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着一触即发之际,杜雷闷声开口,道:"洛夫人,"他这声唤,以他的辈份不亚于是等于承认了谢辛然的身份,向毅皱眉不解,只听他道:"杜某不才,不知道当年洛先生那一柄碧玉刀,如今何在?"
此语一出,众人皆不知是何用意。碧玉刀不过是一件玉器,当年由不知名工匠用纯玉磨制,原是装饰多于实用,不知几时流入江湖。说来碧玉刀并无刀刃,要说杀伤力,就如小孩手里木剑。只是到了洛江南手里,却成了他扬名江湖的兵器,其人虽逝,犹有余威。即便今日,碧玉刀却仍然是排名在百年来兵器谱上百名之内的神器之一。
谢辛然淡淡道:"碧玉刀是洛江南娶我的聘礼,自然在我身上,杜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杜雷道:"当年杜某有幸与洛先生交游一二,极为仰慕先生风采,不料天妒英才,故人早逝,今日有幸与夫人相遇,不知可否借碧玉刀一观,以思故人?"他话说得极诚恳客气,向毅只听得脸色沉暗,插口道:"杜老爷子你......"杜雷一摆手,让他稍安毋躁,向毅要发作,看一边秦碧梧仍旧是安然不动,也就按捺下去。
谢辛然侧头,似乎也疑惑杜雷动机,却又一勾唇,"杜先生这么说,辛然自然只能成全你。"探手入袖,众人皆屏息,望着那手慢慢出来,雪白如玉的肌肤映衬着翠绿欲滴的刀身,浑然一体的刀柄上密密缠绕着粗大红线,鲜明的颜色对照下,那碧绿简直如透明的色泽,连那只握刀的手,也白得惊人,都不像真实的存在。
"如何?"静寂里,谢辛然的声音遥遥传来,杜雷一震,如梦初醒,苦笑道:"果然......"
果然什么,他却又中途闭嘴了,半响只是长叹,紧要关头来这一出,不只向毅开始把脸变黑,连敌方的谢辛然都是三分嘲讽的眼神,杜雷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道:"洛夫人,好走不送了。"
"哦?"谢辛然却忽然不是很想走的样子,笑道:"你放我走,不怕被你那个好正义的后辈唾弃,还有这些人,也不是全听你的吧。"
她此言不亚于挑衅,洛小虎虽早知道她的性子,仍是苦笑一声,杜雷看看他,目光复杂。只是道:"天下都知道碧玉刀为洛江南的兵器,而当年洛先生也把这碧玉刀为聘礼,送与洛夫人,杜某更听闻,碧玉刀二十四式,也同时为洛夫人所有,一个习武之人,没有了兵器,就等于束住了手脚,将自己生平武学都送到他人之手,更等于就将自己性命罩门双手奉上,不知道杜某说的对不对?"
谢辛然娇笑道:"说得好,想我当初愿意委屈自己嫁给他,他自然就该把他那贱命一条交到我手里,不论是生是死,残了还是废了,都是我要怎样便怎样。洛江南都不说话,今天到轮到一些外人在我耳朵边唧唧歪歪,实在不识相得很。杜先生不枉跟洛江南相交一场,也知道他这个人,说了要给的东西,怎么可能反悔呢,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有意无意瞟一眼向毅,看他青筋直爆,却被逼得一声不吭,不由大为畅快。再看其他人,也都给这一番话搅得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应对。
若是照杜雷的说法,洛江南生死都由她,自然她便免去了这弑夫罪名,更顺理成章兼有碧梧山庄所有权,一时间,居然峰回路转,她倒成了这里主人,一时间众人还真的转不过这个弯来。
谢辛然一个一个挨着看过去,这个,脸是僵硬的,那个,脸是木的,还有这个,还是没表情。
无趣啊。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的说
因为心情关系
还有换了个新坑玩
结局得很仓促
结尾这里写坏了..................
