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几日,端靖很是郁闷。
他突然发现,想要见宇文非一面成了非常困难的事。
虽说名义上宇文非还是他的书童,但是端靖怎麽可能当他是奴才对待?
早在府里为他备下独立的房间,又免了他所有的差事,随他行动自如,无需报备。
这下可好。
一连几天,宇文非都是清早出府,深夜方归。
常常是端靖等他不著,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他才悄然出现,紧接著就是一场令人瘫软的云雨之事。
待到端靖浑身酸痛的醒来,宇文非又已经不见踪影了。
端靖为之气结。
他每日要上早朝,又有诸多政务待理,哪有可能追在宇文非的身後,看他在忙些什麽?
到了晚上,见到宇文非时──端靖的脸悄悄红了──呻吟喘息尚且不及,遑论质问他的去向了。
门外传来求见王爷的声音。
端靖微微一惊,赶紧收敛心神,传他入内。
原来是他派去跟踪宇文非的人回来复命了。
听著来人的回复,端靖的脸色越来越阴沈,一直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
宇文非,竟是日日留恋青楼,做那什麽无伤公子的入幕之宾?
"无伤公子?"端靖缓缓站起身来,眉间聚拢几分戾气。
他倒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麽样的人物,可以迷住宇文非?
吟风弄月阁的老鸨见端靖亲王大驾光临,简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谄媚表情才够。
忙不迭的迎入内,捡了个布置精致的房间,侍候端靖歇下,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探问来意。
只是在端靖说要见无伤公子时,笑容微微僵了下,立刻又点头哈腰的答应著退下了。
端靖等了又等,几乎要发怒时,无伤公子才施然行来。
只消一眼,端靖心中便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竟有些像宇文非?
同样纤弱的身段,同样绝美的容颜,配上衣袂飘飞的白衫,美得令人屏息。
当然也有不同之处。
宇文非美得清冷出尘。无伤美得缠绵妩媚。
宇文非还是少年,无伤却与端靖一般年纪,早已洗脱了稚气,换上满身缱绻的风情。
无伤深深一拜:"无伤叩见王爷。"
端靖还没有摆脱心中的异样,抬了抬手,命他起来。
无伤似乎知道端靖是专程来看他的,也就安安静静地任他审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端靖渐渐露出黯然神伤之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是了,无伤公子确有倾城之姿,那又如何呢?
端靖心里既然有了宇文非,就再也不会为了别的人心动。
那麽,宇文非呢?
他对著无伤,抱著无伤的时候,在想些什麽?
端靖握紧拳头,走过无伤身边时,心里不是不恨的。
若是按他从前的性子,无伤早已从这世上消失。胆敢招惹他的人,死一千次也不多。
然而现在,他却不敢了。
这个无伤,或许是宇文非在乎的人。
宇文非为救斛律安不惜劫狱,那个心碎而绝望的瞬间几乎就在眼前。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宇文非是可以不惜一切的。
端靖心中苦涩。
他实在不敢冒险失去宇文非,不敢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二)
无伤走回自己的房间,只见宇文非倚窗而立。
他走到宇文非身後,顺著他的视线往外看,正好可以目送端靖挺拔而僵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王爷这次气得不轻啊。"无伤轻轻叹息,伸手搂住宇文非的腰。"你没有对他解释吗?"
宇文非摇了摇头,放软身子靠在无伤身上。"还来不及。"
稍稍想了一下,又淡淡地笑道:"我们的关系,解不解释,又有什麽区别?"
无伤微愣,然後轻笑著默认了。
一个是青楼的头牌,一个是王爷的男宠,待在一起,哪有什麽清白可言?
世人早已将他们定罪,他们又何必枉担那个虚名?
是了,他们之间,本不清白。
解不解释,都是一样。
"虽是如此,你也该避讳著些。"无伤还是忍不住出言规劝。"你和王爷在一起,好容易麽?何苦又招惹他猜忌?"
"是我想招惹他的麽?"宇文非好不冤枉地叫起来。"一天下十来张帖子,我不过来誓不罢休的是哪个?!"
无伤失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打扰了宇文公子和王爷的佳期,真是罪该万死!"
宇文非回头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总算是会说笑了。可是缓过来了麽?前几天那样,真把我吓死了!"
无伤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宇文非在他怀里转过身,仰头看著他。"无伤,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你什麽都不肯说,要我怎麽帮你?"
无伤沈默著,松开环抱著宇文非的双臂,独自走到窗台的另一边。
宇文非静静地看著他。
曾经风情万种,倾倒众生的无伤公子,此刻却如此疲倦,如此寂寥。
丞相府里,端靖正在借酒消愁。
说起来,宇文拓虽然是损友,却也是端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一看端靖阴郁的神情和举著酒坛灌酒的狠劲,宇文拓就知道他定是在宇文非那里受了什麽气。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如此。
端靖亲王,何等尊贵的身份,偏偏遇上宇文非,就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想来若不是气得狠了,他也不会送上门来任自己消遣。
片刻工夫,端靖已经喝干了两坛酒,又举起一坛,正欲仰头再饮,宇文拓出声阻止了他。
"喝到这样也就差不多了。究竟什麽事让王爷如此烦心,不妨说来听听?"
