃吓倒了杨铭知也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变的他只好按曾虚白的嘱咐,拼命睁大了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著贺肃问道:生日快乐!请问先生你想要一只粉红色的兔子作礼物吗?
  贺肃张大了嘴说不出来话。
  杨铭知的声音开始打颤:你真的不想要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吗?兔子很乖,兔子喜欢吃胡萝卜。脸烧得通红,但还是严格按照曾虚白的教导,靠近贺肃,颤颤地伸出手来去拉他牛仔裤的拉链。
  贺肃的血有百分之九十都冲到了脑门上。说要他收礼物的时候,他就知道张哲他们在搞妖蛾子,但不知道是这种妖蛾子,以为顶多出现个骷髅面具,喷一脸奶油什麽的。
  杨铭知兀自不自知的按照台词怯怯地念:你真的不想喂兔子吃胡萝卜吗?
  贺肃终於回过神来,伸出手去掐住了他的细腰,咬牙切齿地说:不想!我想扒了兔子皮吃肉!
  张哲在楼下转了几圈,看楼上没有异动,知道兔子这会大概已经完全被送入虎口了,於是笑著叹了口气,走开了。
  不想去图书馆,不想回家,曾虚白这会有事也不在家,张哲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穿过马路走进校园,盲无目的乱逛。
  曾虚白预料得真是不错。
  他曾经问他怎麽劝说杨铭知同意打扮成兔女郎的。曾虚白先是微笑著不说话,後来才慢慢说:我以前认识一个和小指头很像的孩子,曾经听他提到过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打扮成一只粉红色的兔子,被当作礼物送到心上人面前,所以我想小指头也不会拒绝。如果这次贺肃表现得好,那他们真就没问题了。
  你还认识这样的人?怎麽以前没听你说过?张哲有点郁闷。
  曾虚白这次却只笑不说话。
  张哲突然感到了空前的失落。表面上看,他和曾虚白很默契、很亲密。但是他心里清楚,这种恰如其分的亲密也意味著恰如其分的距离。
  他以前一直以为他在性方面是一个比较古板、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障碍的人。但是经过这一次他却发现,他跟本不缺乏这方面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掩藏著丰富的内涵。这让张哲更觉得烦躁了。
  妈的!张哲很想抛掉他在曾虚白面前作出来的好孩子的样子,露出他的虎狼本性。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造成的後果,便又裹足不前了。
  难道他还想对小雨守节不成?还是顾忌自己老师的身份?或者不想要婚前性?真不行,干脆拉他到瑞士结婚算了!
  这个念头一出,张哲自己都吓了一跳。惊吓过後,便不由自主地考虑起事情的可行性起来。

  29
  张哲这几天心情特别差。他爸妈又开始闹别扭了,不为别的,还是因为他老爸那些破事。其实以前这些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的都忍了,但是这次却察觉了他竟然染指後辈,多年积累的怨愤终於爆发出来,使她近乎歇斯底里。
  张哲没有办法,只好尽力开解。哥哥去世之後,他就是母亲唯一的安慰了。
  家里老妈情况刚刚好一点,突然又接到贺肃的电话,说曾虚白出事了让他快回来。张哲一惊,问是什麽事,贺肃却说只知道是被校方停课了,具体什麽原因不清楚。
  曾虚白被勒令停课了?张哲向母亲告了假,风风火火地赶回学校。
  直接把车开到曾虚白公寓下边,上去敲门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回应,打手机也没有动静。绕是张哲,也有点沈不住气了。
  回到自己公寓,打电话叫来贺肃。贺肃倒是得到了些新消息,说是校园BBS上有人发帖子,抗议校方对曾虚白的停课处理。有知情的学生出来声援,说曾老师被停课的原因是因为课堂上讲了一些比较激进的话,结果被某个想捞取资本的学生会干部举报到了学校。於是BBS沸腾了,大家纷纷要求扒出那个告密者,而且建议直接找校长抗议。但是热闹了没一会,这些帖子就被删了,而且相关的帖子也再发不出去了。
  贺肃摩拳擦掌地要把那个告密的人揪出来废了。这段时间他们总和曾虚白混在一起,虽然觉得很有收益,但是也实在是被拘束得久了,这次有了这个因由,怎麽能不好好施展一番?
  张哲拧紧了眉毛。从小生活在官僚家庭中,他的嗅觉比贺肃要灵敏得多。他觉得事情没有那麽简单。其实学校里上课时喜欢指点江山的老师并不止曾虚白这一个,而且这些人大多是比较理想化的海龟派。难道是学校高层对这些人早就看不惯了,拿曾虚白当出头鸟做法?