有空再慢慢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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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反正拆了这园子我也满意了。犬子不才,这些日子蒙各位关爱有加,他也闯了不少篓子。我就带回去管教了。"对洛小虎勾勾手指,后者乖乖跟上,碧梧山庄一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三人过来,不觉自行分开一条路,居然就要扬长而去。
"夫人留步。"
很平缓的言语,洛小虎不由浑身一震,身前谢辛然已然停了,他也只好转过身,不甘不愿地对上那扬声留人的谦谦风度的书生--秦碧梧。
娘亲一只手忽然搭到他肩上,沉甸甸地压得他心惊。洛小虎不敢看娘亲是什么表情,只听那声音带了满满的兴味。
"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算账?还是要看刀?"
"秦某不敢。"秦碧梧目光若有若无地越过他,望向他身后。洛小虎只觉得脸颊边一阵刺痛,虽然那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带任何含义。
"秦某只是有个请求,想与令郎借一步说话。还望夫人容许。"
娘亲的手似乎轻轻掐了他一把,声音里满满的笑意,笑得他心慌。
"别的倒还好说。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可不是想借就借的--你若有诚意,就照着刚才那法子,我儿子和我徒弟,你以一敌二,打赢了,爱把人带到哪里,说什么,说多久都随你高兴。如何?"
众人都抽口气,这条件未免无赖而且毫无道理接受,怎么这女子就能如此自以为是的说出口来。
秦碧梧想这谢辛然果然脾气变幻莫测,略略踌躇,轻撩长衫,道:"那秦某只好失礼了,两位。"他向二人一请。洛小虎一霎间白了脸,娘亲那只手却像千斤重,如何也挣脱不了。谢无殇偷眼看他,也不动。
"怎么了,我可没教过你们临阵退缩这一回事哦。"谢辛然好似全看不出他们的为难,语气凉薄。
对面那人眼光清亮得见底,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心思。即便是看出了......。洛小虎一咬牙,回身向谢辛然跪下:"娘,秦大哥是......小虎的朋友,小虎不愿和他动手。"
众人看这动作,原本对洛小虎还有些嫌隙的,此时也纷纷侧目,欧阳景倒是给他捏了把汗,怎么看这位洛夫人都是拿什么都当随便玩玩的性子,怎么会容忍他这公然逆反。
秦碧梧这头,仍是不动声色,实则心里百味杂陈,一则惊讶一则却也心安。想他那喜欢的说话,竟是真的,而反过来,自己的意思又待如何,还千头万绪说不清楚,也是一桩作难。
当一个人遇上了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呢,那一天,秦碧梧就面临了这样的困境。且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他从未预料过的对象,说得那么认真不容忽视,仿佛自己回答里一旦带着些许的不真心,都是对他的轻慢。
所以秦碧梧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唯恐自己给不了正确的答案,产生了一种畏惧惶恐的心情。以至于不光彩地一走了之,像一个打了败战的逃兵。
那时的慌张,就像是给人伸了一只手到他脑子里去,狠狠乱搅了一通似的,已经无从思考。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洛小虎的言语和他的行为,都是他不能明白的,正因为好像是那么简单明了,反而越发弄不清楚。
那天他呆立了良久,露水湿杉凉透,猛然惊觉时间,回房去只见房门洞开。而洛小虎人已经无影无踪。
隔了这些日子,倒让他平静下来,也终于能再见到人而把事情说清楚--虽是这么想着的,要说什么,却还是不知道。
他这里思量,那里谢辛然道:"这怎么说,他倒比娘还紧要了?出来这一趟,你倒是长进了。--无殇,你是师兄,你说说,这违抗师命,当如何处置?"
谢无殇一震,沉声道:"......当自废双臂,以抵其过,师父,小虎他不愿意,我可以替他......"
"多嘴。"谢辛然冷冷截断他的辩解,看也不看面前的洛小虎:"小虎,该怎么做你知道了?"