端靖手里的酒坛缓缓降下,"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上。
"丞相交游广阔,可曾听说过‘无伤公子'其人?"端靖沈声问道。
宇文拓扬了扬眉。
"无伤公子?吟风弄月阁的无伤公子?"
端靖颔首道:"正是。"
宇文拓轻笑:"无伤公子誉满青楼近十年,王爷难道今日才听说他的名号?"
端靖阴沈著脸。
他素来端直自律,哪会去留意什麽青楼名伶?
若不是因为宇文非......就算再过十年,他也一样不会知道的。
一想起这事,端靖满心凄苦,当下将宇文非日日与无伤相会之事,简单告诉了宇文拓。
宇文拓转了转眼睛,讶然道:"没想到宇文非还是个恋旧的人?我还当他既然已和王爷在一起,就不会再去找无伤了。"
话音未落,只听"哢"的一声,端靖手中的酒坛竟被他生生捏碎。
"恋旧?什麽意思?"端靖的声音绷紧到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只怕永远都弄不明白,宇文非所谓的爱他究竟是真是假?
先前有个斛律安,几乎带著他亡命天涯。
现在又冒出什麽无伤公子,竟然还是他的旧爱?
(三)
宇文拓安慰地拍拍端靖僵硬的肩膀。
"别想太多。无伤应该算是宇文非的师傅呢。"
端靖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关系。
"师傅?什麽师傅?"
宇文拓暧昧地笑起来。
"名师出高徒啊!要没有无伤这样的名师指点,宇文非哪有那麽容易吃定王爷?"
端靖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死死地瞪著宇文拓,脸色青白交错。
原来,是这样。
他向来不好男色,又因为宇文非的以色事人,对他早存了几分鄙夷防备之心。
宇文非要想亲近他,其实很不容易。
可是,宇文非却做到了,非但将他吃干抹尽,还霸道得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宇文非不过是小小少年,如何有这般能耐?
如此看来,誉满青楼的无伤公子,果然不可或缺。得他一番指点,只怕便胜过常人百倍。
惊才绝豔的宇文非,加上阅人无数的无伤公子,他栽在这两人联手之下,想来也不算冤枉。
而策划这一切的,舍宇文拓其谁?
端靖惨笑著,逼近宇文拓。
"丞相真是神机妙算,样样都为宇文非考虑周全。"
他倾身将宇文拓压倒在椅子上,轻声道:"却不知丞相可曾为端靖想过麽?"
宇文拓一心一意为著宇文非,可谓算无遗漏,步步周详。
这其中,却将端靖置於何地?
宇文拓难得的无言以对,看著端靖的眼里,有著说不出的歉意。
他自幼和端靖争斗惯了,觉得设计陷害端靖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端靖越是狼狈,他就越是开心。
再加他自觉亏欠宇文非良多,当时所想的全是怎麽帮宇文非得到端靖,至於端靖......真的是从未为他著想过。
在他想来,端靖那麽强悍霸道的人,受点委屈不算什麽,最好一辈子被宇文非压著不得翻身,算是惩罚他忘记宇文非的罪行。
他的计划的确奏效了。虽然其中宇文非颇多险招,几乎把命送掉,毕竟还是赢得了端靖的心。
可是他从未想过,宇文非会变得那麽冷酷危险,端靖会变得那麽软弱可欺。
若真是报应不爽,那麽端靖所受的折磨可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过错。
其中,只怕少不了自己的功劳。
见宇文拓无言,端靖缓缓松开他,僵硬地走向窗口。
看著他寥落的身影,宇文拓只能暗暗叹息。
情之一物,弄人如斯,竟将刚毅威严的端靖亲王折磨成这般模样。
"宇文非颇经磨难,才得重逢故人,难免多亲近些。"宇文拓婉言开解。"王爷切莫想太多才好。"
"但愿如此。"端靖沈沈地叹了口气。
"以丞相之见,本王比之无伤公子如何?"背对著宇文拓,端靖突兀地出声询问。
"呃......王爷的意思是?"宇文拓小心翼翼地确认,生怕误会了端靖的意思。
然後,他眼尖地发现端靖的耳後泛起一片可疑的红色。
"本王问你,本王可有什麽及不上无伤公子的地方?"
这......这算是在争风吃醋麽?宇文拓几乎失笑。
本能的就想揶揄端靖一番,但是端靖的处境已经足够悲惨,他实在不该落井下石。
有心要吹捧他几句让他安心,却又当真说不出违心之论。
思来想去,还是如实相告的好。
"王爷英武威严,自非无伤公子可比。"宇文拓顿了一顿,"但是......"
"但是?"端靖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下文,不由急躁起来。
宇文拓轻叹著摇了摇头。"但是说到那勾魂摄魄的风情,王爷的确逊色了几分。"
端靖的脸顿时胀得通红。
男儿之志,当在定国安邦,他要那"勾魂摄魄的风情"做什麽?