  张哲把电话打到了研究生处的骆处长那里。上次就是通过这个人介绍他去做曾虚白的助手的。他虽然管不到教务的事,但是学校里这麽轰动的事他应该不会不知道内情。而且这个人的哥哥和张哲的舅舅是同学,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话不会藏著掖著。
  果然,开始他先是推脱了一番,说他也没有可靠消息,劝张哲还是不要插手,反正只是曾虚白助手,又不是他带的研究生,这事比较复杂,干嘛趟混水云云。但是张哲哪有那麽好打发?最後他只好透露内情,同时告诫张哲千万不要透露给其他学生。
  原来是曾虚白那帮年轻学者,因为看不惯学术造假的猖獗,出来指认一批学术论文涉嫌抄袭,而且有的所谓获奖论文,居然全文都是copy国外最新的研究成果,只不过是把原文翻译成中文而已。这帮年轻学者大多有留学背景,外语比一般人都好,因此便发现了其中的诀窍。再加上他们年轻气盛,不懂得圈子里的潜规则,所以便捅了出来。由此得罪了不少人,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一个很吃得开的副校长。这些人被一帮年轻後辈弄得灰头土脸,当然不甘心。刚好这时出现了学生举报的事情,他们借此机会就把文章做大了。
  双方现在闹得比较僵。校方让曾虚白写检讨并接受学校审查,但曾虚白说他无须为说真话道歉。另外有几个支持曾虚白的学者写了信到教育部去讨说法,但是很快被压制了下来。他们这几个布衣书生,哪里是那些大人们的对手?
  学校说曾虚白如果不服从管理,将有被辞退的危险。
  张哲挂上了电话,眉头拧得更紧了。贺肃连连问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却只管低著头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曾虚白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他正和几个老同学在一起,手机调成震动的了,没察觉张哲给他打电话了,看见号码才打了回来。
  张哲问他什麽时候回家,他说正往家走,张哲说他马上过去找他。贺肃本来想一起跟著去,後来看张哲脸色发青,就识时务地留在公寓等他。
  本来以为说不定第二天才能看见张哲,没想到张哲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後,脸色更难看了。
  原来张哲到了曾虚白的公寓,想要问他事情的详细过程并商量怎麽应对,谁知道曾虚白简单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只说让他好好念书,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还让张哲别担心,他并不恐慌,也不打算低头,而且做好了承担一切後果的心理准备。
  张哲认为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态度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居然宁肯相信容光那夥人也不相信我,那帮人风花雪月还可以,动真格的行吗?要是换了别人,张哲早就甩手走人了,说不定出门後还要背後再添把阴火。
  可是对方是曾虚白,心里窝火是窝火,却怎麽也发不起狠来。
  知道他那种不让自己插手的态度是对自己的保护,虽然这种保护忒书呆子气了。一起这麽久了,曾虚白还是没看清楚整天跑到自己膝边蹭脑袋、摇尾巴的东西到底是什麽货色。又或者,是张哲自己装好孩子装得太久了,都有点浑然忘我了。
  曾虚白看起来虽然有点萎顿,但还是问张哲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说著就要去检查冰箱里的储备。张哲这会儿哪里有心情蹭饭?说让曾虚白好好休息,他有事先回去了。曾虚白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关上了冰箱门,说:也好。
  曾虚白把张哲送到玄关,从张哲身後伸出手去放在门把手上,却停住没有动。
  张哲这时几乎就站在曾虚白的怀里,一回头,面颊马上贴上了面颊。
  突然有点发懵,张哲恍然想到是不是他这时心情太低落了,需要自己用身体来安慰,下意识地就想伸手。
  还没等他伸手,曾虚白先伸出了手,亲昵地揉了一下他的後脑门,乖乖的听话,我没事,不用担心。然後卡嗒扭开门,另一只手在张哲背後轻轻一送,张哲稀里糊涂地就到了门外了。
  唉......张哲回身想要说点什麽,曾虚白挥了挥手,卡的又把门碰上了。
  张哲居然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心里发狠道,我不管?我不管才有鬼呢!