洛小虎应声是,竟是毫不犹豫举右掌,就朝左肩一掌劈下,骨头碎裂声清晰,动作快得众人都不及反应,欧阳景惊叫出声,人扑过去,已慢了一步,秦碧梧早抢在前头,出手拦下了洛小虎挥出的第二掌,--他右臂已软塌塌垂在身侧,故而有所迟疑。秦碧梧抱住他,迅速制住他还欲自残的动作,方回头向谢辛然道:"洛夫人,如此小事,要这样重罚,全然不通情理,是否过分了些?"
谢辛然冷然道:"我家中事体,由不得你外人插嘴,无殇,小虎左臂动不得了,你去帮他,断了右臂。"
谢无殇铁青了脸,却无可奈何。秦碧梧怒目而视,恨不能将这冷血无情的女子从眼前扫除,断然喝道:"够了,洛夫人,你家中事体我自不便过问,不过自前些时候,洛小虎虽是冒名顶替,却也已经是有跟秦某拜过天地之实的过门妻子,早不是你洛家人。"
此言一出,不异于惊雷震日,四下悚然失色,洛小虎也瞪圆了眼睛,直盯得他发愣,秦碧梧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饶是他千年冰封的面皮,也窘得微微发红。两人靠得又近,面面相觑,皆是尴尬之极。
这诡异的静默里,只听见谢辛然哈哈大笑,道:"好儿子,才几天不见,居然自己跑去嫁人了,娘真是小看你了。你这个姓秦的小子,果然有意思,嫁给你倒也不算差。"她这般说辞,众人只听得脸色发黑,这哪是嫁的好还是差的问题,根本上这两个人说嫁娶已经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当娘的听到这种事还能笑得出来只怕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了。
谢辛然笑得够了,忽然又正色道:"可是一桩归一桩,虽则是拜了天地,可你们两个都是男子--"众人都吁口气,她笑得更甜:"--还不一定是谁入谁家门呢。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姓了洛,归了我家呢。这断臂之刑,必受不可,无规矩不成方圆,媳妇儿,你新入门可要好好学着。或许你要代他断这一臂,夫妻同心,我却也不反对。"当下又是大笑不已。
一干众人原只为这冒名顶替一事震惊,却听谢辛然全不当回事地随性玩笑,言下又完全不讲情面,不通情理,对自己骨肉竟是比石头还冷三分,谢无殇此时也向她跪下,道:"这一次下山,是我的主意,无殇愿代小虎断这一臂。"说着也像洛小虎那般,抬手就要对着右肩劈下。洛小虎隔得远了阻止不及,看得目眦欲裂,只恨分身乏术。
众人都眼睁睁看这一掌下去,皆不忍目睹,不料半响如打在棉团上,半点声也无。谢无殇愕然,呆望着眼前伸来一只手,将他拉起身来。
这一个青衣人,不知几时出现,在重重人包围下,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哪里出来的。
谢辛然望着那人,好一会才如梦初醒,缓缓道:"这又是哪位,来管闲事的?"
青衣人道:"在下无名小卒,只是看这几位晚辈,一番情真意切,洛夫人何不顺水推舟,饶过令郎,成全了他们,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谢辛然顿了顿,嗤笑道:"好说,儿子跟男人拜堂成亲,我倒没有听说这是件好事,你一个外人,还是走好自家阳光道,少来搅浑我的家务事。"
青衣人嗟叹一声,犹豫不语,谢辛然紧盯他,冷哼一声道:"如果想让我认不出你,带张人皮面具是不够的,先把你舌头割了,面容撕烂了,再断手断脚,保证我见了你,一里地外就绕道走,你也不必跟我装神弄鬼,洛江南。"说到末了,牙齿咬得格铮铮响。
洛江南?!
青衣人哑然,却不辩解。只是轻叹道:"夫人......"