(四)
宇文拓见他羞恼,遣词造句愈发小心。
"王爷的床第私事,原本由不得下官多嘴。只是......"
宇文拓装模作样地低咳两声。
不行了。
这官腔,他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宇文拓索性走到端靖面前,直截了当道:"你在床上表现如何,你自己总该知道?"
端靖狼狈地涨红了脸,侧过头去不敢看他:"什麽表现?不就是任他,任他......"
宇文拓惊天动地地怪叫起来:"你你你,你是说你在床上从来也不主动的,只管让宇文非一个人忙活?"
被他这麽一叫,端靖连脖子都涨红了:"我倒是想!可是宇文非他经得起吗?!"
宇文拓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顿足道:"谁跟你说那个!这辈子你就在底下乖乖待著吧!"
端靖恼羞成怒,几乎就要拂袖而去,宇文拓用力拉住他,依然一脸大惑不解的表情。
"靖!我是说真的!难道,你从来都不主动的?"
端靖又羞又气,沈著脸道:"你也晓得我是在底下的,轮得到我主动吗?"
宇文拓以手抚额,仰天长叹。
认识端靖十余年,今日才知他竟是如此不解风情的蠢物。
可怜宇文非怎麽受得了?难怪要到无伤那里去寻求慰藉!
深吸一口气,宇文拓收拾起所有的耐心,准备好好地给端靖上一课。
"床第之间,若只管提枪上马,熄灯走人,未免失之平淡?"
"温言软语,轻拂撩拨,欲迎还据,如此种种,皆是闺阁间不可言喻的妙事。"
"男人眠花宿柳的毛病,可不就是从这里来的麽?妻妾只求端庄娴淑,如何及得上青楼名嫒的万种风情?"
端靖脸色铁青,险些暴跳起来。"你拿我和那种女人相比?"
宇文拓无奈地翻个白眼。"方才想要和无伤公子一争高下的是谁?!"
端靖气结。
宇文拓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身分尊贵的端靖亲王来说,屈居人下已经殊为不易,更不用说要他献媚求欢。
但是既然已经落到宇文非手里,还是早些认命,对彼此都有好处。
"下官言尽於此。王爷英明神武,自能定夺周详。"宇文拓自忖煽风点火得差不多了,这才恭送端靖出门。
眼见端靖郁郁地走远,宇文拓掩嘴窃笑回房。
这次可不是他存心设计端靖,他是一心一意为他们两人著想的。
只是......刻意展现万种风情的端靖亲王......不知宇文非消受得起麽?
听了宇文拓的一席高论,端靖满心纷乱,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宇文非却提早回来了。
"王爷。"宇文非恭恭敬敬地向他请安,却在他身後轻轻搂了搂他的腰。
端靖心中一甜,纵有一肚子的怒火,这会儿也发作不出来了。
晚膳过後,宇文非照例伺候端靖入浴。
浑身浸没在温热合宜的水中,享受著宇文非的悉心按摩,端靖脑子里突然跳出宇文拓的惊叫。
"你你你,你是说你在床上从来也不主动的,只管让宇文非一个人忙活?"
岂止是在床上而已?
端茶送水,沐浴更衣,哪一样不是宇文非在操心?他从来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
难道连这些都要改麽?
(五)
思来想去,端靖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尝试一下。
第一步麽,不妨就从眼下的沐浴开始。
端靖从澡盆里坐起身,轻握著宇文非的手腕,柔声道:"非,别在外面冻著,一起进来洗吧。"
"王爷?"宇文非惊讶地睁大眼睛,依然跪坐在浴盆边,不敢轻举妄动。
端靖索性俯身,一把将他抱起来。
贴著他赤裸的带著水滴的胸膛,宇文非微红了脸,轻轻地扭动。
"王爷,您......"
端靖轻笑,抱著他一起沈入水里。"不要乱动。我来帮你洗。"
边说边学著宇文非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帮他揉搓按摩。
非但如此,还不忘问他位置对不对,力道重不重,可谓十分的温存体贴。
宇文非乖乖地窝在端靖怀里,任凭摆布,心中大惑不解。
他原本是怕端靖著恼,特意早些回来,想著好好取悦他一番,趁他心情好了,再慢慢解释。
没想到,端靖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向他献起殷勤来?
这情形著实诡异,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後是端靖坚实灼热的身躯,熨贴著他的背部。
身前则是一双游移的大手,抚弄著他的肌肤。
从胸前挺立的乳尖,到细致敏感的腰腹,每一寸都不放过。
拥抱和爱抚,是宇文非永远不会餍足的渴望,永远无法抗拒的邀请。
宇文非渐渐被撩拨得动情,难耐地蠕动起来。
"王爷......"他细细地呻吟著,想要挣脱端靖的怀抱。
端靖却不肯放开他,一手紧揽住他的腰肢,另一只手更向他的腿间滑去,轻轻握住那已经挺立的欲望。
宇文非低呼一声,浑身都软了下来。
休看他折腾端靖的时候老练狠辣,毕竟还是个少经人事的少年,如何禁得住这般刺激?
无伤公子可以教给他对付男人的种种手段,却无法教会他在这样的挑逗下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