  30
  X大本来就是风云汇集之地,这次老师因学生举报被停课事件更是被吵得沸沸扬扬。校园BBS上虽然禁止发表相关话题,但是国内的一些知名论坛却为这件事提供了继续讨论的平台,有些人借这个话题,深入剖析中国高校学术及教育体制的弊端,提出变革的要求。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猜测这个事件的走向的时候,情况突然出现戏剧性的转变。那个举报老师的学生,公开发表声明,说自己的举报并不属实,原因是学年论文写得不好,曾虚白给的分数太低,影响到评奖学金和优秀学生干部,因此想出这个办法来报复。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引发了这麽严重的後果。良心不安之余,出来澄清事实,并向曾虚白道歉请求原谅。
  这个声明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对垒的双方都觉得有些失望。校方不得不撤消了对曾虚白的处理,清流党对学术和教育机制的讨论也不得不告一段落。
  大家都猜测有什麽外来力量干预了事件的进程,但是却难以推知底里。
  曾虚白恢复上课一周之後,那个举报的学生悄悄退学了。
  曾虚白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他打电话叫来了张哲。没想到一问之下,张哲很痛快的承认了,他去找过那个人。
  他的痛快反而让曾虚白沈默了。他知道张哲不是一般的学生,但是曾虚白的原则一向是,不管对方的背景是什麽样的,自己如何评价一个人的依据是他个人的素质和品行,而不是他父亲或者家族的地位。以前留学的时候,同学中间也有议员之流的家族成员,但大家平时该怎麽相处还是怎麽相处,并没有因此趋炎谄媚或者卑躬屈膝。
  他非常不喜欢那些热衷玩弄权术的人。但是,现在,他也成了权势的受益者。
  他不知道该怎麽对待张哲。他不赞同张哲这种解决事情的方法,但是他无法忽视张哲的初衷。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空气前的尴尬。
  过了一会,曾虚白习惯性的笑了笑:他其实不必退学。主要责任并不在他。你是怎麽跟他交涉的?
  张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他不喜欢曾虚白这种职业化的笑容,也不喜欢他这种说话的口气,他觉得这种口气的潜台词就是:你这种做法很差劲,我现在是在容忍你。
  我却不能容忍有人想要伤害你、利用你!
  我能怎麽跟他说?无非就是威逼了,利诱了,让他自己掂量著办。
  曾虚白本来正要下意识地去拿烟,最近他抽烟抽得特别凶。一听这话,霍然抬起头看著张哲,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张哲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曾虚白尽量把声音放得柔缓一点。
  那您是在感谢我吗?您想说什麽?说我是学生不该参与这样的事情?说我不该动用我爸的关系向高层疏通?在您心里,很不齿我这种典型的二世祖作风吧?张哲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
  看他这种表现,曾虚白也不禁有些恼火了,我明白你的苦心。但这件事本来是两种观念之间的冲突,现在却变成权势和权势的较量了。那麽开始的坚持,又有什麽意义?
  张哲唇边隐含著一个讽刺性的微笑:您把自己当成了谁?谭嗣同吗?您以为您正处在哪个时空当中?您的时差调回来了吗?
  他并不是不理解曾虚白,他很清楚地在曾虚白身上看到了那种殉道者的冲动。但是,他认为这种冲动根本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你期待的是一出雄壮的悲剧,到後来却总是变成闹剧。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担被当成小丑的命运的,起码他觉得像曾虚白这麽理想化的人根本承担不了。这就是他为什麽非要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也是他今天说话格外辛辣的原因。
  曾虚白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他好像不认识张哲了。缓了好一会,终於苦笑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书生意气是吧?做无用功是吧?但是以目前的现实状况来看,任何微小的改变都必须做出很大的牺牲,有些牺牲甚至看起来很无稽......
  但我不希望牺牲的人是你!张哲突然乓地一拳捶到了桌子上。曾虚白根本不明白这中间的水有多深,高校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盘根错节,根本不是曾虚白这样毫无背景的人能够撼动得了的。为了压制下来这件事,张哲费了多大功夫,曾虚白根本不知道。母亲正在和父亲冷战,张哲本来是毫不犹豫地站在母亲一边的。为了曾虚白,他却不得不去向父亲屈膝求和,父亲那一副你不是很骄傲吗,干嘛还回来求老子的态度让他恨不得几乎撞墙。这样的罄尽心力,换来的却是曾虚白厌憎的目光。
  两个人拧著眉头对望,谁也压服不了谁。
  张哲突然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似乎刚刚才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在你眼里我是什麽?一个任性的学生?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曾虚白有些错愕,旋即撇过头避开张哲的眼光: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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