这一声呼唤无疑是默认了谢辛然的指名,当下众人再次大乱。皆不敢置信。
居然是那个洛江南,天下人都亲眼见过他的首级,在洛阳城头高悬三天,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样一个死了十七年的人,如何又活过来了。
谢辛然只是冷笑,道:"洛先生,叫我做什么,十七年前,你我早就桥归侨路归路,我的夫君早就死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恨意绵绵,洛江南竟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她眼前一动不动,谢辛然冷笑更甚。
"怎么,没话说了,你倒是知道怎么抛妻弃子,还断了我出谷的路,让我一困就是十几年,差点就死在那里出不来,你好样的,怎么现在不拿出你当年那敢作敢当的样子给我看看?"
逼问也无回应。别人看着情形,竟像是夫妻斗气,都不好插嘴。
啪一声脆响,谢辛然扬手竟给了他一巴掌,洛江南默然受了,这一掌打得过于大力了些,洛江南脸上一层皮都掉了下来,他默默抬手扯去,竟是一张面具。底下是一张平淡无奇的中年人的面孔。嘴角挂了一丝红,却还能苦笑着迎向谢辛然。
谢辛然看他,仍等不来一句解释。反手便又是一巴掌,又将他另一边脸也刮出鲜红掌印来。
"我最恨的,就是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江南只是苦笑:"夫人......我实在是,无颜求夫人原谅......"
这一出里的两个人也太旁若无人了些。各人尽管心里好奇,也都不好再竖在那里当不解趣的路人,纷纷不出声地撤走,心里不免暗自腹悱,这晚上还真是一场闹剧。先是前庄主夫人一阵乱砸,接着是庄主自爆娶了个男人--那两个还抱在一起,说是有伤在身,看在众人眼里只是另一番意味--再来前庄主死而复活......
只怕现在再没有什么能把碧梧山庄一干人骇着的了。除非......谢管家忽然说他是女扮男装......
真有人偷偷看一眼谢管家,见他脸色冷硬得能媲美花岗岩,忙将视线调转。
洛小虎也随着众人悄然离开,只是不停回头望,谢无殇知道他想什么,道:"别担心,就那个笨男人,师父一个手指头就能搞定了。她就是装个样子,你不见她根本没管我们么?"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也只有洛小虎一个人,会蠢到真的自己把自己手臂卸下来的。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无趣的男人--
他瞟一眼那个无趣的男人,后者正扶着洛小虎,似有所觉也望了他一眼,淡漠地又移开。
就是明摆了不把他看在眼里了。谢无殇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无竹居,小五已经备好伤药,欧阳景跟前跟后,也不知是帮忙还是拖后腿。洛小虎给这么多人围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疗伤,不由尴尬万分,衣裳除了一半,要脱不脱地停在那里。"你们......"
秦碧梧马上明白了:"小五,药放下,你们出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这话本来没什么,只是这时候一说,众人面上都有些古怪神气,好说是出去了,小五最后砰一声关上门,洛小虎给惊得一跳,转眼对上秦碧梧,立时全身上下都僵住了。
秦碧梧倒是若无其事,给他上药包扎,一丝不苟。洛小虎盯着地下看,秦碧梧默默无声动作,反而就越叫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适才......秦大哥是要跟我说些什么呢?是什么呢?明明最不愿跟人交手,却还是接受了娘亲不平等的条件,他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洛小虎虽是冒名顶替,却也已经是有跟秦某拜过天地之实的过门妻子,他这么说。那时他快痛死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转头却看见秦大哥,居然红了脸。
他要私下跟我说的,是什么话呢?
"......小虎?"
"啊?"他惊跳一下。
秦碧梧安然地笑:"你怎么了,跟给谁踩了尾巴似的。"
"......"这叫人怎么答。洛小虎脑袋继续冲地下,半响,才嗫嗫开口:"秦大哥......"
"恩。"
"......装成南宫小姐那时,我可全没想到什么拜堂、夫妻这些事情......若是想到了,我就不......"鼓足勇气抬头,证实自己所说都是真心,却看见秦碧梧轻轻笑了,仅是纵容的意味。
"刚才我也是一时失言了。"
"哦......"低头。
"这本该是我们私下再说的事情。不过说了也就算了。"